毓秀藏深穀·十八(1 / 2)

江玉郎發現, 他想要抱的這條大腿,大概有點問題。

有些事是真的到了現場眼見為實才能明白, 江湖上的那些傳聞,實在不可儘信的。

他和鐵萍姑被洛飛羽在穀中安置了下來, 就似一對尋常夫妻那樣,江玉郎乾起了洛飛羽從前翻曬照料藥草的活計, 鐵萍姑則主動去酒樓給李大嘴幫廚。

惡人穀裡平常的日子本來就是平凡又簡單。

可是他們周圍的人又實在很不簡單。

隔壁整日曬醋賣醋的那老頭子, 是二十年前江湖談之色變的“醋壇子”老西;對門斷了一條胳膊的瘦長漢子,是昔日鼎鼎有名的“悶雷刀”宋三;斜對角眼神靈活異常的狡黠青年掌櫃, 是“穿腸劍”司馬煙……

這裡頭隨便一個不起眼的人拎到江湖上,都會引來一片腥風血雨。

跟他們比起來,萬展秋這四麵堆滿藥草、火爐和銅壺的大屋子,簡直是這穀中最可笑又最可愛的地方。

誰會想到惡人穀裡竟會有個真·濟世活人的好人?

江玉郎不動聲色的跟惡人們打聽,已基本摸清楚了這位萬穀主的底細, 她是少年時被這藥房原來的主人撿回來的,救了命便養在穀中, 後來萬春流帶著燕南天跑了, 她便成了穀裡唯一的大夫。

至於傳聞中前不久入穀的妙僧無花, 也實是她外出采藥時從沙暴裡撿回來的,一帶回來就已經傻了腦子, 早連親媽都不認得了。

萬展秋繼承了萬春流的醫術,是惡人穀最大的依仗,這萬難之際,誰都不願當群惡之首被推出來擋箭, 惡人們便想到了她,擁簇她做了穀主。

江玉郎眼中,這頂著穀主名號的萬展秋,實在已經成了整個惡人穀裡最沒本事的人。

她被人賣了還幫著人數錢,被惡人們騙得團團轉,十足一個被看重醫術而被利用的小可憐小傻子。

這溫婉善良、美麗大方的單蠢美人,偏偏長在了惡人穀,又偏偏讓他給遇見,這不是上天送他的禮物是什麼?

江玉郎簡直想一想就要笑出聲。

他已經有了彆的打算,惡人穀最大的弱點其實就是萬展秋,隻要他能哄了萬穀主開心——就像當年他哄騙蕭咪咪那樣——到時候萬展秋對他死心塌地,惡人穀又不能缺了這大夫,總要聽命於萬展秋、受她脅迫,那惡人穀的實權豈非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惡人穀這方勢力,可遠比什麼移花宮、神水宮之流厲害多了。

那些軟弱小女子建立的養花養草的地方,哪比得上惡人穀這一山穀殺人不眨眼的凶神惡煞。

若他成了穀主,就是他老子江彆鶴也要對他敬畏三分。

江玉郎並不急躁,他自認為,隻要他想,天下沒有他搞不定的女人。尤其是萬展秋比鐵萍姑還要單純不知防備,這份善良利用起來簡直不要太輕鬆。

他儘職儘責扮演著溫柔體貼又有耐心的勤奮努力少年,不時向萬穀主泄露幾分細心備至的關懷,不過短短幾日,就已成了萬姑娘關係親密的朋友。

但這一切也不是完全順利,因為有個人對他來說有點礙事。

萬展秋每日料理完藥草、練完針法,就會跟那無花和尚談論琴棋書畫之道,江玉郎雖然自小也受了不少熏陶,但跟名動天下的妙僧比起來,他肚子裡那點墨水實在差了太遠。

他有意在穀主麵前表現,但他一看見萬展秋對那和尚崇拜的眼神,就覺得這人的光頭比頭頂的太陽還要紮眼。

所以他隻能想彆的法子來引起萬展秋的注意,比如主動獻身給他當練針的靶子。

“……不對,運筆時要精神集中,一頓一行皆有所表,你這字雖然工整漂亮,卻不是書法之道,裡麵半點精氣神都沒有,你落筆的時候到底都在想什麼?”

洛飛羽像個被教書先生訓斥的學生,鼓著腮幫默默瞅著一邊的地麵,縮著脖子一副乖巧聽訓狀。

他哪懂什麼書法,係統寫出來的字不管隸書楷書行書,統統是仿佛打印出來一樣的模板,自然沒有輕重力度變化。美觀是足夠美觀,但運筆的時候洛飛羽完全不需動腦子,當然是怎麼寫都是那死氣沉沉的樣子。

這要讓他真自己親手來寫,怕是比狗爬還難看,他才不崩自己的人設。

起碼現在外行看起來,還會誇讚一番他書法頗有盛唐風骨。

無花撐著額頭無奈道:“我有時候都懷疑,萬姑娘是不是把那些先人古碑都刻在了腦子裡,寫的時候完全依樣畫葫蘆,不然怎麼寫大寫小這字的細節都一模一樣。”

洛飛羽暗暗吐了吐舌頭,極快轉過頭繃住溫和有耐性的麵孔回道:“前人能被奉為大家,自有其高明處,我悟性根骨資質都不及顏聖,又怎好意思將人家的高明改得粗鄙。”

“強詞奪理。”無花一點兒不留情麵拆穿了洛飛羽的偷懶。

“我瞧秋姐姐的字雄秀端莊,字內精微,字外磅礴,頗有大家風範,以我等俗人的眼光,已是上上之品了。”江玉郎微笑著拍馬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