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飛羽向來受不了彆人求他, 尤其是動不動就跪下來求他的這種, 每當這種時候, 他就覺得自己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他匆匆去托那女孩起身,但小姑娘倔強得很, 扒住他的雙臂就是不撒手:“我沒有地方可去了,這副樣貌流落街頭也隻會被賣去煙花之地。我隻是想同姐姐學些傍身的技藝,免得今後再被欺負,我發誓絕不會給姐姐添麻煩!”
她說得倒也不錯,小姑娘長相格外出眾, 現在就已是天姿國色, 等她長大, 還不知會是怎樣的絕代佳人, 太漂亮的臉若沒有可以護著它的依仗,那隻會是禍端。
洛飛羽對她的印象尚可, 也就放軟了語氣, 溫聲道:“你先起來, 還是冬天呢, 地上涼。”
小姑娘動也不動, 直勾勾盯著他。
洛飛羽無奈道:“我要先看過你的根骨資質, 才好做決定不是?而且我的武功未必就比金捕快他們好,你就算是拜師學藝, 去厲害的江湖門派,也好過進我的軍營吃苦受累吧?”
小姑娘把腦袋搖成撥浪鼓:“我不跟他們,就跟你!我自己有家傳的功夫, 練好了不比旁人差,但你會易容改扮,我若學會了易容,往後就不必被這副形貌牽累,可以闖蕩江湖了。”
洛飛羽這才明白她真正想要學的東西是什麼,不由尷尬抓了抓後腦。
他的易容功夫倒還真的傳授不了,畢竟係統外觀商城這種東西,全天下也就他一個人有。
見他麵色為難,小姑娘眼神裡的光亮漸漸暗淡下去,垂首失落道:“我知道是我唐突了,越是厲害的獨門絕技,越是不能夠輕易傳給外人。我與姐姐不過萍水相逢,何德何能求你教我……”
洛飛羽見她仿佛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手忙腳亂安慰道:“不是、我不是不願教你……”
小姑娘希冀眨著眼抬頭看他。
“……”洛飛羽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歎道:“現在這裡還有很多事情要我處理,我實在沒工夫與你拉扯,你可以先跟著我,待我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再認真考慮收不收你。但你若非要耍賴皮不起來,我便隻好當你不存在,先把伊王府的正事忙完了。”
小姑娘表情轉喜,立馬乖巧站了起來,來挽洛飛羽的胳膊:“我都聽姐姐的!”
洛飛羽猝不及防被她挽住,下意識看了無花一眼,果然見那和尚正涼涼瞥著自己。他心裡本還有點兒慫,可瞧見無花不樂意又突然覺得好笑,反而不由自主衝無花咧開一排白牙。
[隊伍][洛飛羽]:那什麼,女孩子之間的友誼,男人不理解也沒什麼奇怪的!
無花:“……嗬。”
伊王造反之事很快就傳到了京城。
朝臣們見風使舵的本領早就練得爐火純青,一見伊王謀逆成真,再無翻身可能,言官們立即相繼進奏伊王在封國諸多不法之舉,將從前河南府的爛賬舊賬統統揪出來,嘉靖帝案前控訴伊王的折子堆成了山。
但在這其中,隻有一封是裕王想要他看到的。
那是禦史林潤遞來的折子,所談雖也是伊王相關,但其真正彈劾之人卻非伊王。
那奏折中言,洛陽衛所在伊王府搜出了數封書信,皆無落款,其中有一封是南昌會地一處宅邸的地契,是送給伊王做禮物的。
按理說伊王身為藩王,非奉詔終生都不能離開封國,要南昌的府宅又有何用?於是林潤便去著人實地核查了那座府邸。
這一查不要緊,那地方實是一塊風水寶地,有帝王之氣,送這地契給伊王的人,在其上比擬王製興建宅第,其意義無需多言。
那塊地的主人,是一個叫羅龍文的人。羅龍文正是嚴世蕃的幕賓。
嚴嵩被藍道行搞垮的時候,嘉靖曾將羅龍文發配潯州,但很顯然,這位前·中書舍人並未老老實實服刑。
這樣的證據雖然不夠直接,卻足以說明某些問題。
裕王抓心撓肺地等待著朝中的回信,可這封折子入了嘉靖的奏折山,便如石沉大海,再無波瀾了。
裕王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嚴嵩已經倒了,他兒子嚴世蕃也在去年就被謫戍雷州,但他們在朝中的勢力複雜根深,就算遠在千裡之外,也能隻手攪動朝廷的渾水。
裕王想要嘉靖看到嚴世蕃的魔爪依然對朝廷影響深遠,想要將這毒瘤連根拔起,他借林潤的折子試探嘉靖的態度。
這石沉大海的回應就是答案。
高處不勝寒,對嘉靖帝來說,嚴嵩畢竟陪伴了他二十多年,就算是養狗也有了感情。所以嚴嵩倒台之後,那些口誅筆伐的折子其實勾起了他對嚴嵩父子的同情。
他認為已經攆出門的惡人老管家,不需要再落井下石趕儘殺絕。
可裕王不這麼認為。在他眼裡,嚴世蕃是禍害社稷的危險人物,他對身為王儲的自己尚且苛難侮辱,更遑論朝中其他官員。
嘉靖安排翊鈐去洛陽,隻是為了拔除伊王,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所以旁的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叫帝王權術;但裕王稀裡糊塗地被他老爹拉進這個局裡,憋了一肚子對嚴世蕃的火,如今想要肅清朝堂,也隻有自己想辦法將計就計,順勢而為。
他於是給洛飛羽去了一封信。
信中說,他雖十分想見見如今的洛飛羽,但江山有危難在前,不可執著於私情。羅龍文送王宅給伊王,絕非他自己做得出來,背後定有嚴世蕃撐腰指使,然而嚴世蕃此人狡詐非常……
他信裡寫的含含糊糊,但洛飛羽依然順利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