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問日與月·九(1 / 2)

西域商會的商人們被幾百號提著刀劍的江湖人嚇得不輕,如今僥幸留得一條性命,冥冥之中倒真對玉天寶口中的“明尊”生出些敬畏之意來。

玉天寶神神叨叨,將明教教義科普給他們,這些商人每至內心忐忑畏懼時,便將教義默默誦念,久而久之,居然還真能使心神平複冷靜,漸漸覺其神異。

大難不死必有神助,不管過程如何,這些散商終於不用再被閻家牽製,難得能舒舒坦坦睡上踏實覺了。

幾家歡喜幾家愁,西域商會漸漸崛起,不止吃食這一行,各行商人都有了加入的意願;而那霍天青卻倒了大黴。

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他潛伏在珠光寶氣閣做總管的時候,做了太多見不得光的事,如今挨個被揭發,閻鐵珊當然不可能再留他。

霍天青在閻鐵珊麵前失信,自己又身敗名裂,霍休那邊又因為他辦事不利,為防他泄露秘密,依稀對他動了殺心……霍天青好好一個年輕俊傑,一時間竟混至山窮水儘,走投無路。

從前,他一直痛恨著被稱為“天禽老人之子”,或是“天禽門的繼承人”,好像他靠自己的努力所獲得的一切光彩,都會被這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全部遮住,從而變成理所當然的事情。

現在,他身上的惡名,又反過來牽累了師門,成了“天禽老人的不肖子”,是父親和師門光輝名聲中的汙點,何其可笑。

霍天青是真的一點都不想和他們扯上關係,他素來驕傲,成名以來將自己的身份藏得嚴嚴實實,行走江湖從不提天禽門半個字,隻求不活在父親的陰影之下,可誰能料到……

“我若是你,便忍辱負重,好好將自己藏匿起來,待時機成熟,再伺機反擊製敵,一擊斃命。”

這聲音聽來,就有如三月裡抓不住的醉人春風,輕柔又輕靈,飄渺又溫暖。

獨自飲酒的霍天青全身一震。

他忽然跳了起來,整個人都變得緊繃,麵上吃驚、苦澀,但似乎又帶著某種被雪中送炭的感動,“公主怎麼來了?天青如今……實在已入不得公主的眼。”

那坐在他窗框上的黑衣少女神秘微笑著,一雙漆黑的眼睛在燭光的映照下仿佛清澈得發亮。

“我來看你。”

霍天青的心臟狂跳起來。

他知道,上官飛燕應該是來殺他滅口的,可是他聽到少女這樣的話,還是會情不自禁幻想些什麼。

他紅著臉,恭敬拜道:“小弟有愧。”

上官飛燕笑盈盈坐在窗邊,月光從她身後照下來,循循誘道:“你哪裡做錯了呢?你都是為了我,是我要你幫我的。”她慢慢伸出手,凝視著霍天青,“隻怪那些商人太狡猾,他們合起夥來算計你,你現下這般光景,不過牆倒眾人推罷了。”

霍天青麵紅耳赤,接不上話,更不敢去接她的手。

上官飛燕道:“可是如果你不是霍天青,或者你不是天禽門的繼承人,也許那些江湖人最多將你當成利欲熏心的小人,將你攆走就不了了之,不會像現在這樣,街頭巷尾的議論你、抹黑你,將你罵得狗血淋頭。”

“……”霍天青握緊了拳。

“他們就是這樣,對越是優秀的人、越是長久壓在他們頭上的人,在把人家拉下神壇的時候,越是會忍不住卑劣的心思,在嫉妒的驅使下,狠狠撲上去跟著踩幾腳。”

上官飛燕柔聲對他道:“你可知道誰才是你的敵人?”

霍天青沉默了半晌,啞聲道:“隱元會。”

上官飛燕滿意地笑了,“不錯。”

如果不是隱元會泄露了他的秘密,天下不會有人知道霍天青是誰,江湖人會將他當做某個來曆不明的新秀,他所做的一切成就、惡事……也都不會和師門扯上任何乾係。

隱元會是天底下最公平的地方,隻要有錢,沒有什麼消息是在那裡買不到的。這無孔不入的情報網,從他踏入江湖的第一天起,就將他的來曆摸了個透徹。

所以,初出茅廬的霍天青,隻幾千兩銀子,就被賣出了苦苦隱瞞的“背景”,然後一夜之間人儘皆知。

從此,人們提起他,都是“天禽門某某”、“天禽老人膝下某某”……後來還要加上一個“被異邦男人求愛的某某”。霍天青深吸了一口氣,大口灌著酸酒,失意慨歎:“區區破卵,何以擊石。”

隱元會組織嚴密,神秘龐大,不是他能動得了的。

上官飛燕笑道:“我此來正是告訴你一個秘密。”

“?”霍天青疑惑看她。

上官飛燕道:“那新來關鎮的異族姐弟,你同他們打過交道了吧?你有沒有想過,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隱元會,為何會如此稀奇的全員出動,去幫一個異邦男子,就為傳一句荒唐的情話?”

霍天青猛地抬起頭。

上官飛燕續道:“我聽說,他們信奉一個叫‘明尊’的,隻來這裡區區數月,就擁有了上百名忠實狂熱的信徒……”

霍天青如醍醐灌頂。

上官飛燕同他交代了許多,臨走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期以厚望:“你是我心中的少年英雄,我知你胸中熱血,故來告知於你。擒賊要擒王,鏟除邪教、粉碎他們的陰謀,對中原武林大有裨益,屆時你為他們所害之事,也會真相大白。你今日失去的一切榮光,都會重新回到你身上。”

霍天青感激涕零,誠懇拜道:“公主之義,天青無以為報!若弟僥幸功成,定不負你!”

他肩上那隻玉手這才離去,就如她來時那樣,一轉眼就如白雲般飄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