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極之吻(1 / 2)

九月的南郊, 濃墨重彩。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昏黃,綴滿著一縷縷閃爍的陽光。星芒黃綠之間, 連接著湛藍的天際,有幾隻孤雁南飛, 似是逗留不願南去,宛如不肯輕易褪去的暑夏。

祝星栗一雙眼睛深邃迷人, 瞳孔裡有一半青山綠林,一半碧藍如洗,中間有她的身影。

段伏儀的呼吸驀然一滯, 心跳開始加速, 似曾相識的心律不齊感重來。

她動了動唇,腦子裡有些微亂。祝星栗的聲音溫柔又有點魅惑,帶著一絲懇求的味道。勾得她的臉龐,她的身體,一點一點的, 不斷地升溫。

她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 或者說, 不知道要不要拒絕他。

“我真可憐。”祝星栗眼睛微眯, 泄氣般歎了一口氣,“連一個安慰的擁抱都沒有。”

祝星栗神情倒是自然, 表麵看起來沒有什麼輕浮的意思,倒有些像討不到糖吃的小朋友。

段伏儀想起他之前給她的那個擁抱,於是往前挪了一步,湊近距離, 抬起一隻手臂,清了清嗓子:“那你身子低一些。”

祝星栗慢慢地彎下腰。

段伏儀翹了翹腳尖,手掌覆在男人柔軟的毛發上,輕輕地拍了拍:“不要怕。”

祝星栗抬起頭來,薄唇緊抿著,臉頰的棱角深刻,聲線很低:“我還是怕,怎麼辦。”

段伏儀手一頓,直視那雙正在示弱的眼眸,心底一軟。

另一隻手臂也抬起,與垂下來的那隻重疊,套住了祝星栗低垂的脖頸。柔軟的雙手,溫度是燙的,是安全範圍內的環抱,保持著矜持的距離。

祝星栗腦海裡浮現出萬裡煙花,迅速直起上半身,雙手倏地覆在她瘦弱的腰肢上,一寸一寸地將她向自己收攏,兩人之間的安全距離被縮短,逐漸緊貼密不透風。

頭與頭相抵在一起,混亂的鼻息交錯,混合著高空中放肆襲來的秋風,交纏在耳畔。

女孩身前的柔軟感清晰地壓了過來,雙手兩兩緊絞在一起,熱度攀爬至臉頰,嗓間艱難地滑下津液。

許是見慣了這種小情侶,教練爽朗地笑著說:“年紀輕輕地怕什麼,實在不行兩個人一起跳也成。”

段伏儀回過神來,收回手臂朝著教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聲,扭回頭,腰上的力度還沒褪去。

祝星栗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覺得行。”

段伏儀反應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紅著臉義正言辭地問:“你想要哪樣?”

祝星栗抿嘴笑了一聲:“就教練說的那樣。”

段伏儀圓圓的杏眼轉了一圈,想了一個最合適的比喻:“讓我像拎個小雞崽一樣拎著你跳下去?”

“要現在這個姿勢,”祝星栗手還搭在段伏儀腰間,又收緊了一些,“像這樣。”

祝星栗一臉得逞,唇角斜著向上挑,眼睛順著她的臉頰向下看,停留在前胸突起的地方,動作像個勾引人的蜘蛛精。

段伏儀恨不得將他踢下40米高空去感受什麼是在你的心上,自由的飛翔。

她還是太大意了,道行淺到地平線,分分鐘就被他騙了。這也就算了,她居然還主動上鉤,還上得渾身燥熱,這就非常沒麵子了。

少女情懷總是詩。

段伏儀卻突然冒出一種將“床前明月光”念成“分秒變色狼”的羞恥感。

對於九年義務教育裡出鏡頻率最高的那位李白先生,她充滿了歉意。

小姑娘的表情,像街頭變臉藝術家一樣,變得飛快。祝星栗覺察出不對勁兒,依依不舍地鬆開了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丟了麵子的段伏儀冷哼了一聲,胸有成竹地甩了甩頭發,手指勾了勾,看起來非常霸氣:“行,我讓你先跳。”

祝星栗挑了挑眉,看著麵前自信滿滿的小姑娘,雙腿驟然一緊。

段伏儀抬了抬下巴,揪起手腕上的黑色圈線繩,利落地將頭發綁起來束成一隻馬尾,漆黑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眼裡仿佛隱含著一行字。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亂竄。對不住了兄弟,我們還是來世再見吧。

腦袋裡有根弦突然一斷,祝星栗後退一步。

MD,這逼裝得太猛了,今兒怕是活不成了。

*

蹦極這項刺激的空中運動,是段伏儀兼職生涯中最喜愛的工作之一。生死一線,人心的弱點就會暴露無疑,是勇敢者還是懦怯者,站在跳台的邊緣就能看出來。

她喜歡那些騰空一跳,奮不顧身的顧客,像是鳳凰泯滅重獲新生一般,在聲聲呐喊中排解壓力,再次找到好好活下去的念頭。

倒也說不上有多好,但起碼這份工作做得,讓她覺得有意義。

橡皮材質的綁帶緊緊扣住腳踝,祝星栗的腿又開始亂抖,雖然看起來很鎮定,但愈見白青的臉色卻逃不過她的視線。

“是不是覺得眩暈惡心?”段伏儀急問。

祝星栗搖了搖頭,從褲兜裡掏出那板速效救心丸,倒在手心幾顆。

祝星栗恐高,這病症沒得多久,卻來勢洶洶。

兩年前,他接了一部古裝電影,二十米威亞剛走過半程,他人就掉了下去。一個小小的工作失誤,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倆月。

等人康複,心理陰影落下病根,從此告彆古裝戲,再也不敢登高。也不是沒想過治愈,對於賣命,他更惜命,得有個健康完好的身體,他才能去保護另一個人。

如今那個人站在他眼前,聲音都有點緊,視線搭在一起,能看出她在為他擔憂。

“你吃這個不管用。”段伏儀握住他的手掌,搖了搖頭,“能治愈你的,是咬著牙從這裡跳下去。”

祝星栗眼神從手掌移到她臉上,女孩子鎮定自若,毫不掩飾的關心,以及最理智的建議。他何嘗不知跳下去是最好的方法,但是他怕。就像他知道這四年忘記她才是解脫,他也怕。

怕的是緊握在手中的最後一點逞強,都會憑空消失,他不敢。但前路有望,他得去。

段伏儀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我不知道你恐高,如果知道,不會強拉你來。不然,我們現在下去?隨便換個彆的活動。”

祝星栗將手中的藥丸撒入半空,啞著嗓子:“我敢,你陪我一起,我就敢。”

最終,兩個命運共同體被綁在一起,在教練員不可言說的眼神裡做好了充足準備。姿勢一如剛才的曖昧,緊貼在一起,將生命線交.纏在一起。

段伏儀還在安慰他,拍了拍他肩膀:“雖然現在有些怕,但跳下去那一瞬間是很刺激的。你彆怕,如果覺得太刺激就大聲喊出來。”

祝星栗雙手緊摟她的腰,問:“如果跳下去還是害怕,可不可以做點彆的事兒轉移注意力?”

段伏儀的注意力都在檢查繩索上,隨口應了聲:“安全範圍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放輕鬆,彆憋著自己。”

祝星栗挑了挑眉,山水倒映,眼波溫度上升。他隨手挑下口罩,露出微挑的唇瓣。

淩空的那一瞬間,像是噩夢重來,祝星栗有一瞬間的恐懼。但很快,伴著段伏儀放肆愉悅的笑聲,恐懼消失,像是藥到病除。

所有的症結都是她,所有的解藥也都是她。

段伏儀笑得很好看,純粹地沒有任何戒備,整個人都散發著吸引人的光茫。祝星栗舍不得挪開眼,黯黑眼瞳裡是執迷和忘我,熱烈和眷戀。

彈跳趨於平穩,祝星栗沒再猶豫,視線鎖定住紅唇,將臉貼過去,帶著一股不可抵擋的欲.望。

吻了上去。

段伏儀眼睛逐漸睜圓,軟綿的嘴唇被突如其來的舌尖卷裹,順著微張的牙關闖進來,然後被步步緊逼,攻城略地。她的視線撞進祝星栗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叫做難以抑製的熱烈情感,腦子就突然一懵。

她的舌頭變得軟綿,被男人強勢勾卷,被吻得找不到方向。呼吸滯住,她隻能在一波又一波攻勢下喘著氣,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鼓脹地找到不到東南西北。

像豔陽高照的清香,無力抵抗的磁場。良久後,祝星栗才戀戀不舍地放開段伏儀。

無波水浪上一偏孤舟,男人環攏著女人站起來,仿佛是無境之地的一對佳侶仙緣。兩個人是沉默的,氣氛早已變了調,一雙眼睛還在迷離之中,一雙眼睛卻滾燙,燙得整個湖波上的水浪都像燒了起來。

工作人員很有眼色地沒去打擾。

迷離困惑的眼神在柔軟分開後逐漸醒轉,段伏儀不知所措地撐開懷抱,接著深呼一口氣,臉像被縱火一樣,漲麻感一寸一寸地從唇角向四周蔓延。

低垂著眼,手指抹上唇瓣上的津液,祝星栗啞聲問:“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姑娘雖然沒拒絕,但也沒看出是什麼態度,祝星栗晦澀艱難地問,帶著一些小心翼翼。

段伏儀的心就被這麼一句話扯出一道縫,強壓心底的慌亂,才佯裝鎮定:“你技術不行。”

聲音其實還是顫的,她被自己嚇了一跳。

*

山腳咖啡店,段伏儀的視線落在桌上那杯已經涼掉的抹茶拿鐵上。

半個小時前,她的初吻以一種非常騷操作的方式被人奪走,對象則是剛決心要“好好相處”的朋友。

而此時這個朋友正坐在她的對麵,視線緊緊地盯著她,灼熱地讓她渾身不自在。

最後的對話停留在那句“你技術不行”,之後就像商量好的一樣,再無下文。

段伏儀是覺得,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這種情況很特殊,就像兩軍交戰之時,對方將一把鋒利的刀劍抵在你的脖頸之上,你卻誇人家一句“兄弟,你這姿勢很醜啊”,這不就自投羅網嘛。可是她能怎麼辦,她總不能衝上去質問“你為什麼搶走我的初吻”吧,很丟人的。

“那個,”段伏儀抬了抬眼,輕咳一聲,“翻篇吧。”

帽簷之下的眼睛眯了眯,口罩遮擋住半張臉,看不出情緒:“嗯?怎麼翻篇?”

聲音輕飄飄的,擾亂了她的陣腳。

段伏儀喝了一口涼掉的拿鐵,揚頭說:“說你不行這句話,還有,剛才的事故。”

祝星栗手指敲打著杯肚,發出沉鈍的響聲,挺淡定地回:“安全範圍內想做的事兒,怎麼能算事故?”

“誰讓你做這種事兒的?”段伏儀蹙眉,視線緊逼。

“你說的,還讓我放輕鬆,彆憋著自己。”祝星栗眼角微翹,“我很聽話,不是嗎?”

段伏儀咬著後槽牙將杯子挪開,手掌拍在桌麵上,震得桌角發顫,“我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你這人親也親了,我說你不行那句話,就算一筆勾銷了成吧?”

鄰座客人視線飄過來,祝星栗壓了壓帽簷,上半身前傾,將距離拉近。

“也不是不成,但你得告訴我,怎樣才叫做行。”視線落在殷紅唇瓣上,“既然不滿意,那你親口告訴我。”

親口——這詞怎麼聽怎麼覺著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祝星栗身體前傾,雙手撐在桌麵上,黑色口罩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褪到下巴,托著整張臉越發白淨。一點一點靠近,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漸漸在她的視線裡放大,最後能清晰看到睫毛下有些微烏的眼圈。

段伏儀似乎聽到周邊有人在竊竊私語,一時情急,連忙將口罩拽了上去:“你快戴上!”

手指揪住口罩邊緣,向上一提,觸碰到微涼的皮膚,段伏儀皺了皺眉。

祝星栗捕捉到女生情緒上的反感,隔著口罩說出的話,都沒攔住半分咄咄逼人:“你現在是打算始亂終棄了?”

段伏儀腦子一陣空,被他嚴肅又嚴厲的話質疑,想也沒想就回了。

“沒,沒有。”

祝星栗又貼近了一點,臉頰擦著臉頰,最後停留在她耳邊,語氣不急不緩:“那我們回家,回家再告訴我,好嗎?”

祝星栗貼得近,徹徹底底地實踐著耳鬢廝磨四個字,段伏儀覺得呼吸都變得不順暢。男人身上淡淡的煙味,混雜著溫熱的鼻息,從她的耳畔一路順行到鼻腔,熏得她恍恍惚惚,沉醉不知何處。

就像是被蠱惑一般,段伏儀點了點頭:“好。”

姑娘談吐氣息清新,一股茶香混雜著身上的體香,像一張天羅地網整個撲了過來。祝星栗退後一點,眼睛盯著她水潤的唇瓣,想象著親下去該是幾分的色香味俱全,那般可口纏綿,他似乎已經愛上了。

心中火團在燃燒,向著不可描述的地方蔓延,毫無顧忌地咽了咽口水,喃喃道:“怎麼辦,等不到回家了。”

難忍地要命。

於是連口罩都沒來得及扯下去,隔著一層薄薄的纖維,就印了上去。姑娘眼睛睜得圓圓的,晶亮的瞳孔,他毫無顧忌地入主。

禁忌下的膽大試探,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的坦蕩,雖然不似方才那一吻濃烈糾纏,卻是以吻封緘,刻下了專屬他的烙印。

“明白了嗎?”祝星栗鬆開,直起身子,手指指向自己,“老子忍不住,想愛你。”

*

周一清早,祝星栗趕往機場飛去首都參加一檔脫口秀節目。

祝星栗很少涉足綜藝節目,一是實在沒法在影視劇和電影夾持的檔期內空出時間,二是他也沒必要靠整人的綜藝劇本吸攬人氣。他一直秉信,一身才華傍身再加上人上人的努力,能讓他成為娛樂圈的中堅力量。矜持自重這款型號的羽毛,他格外愛惜。

可頂著青年演員的光環,在圈裡就得有幾個恭敬對待的前輩。娛樂圈是個大雜燴,千人千麵結交下來的大多萍水。名聲好資曆深的前輩,能結交便是幸事,能交心便是本事。

老戲骨安肅生,便是祝星栗憑本事結識的忘年交,也是這次脫口秀節目的主嘉賓。作為金石之交,祝星栗這趟差出的,樂得其所。

後台化妝室,安肅生拉著祝星栗靠在沙發上休息,語氣溫和:“我看你近日氣色不錯,有什麼好事兒?”

“我這氣色可比不上您,”祝星栗端坐,眼睛裡蓄著笑意,“看來上次給您帶得保養品效果不錯,回頭我再讓容閣給您寄一些。”

容閣站在一旁脆生應了一聲。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