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交握(1 / 2)

晚上八點半, 從北方南下的秋風襲過,周遭的喧囂有些偃旗息鼓, 塵埃都快落了地。

段伏儀和祝星栗並排坐在保姆車後排,臉上笑意不減, 無聲中有暖流漫過,十指交握一直沒有分開。

容閣非常興奮, 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打著響指,屁股還在駕駛位的皮質座椅上摩擦, 偶爾發出奇怪的聲音, 情緒很高漲,跟中了幾百萬彩票一樣:“你們能在一起,我真是太高興了。真的,看了那麼多年的感動中國都沒將我感動哭,剛才看見你們手拉手, 我居然還掉了一滴眼淚。”

祝星栗拇指肚一直順著那雙溫熱的手背揉捏著, 側目看眼已經將臉快要紮進膝蓋裡的小姑娘, 笑著沒好氣地罵了容閣一聲:“閉嘴, 這事兒也是你能說的?”

容閣沒明白這話什麼意思,非常亢奮地分享心酸曆程:“栗爺這幾年不容易, 潔身自好跟出家的和尚一樣,如今心中一把枯草春風吹又生,我可真心替你們高興。”

祝星栗嘴角的笑意很淡,半張臉側向窗外, 還有點不好意思。

晚高峰延長,馬路上的車流不減,保姆車速度漸減。

容閣轉了話題:“小段姑娘你知道嘛,那天從機場回來我都快被嚇死了。我們栗爺,是考了兩年駕駛證都沒過的馬路殺手,來的路上居然敢跟我搶方向盤了。看見沒,就前麵那輛大公交和邊上那輛比亞迪中間差不多的距離,栗爺居然覺得這車能鑽過去,當這車是根鬆緊帶兒啊,收縮自由還能彈著走!”

祝星栗舌尖抵住牙齒嘖了一下,眼睛微眯,透過後視鏡與容閣視線相搭。容閣輕咳一聲,手指順著唇線比了一條橫線,乖乖閉上了嘴巴。

段伏儀噗嗤笑了一聲,抬起頭來問:“之前以為你乖,不縱容自己疲勞駕駛,原來是不會開車呀!”

祝星栗稍微使勁兒拍了下她的手背,試圖給自己挽回點麵子:“彆聽他胡說,練車的時候,我沒去幾次。”

“栗爺不是不練車,實在是因為……”容閣猛地捂住嘴巴,重新將一肚子話憋了回去。

“嗯?因為什麼?”段伏儀好奇,眼睛眨巴眨巴地,伸著脖子往前探。探了半天也沒見容閣將手拿下來,有點蔫蔫地倚靠回座椅上,“有財,你有事瞞著我,這樣不好。”

得,全怪他了。祝星栗伸出一雙空餘的手,側過身拍了拍段伏儀的頭頂,語氣溫柔:“怎麼會瞞著你,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不值得提。”

段伏儀有個臭毛病,喜歡刨根問底,尤其是親近的人。既然已經將這人歸屬到自己的小圈子內,她就想推心置腹,將這人來龍去脈酸甜苦樂都搞清楚,最好開誠布公到最後一點秘密都不剩。

當然,隱瞞與欺騙是絕不會縱容的,半句話茬丟在這,很明顯在刻意瞞著什麼,她此刻就有點不爽。

小姑娘嘟著嘴巴不開心,情緒變化還挺明顯,祝星栗無奈地笑了。沉入黑暗中,想了半分鐘才開口:“其實這幾年我一直暗中打探你的下落。沒敢明目張膽地來,就怕你知道了會生氣。”

段伏儀手頓了下,手指在他的手背上壓出了一個圈,似是有點驚訝。

祝星栗側過身,將一雙溫熱的手抓得更緊:“大概三年前,有個線人通知我說找到你了,當時挺開心的,想著不管如何都要將你綁回來,哪怕你生氣也要圈住你。可到了線人提供的地點,我卻看到了一場車禍,裡麵的人麵目全非,駕駛證燒掉了一半,就一個名字特彆清晰。”

祝星栗嗓音低沉,說到最後有一絲頹然,段伏儀的心跟著一顫,小聲問:“和我同名嗎?”

“同名同姓,性彆女。”祝星栗低歎了一聲,“不確定那個人是不是你,不吃不喝跟了那個案子幾天,最後才如釋重負。可心裡還是害怕,怕你會遇到什麼意外,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後來就不找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不得不相信這種謬論。”

“不過,心裡還是生了魔,每次碰車都會聯想到那個場景,很殘忍很現實,就不想去麵對。”

祝星栗對她的情感稠密濃烈,在她不知道的時間裡,在她沒有參與進去的時間裡,他一個人無望徘徊,生生將自己折磨得不成樣子。她覺得很內疚,心裡漲得像是要炸裂的氣球一樣,鼻尖酸酸的差點勾出眼角的晶淚。

“有財,對不起。”段伏儀一手搭在祝星栗的肩上,腦袋抵了過去,悶悶地不敢大聲喘息,心中酸楚難安,“我不知道會這樣,我應該回去告訴你的。都怪我小心眼,以為你不在乎。”

“不怪你,怪我。”祝星栗低啞著聲音,“我沒守住你,我弄丟了你,都是我的錯。”

段伏儀手指纏繞上男人的手,十指交握得更深,低聲細語:“我們都沒錯,我們都很好,過去很好,現在也很好。”

“未來呢?”祝星栗回抱,臉蹭到她的小腦門,正在迅速變燙。他沒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幾乎是上句話音剛落,下一秒就接上下一句,“未來我們會更好。”

自問自答,給了懷中姑娘一個許諾。過去的幾年,在無數個孤身一人的過去,他沒法與她攜手同行,麵對一個又一個的變數,他一度覺得自己差勁極了。如今最大的變數變成定數,如線孱瘦一般的關係逐漸變得堅韌,足夠能化解一切世事無常。

“得,栗爺說的對,這事兒不是我這種單身狗能提的。”容閣手上忙活一通,“到了到了,趕緊下車,我怕一會兒會被這股子腐臭味熏暈。交警叔叔到底管不管啊,醉戀駕車可比醉酒駕車更嚴重啊!”

段伏儀與祝星栗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笑了出來。段伏儀探過去小腦袋寬慰容閣:“容哥,你放心。等我教會有財開車,就不勞煩您了。”

祝星栗唇角微彎,神清氣爽地下了車。

如今不比往昔,段伏儀脖頸上一直懸著各式各樣的刀,將落未落的境遇非常窘迫。明明甜的像是在心澗撒把糖,卻隻能低眉順眼地跟在“雇主”身後,將距離拉得能有多長就有多長。

段伏儀偷偷彎了彎唇角。如果四年前沒分開,他們可能也會在人民教師的監督下,在教室裡偷偷摸摸談一段隱秘的戀愛。雖然晚了些,但,是你的終究是你的,逃不掉。

人生就是一個圈,兜兜轉轉循環往複,命中注定的宿命,她信。

門落了鎖,好奇的試探與執著的蹲守被攔在門外,室內黯黑被點亮,段伏儀被祝星栗抵在牆壁上,禁錮在一個沸騰的懷抱中。

祝星栗頭頂有一排射燈,燈光灑下,濃密的眉毛遮住眼瞳留下一片陰影。段伏儀抬頭對準視線,眯了下眼睛。心裡沒來由地產生一點不真實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有種物是人非的錯覺,但卻不寂寥,恍恍惚惚地像是被彩虹糖當頭灑了一身。

段伏儀沒說話,雙手從腰間環攏過去,扣住抱緊。

祝星栗彎著的唇角弧度又向上,懶洋洋地和她對視:“教會我開車?老司機?”

段伏儀身子直了直,眼睛彎了彎,氣勢比方才高了一丈:“是,老司機來教你,其實開車一點都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