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過後, 開學第一天，是正月十六。
祝星栗起了個早, 墊著腳尖悄悄鑽進家裡廚房，手忙腳亂地煮了一大鍋湯圓。
段伏儀嗜甜, 桌肚裡放得最多的是各種滋味的糖果。祝星栗煮湯圓的時候沒忍住笑，想象著那個姑娘吃湯圓吃到彎眉角的模樣, 心裡跟過了電一樣，麻酥酥地蜷了蜷手指，將熟得滾起白肚皮的白團子裝進保溫飯盒裡, 抓起外套就往學校衝。
祝爸爸睡眼惺忪, 看著自己兒子的身影匆忙消失在門口，倍感欣慰。新年新氣象，他那成天掛著傷的不孝子終於走上了人生正軌，真是可喜可賀，就連心愛廚房被糟蹋成車禍現場都沒半點怨言。
少年懵懂心事, 在見到熟悉的背影時, 轟然明朗。
於是就有了用了幾年都不換的微信頭像, 偷拍的像素低, 被人問起時，回答得也模模糊糊：“小仙女唄, 哪能讓你們這等凡人看得清。”
於是校園裡多了一條謠傳，校霸心裡有人，究竟是人是鬼是仙，傻傻分不清楚。
小仙女落入凡塵, 成了他的同桌，笑眯眯地跟他打了個招呼：“有財同學，新年好呀！”
祝星栗改名字還是去年的事兒，這姑娘一直不改口，他板正了幾次都無效，這會兒聽到這名居然還挺順耳。
“新年好。”祝星栗斂住喜色，僵著嘴角回了句。
麵上裝的再怎麼無所謂，心裡還是被留了聲：終於見到你，我的小同桌。
段伏儀見他依舊是老樣子，抱著新發的課本往座位裡挪了挪。她這動作做的有點大，挪的時候椅子劃過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刺啦一聲後頓在原地，小姑娘眉角顫了顫，偷偷看了他一眼。
祝星栗對上她的目光，舌尖抵在牙齒上發出一聲“嘖”，將手裡用保溫袋包好的湯圓放在桌上，懶洋洋地問她：“吃早飯了嗎？”
男生校服外麵鬆鬆垮垮套著白色羽絨服，乾乾淨淨的，臉上沒有什麼讓人喪膽的表情。段伏儀懸著的心塌下來，挪著椅子又往裡蹭了蹭，將書本放在桌肚裡側，才搖了搖頭：“沒吃呢，家裡阿姨煮了湯圓，不喜歡吃。”
祝星栗抓著保溫袋的手一頓，表情微愣，轉而又暗了暗。
一瞬間，表情千變萬化，晴空萬裡秒變烏雲密布，沉悶感騰升，段伏儀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祝星栗嗤笑一聲，將保溫袋往桌肚裡一塞，手掌撐著桌邊，人就直接往後仰，椅子被翹起，隻有兩根椅腿支撐著，然後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沒有預料到的不可抗力，來自小姑娘的，不喜歡。
之前那點自我幻想出來的欣喜，就跟個玩笑一樣。
還不怎麼好笑。
第二堂課課間時，段伏儀肚子開始咕咕叫。起先祝星栗沒注意，以為是哪位同學在釋放煎熬了四十分鐘無聊課程的悶屈之情。兩節課下來，他睡得有點累，起身伸懶腰時才發現，段伏儀一隻手揉著肚子，另一隻手在桌肚裡掏來掏去，最後掏出一顆棒棒糖。
女生嘟著嘴巴，伸出手指開始扯塑料皮，扯來扯去也沒打開，有些氣餒地歎了口氣。
“拿來。”祝星栗開口，嗓音沉沉。
棒棒糖的方向朝裡側挪了挪，段伏儀假裝沒聽見，手指扯的力度變大。這糖紙大概和她有仇有怨，扯了半天，指肚的皮膚都扯紅了也沒扯開。
“笨死了，給我。”祝星栗側移身子，一把搶過糖果，手指蹭到段伏儀的手背，突然覺得有點燙，垂著眼沒敢看。
“我就剩下一顆了。”段伏儀瞪了他一眼，有些哀怨：“我現在很餓，早知道就吃掉湯圓了，巧克力味道的肯定很好吃。”
小舌尖舔了舔下唇，伸出白嫩的手掌：“所以你不要搶了，還給我吧，你又不餓。”
祝星栗動作頓了下，心臟像是被小貓撓過一般，嗓間的聲音都快要不受控製：“想吃湯圓？”
段伏儀微皺眉頭，呼出一口氣：“想吃呀，人果真不能太任性，糯嘰嘰的甜湯圓，我不應該拋棄它的。”
祝星栗勾了笑，心情很好，從桌肚裡拿出保溫袋扔到她的桌上：“我爸煮的，甜死了，你拿去吃。”
段伏儀拆開保溫袋，裡麵是個保溫飯盒，打開看，正是她心心念的湯圓。
“哇，有財同學，你是藍胖子嗎？”段伏儀咧著嘴巴笑，眉角果真彎出弧度，“我發現你人還挺好的。”
塑料紙皮剝開，祝星栗側頭看了段伏儀一眼：“你才知道？”
段伏儀囫圇吞下一顆湯圓，喜滋滋地說：“還是熱的呢！”
祝星栗將撥開的棒棒糖遞過去，微耷著眼皮，聲音是溫柔的，連他自己都沒發覺：“慢點吃，糖給你。”
桃粉色糖果被接過去，他唇角還沒來得及抿上，小姑娘上半身便欺過來，勾著他的肩膀，在他驚慌之時，嘴巴裡多了一絲甜。
是桃子味兒的。
“送給你啦！”段伏儀抽身而去，又往嘴巴裡塞了一顆湯圓，肩膀抖啊抖的，心滿意足。
上課鈴聲響起，祝星栗嘴巴裡的甜融化，蜜意濃，一直滋潤了半個學期。
*
高一下半學期要分文理科，段伏儀選了文，祝星栗瞄了眼她的誌願表，也跟著勾了文。
分班後，兩個人不在一個班級，一個在一班，一個在三班，碰麵的機會變得很少。課間的時候，祝星栗會蹓躂到一班教室後門，看著段伏儀和女同桌笑嘻嘻地聊著八卦，唇角也跟著揚起笑。放學後，一個在前麵走，一個在後麵跟，共同話題也很少，偶爾說幾句話，無非是日常客套話。
距離悄然而生，祝星栗變得有些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