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1 / 2)

“您是來逛祭典的嗎?”

神黎問他。

她的臉有一刹那浮現在了那個孩子剔透的紅瞳中,神黎看見自己在那一片如琥珀般的瞳孔裡彎著眼睛笑,眸光閃閃爍爍的,像是在打趣,又像是單純的詢問。

後者沒有回答她,反倒是轉頭用不輕不重的聲音吩咐司機先回去了。

對此神黎一愣,有些不讚同地看著他。

她道:“少爺,這樣的話您打算等會怎麼回去呢?”

他反過來平靜地問她:“那你本來打算怎麼回去?”

神黎便道:“坐電車。”

他也道:“那等下就坐電車回去。”

“誒?”

小少爺沒有再理神黎,自己先邁步走向了人山人海的街道。神黎隻能跟上他,亦步亦趨地走在他身後。

那個孩子的身影太過瘦小了,幾乎一進入人群中就被人影影綽綽遮了去,神黎的眼睛幾乎一刻都不敢離開他。他仿佛也知道神黎會跟上來一樣,腳步不快,與她隔著穩定的距離,但是有時,總有一些人會插進他們之間那段不遠不近的空隙裡。

這時神黎總要出聲或是伸手撥開那些行人才能不跟丟他。

“少爺。”終於,她忍不住出聲叫住了他。

但是他好像沒有聽到,神黎不禁邁快了幾步上前,將那個因為突然停下而差點被行人撞上的孩子攬進了自己懷裡。

“失禮了。”神黎將那個大概隻到自己胸口高的孩子輕鬆抱了起來,麵對他微微蹙起的眉頭道:“人太多了,少爺您很容易被撞到。”

他沒有說話,但是眉頭很快平緩了下來,神黎順著人流走,等待著他發話。

神黎不知道他要去哪裡,又要去乾嘛,她也不知道是他的宴會結束了,還是中途跑出來了。

但是風靜雲輕的夜晚,小少爺安靜乖巧地呆在她懷裡,呼吸輕緩,眼睛注視著盛大的祭典的模樣讓神黎懶得去思考這些。

現在她隻是漫無目的地前進,不讓自己突兀地停下來擋到身後的其他人罷了,可是他一直沒有出聲,隻是安靜地待在她的臂彎裡。

小少爺的體溫微涼,雖然隻隔著薄薄的衣物,但她也很難感知到他身上的暖意。大抵是周圍的光將他浸暖了,讓神黎有一瞬產生了他非常溫暖的錯覺。

神黎微微圈緊了他。

就在她終於忍不住要問他接下來去哪的時候,神黎偏頭注意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耳朵上,搭在她肩上的手也正輕輕碰著她的耳飾。

對於小少爺的觸碰,她其實有些不習慣。

神黎便歪頭朝他笑了笑,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這是她第一次和這位小少爺離得這麼近,近到她幾乎都能感受到他算不上溫熱的呼吸。

“少爺想玩什麼或想吃什麼嗎?”她問。

語畢,她看著星星稀稀疏疏的夜空,有些遺憾地補充:“這次沒有煙花呢,少爺如果想看的話等明年夏日祭再來就可以看了。”

但是他看起來依舊對一切都不感興趣,不管是受孩子歡迎的撈金魚遊戲還是誘人的小吃,都得不到他的一點注目。

瞅著他蒼白的眉眼,見他瞳孔裡空無一物,神黎突然覺得這場祭典對他來說是真的很無趣。

途中他倆保持著沉默,懷裡的小少爺就這麼被神黎抱著,從街頭走過了巷尾。

就像是來看看這場祭典究竟有多好玩熱鬨般,但是看到後那個孩子的神色卻十分平乏。

明亮溫暖的火光中,他的瞳孔裡好像有某種穿越了時空的東西,久遠且模糊,與現在的景色交織重疊在了一起。

在此之中,無論多絢爛漂亮的事物在他眼裡都宛若浮光掠影。

這個孩子所看到的世界或許太過寂寥也說不定。

對此,神黎不止一次這麼想。

其實,神黎聽過府邸的人們偷偷說,小少爺生下來就被醫生說是個短命的人,又患了不能見光的病,這一生注定會過得很寂寞。

但是她並不能為他做什麼。

唯一能做的隻是像現在這樣抱著他,為他擋去周圍人的碰撞,以及向他傳遞一點點屬於她自己的體溫罷了。

會突然這麼感慨,是因為神黎心下有了近期辭職的打算——因為有了錢的關係,她決定將修傘的日期提上日程。

神黎有這個打算後心裡並非有什麼不舍,也沒有什麼放不下的,唯一在意的隻是她走後誰可以照顧他。畢竟,小少爺的性格確實有些難搞,和子婆婆為此很滿意神黎的到來。

但是神黎並不會因此停下腳步,當然,她也並不覺得自己在這個孩子的心裡留下多少份量。

神黎知道,她絕對不會是這個寡淡的孩子人生中必須的存在。

正如她與這位小少爺走著的這段路終究會走完,靠短暫的觸碰所獲得的溫暖在離開後也會冷卻。

這一點,小少爺肯定也明白。

所以神黎隻是覺得,這麼幸運能夠見光的她今後肯定能去很多很多的地方,比他先見到各種各樣的美景,相比起來,這個孩子真的太過寂寥了。

思及此,她不禁出聲道:“決定了,今後我要給少爺您寫信。”

對方聽到她突然這麼說側目來看著她,神黎便無聲地朝他微笑。

大概是她的笑容實在太過莫名其妙,小少爺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得的困惑。

“寫什麼信?”他問。

是呢,寫什麼信呢?

她想。

但是很快,神黎就再次微笑了起來。

她嗅到了花香,她知道那是商人賣的花散發的馨香。

“寫……比方說我今天吃了什麼。”

就像紅葉所說的,她今後去見到了什麼美景,又遇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想要全部都說與這個孩子聽。

“寫我今天做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