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1 / 2)

神黎是在剛入冬的時候辭職的。

離開小少爺家的這天,東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神黎清晨起床的時候天還灰蒙蒙的亮,窗台上結了白霜,微微凍住了緊閉的窗。她輕輕掀起簾子的一角,透過縫隙瞅見往日所見的天地都在一夜間蒙上了一層細膩柔軟的白雪。

從秋之大祭到神黎離開的今天,中間大概又過了一個月,期間神黎再次去了一趟神社拿平安符,但是這次她沒有遇上之前的住持和童磨了。

神社裡的僧人告訴神黎說住持去遊曆了,而童磨在那之後也不再去過。但神黎回來後還是千勸萬阻讓和子婆婆以後都不要再去了,並將辭職的意思告訴了她。

和子婆婆雖然萬般惋惜挽留,但最後還是尊重她的想法,並很幸運找到了一位能照顧小少爺的新女傭。

將工作的注意事項與新來的同時交接囑咐好,並與傘匠等人告完彆後,神黎收拾好為數不多的東西,踏上了前往南方三重村的路。

她選擇在陰天的早晨離開,這樣的話,根據預計,她可以在當天午夜前到達途中的第一個小村莊。

這可以說是神黎從失去記憶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走進白晝。

為此,她還多買了一把臨時用的傘。

於是撐開的傘麵很快就落了雪絮。

從昨晚開始,這場初雪就下個不停,直到現在午後將儘時分也還沒有緩停的趨勢。

神黎背著自己的傘,一邊撐著新買的傘行走在一片萬籟俱寂的山林裡。

這場雪下得不算大,所以山間的雪也不算厚,踩起來隻能留下淺淺的腳印,當夾雜著雪粒的山風吹來時,腳下便會漫起一層如同白煙般的薄薄的霧靄。

神黎百般無聊地旋著傘,時不時將傘沿的雪絮轉開。此次出行,她換上了溫暖的行裝,這會呼氣時微微掩於圍巾下的嘴角就會冒上氤氳的霧氣,很快便消彌於一片雪色之中。

雪掩去了山林裡的很多聲音,神黎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和淺淺的風聲,四周皆是清清冷冷的一片,她估摸著再走多不久就能到達山腳下的小村莊了。

冬天的天暗得快,傍晚時蒼穹就已經是昏黑的狀態了,好在風比白天還小了些許,神黎加快了腳步。

但是她很意外地聽到了鴉啼,當她抬傘往上瞅時,就見一隻渾身漆黑的烏鴉不知何時停在了她前方的一棵落光了葉的楊樹枝乾上。

這個天氣這個時間裡,竟然還有烏鴉會出來嗎?

神黎有些驚訝。

那是一隻羽毛上沾了雪絮的烏鴉,但是它沒有及時抖掉,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神黎猜它生病了,因為它有一雙紅色的眼睛——烏鴉很少會有這樣的瞳色,除非是變異或染上了什麼疾病。

朦朧幽白的雪幕裡,神黎看著它那雙眼睛,恍惚間想起了那位小少爺。

清早她離開時,沒有得到他的告彆。

當然,他從很早之前就知道她要離開了,對此也沒有什麼表示,看上去漠不關心的。

好在神黎也不覺得失望什麼的,相反她覺得這才是那位小少爺的作風。

但是臨走前她還是下意識望了望那扇被簾子拉得嚴實的窗,那裡的窗台上本來放著一盆綠蘿的,但是因為冬天的到來,神黎便將其移到走廊裡的架子上了。可惜的是有一天,被冒失路過的紅葉失手打翻了。

神黎想著想著,那隻棲在枝上的烏鴉突然也扇起翅膀飛了起來,飛向那霧蒙蒙的前方。

與此同時,神黎突然嗅到了一絲血腥味。

樹影林立的山間深處,傳來了劃破靜謐的詭異悶響。

那是去小村莊必經的路,神黎無奈之下隻能選擇繼續前往,於是她很快就撞見了鬼抓人的一幕。

幽白柔軟的雪地上,星星點點的血跡很是刺眼,一把幽藍刀身的劍孤零零地落在一旁。一隻膚色黝黑的鬼掐著一個人類的脖子將他擰在地上。那是個黑發黑眼的成年男性,穿著一襲與義勇相同的黑衣製服,所以神黎第一眼就判斷出他是殺鬼的人。

但是此時他正被鬼掐得反抗不能,幾近昏迷。從他那扭曲得不尋常的左腿看來,他的腿已經骨折了。

當那隻鬼注意到神黎的出現後幾乎可以說是立即飛奔過來張開了血盆大口想將她生吞咬死。

但是神黎也飛快地跑起來抄起了那把泛著冷光的劍,同時旋轉身體往一旁粗褐的樹乾一蹬。

瞬息間,她借著俯衝的力利索一揮刀便就著那隻撲麵而來的鬼的脖頸砍斷了它的頭顱。

神黎的身影輕盈地落在雪地上,幾乎無聲,她另一隻手上的傘甚至都沒收,在雪中如同旋開的花。

她看著化為灰燼消失的鬼,比劃了兩下手中的劍。

果然,義勇他們那些斬鬼的武器就能夠有效殺鬼了。

殺了鬼後,四周又安靜了下來,神黎沒有立即放下劍,她又看見那隻烏鴉了,它停在了更高的樹乾上歪著頭瞅她。

神黎沒有理它,蹲下身來拍了拍那人的臉問道:“喂,沒事吧你?”

對方雖然臉色非常不好,但是好在沒受致命傷,意識也還尚在。

被神黎一拍,他咳了兩聲,臉上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謝……”

嘎——

但是他的道謝尚未說完,樹上的烏鴉突然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與此同時,有一踏雪的人影撥開了傍晚的雪霧向她襲來。

神黎聽到了風劃過衣裳的聲音。

若非如此,她一時間還難以察覺到有人靠近。

來人是從枯敗的樹梢上躍下的。

神黎神色凜冽地抬頭望去時,隻瞅到了一襲飄揚的長發,以及泛著殺氣與寒光的刀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