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玖(1 / 2)

淺色的鬥篷上染了血,像一朵暈開的山茶花。

鬥篷的主人像一隻被箭矢不幸從高空中射下的飛鳥,因為神黎那一傘而甩出老遠,最後狠狠砸在了街對麵石砌的建築物上。

刹時,那幢樓從二層以上的地方開始倒塌下來,煙塵漫起,或大或小的石塊從上邊無情地砸下來,儘數將少年的身影掩蓋在廢墟下。

神黎讓店裡的老板趕緊走,然後自己從店裡踩著木屑與玻璃碎片走出來的時候,還隱約聽到了哭泣和叫喊,那是很熟悉的聲音。

神威砸上的樓好像是一家報社,她不確定現在那裡邊的工作人員跑完了沒,隻看到了報紙從上邊洋洋灑落下來,飄滿了這片區域。

周圍的街道因為剛才僅僅過了幾招就已經混亂不堪了,現在應該基本上也沒什麼人在了。

和他戰鬥起來隻是這種程度的話已經算很好的了。

她微眯著眼,突然覺得外邊的街燈太亮了點,也有些嫌棄額前散亂的發擋了幾分視線。

前方的塵土稍稍落矣的時候,一根呆毛率先從那堆廢墟的縫隙裡頑強地挺立起來,很快緋橘色長發的少年像拍開什麼微不足道的灰塵一樣掀開了身上石塊,露出一張流著血沾著灰但依舊微笑的臉龐來。

樓上搖搖欲墜的招牌頃刻間落了下來,但是下一秒就被他的拳頭調了個方向迎麵砸了過來。

看著神黎平靜地揮傘把那塊招牌掃開,他不去理會那震耳欲聾的響聲,微微側頭用輕快的語氣詢問不遠處的阿伏兔:“阿伏兔,你不是說她失憶了嗎?”

阿伏兔望了望天,懶散道:“看樣子她就算忘了大部分事也還記得團長你腿短的事實。”

少年頭上的呆毛晃了晃,隨即笑道:“殺了你喲~”

察覺到阿伏兔隻打算觀望的態度,被阿伏兔牢牢製服住的義勇冷聲對他道:“放開!再不去幫忙……”

但是阿伏兔隻是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笑道:“雖然你比其他穿這個製服的人類都強,但是你現在上去可幫不了什麼。人家姐弟打招呼而已你就彆摻和了,沒看見他們見麵正高興著嗎?”

義勇一頓,刹時困惑了。

與此同時,神黎踩著靴子越過鐵軌跑到神威麵前來抬傘就要就著他的頭砸下,在這期間他纖瘦的身形半躺在棱角尖銳的石堆上微微仰頭微笑地看著她。

當目光觸到她在左耳上的流蘇耳飾時,他的瞳孔微眯,似乎一下子興味了起來。

緊接著他一個鯉魚打挺躍起來連同著她砸下的傘一起飛快地踹上了她的臉:“我不是說過了嗎?沒事就不要戴這種沒用的東西了。”

“我戴什麼你都要管,你可真閒!”神黎厲聲道。

她能感覺到自己因為戰鬥而緊張起來的心臟開始快頻率地鼓動收緊,大量湧入肺葉的空氣仿佛在胸腔裡歡騰地亂躥。

無比熟悉的感覺。

神黎在他踹上來之際一把攥住他的腳踝把他整個人倒著抓起來像布娃娃一樣往地上甩,但是他在落地前雙手一撐地,反過來用雙腳夾住了她的手臂——哢啦一聲,哦,神黎知道自己這條手臂光榮脫臼了。

他將油紙傘的傘尖自下而上對準了神黎的腦袋,湛藍的瞳孔無辜地眨了眨:“猜猜裡麵有沒有子彈~”

答案當然是有的。

嘭——的一聲,那是神黎的傘身狠狠砸上他臉以及他傘管裡的子彈飛出彈孔的聲音。

因為神黎的傘先一步擊中了他,所以他的傘尖一時偏離了方向,子彈便帶著灼熱的溫度擦過了她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

與此同時,他伸出一條腿來踹上她的胸口,一時間,他們兩人同時就反方向飛了出去,其身體由於力度與慣性都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堪堪停下。

沙礫飛揚,空氣冷得連那飄浮的塵埃都感覺沉重了。

神黎凜著眼眸半蹲在地上,熟練且麵不改色地將那條脫臼的手臂哢啦一聲複位好,她看著少年那一襲淺色的鬥篷全是灰與血跡,下擺還被地上尖銳的石塊撕扯成不規則的齒狀,在冬夜獵獵的風裡飄揚起來竟像惡犬的爪牙。

從地上站起來的神威那被包裹在旗袍下的身形遠遠看去比同齡人還要清瘦,但是神黎清楚那副身軀可以爆發出多大的力量。

被神黎剛才那一擊正麵打中,此時他的脖頸和半邊臉都紅了大片,鼻子下和嘴角邊都溢出了一點血紅,但是他隻是用指尖微笑地撚去,然後張開了從方才起就緊握的掌心。

掌心上有東西——那儼然是她左耳上的耳飾。

神黎冷著臉摸了摸發涼的耳垂,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的血,血珠從她的耳垂滴落,順著肩膀滑過鎖骨隱入衣內消失不見。

那耳飾果然是剛才被他給順手扯走了。

他興味索然地看了看那耳飾,然後隨手拋掉,對她笑道:“彆自欺欺人了,就算你戴上這東西也和她不一樣的。”

神黎腳下一蹬,整個人像出弓的箭衝了上去,她蜇伏的殺意沿著脊髓湧上大腦,四肢刹時變得酥麻灼熱起來。

她的傘如同一道殺氣沸騰的紫光,卷著淩厲的風聲呼嘯而去:“你以為我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戴的嗎?”

對方也拿傘懟上她的攻擊,他們兩人的油紙傘在短短幾秒中瘋狂碰撞,本來堅硬的傘骨架子此時在彼此的手中卻因對方的攻擊而發出不堪一擊的哀鳴,空氣中頃刻間順著傘揮動的軌跡掀起了肉眼可見的氣流。

神黎在他的傘尖向脖頸的動脈刺來的那一瞬間一偏頭並飛快用腋下夾住了他的傘,手中的傘揚著街道上的碎石從下邊重重挑上了他的下巴:“那是朋友送我的珍貴的禮物!彆亂碰我的東西!”

被擊中下巴往往能使人的大腦與動作出現短暫的麻痹,但是這種情況在神威身上幾乎可以說是不存在的,因為他恢複行動力的速度快得令人咂舌——他在近乎零點幾秒的時間裡就恢複過來,並在神黎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就重重地用額頭撞上她的額頭。

頭骨傳來的巨大鈍痛讓她一時間向後倒去,與此同時,她的耳邊是嗡嗡的耳鳴,恍惚間好像聽到了義勇在喊她的名字。

因為這個聲音她猛地穩住了身子。

但是她剛憑著本能站穩,對方的手就發狠地掐上了她的臉,力氣大得讓她一瞬間以為自己的骨頭要被捏碎了。

“嗯?朋友?”耳邊是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輕快聲音,她的眼前一陣發黑,下一秒就感覺到他抬腿用堅硬的膝骨頂上她的腹部,她刹時噴出一口血來:“看樣子你在這裡過得很開心啊。”

似乎怕她嘔出的血弄臟了衣服,他一個橫腿便把她踹開了。

神黎飛出去時撞倒了一根電線杆,閃閃礫礫的路燈轟然倒下,她的眼前因額上淌下的血流進眼睛而一陣紅一陣黑的,腰腹處是難以忍受的劇痛。

傘從掌心裡脫落,手中一時沒了武器,她蜷了蜷指尖,企圖在地上摸到傘。

但是與此同時,從腹部翻湧而上的鐵鏽味充斥著喉嚨,她緊咬住牙齒,但血絲還是一點一點從唇角溢出來。

模糊的眼簾中是那抹微笑著逼近的緋橘發身影,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的藍瞳裡那眸光亮得讓人心顫,裡邊有興奮的笑意,也有貨真價實的殺意。

他一腳重重地踩上了她的臉,把她踩得陷進了龜裂的地裡,傲倨地笑了:“麵對上司,你頭抬太高了。”

但是神黎在他腳下一動不動了。

他笑著又碾了兩下,可是她徹底沒了動靜。

“嗯?”他笑眯了的眼睛微睜,似是困惑於她的安靜。

而被他踩在腳下的神黎此時卻聽到了義勇在喊她的聲音,很清晰地聽見了,聽上去很焦急憤怒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