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陸陸(2 / 2)

隻是幾分鐘,按理來說走不遠。

神黎往那人群裡找,在那附近晃悠了一會,四處瞅緣一的影子。但是找沒一會兒她被擠得受不了了就躍到那高一些的屋頂上向下看,結果都沒看到他的身影。

這下就有些糟糕了。

神黎這麼想著,便將目光放遠了些,腳下一邊踩上了那連著街巷的、掛著一串串燈籠的細線,借著這一瞬的落腳飛速跨過了長街。

但這一幕恰好被好些抬眼的人看到了,他們看著神黎踩在線上身輕如燕的姿態,紛紛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如果神黎此時不急的話可能會停下來給他們表演更刺激的看看,但是她現在沒這興致,趕忙躍了下來四處找尋那個孩子的身影。

喧鬨的長街,無論是明亮的燈火還是綽綽的人影都被虛化了,神黎踩著木屐找了會無果,眼睛卻因琳琅的燈火而有些落不到焦距了。

恰逢這時,她的目光無意間向對麵望去。

後來,神黎無數次回想起這個瞬間,都會覺得神明一定是在這一刻無形中幫助了她——

因為那來來往往的人群在這僅僅一秒間交錯又分離時所形成的縫隙卻叫她儘數捕捉了去。

她看到了對麵的角落有一棵分不清是樹還是垂柳的植物,紅色的飄帶儘數掛在頂上的樹梢間。

說不出什麼名字的植物生在這不起眼的一角,其長長的枝條上綴著點點似花似葉的瓣,虛虛地垂下來時像一片庇護的簾幕,將裡邊那熟悉的人兒堪堪掩去。

她瞬間驚喜起來,撥開人群走過去,矮身掀開了那些紛紛擾擾的飄帶,彎著眼睛笑道:“找到你了,原來在這裡。”

果不其然,那個孩子拿著那裝小金魚的袋子,抱著膝蜷坐在那燈火照不到的陰影裡。

外邊是一片燈火通亮,裡邊卻是沉寂陰晦的,神黎掀開了飄帶與枝條的一角,於是,溫暖明亮的光遊過神黎的身影,悄悄地遊走進那片暗色的陰翳裡。

而那個孩子,無聲無息地坐在裡麵,陰影籠罩著他整個人,其死寂的神色像一片融入了黑夜的影子。

但不論是走失了還是被找回了,他此刻的表情依舊是那般無悲無喜,沒有一絲屬於孩子的畏懼與驚喜。

他隻是攥著那裝金魚的袋子,安靜地坐著,見神黎來了,也隻是仰起頭來靜靜地看著她。

她的身後是來來往往的人群,沒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但是那重重疊疊的人影被拉長,也被拖進了那片飄帶與枝條交織的光影中。

期間,有人影經過,又有燈火熄滅亮起,黯淡的光延至他的腳踝,蔓上他的指尖,堪堪照亮了他半邊臉。

他額角上的斑紋在這搖搖曳曳的火光中有些可怖了。

浮光掠影間,有光怪陸離的影子在他們之間蹁躚蔓延。

本來還想問他為什麼躲在這種地方的,但神黎此時卻生不出這樣的心思了。

她隻是微笑著,撩高了飄帶與枝簾,想讓他出來。

光影明明滅滅的當下,恍神間,有花的香氣,有風吹過紙風車悠轉偏倚的影子,也有飛鳥掠過的光……皆數充斥著這片小小的世界。

也是這一刻,那個世界中心的孩子突然動了——

他朝神黎慢慢伸來了雙手,其注視著她的空茫茫的目光像是想要一個虛渺的擁抱。

但神黎去拉他的手時,他的指尖卻是一蜷,神黎差點撈了個空。

她索性彎腰進去,一把將這個瘦弱的孩子擁進了懷裡。

而那個孩子在這一瞬間,用雙手抱緊了她的脖頸,他微仰著小臉,輕輕埋在神黎的肩窩裡。

柔軟的紅褐發絲仿佛浸滿了這枝條花葉的香氣,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臉頰。

那孩子輕淺的呼吸在她耳邊拂過,其不均勻的吐息像是在無聲訴說著什麼不似他表麵那般無畏的心思。

神黎將他抱在臂彎中鑽出來的時候,他終於抬起了頭去看這場祭典的盛景。

神黎抱著他順著人流走,走著走著,頭頂上被一片火紅澄亮的燈籠覆蓋,虛渺得幾乎抓不住摸不透的光像霧一般籠罩著經過它們的行人遊客。

緣一微眯著眼,臉上是恍惚的神色。

他抬手觸碰那些綴著的信箋穗子和垂落的花,像是想觸碰那燈籠上的字,又像是想抓那夜空上的微光。

對此,神黎偏頭朝他笑道:“很漂亮對吧。”

他恍神地點了點頭。

神黎不禁輕笑出聲,聞言,他低下來注視她,似乎好奇她笑什麼。

但神黎什麼都沒有說,她隻是清淺地微笑,眼睛因滿盈的笑意而微微低垂著。

被抱在臂彎裡的孩子得不到答案也沒多大反應,他摟著她脖頸的手微微收回,開始觸碰著她左耳上的流蘇耳飾。

神黎突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但她沒阻止,任他一觸即離地就著她的耳飾撥弄。

不多時,他的注意力就從上邊轉移了,因為他抬起了另一隻手,那隻手緊緊攥著那隻裝金魚的袋子。

可是當他抬起時神黎定眼一看,發現那裡邊有條小金魚已經翻了白肚沉浮在那冰涼的水中了,顯然是死了。

“啊,死了嗎?真是可惜。”神黎輕歎著感慨了聲。

緣一安靜地看著那袋裡的那條金魚,目不轉睛,手中依舊緊緊攥著袋子,好像沒有扔掉的意思。

當神黎說到“死”這個字眼時,他側過頭來看她,神黎便也側頭朝他笑道:“大概是天氣太冷了吧,畢竟生命是很脆弱的東西。”

聞言,他又低頭去看他的小金魚,但他看著看著,突然試圖將那袋子揣懷裡去。

神黎瞥了他一眼,尋思著他可能是想捂暖它也說不定。

神黎本來是想讓緣一把這袋子裡的那條金魚扔掉的,但是見他這麼不舍一時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現在再暖它也活不過來了,緣一。”於是,神黎便用輕柔溫軟的語氣和他說這個殘酷的事實:“生命隻有一次,沒了就是沒了。”

他揣懷裡的動作一頓。

神黎又道:“你看,生命就是這麼脆弱的東西,有些可能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就走了……但是就是因為這樣,生命才顯得珍貴,所以能誕生在這世界是很幸運的事情。”

神黎側頭微笑著對上了他紅褐色的眼睛:“就像緣一你能來到這世上一樣。”

聞言,他眼睫輕輕顫了顫,像那不堪重負的蝶翼。

“所以今後不管是自己的生命,還是重要之人的生命,緣一你都要好好珍惜才是,你要為自己的誕生感到幸運,並好好活著才行。”神黎挑著眉梢,瞅著他低垂著眼瞼的模樣:“所以也多笑笑吧。”

語畢,她想親吻一下他的額心,但是剛湊過去,他突然又抬起了手,這次他好像是想遮住額角的斑紋,可是卻碰到了彆在其上的麵具。

神黎突然想到了這孩子生來因為這斑紋被人們說是不祥之人。

想必說多了也是會在意的吧。

但是這在神黎看來並沒有什麼。

她看了眼他的麵具,那是繪著妖怪臉譜的麵具。

神黎突然想到了什麼,便笑道:“小家夥,你知道座敷童子這種妖怪嗎?”

他搖了搖頭。

神黎繼續說:“你頭上戴的麵具就是座敷童子哦,傳聞中座敷童子是孩子化作的妖怪,因為座敷童子是妖怪,又很喜歡搞怪玩鬨的緣故,所以人們都不喜歡他們。”

話至於此,她看著臂彎裡的孩子,語氣染上了更輕盈的笑意:“但其實座敷童子是給人帶來幸福的妖怪,也喜歡穿紅色的衣服,就像緣一你一樣。”

語畢,神黎興致一起,也不管他怎麼想,就輕輕哼起了曲調奇怪的歌來:“小緣一是小妖怪呀,帶來幸福的妖怪~”

喧鬨的長街小巷,神樂舞的雅樂虛渺而隱約,祭祀的香火消彌於人們的呼吸間。

而她的吐息裡滿是輕快的花香:“還是緘默的風,和飄揚的彩旗呀~”

祭祀台邊的神樂鈴晃動的脆響被分割成好幾個調子,掛在木架上的木檜寫著祝語,與流蘇穗子一同垂綴飄揚。

其中,有人飄揚的墨絲,雪白的檀紙,以及鮮明的緋色衣擺組成了孩子眼中最盛的光景。

她眉眼彎彎地哼道:“是我的小妖怪啊~”

哼著哼著她便將自己手中的金魚袋子給了他:“來,送給你,這樣你另一條活著的金魚就不會寂寞了。”

“但我沒有東西可以送給你……”

那是一聲極輕極輕的聲音。

繁鬨的周遭,神黎卻驀地失去了言語。

恍神間,她好像看到了漣漪晃蕩,波光如霧,那冬日的風輕輕淺淺地吹,帶來了紛落的花和微融的雪——

“所以……”有溫熱的呼吸繚繞在她的耳邊:“我可以把自己送給你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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