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1 / 2)

連銳渾渾噩噩地,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派出所的。

他坐在派出所走廊的藍色椅子上, 椅背上因為常年的磨損, 已經掉了漆, 有的地方還沾上了黃色的汙垢。若是以往, 這樣臟的椅子他是絕不會坐的,但現在他似乎都無心顧忌這些。他抬起頭, 望著派出所院子裡慘白的燈光, 聽著隔壁母親惱怒的尖叫聲夾雜著警察的嗬斥聲和連父木訥的勸說聲, 心裡跟吃了黃連似的, 苦不堪言。

他過去三十幾年的人生,一直一帆風順,哪怕是最初的十九年,除了物質貧乏一些,其實也算是過得順風順水,進了大學更是憑借出眾的外貌和口才, 還有很好的成績獲得了老師和同學們的認可。

等俘獲了傅彤葉這個白美富後,他儼然成了人生贏家,畢業季同班同學還在找工作時, 他已經進了飛揚集團實習,等大家開始工作戀愛結婚時, 他已經嬌妻在懷,住著大彆墅,開著寶馬奔馳,提前過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若無意外, 再過十幾年,等他嶽父從飛揚集團內退下來後,他很可能繼承他的位置,擔任公司的董事,步入事業的巔峰。

但這一切在今晚都成為了泡影,他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歸結於父母、老家人的愚昧無知頑固?還是他自己的貪婪欺瞞?

這一刻,連銳自己都迷茫了。

與他不同,連母顯然不認為自己有錯。最初,聽到周律師說要起訴,讓她賠錢,她還害怕。但現在回過神來一想,那麼多錢,她八輩子也賠不起啊,想到這裡,連母索性破罐子破摔,在警局裡跟警察也使出了村裡撒潑賴皮的那一招。

“賠錢?她是我兒媳婦,她的就是我兒子的,我作為他婆婆,打碎了一隻碗還用賠嗎?你們警察就是管天管地,也沒道理能管到我們的家務事?”

對於她的胡攪蠻纏,警察也很頭大,現在要求文明執法,所以哪怕這老太婆再惹人厭,他們這些人也隻能和和氣氣地跟她講道理。

“這隻翡翠玉碗是傅女士的陪嫁,她婚前其父購買贈送給她的,有□□有出處,做不了假……”

警察還沒說完,連母又開始胡攪蠻纏:“她嫁過來人都是我們老連家的了,更何況陪嫁的一隻碗。警察同誌啊,你們不能偏聽偏信,我這個兒媳婦啊一點都不孝順老人,這天都要黑了,還要把我和她爸爸都趕出門。我們老兩口把兒子養出來容易嗎?結果就因為娶了個城裡的兒媳婦就看不上我們老兩口,大晚上的……”

說著說著還傷傷心心地哭了起來,神情那個淒慘,一時之間,派出所裡老遠動都能聽到連母難過的哭泣聲。若非今天好幾個警察跟著出警,在傅彤葉的彆墅見過連家人的無恥,知道事情的起因經過,否則還真可能因為她的一麵之詞,偏聽偏信,先入為主地對傅彤葉產生惡感。

傅彤葉沒想到都這時候了,連母還會這樣顛倒是非。她滿心厭惡,又做不到像連母一樣不要臉不要皮,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她罵街撒潑,所以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傅彤葉氣得胸口一起一伏的,臉色都青了。風嵐也氣得滿臉通紅,指著連母道:“你這老太婆,還要不要臉?明明是我表姐被你們一家子害慘了,你還好意思在這裡汙蔑我大表姐,真當我們家是好欺負的是?哼,你等著,等我舅舅出差回來,有你好看的……”

左寧薇在門口聽到風嵐氣急了的聲音,也跟著沉下了臉,然後拽著不大情願的連洪走了進去,伸出自己的手背,然後又指了指連洪臉上的傷:“警察同誌,先處理我與連洪,還有傅彤葉女士無故被梁小紅女士毆打一案。”

警察也想給這個蠻不講理的老太婆一個教訓,免得她氣焰這麼囂張,隨即答應了。

傅彤葉抿了抿唇,跟著道:“梁小紅,你不用在警局鬨了,等著收法院的傳票,賠多少不是警察說了算,也不是我空口白牙說了,是由法院說了算。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打消起訴你的念頭。”

“你這刁婦,我撕爛你的嘴……”連母大怒,張牙舞爪地撲向傅彤葉。

一個老警察見了,怒喝道:“梁小紅,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在派出所都敢打人啊?”

他的聲音響亮如洪鐘,連母瑟縮了一下,訕訕地收回了手,嘴上卻不服氣:“她還沒跟我兒子離婚呢,我打我自己的兒媳婦怎麼啦?”

那警察用力拍了拍桌子,斜了她一眼:“梁小紅,你要搞清楚,現在是法治社會,人人平等,兒媳婦也是人,不是舊社會隨你打罵的牲口。”

老警察顯然也是知道了先前在傅彤葉彆墅裡發生的事,故意敲打她呢。

但連母顯然沒聽出來,她不滿地撇撇嘴,見老警察的臉色很不好,終於沒再開口。

見她沒說話,老警察終於收回了目光,問今天出勤的一個警察:“這又是怎麼回事?”

那警察如實說道:“梁小紅用掃帚先是無故毆打了連洪,後來是傅彤葉,最後是左寧薇,三人的傷口以連洪的最重,不過都是皮肉傷,沒有傷筋動骨。”

這種打架鬥毆事件,沒造成什麼大的傷害,一般也就是調解一下,賠點醫藥費誤工費什麼,罰點款就完事了。

偏偏連母要作死,她不想負責任,下意識地想先把責任推給彆人身上,所以等那警察一說完,她立即嚷嚷道:“連洪無緣無故闖入我們家,我以為他是賊才打他的,傅彤葉是我兒媳婦,做婆婆的打一下媳婦兒怎麼了?還有那個左寧薇,誰讓她多管閒事的,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去管彆人夫妻之間的事,不安好心,她是不是巴不得我兒子的家散了。”

這臟水潑得讓傅彤葉的臉色都變了,她歉疚地看著左寧薇:“抱歉,連累你跟著我受辱。”

左寧薇衝她搖搖頭,轉身冷冷地看著連母:“你還真說對了,我巴不得你兒子的家散了。就你們家這樣的世紀火坑,哪個正常的姑娘要跳進去,我都要攔著她。”

連母還想罵回去,那老警察又大力拍了拍桌子:“夠了,這裡不是你們村子裡吵架,誰的聲音大誰就有理。”說完,重點看了一下連母。

連母真是個沒臉沒皮的,剛說過的話就忘了,見勢不對馬上變臉否認:“警察同誌,我可沒打他們,他們人多,又年輕,我這麼個都快要入土了的老太婆,怎麼打得過他們,他們這是合起夥來訛我呢!”

老警察無語地瞥了她一眼:“彆墅門口裝有攝像頭,我已經讓人去物業將錄像調了回來,黑的說不成白的。”

敲了兩下桌子,他盯著連母道:“根據我國治安管理處罰法,毆打他人的,或者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並處200元以上500元以下罰款;情節較輕的,處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罰款。”

連母一聽這處罰就不大願意,正想跟警察爭辯,門口聽到動靜的連銳終於打起精神走了進來,朝老警察欠了欠身:“對不起,警察同誌,我媽她一直生活在村子裡,不懂法律,有得罪的地方,我代她向你們大家道個歉。我媽脾氣急,情急之下打了連洪、彤葉和左小姐,我非常抱歉。作為人子,母親的事理應由我這個做兒子的來承擔,請大家看在我媽年紀大了的份上,原諒她這一回,三位的醫院費,誤工費,我們都認。”

他誠懇的態度令老警察的臉色緩和了許多。這種因為民間糾紛引起的打架鬥毆老警察本來就屬意調解處理,打人的一方賠禮道歉,再賠醫藥費,雙方達成協議就了事了。否則將這麼個作天作死的老太婆拘留起來,萬一她又在拘留所裡作出個好歹來,也是麻煩一樁。

於是,他掉頭看向左寧薇三人,準備勸說他們接受連銳的賠償,簽個和解協議。

隻是還沒等他開口,賀翊就領著周律師和另外一個穿著白大褂帶的法醫過來了。

周律師上前一步,拿出自己的律師證,先向老警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後客氣地笑道:“警察同誌你好,我的當事人申請做傷情鑒定,有勞警察同誌和史法醫了。”

老警察一聽就知道他們這是準備要走法律程序了,有心相勸,但看周律師的這幅姿態,他心裡也清楚,勸也白搭。所以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隻是吩咐另一個警察,安排法醫做傷情鑒定。

連銳見了,神情一黯,眼神哀求地看著傅彤葉:“看在我們過去這麼多年夫妻情分的份上,彤葉,你就放媽一馬。”

傅彤葉厭惡地看著他:“你好意思跟我提夫妻情分?簡直是侮辱這個詞。”

說完,再也不理會連銳,跟著警察去做傷情鑒定了。

做完傷情鑒定出來,他們三人就看到連母、連父還有連銳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垂頭喪氣的,沒什麼精神。

被連銳分析了一番利害後,連母這才曉得後怕,因而一見到傅彤葉,連忙迎了上去,訕訕地說:“彤葉……”

傅彤葉直接視她為空氣,越過她往派出所的大門口走去,快到門口時,正好跟被審訊完出門的連大姐撞上。

傅彤葉腳步一頓,輕蔑地看了連大姐一眼,轉身就走。

“彤葉,等一下……”連大姐叫住了她。

傅彤葉回頭:“還有事?”

連大姐黑梭梭的眸子裡一片真誠:“彤葉,我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生活的,你放心,我會教小意認你做媽媽,等他長大了,一樣會給你養老送終,孝順你的……”

“夠了,我不需要。”傅彤葉厲聲打斷了她。

連大姐怔了一下,委屈地說:“彤葉,我是為你好,我知道你有錢,不愁沒錢花,但咱們女人終究還是要有個兒子,沒有兒子,再多錢也沒人繼承,終究還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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