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深。
瞿二嬸右手掐著素絹帕子,左手胳膊肘搭著一件寬大的素色外袍,頭埋得低低的,快步走在篦麻堂抄手外廊。
“二嬸娘——”
“二嬸嬸——”
“嬸嬸好——”
值夜勤的丫頭點頭讓開。
瞿二嬸心不在焉地胡亂頷首致意,踏進廂房,繞過屏風,才發現油燈還亮著,老夫人披頭發,正坐在暖榻烘腳。
瞿老夫人一眼看見瞿二嬸左手胳膊搭著的薄袍,笑道,“沒追到二郎?”
瞿二嬸心神不寧地點點頭,“追到的。”隔了片刻,又趕忙搖頭,“二郎走得太快——”
“什麼亂七八糟的...沒給袍子,不就是沒追上麻嗎?”
瞿老夫人笑著招手,往邊上坐了坐,示意瞿二嬸過來一起烘腳,“你年紀也不小了,要烘烘腳,腳底板暖暖的,晚上才能睡好。”
瞿二嬸下意識搖頭,“不用了!”
聲音陡然尖銳。
瞿老夫人愣了愣,方笑道,“這是怎麼了...沒追上就沒追上罷!怎的晚上出去一趟,像撞邪了似的!”
瞿老夫人再在暖榻讓一讓,給瞿二嬸騰了好大一塊空出來,“彆耍小姑娘脾氣,烘烘腳來,舒坦的。”
瞿二嬸從未如此糾結過。
腦子像活了一樣。
除夕夜二郎君和賀顯金一前一後走動...二郎君對喬寶珠的拒絕...
不止她,就連瞿老夫人都有所懷疑。
所以才會在那個除夕夜,派人盯梢,企圖儘早發現端倪。
這二人行事坦然,倒是打消了很多老夫人的疑慮。
可她還有很多事沒有和老夫人說,績溪作坊那把傘柄上的蘭花小刻...二郎君袖口處一模一樣的蘭花繡樣...
由己及人。
賀顯金與她是同樣的人,無依無靠,寄人籬下,她便私下做主將此事瞞下了。
私心想著,不過是巧合罷了,難道真要因莫須有的猜測叫那姑娘惹上生死官司?
如今...
如今...
如今是猜測落了實!
這二人縱然沒有首尾,二郎對賀顯金,也絕稱不上單純!
瞿二嬸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說?
還是不說?
若說了,賀顯金怎麼辦?她絕沒有好下場!被瞿老夫人草草嫁人,已是最好的結局!
如若不說...
瞿二嬸遲疑地抬眸看向瞿老夫人,目光閃爍悲憫...二郎,怎麼可以把一心一意為他的祖母瞞得死死的!
“坐呀!你真是鬼打頭了伐!”瞿老夫人和瞿二嬸說話,不自覺地會帶些許鄉話的腔調。
瞿二嬸依言坐下,如坐針氈。
瞿老夫人看內家侄女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索性彎下腰一把將侄女的鞋襪脫下,隔空放在烘著艾草碎絨的銅製熏盒上。
瞿二嬸看著熏盒裡掰成小塊小片的艾絨,再看看老夫人身上打著補丁的家常衣裳,鼻頭陡生起一股酸澀。
“...您索性買了成條的艾絨來熏罷!咱們陳家難道還缺這個錢不成?”
瞿老夫人詫異地看了眼瞿二嬸,笑著,寡瘦的顴骨掛不住二兩肉,“成條的和邊邊角角的碎料,有甚區彆?效用是一樣的呀!”
瞿二嬸悶了悶,呢喃道,“二爺喜歡玉蘭花,前幾日花十四兩銀子買了一畝地,三爺喜歡菊花,去年賀顯金給他置了一院子的菊花...爺們兒都過得像大爺似的...”
“唯獨您,篦麻堂常年一股做紙的鹹堿味,衣服穿了十年,爛了也舍不得換,彆人家的老太太吃燕窩吃桃膠,什麼補吃什麼,您一頓飯裡多加個肉菜都心疼...”
瞿老夫人皺眉,“你這是乾什...”
“二郎,二郎喜歡賀顯金。”
瞿二嬸突然轉了話鋒,聲音發輕。,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