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放之是在一個月後與她和好的。
這個時候的孟雲開已經懷孕快八個月份了。
他們兩個之間也沒有說是怎麼冰釋前嫌的,沒有大張旗鼓地花前月下,更沒有你儂我儂的濃情蜜意,好像有那麼一天就不由自主地言歸於好,石子投入水中,沒有濺起一滴水花。
隻不過王放之認為他們是和好如初了,孟雲開卻不敢相信。
她覺得這隻不過是王放之最後的溫柔罷了。
有的東西一旦有了裂痕,那就不管用多少精力去彌補,還是會留下一道疤痕。
王放之最近總是看到她在一張紙上停停頓頓,握著毛筆前思後想,有的時候想得太久了,墨汁還滴在紙上。他覺得好笑,問她那是什麼,她卻也不肯說,隻是抿著嘴笑,最後被問急了,雙頰泛紅,就說這是給還沒有出生的孩子的一封信。
他聽了之後,也走回書房,說自己也要寫一封,日後等孩子降生了,他讀給他聽。孟雲開看著他的背影,嘴上沒有說話,心中卻是高興的。
王放之越對這個孩子上心,那等她走後,他就肯定會對這個孩子越好。第一個孩子總是不一樣的,讓他初為人父,即使將來他有了彆的孩子,這第一個的感情總還是會留在那裡,就算增增減減,也不會淺薄太多。
這是她最後一件能為孩子做的事了。
這一日王放之依舊早起,穿戴好朝服,將要前去早朝。孟雲開的身子開始重起來之後,他已經不讓她太早起來了,最多隻不過是他湊到她的身前,讓她為自己在頷下打上纓繩。
他喜歡看她低垂眉眼的樣子,細長的手指在朱紅的纓繩中遊走為他輕輕打上一個結,再梳理他朝服上幾乎沒有的皺褶。
借著破曉的一點光亮,他看著她,眼底滿是柔情,在她額前落下一個吻。
隻不過王放之是懷著深情出的門,卻不知道身後的孟雲開滿懷絕望。
她實在不明白,既然他要決定與她再無糾葛,何必此時還要施舍給她最後一絲溫柔,讓她幾乎就會錯了他的意思。
她想,王放之真是透著一種不自知的殘忍。
木蓮幫她起身穿衣,披上大氅之後,這才出門,來到平心堂門外。
大概是得之前幾日王放之與她和好,四夫人這幾天也沒有再對她冷嘲熱諷,卻有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總是想要刺她兩句,這才肯善罷甘休:“大嫂總算是來了,這幾日怎麼總是來得這麼晚,可是對我們和太夫人有所不滿?”
孟雲開不會與她計較。世人皆苦,所以苦過的孟雲開總是可以體諒彆人的難處。
四夫人心地不壞,奈何一張嘴不饒人。她曾經也是高門大戶的千金娘子,隻可惜嫁的丈夫妻妾成群,遠在外地赴任,沒有將她帶上,三年兩載也見不了一次麵。況且她也沒有個一兒半女來傍身,隻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在這深宅大院裡蹉跎歲月。
兩個人對比起來,也不知道誰更難受一些。
太夫人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四夫人,讓她閉上了嘴巴,隻能不平地低下頭,不敢再言語。老人沒有看向孟雲開,卻看著身邊的嬤嬤,說:“給大夫人端一杯參茶。”
孟雲開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了謝之後便也不再說話,隻是隨著眾人坐了一會,等到太夫人麵露困倦的時候才行禮出來。
出來之後,她讓木蓮叫住四夫人,隨後讓這個年輕的姑娘站得遠了些。她看著四夫人忿忿的眉眼,在大雪中輕輕說到:“四妹,我知道你心眼不壞,等到這個孩子出生之後,你能幫我照看一二嗎,我讓他認你做乾娘。”
四夫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大嫂怎麼了,今天為什麼儘說糊塗話,你的孩子你自己不養,怎麼還要我來看著?”
她搖了搖頭,安安靜靜:“我怕是沒有時間了。”
太夫人年邁,就算日後可以看管這個孩子,隻怕也是有心無力。王放之是男人,向來很少過問內宅的事情,唯有四夫人,性格潑辣強悍,如果可以看著這個孩子,總是會能讓他有一個人去依靠。
她朝四夫人行了個禮,然後便走了。
四夫人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裡無緣無故得有些難受。
酸澀了半天,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隻能把它歸於大雪天的不適,然後轉了一個身,回到了自己院中。
這一天孟雲展又來到了王府外麵,守門人依舊不讓她進來。爭執的時候,兩個人聽見側門被打開了,抬眼一看,是一個年輕的姑娘。木蓮站在門內,淡淡地看著孟雲展:“夫人請她進來。”
她心中一喜,跟著木蓮來到了孟雲開的內室。
誰知道她看見的並不是一個神情憔悴的年輕女子。孟雲開雖然臉色蒼白,卻神色平和,朝她笑了笑:“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