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潤用朱砂換來了半輩子的衣食無憂。
從此他再也不會為了衣食住行而發愁, 可是他也少了那個跟在他身後叫著“哥哥”的小姑娘。
十五歲的朱砂失去了童貞,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相依為命的表哥。這個世道終於向她展現出了吃人的一麵,卻在剛打一個照麵的時候就把她嚼得連骨頭都不剩。
她被趕出來後流落街頭, 卻不敢回家, 也沒有家可回了。
有一天黃昏的時候,看著街上的車馬人流,她來到了上海灘最著名的歌舞廳前麵。
百樂門。
她看著衣著光鮮的男女從門口出出進進, 個個披貂帶毛,男人們臉上帶著不可一世的神情,女人們臉上帶著阿諛諂媚的笑容,挽著他們的手臂, 踏著羊皮的小高跟,搖曳生姿, 而他們身後的世界歌舞升平,醉生夢死。
那一天百樂門的領班看見了衣衫襤褸的朱砂,走到她麵前,用手指抹開了她臉上的灰土,捏住她的下巴, “嘖”了一聲:“好漂亮的小姑娘。”
朱砂看著她,惶恐地不知所措。
領班拍了拍她的臉頰,笑了一聲:“是處/女嗎?”
她頓時白了臉,不敢看她,生怕彆人看穿自己的秘密, 卻不知道自己早在拙劣的隱瞞下原形畢露。
“那就不是了,”領班搖了搖頭,有些可惜。
誰知道她話鋒一轉:“不過這麼漂亮的美人,不是處/女的話也沒有關係,隻要你足夠好看,那一層膜在不在都無所謂。”
朱砂不懂她在說什麼,隻能誠惶誠恐地點了點頭。
領班看著她的樣子,微微笑了笑,理了理卷起來的頭發:“要留下來嗎?”
她聽著領班身後隱隱約約的歌舞聲,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龐。那一刻的她完全已經自暴自棄了。
朱砂失去了生命中所有重要的東西,活著的自己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自己最愛的人將她推進了沒有底的深淵,而她現在依舊在掉落,在一片黑暗中永遠碰不到地,連摔死的資格都沒有。
她點了點頭:“我留下來。”
領班拍了拍手,仿佛知道她會這麼說:“你叫什麼名字?”
“朱砂。”她低下頭,安安靜靜地說到。
“朱砂……”領班想了想,“還不錯,暫時不用改名字了。”
從那一刻起,她就成了百樂門的交際花。
諷刺的是,她雖然曾經是富家小姐,可是卻對於阿諛奉承、婉轉柔媚等一係列本事都無師自通。
她天生仿佛就好像是吃這一碗飯。
跳舞她跳得最好,唱歌她的喉嚨最為一鳴驚人,她是百樂門最有潛力的新星。
曾經天真驕縱的千金小姐早已經在被柳潤送上彆人的床時死了,三年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滿身風塵、名噪上海的交際花朱砂。
那時候的她也才十八歲。
這期間她愛上了一個人。
她跟了一個男人。
他的名字是龐征,是上海巨富龐德安的長子,也是百樂門的兩個老板之一。他對她還算可以,一個星期七天晚上總會有三四天與她見麵,而她已經跟了他兩年了。
這兩年內,她沒有見他有過其他的女人。
有一次他說他們是在處朋友,而朱砂相信了他。
既然他這麼說,她也就暫且先將他們當作一對愛人好了。
其餘的,以後再說吧。
她隻願意沉迷於這一刻的歡愉。
龐征是一個無情人,她知道。
他也長了一幅無情的容貌,眉眼深刻,鼻梁高挺,唇瓣天生就薄,是老人所說的寡情的相貌。
冷酷沉默,薄情寡義。
可是他給了她一個安身之處。
除了她的父母,從來沒有人這麼對過她。
他送給了她一套房子,沉香路323號,也是他們兩個人見麵的地方。
朱砂每個星期五傍晚去百樂門,唱到深夜,之後一人回家,與龐征見麵,然後翻雲覆雨。
其餘時候,她就在沉香路323號等待著他臨近的腳步。
她知道龐征不愛她,她知道,可是她還是飛蛾撲火一樣地沉淪了,愛上他不經意間施舍的一抹柔情。
有很多人為她著迷,甚至傾家蕩產隻為聽她唱一首歌,可是她不敢相信那些人。
自從柳潤之後,對她好的人她都已經不再相信,她更願意靠近龐征般對自己冷漠的人。
至少他們不會害她。
龐征的出現雖然不能說撫平了柳潤帶給她的傷害,可是卻給了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