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天梅疏都呆在自己的房間, 沒有出門。
她沒有膽量踏出這個門。
因為她不願意去麵對自己。
她跳不了舞了。
當年那個光芒萬丈的小姑娘如今已經徹底淪落為一個廢人。
她從家中帶來的唯一幾件行李中隻有一本相冊。
這些天來,她一直都在看它。
梅疏像是近乎自虐一樣翻看著自己曾經站在舞台上的照片,一遍又一遍,樂此不疲, 微笑的同時卻也掉下眼淚, 滴在了照片上麵。
有的時候她想,如果提前知道自己現在會是這樣的命運,她寧可死在最好的年華, 讓時間保留住自己的青春,那樣的話她永遠二十歲,永遠驕傲而矜持。
隻可惜她現在已經沒有了矜持的資本。
矜持的資本來自於優秀的本身,而她現在再也沒有一個可以讓自己引以為傲的天賦了。
第三天晚上她還是出了門。
她依舊坐在輪椅上, 什麼都沒有改變。每次等她睡著之後的夢境沒有一個或曾實現。
其實出門的理由很簡單 ——
她總不能把自己餓死。
梅疏不想活,可是她也不想去死, 便隻能這樣不尷不尬地活著。
也許有一天等她想通了,想明白了,或者想死了,這樣才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
輪椅安靜地在地毯上壓出細長的弧線,孤獨地行駛著。
忽然, 陽台上傳來了一陣動靜。
她轉過了頭,便看見一個青年站在陽台上,手持調色板,左手握著一支畫筆,麵前的畫架上立著一塊巨大的畫布。
梅疏第一次發現, 宋觀山是一個左撇子。
雖然這沒什麼重要的,隻不過她卻覺得有些意思。
寂靜的黑夜中,高大的青年站在漫天繁星的夜空之下,神情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冷漠,微微歪著頭,左手塗塗抹抹。他的五官不同於嚴寒的雋秀,看上去有著一種英姿勃發的疏朗,隻是耐不過性格冷淡,因此隻剩下一副稍顯厭倦的英俊。
街邊有一盞路燈,此刻暗黃的燈光打在了他的身上,將他身上灰色的毛衣暈染出了一種柔和的色彩。他在領口那裡翻出了雪白的領子,本該看上去斯文而儒雅,卻因為一張冷漠的臉而隻顯得清心寡欲。
梅疏看了一眼他的畫布,發現上麵色彩暗沉,帶著一種近乎陰沉的質感直接撲麵而來,而畫布上麵零零星星地走著幾個破舊的骷髏架子,嘴角還帶著一絲若隱若無的微笑,隻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她沒有想到宋觀山是這樣的畫法。
看著像他那樣的人,她一開始總以為他的作品本該都是陽春白雪,卻沒有料到他的風格如此怪異乖戾,帶著一種讓人喘不上來氣的沉悶。
這樣看了一會之後,梅疏才發現宋觀山也在看著她。
她朝他點了點頭,卻發現他好像是微微一愣,之後卻依舊神情冷淡,衝她也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算是回禮。
等到梅疏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發現宋觀山已經開始在收拾他的畫筆。
她沒有再看下去,隻不過當他經過她的身邊時,刮起了一陣微風,帶著一種鬆節油的味道,有些苦澀。
梅疏本來以為兩個人就會這麼相互冷漠下去,即使從對方身邊走過也相對無言,隻不過宋觀山卻停了下來,手臂上還橫握著畫架,看了她一眼。
她停了下來。
梅疏坐在輪椅上,隻能仰望著宋觀山,看見他看進了自己的眼睛。
過了一會兒之後,她聽見他開口,嗓音低沉:“請問你以前有沒有跳過舞?”
她的心縮了縮。
梅疏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麵對來自陌生人的疑問,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最後她隻能抬起頭,衝他微微一笑:“沒有。”
沒有。
我沒有跳過舞,從來沒有。
她寧願從前沒有擁有過,也不願意擁有之後再將它失去。
隻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宋觀山像是沒有聽見她的回答,依舊問到:“請問你以前有沒有跳過舞?”
這一次他的聲音放柔了許多,隻可惜梅疏沒有察覺出來。
她隻感覺渾身上下一下子惱怒起來,緊緊抿了抿嘴,雪白的臉頰上泛出了一抹紅暈,看上去臉色卻比她之前的蒼白無色好了一些。
這個人聽不聽得懂她說的話?
“宋先生什麼意思?”
宋觀山像是沒有理解到她的憤怒,看著她的時候竟然怔了怔,然後低下了頭,看上去稍稍有一些冤枉。
隻不過這一次,梅疏依舊沒有察覺出來。
她隻覺得這個宋觀山這個人有毛病。
而且是十分有毛病,有毛病到無法辯駁。
“我的下一個主題與跳舞有關,所以如果梅小姐跳過舞,我想請你當我的模特。”
梅疏愣了愣。
如果是從前,她就算會猶豫,也是因為不想她被人畫得不好看,可是現在她卻不想這麼做了。
她已經跳不了舞了,何必惺惺作態呢?
梅疏看了一眼宋觀山,卻看他依舊盯著自己的眼睛,神情冷淡。
她忽然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