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1 / 2)

“政兒, 你怎麼?我、我是你的母親。”

嬴政如冰似雪卻又似乎沒有任何波瀾的目光之下,趙姬愕然抬頭,給出答案。隻是母親這樣的詞彙於嬴政而言不免太過久遠, 同樣失去其所應具有的意義。

以致於嬴政對這詞彙的印象,最終停留在那母子決裂之際,又或者是趙姬選擇情人而將自己拋下之時。

遑論於嬴政的記憶中,在那些被他所刻意忽視、忘卻和埋葬的過往裡, 關於此間的種種似乎太過模糊。以致於嬴政同樣分不清楚, 真實的記憶中是否真的存在這麼一段。

然而薄唇抿緊指尖一點點收攏泛白而後鬆開, 嬴政的手最終落在了趙姬的脖頸之上。

“母親嗎?”

嬴政如是言, 眉頭皺起, 試圖將利刃也好刀片也罷, 於指尖凝聚。但那手相較成年後的自己而言卻又無疑是稚嫩的、瘦弱的、無力的, 以致於嬴政半晌,嬴政手下並沒有任何武器生出。

好似是再度回複到了那無仙亦無聖的世界, 回到自己手中全然無有任何反抗力量之時。

“是的,政兒。我會保護你的。”

除了柔弱與美貌以外似乎一無所有的趙姬如是言,麵色一點點變得堅硬, 好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定下了某種決意。牽了嬴政的手,將他帶到了那簡陋的屋室之內。

內間的種種對嬴政而言都是極熟悉且陌生的,仿佛是於此生活了無數年, 度過了那堪稱是童年的時光。而趙姬的行為與態度......在未曾回到秦國未曾漸行漸遠之前,相依為命的母子二人之間自然是有著溫情時光的。

隻是深知自己處在幻境之中,並且不願意被這一切所支配的嬴政對此並沒有任何懷念。一雙眼珠清冷冷、黑黝黝, 沒有任何情感的看向趙姬,好似是要透過那皮肉看透皮囊之下的靈魂。

因自出生後不久便一直受到欺辱與仇視、惡意的緣故,彼時的嬴政眉眼間本應當是陰沉、桀驁、鋒利且充滿野心的。並不甘居於人下, 更不甘對著任何人而低頭和俯首。恰如同一柄未曾打磨的天子劍一般,雖然尚未染血,卻可見鋒芒。

然而此刻,當嬴政的目光落在趙姬身上之時,審視、評判與打量。恰如同那高居在三尺神台之上,看似漠不關心卻又將一切看透的神明。

如淵如山。好似是那被鍛造、打磨良好的名劍被藏在匣中,一旦出鞘,便是天崩地坼。

掀翻一個世界。

但世間諸事,於嬴政而言,在過往成灰八百年時光倥傯,在原身身上再醒來......

能夠將嬴政心緒挑動使之升起巨大波瀾的事情似乎少之又少。恰如同那早已經燃儘的烈焰,又如何能夠叫嬴政隨意將情緒展露再燃燒出燎原的大火來?

但——

“夠了,政兒!醒醒!”

眼前一片血紅尚未曾全然長開的眉眼染上陰戾,嬴政手持木棍的手很穩,找準的角度同樣很穩。恰是人體最脆弱最薄弱的位置。

有發絲散落在眼前,有薄汗生出。

握著木棍的手一下下落下,縱使孩童的身軀並不具有足夠的力量,而嬴政的手邊同樣沒有吹毛斷發見血封喉的利刃。但嬴政卻無疑是一個再冷血且優秀不過的獵手。足以找準時機,完成擊殺。

對一個成年男子的擊殺。

但這並不算完。或許僅僅隻是為了泄憤,又或許有那麼一瞬間,嬴政的思維同過往、同那些未曾發泄出來的情緒相融合。縱使內心深處已經足夠判斷出那心懷不軌、想要做出什麼的男子的死亡,可是嬴政手下的動作卻並未停下。

陰狠,冷酷,心機深沉,恍若瘋魔。

直至趙姬將嬴政死死抱住,攬到懷中。於是嬴政握著木棍的手終是鬆開,隨意的瞥過一眼那叫自己偷襲、打殺的、看不出本來麵目的成年男子。認認真真的看向眼前的婦人。

“母親,”

誰也說不清楚,這一刻嬴政喊的是曾經在邯鄲城中相依為命,並且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母親。還是於此幻象中,幾乎叫他分不清真實與虛妄的母親。隻是久遠的詞彙吐出,少年人的皮囊之下,嬴政對此卻又似乎是極疑惑的。

即便嬴政並不需要任何的回應與答案,更不需要將過往追尋。

因而嬴政不過是偏了頭,恍若陳述一般給出問句。

“我們不要再見麵了,好嗎?”

趙姬並沒有就嬴政的話語給出答複,隻是下一刻,在趙姬的目光中,屬於嬴政的身影拉長,變成麵目冷硬的青年王者模樣。周遭之畫麵與場景再度生出改變。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處宮殿。

嬴政的手,下意識的摸到了腰間劍柄之上。

以腳在地麵走過,有宮人與內侍在身後退出,隨著殿門被關上,嬴政再度看到了趙姬。

不再年輕不再美麗,似是在短短一瞬間裡如同花一般枯萎了的趙姬。

“你不是我兒,我兒孝順仁厚,不會如此心狠手辣!”

“你是誰,是誰,究竟是誰?”

趙姬的手再次落在了嬴政的手上,隻是這一次,嬴政眼瞼垂下卻並沒有做出任何的躲避及後退。

不過是一聲嗤笑,而後再是緩慢且堅定不過的將手腕自趙姬指尖抽出,無甚表情道:

“你逾越了。”

有殿外的天光自嬴政眉眼間灑下淺淡的影。半明半暗,恍若神魔,又似是一尊亙古留存而沒有生人情感的雕塑。伴隨著好似歎息一般的話語,再度落到趙姬的耳。

“若隻是如此的話......”

“你是從我腹中生出的!又怎會如此狠毒?”

嬴政極輕微的、未曾說完的話語叫趙姬打斷。好似被設定好的程度一般,趙姬開口,情緒激動且癲狂道:

“那是你同胞的弟弟,你怎能如此?把我兒還我,你不是我兒!你是個怪物,定然是你,是你占據了我兒的身軀,又殺死了我兒!”

趙姬的指甲幾乎戳到嬴政的麵皮上,隻是很快的,趙姬的話語戛然而止。回應過趙姬的是嬴政手中的長劍,是嬴政不帶有任何波瀾與情緒的聲音。

“或許吧。所以,可以不要再出現、再見麵了嗎?”

“母親。”

腳下踏出,有血滴落在地麵,趙姬的身形軟倒,落在地麵。睜大的、失去了神采與光澤的瞳孔裡倒映的是嬴政遠去且不曾有任何回頭的身影。

整個空間再度歸於黑暗。而是再度呈現在嬴政眼前的,是燕太子丹,是成蟜,是呂不韋......是一個個因或這或那的原因,直接或間接死在嬴政之手的,同他有過交集的故人。

隻是嬴政的手、嬴政手中劍一次次抽出而後又落下,再沒有任何滯澀,更沒有任何遲疑。直至周身之畫麵場景變幻,有誰拉住了嬴政的衣角。

負手而立,身量修長且高大的君王側了頭,目光垂下,指尖按在了腰間劍柄之上。落在嬴政眼中的,是扶蘇。或者說是幼年時期對君父再孺慕不過的扶蘇。

“阿父,你吃。”

嬴政再是平靜不過的目光之下,扶蘇的小手攤開,手中握著的,是一塊好似是被沾染了汗液與口水的糕點。

彼時尚未長成的長子目光亮晶晶的,帶著期盼與忐忑的將自認為好吃的糕點呈上。稚嫩的眉眼間,似乎隱隱可見後來的樣子。

後來的什麼樣子呢?

溫和,固執卻又......

嬴政的手落在扶蘇的肩頭,距離那脆弱的脖頸再近不過的位置。有血液流動在順著那皮肉和衣料傳遞。足以將虛空中的種種為之一空的九霄雷霆之外,不知是看到了什麼的“劉洪”輕噫一聲,意味不明道:

“好重的殺性。”

“劉洪”身側的洪江龍王為之不解,動了動嘴唇,仿佛是要將心頭的疑問問出。不過“劉洪”輕飄飄的目光之下,最終隻是打疊出了親切友好而不失禮貌的、討好的笑意。

不敢對此任何的疑問及置喙。

然而那“劉洪”卻又似乎是極好心的,不僅好心的將洪江龍王提溜到這天劫的邊緣,更是極好心的開口,對著洪江龍王道:

“老龍王,你且猜一猜,此一劫數,那國靈可能成功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