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觀一笑,裴夫人就見小滿紅著臉退出去。
這個兒子,自小少笑,自過了十四五歲,來上房一趟總會惹得婢子們麵紅。怎麼偏偏該臉紅的人不臉紅?
裴夫人又看了看裴珠,明明跟她哥哥生得如此相似,偏偏阿寶瞧見她稀罕得什麼似的,看見觀哥兒隻是尋常。
裴珠知道母親兄長有話說,略坐得坐,便辭了出去:“還要去五嬸那裡學管家。”
“去罷。”裴三夫人一點頭,“跟你五嬸好好學學。”
究竟五房管家好不好,裴珠心頭雪亮。
五嬸教管家,說是一視同仁的,其實還是更偏著四房五房。
裴珠隻看在眼裡,並不出聲,已然在學業上壓了五四房五房的姑娘一頭,在管家的事上,便不能再出頭。
五嬸也斷不容許她出頭露臉,因老太太並不看重姑娘們學問如何,但她極看重女孩子學管家學得如何。
如今裴家女孩在京城中恐難說上好親事,四嬸除了打她娘家的主意,也打起老太太娘家的主意。
五嬸就是老太太娘家的女孩兒,外頭沒相著好的,還想與娘家作親。
一家姐妹哪能同嫁一家兒郎,祖父必不會點頭,五嬸怎麼容許四嬸同她相爭?
裴珠心中明白,她也不願爭這個先,說是每日去學管家,其實就是坐著吃吃茶,白聽些廢話而已。
剛要辭出去,退到門邊,便聽見兄長問母親:“珠兒與林家姑娘交好麼?”
裴珠步子一頓,兄長會過問她的學業,也會過問她的身體,可從沒問過她與哪家的姑娘交好。
裴夫人睇兒子一眼:“好得很,那日禮佛見過,都送了好幾回禮了。”
要不是阿寶已經拒了裴家的親事,連裴夫人都要起疑,疑她是彆有用心的。可林家拒親拒得乾乾淨淨,她給珠兒送禮,隻是喜歡珠兒。
說完裴夫人又斜兒子一眼,看看珠兒,怎麼就這麼得阿寶的喜歡。再看看你,求娶不成,還要母親妹妹暗中幫忙。
裴觀莫名被母親斜了兩眼,也不知母親在不悅些什麼。
“今日陛下召見我。”
“你祖父可知道了?”一說到正事,裴夫人也不再斜眼看兒子,滿麵關切之色,“你去之前可曾問過你祖父?”
“未曾,祖父還在午睡,等他醒來我再稟報。”
“你剛為官,還是多聽你祖父的主意。”
裴觀又坐了坐,等估摸著祖父快醒了,起身離開正院。
陳媽媽問:“七姑娘想請林姑娘過來賞花遊湖的事兒?就不告訴觀哥兒了?”
明知道兒子那麼盼著,有消息了,竟也不告訴他一眼。
“不告訴他,反正他在國子監,又見不著。”主要是請阿寶來裴家看一看,玩一玩,知道家裡是什麼樣。
陳媽媽直搖頭:“也是當娘的人,就看著觀哥兒乾著急?”
“你想想他辦的那些事兒。”裴夫人還在為著萬醫婆的事生氣,這輩子她便沒辦過這麼不著四六的事!
“成啦,彆跟孩子置氣,哥兒那也是……”
“要麼就不開竅,要麼就瞎開竅。”裴三夫人撫撫胸口,原來她從沒這麼煩過兒子,怎麼現在瞧他一眼就想捶兩下呢。
裴觀穿過內外兩道門,行到玉藻堂前。
初春時節,風雨曾將堂前玉蘭打落滿地。
不過仲夏,堂前那兩株百年玉蘭便又葉綠枝濃,光透過葉縫打下來,石階上金斑鋪地。
“祖父這一向可安好?”
裴觀入得堂內,祖父午睡剛醒,歇在竹搖椅上養神,聽見孫子的聲音,他這才睜眼:“回來了?”
“回來了。”
那份奏疏送到禦前之前,已經先給祖父看過。
上麵的落款雖是宋述禮,但裴如棠也動了動朝中的存餘的那點關係,好讓陛下一問,就能知道寫這東西的人是誰。
“你執意要去國子監,為的就是今日。”裴如棠養了幾個月的身子,日漸好轉,鬼門關前走了遭,權勢心早就淡了許多,如今想的不過是保存家族。
“是。”
裴如棠看向孫子,每每坐在椅上望向窗外,他便會嗟歎:“早知今日,倒不如早些抽身退步。”
當年苦苦勸諫還是太子的舊帝,萬不能讓穆王離京就藩養虎為患,不論無何都要將穆王留在京中。
偏偏舊帝猶豫不決,既怕將穆王留在京中,他無法順利登基。又怕穆王就藩,來日成為更大的威脅。
搖擺不定,失了先手。
自穆王離京就藩那一日,其實輸贏已經有了定論。
裴如棠也就是從那時起就謀求退路,萬沒想到穆王崛起的會這麼快,他來不及全盤收拾乾淨。
“你的奏疏寫得極好,處處說中陛下心思,但陛下……”
裴觀接口:“陛下此時隻會用我,不會提拔我。”
短時間內,陛下不會信他是真心想辦實事。
裴如棠原來隻當自己壽數已儘,才著急替孫子安排好親事,沒想到他能撐過來,也沒想到孫子心有丘壑,一步一步早已經謀算好了。
“你這樣快就能如此成績,親事倒不必著急,也不必非得是林家。”
裴如棠說完,就見孫子怔忡,似是從沒想過這個。
“此一時彼一時,你連年初寫的奏疏都敢呈上去,這個卻沒想到?”裴如棠方才還覺得這個孫子了得,在他這個年紀,已然比自己剛出仕時都要老練了。
沒想到親事這件事上,他倒犯起糊塗。
既早就想好了以後的路,又為何答應這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