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隻要一想到兄長說要娶她,身上就一層層起雞皮疙瘩,她拿韓征當親哥哥看,韓征從來待她也是當親妹妹。
兩家的長輩,也是打小便將他倆看作親兄妹,連定娃娃親這種玩笑話都從未說起過。
“怎麼?是冷著了?”戥子趕緊給她拿了條軟毯來,結香把炭盆往裡頭挪一挪,一屋子丫頭都來照顧阿寶。
阿寶搖搖頭:“我不冷,炭盆還是挨著你們罷,我就是睡迷糊了,腦袋壓著胳膊,有些發麻。”
阿寶屋裡燒的都是黑炭,丫頭們屋裡的更尋常,她們都愛在主屋做活計,就是因為這個屋子更暖和,大家挨在一塊乾活,又能說話還能省燭火炭火。
燕草把今兒下了定金的單子一張張撿出來,讓戥子記賬。
“喜字雕花樟木箱子二十個,朱漆描金喜字小提桶一對兒,對了家具上那些配套針線也都定下了。”
除了雙喜紅帳,椅墊、杌套、鏡簾、衣架簾都要定下,俱都是大紅花緞繡雙喜紋的。
陶英紅還是請了人來才知道連這些都要做,要不是裴家薦了人來,哪知道這?至多在椅上鏡上貼上紅喜字。
“真是不辦事兒不知道,我還當有個百子千孫帳子,再給預備下鋪蓋褥子這些差不多就齊全了呢。”
燕草的手沒酸,戥子先手酸了,她揉揉手腕子,問燕草:“你不歇會兒?”
燕草笑了:“這才哪到哪兒啊,”說著點點手邊另一又疊,“還有這十幾張單子沒列上呢,這總比抄書要強。”
“你還抄過書呢?”戥子隨口一問,大家夥兒在一塊呆了快一年,從來也沒拌過嘴掐過架,一向處得好。
偶爾也能從燕草嘴裡聽見一兩句以前的事,但也隻這一二句,再多的便沒有了。
燕草不再接話,戥子也就隨口一問,真要論起來,丫頭們誰沒幾件不願意說的傷心事兒。螺兒在繡枕套,枕上那對兒並蒂蓮她精工細繡,光為這半瓣蓮花就繡了幾日。
指著繡架問結香:“這蓮蓬裡我用打籽針好,還是綴上珍珠好?”
結香就是大家的幫手,添茶加水看炭火,外頭風緊就闔上些窗,屋裡煙重了,那就開道縫透氣。
聽見這話替螺兒參詳:“還是打籽針罷,那一匣子珍珠用在姑娘裙子上或是鞋子上要更好些。”
幾個丫頭都知道阿寶嫁妝不豐,這些東西就該全用在彆人瞧得見的地方。
螺兒一點頭:“也是,等這個做好了,我替姑娘鞋上串些珠子,頭三天呀天天不重樣。”新婚的頭三天,正是見夫家親戚的時候。
她如今串珠,跟以前串珠的情形,是全然不同了。
阿寶坐在羅漢榻上,眼見幾個丫頭都在忙,也拿起花樣子。心頭實在疑惑,她怎麼無端端作這種夢?
好在這天夜裡沒發夢,睡了個好覺。
“我們公子特意差我送些小東西來。”兩隻小匣子和一封信。信裡寫著鞋子尺寸,那兩隻匣子一打開,結香螺兒齊齊吸口氣。
一套象牙梳,連篦子抿子也都有,還有一盒七八隻小水晶瓶裝著的頭油,上麵都貼了花簽。
阿寶不愛塗胭脂香粉,衣裳上也不熏香,身上唯一用帶香味的東西,就是頭油了。
“姑爺竟連這個都想著了。”
燕草立時拿出筆來:“趕緊把象牙梳篦一套八把全都寫上,頭油平日就要要用,這套水晶瓶倒也能寫上。”
嫁妝便是如此,吃穿用都得有才是份體麵的嫁妝,就連香餅和香胰子都要寫上兩盒的。
未來的姑
爺挖空了心思在給姑娘添東西呢。
“把人叫住了,我有信給他帶去。”
換了庚帖定下親事,合婚問卜後,玉皇觀的道士給了“天作之合”四個字。
二人寫信再也不用多套個信封,阿寶鋪開信紙,一氣兒把她想寫的全都寫上,足寫了兩頁紙,封起來交給鬆煙。
坐在書桌前發怔,手裡把玩著水晶小瓶,戥子看她不笑,背過人悄悄問她:“怎麼了?你怎麼不高興啊?”
就是同戥子,阿寶也說不出口!她夢裡一會兒衛三,一會兒兄長的,就是沒有夢到過裴六郎。
“你是不是發愁鞋子?”戥子哪知道阿寶作這些夢,她還以為是阿寶擔心作的鞋子裴夫人不喜歡,“這有什麼好愁的,男人的鞋子素些,裴夫人跟裴家姑娘的咱們挑個好點的鞋麵。”
“嗯。”阿寶應了,心裡卻還混混沌沌。
她敢指天誓日,她對衛三那是一星半點的喜歡都沒有!怎會夢見阿兄去衛家說親,還被衛家關在門外呢?
齊王府的親事又怎麼回事兒?夢裡紅姨哭成那樣,還把裴家稱作是老天爺派給她們家的救兵。
阿寶全沒頭緒,隻知道她既然心裡喜歡的是裴六郎,夢見衛三……
她又打了個寒戰,可不能再做這亂七八糟的夢了!裴觀在國子監內,除了忙每日要教授的課業外,案前疊滿了學生們從六部各處寄來的信件。
鬆煙拎了個食盒子回來,青書問他:“這是林姑娘給的?”
沒過門還不能叫少夫人,得進了門,大家在院中拜過才能改口。上回鬆煙禿嚕出一句少夫人,公子罰他掃了好幾天院子裡的雪。
裴觀聽見外頭的聲音:“鬆煙,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