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須啼
懷愫
萬醫婆被請到裴府,摸過脈說是氣急攻心,開了個方子,又對兩姐妹道:“醒來之後會有一陣頭疼胸疼,或是手腳發麻,若是……”
裴瑤握著妹妹的手:“請說。”
“若是能咳出來,倒還好些。”
等萬醫婆走了,苗姨娘親自到廊下給盧氏煎藥,裴珂問:“咳出什麼來?”
裴瑤摸摸她的頭:“你守著娘,要是娘咳血,那是好事兒,不要驚慌,知不知道?我得去後頭,看看弟弟。”
“那算是哪門子弟弟!”裴珂眼圈一紅,替她娘不平。
“方才萬醫婆說了,娘不能再受氣,等她醒了隻能勸諫,不能拱火。”裴瑤叮囑完妹妹,到後頭屋中。
那孩子由他的乳娘抱著在哄,那乳娘一見是個穿孝的年輕姑娘進來,猜測大約是“姐姐”。前頭舊主不知被發賣到哪兒去了,她能不能留下,就看這一遭。
“請姑娘安,哥兒正要睡。”說著就要把孩子抱給裴瑤。
裴瑤一點頭,並不去接,隻是道:“哥兒的孝衣在做了,明兒給他送來,媽媽姓什麼?侍候哥兒多久了?”
並不著急問男孩的名字,反正名字是要改的。
絮絮說了一會話,算著差不多母親要醒,她立起來要走時才問彩鴛:“按例該給乳母媽媽的月錢衣裳,拿來了沒有?”
彩鴛道:“今兒晚了,明兒送來。”又對乳母鄧氏說,“哥兒的乳母一月一兩,一季兩套新衣,還有旁的零碎。若是養的精心,咱們太太還另有賞賜。”
鄧氏抱著孩子,口中不住稱謝,送裴瑤到門邊。
裴瑤一腳邁出門邊,最後道:“教他,認識母親。”
她出門穿過回廊,風吹在她身上,她伸手攏了攏衣袖,三月半了,夜裡竟還這麼涼。
盧氏醒來,一時恍然,腦中空茫,想不起來是在何處。待見親生女守在床邊,她張口道:“你……”
嘴巴一張,氣血翻湧,“哇”一聲吐出口血沫。
裴珂托著帕子接住,死死忍淚:“娘莫怕,大夫說了吐出來是好事兒,要是積在腑內反而傷身。”
盧氏到這會兒全想起來了,臉上一片灰,左右一打量:“瑤兒呢?”
不是親生,便不守在她床前?
裴珂止不住心中委屈:“姐姐,姐姐去安置……那個孩子了。”
苗姨娘倒了茶來,跪在踏腳上奉給盧氏:“六姑娘吩咐的,得把孩子從老太太那兒接過來,已經收拾了屋子,她到後頭去瞧去了。”
裴珂生怕娘親怪罪姐姐,可正如裴瑤所言。
盧氏聽了之後,挨在枕上半天都不動彈,隔得許久才一闔眼:“她做得好。”
這事不能隔夜。
裴瑤就是此時回來,見母親醒了,也挨到床邊,盧氏問:“都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不該問的,她一句也沒問那個鄧氏,要等母親打起精神來,“娘,您要保重身子。”
這一句娘,叫得盧氏睜開眼,直愣愣盯著帳頂。她叫老太太叫娘,六丫頭叫她娘,是有樣學樣。
她身邊隻留下了苗姨娘,讓兩個女兒去睡。
裴珂已經許久沒纏著姐姐一起睡了,今兒夜裡她卻挽著姐姐的胳膊不想放。兩人睡下,裴珂挨著姐姐,輕問:“那個孩子長得什麼樣?他跟爹像不像?”
裴瑤一怔:“還小,還沒長開呢。”
她與妹妹雖不是一個母親生的,可站在一塊一看眉毛唇角下巴,就知是姐妹。
與三房的七妹妹站在一塊,姐妹間也有幾分相似。
那個孩子雖抱在乳母懷中,裴瑤卻將他瞧了個仔細,生得……有些粗相。
“早些睡罷,明兒還得起來收拾東西。”
整個裴府,今夜都無人好睡。
裴觀躺在床上,聽阿寶在身邊睡得實了,這才翻身。
撐著手肘看向她,見她額角細絨絨的,忍不住伸手去拂。
阿寶睡得實,隻覺得腦袋上癢癢,像被人擼了癢癢毛。
一下她不動,二下她動動嘴唇,到第三下,她一把抬手握住了那隻搗蛋的手。
裴觀笑了:“等四房五房走了,你就回娘家去多住些日子。”四房五房三年內不會回來,她在宅中就能更自在了。
裴觀到此時還不知上輩子的阿寶,究竟是真的生病,還是有旁的因由。
他心中,甚至都將巫蠱之術想了一遍,四房五房離開,倒去了他一絲疑慮。
阿寶哪裡知道他半夜不睡是在想這些,翻了個身,臉對著床裡,她也幾夜不曾好睡了,緊緊攥著裴觀的手:“不許動,我要睡。”
摸著他的手,隻覺骨節分明,就在他指掌間摩挲。
裴觀先還由著她摸,過得片刻,他歎了口氣:“鬆開,我到外頭榻上睡去。”
阿寶腦袋上輕挨了一下,裴觀隻留下“作怪”兩個字兒,就真抱著被子預備到外頭睡去,掀開簾兒,回身一看。
就見她坐在床上,烏發散在身後,被子攏在身上,從水緞被麵下,伸出一雙白生生的腳丫子。
阿寶已經知道他為甚要睡到榻上去,臉上雖紅,眼睛卻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