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去慈恩寺進香添油,要先稟報裴三夫人。
裴三夫人聽了便點頭:“是到日子了,怎麼這事情全趕在一塊兒了!”
裴府要冬至大祭,許夫人要過門,去慈恩寺添香油。
“是該要去!不光要去,上香的時候我還得念叨兩句,肚裡就那一錢墨,非寫什麼詩集文集,帶累了全家!”
裴三夫人把兒子關進左右諫司的帳算在死了的丈夫身上,越想越氣,男人死了還要找麻煩。
阿寶眼觀鼻,鼻觀心,聽婆婆罵公公,一句話也不敢插嘴。
裴三夫人罵了兩句緩過神:“年前事多,也彆再耽誤了,擠出半天來,咱們明兒就出城上香添燈油去。”
阿寶出了上房的門,便吩咐預備車馬和紙燭。
“親手疊錫箔是來不及了,到街上采買些來,香燭這類的庫裡應該有存。”想想還是又道,“還是買疊紙來,我要親手做一些。”
阿爹知道她沒親手疊幾個元寶,必要怪她對娘不儘心。
立春趕緊道:“黃紙庫裡也是有的,我讓雙瑞去領。”
雙瑞領了黃紙來,阿寶便坐在內室的羅漢榻上疊紙元寶。
今兒天晴,雖冷些,小丫頭們俱都穿著厚襖在屋前玩耍,雙壽雙瑞跟福兒湊在一塊,倒似三隻圓滾滾的小麻雀。
“問清楚了。”戥子把年紀最小的雙瑞帶在身邊,本來大丫頭身邊就有個小丫頭跑腿當差。
“胡說,這床這麼大,還能睡不下你?”戥子直擺手,“我可沒這些規矩,天寒地凍的,仔細凍壞了你。”
兩人夜裡閒談,戥子知道了福兒雖跟她們幾個小丫頭常在一塊玩,但福兒跟忍冬和天竹更要好些。
她記得清楚:“忍冬的爹是管采買的,天竹的哥哥是門房。”
能被指到鬆風院侍候的,都算體麵的下人,雙瑞雙壽的爹娘一個在廚房一個在庫房,福兒雖與她們也交好,但不比天竹。
雙瑞說:“她同天竹是最要好的,兩人還換了鐲子戴呢。”
隻要打通了采買和門房,就算在二門裡,她也能把消息傳出去。
“再看看,看她是不是專挑門上的人的結交。”
福兒可憐巴巴的樣子,叫她想起她逃荒的時候,因吃不飽,人也這麼瘦小,連葵水都比尋常姑娘家要晚些來。
瘦得臉上隻看見眼睛,就更顯得可憐相。
“要是她,螺兒怎麼受得住?”戥子又抬眼看了看阿寶,“要真是她,姑娘打算怎麼處置?”
“若是她……”
阿寶沒說下去,腦中卻想起她躺在床上幾年,身上一點褥瘡都無,皆是戥子和福兒精心侍候她的緣故。
福兒白日陪她說話解悶,夜裡給她值夜,夏天打扇,冬天暖被……
若是福兒,那上輩子這些就都是作戲。
她久病在床,每到秋冬就盼著天好。天好時光投進來,屋子裡浮光掠動,便不再死氣沉沉。
戥子和福兒就似這冬日暖陽。
阿寶微微闔了闔眼,才又將眼睛睜開,她比誰都更希望不是福兒。
戥子悶頭又疊幾隻,這才喃喃道:“背主是該打一頓,叫她做粗活也成,看在螺兒的麵上就容她活命罷?”
阿寶沒說話。
恰在此時裴觀回來了,進門就見阿寶在疊紙元寶:“這是明日要燒給嶽母大人的?”
說著就疊起衣袖,戥子立起來給他讓位。
“你去告訴螺兒福兒,預備著明天跟車,她
們倆若要出去,也彆攔著。”
“是。”
裴觀取過一張黃紙,學著阿寶的樣子也疊起紙元寶來,他手腳竟比阿寶還快些,很快就疊了半口袋。
“我預備下了人,明天會盯著她們,若有異動,絕逃不了。”
阿寶將最後一隻元寶扔進袋裡,笑了笑:“不怕她動,就怕她不動。”
戥子去了螺兒姐妹倆的屋子:“明兒就要去慈恩寺,你們倆預備預備。”
螺兒喜應一聲:“多謝姐姐,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去。”
“冬至事忙,少夫人能擠出這半天的功夫已是不易了。”戥子說完就走,在遠處盯著門,看福兒有什麼動作。
偏偏福兒一直未動,她回來了也沒找決明。
阿寶沉得住氣,戥子卻急得火上房:“你說,她怎麼還不找由頭出去呀?”
“彆急。”
戥子長歎一聲:“怎麼不急,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趕緊分明了才好!”
“哪個打獵的人像你這麼急?大雪天套麻雀,就得等得起。”
戥子眼巴巴等到早上,將要套車出門去了,福兒也沒找過決明,更沒去找天竹。戥子越等越疑,會不會是鬨錯了?
姑娘上學的時候,她也跟著聽了幾天課,不是有個詞麼,杯弓蛇影。
裴三夫人和裴珠一輛車,阿寶自己一輛車,戥子幾個陪她,裴觀在前麵騎馬,小丫頭跟在車後。
幾輛馬車駛出建安坊去。
戥子時不時掃福兒一眼,她怎麼這麼坐得定,她怎麼連車簾都不掀一下?
“有點心麼?起得早了,這會兒又餓了。”阿寶眼見戥子第二次發過去,趕緊出聲打岔。
福兒立時應道:“有,帶了有金糕,還有花生芝麻糖。”說著打開食盒,露出裡麵五六種點心。
阿寶拿了塊金糕,笑著讓她們也吃:“都吃些,等會兒還要爬山的。”
螺兒笑了:“知道要爬山,早上我吃了兩個筍丁包子。”
福兒拿塊花生糖,慢慢吃著,笑眯眯聽姐姐說話。
戥子看她吃完了,又拿塊糖塞到她手裡,福兒依舊一張笑臉:“謝謝姐姐。”
她這模樣,越看越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