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1 / 2)

薑宵在迷迷糊糊之中聞到炒栗子的香味,他好像在黑暗裡沉睡著,一下子被這香味扯出來了,味道甜甜的,繞著他的鼻子鑽來鑽去。

然後,他就聽到一聲又一聲的叫賣聲,是用那種大喇叭錄下來反複播放的,尖利又非常洗腦。

“栗子哎,炒栗子哎,又香又甜,便宜好吃,五塊一斤!”

薑宵的腦子本來混沌著的,也被這高亢的叫賣聲弄醒了,他慢慢恢複一些理智,第一個念頭就是現在哪裡還有五塊一斤又香又甜還這麼便宜的栗子賣?

嘶,有點想吃。

且這叫賣聲他聽著有些久違的熟悉,那是厚林縣的方言,他的家鄉,一個位於華國中部的小縣城。自從他十六歲輟學離開這裡去了沿海的柳江市打工之後就再沒有回來過,更不要說聽到這種方言的叫賣聲了。

他的頭昏昏沉沉的,隨後炒栗子的叫賣聲混合著街邊其他的喧鬨聲一起湧入他的耳朵裡,薑宵被煩的不行,他伸手捂住耳朵,努力撐開眼皮,醒了,其餘的感覺便漸漸回籠。

身下躺著的床板很硬,一躺就知道這是木頭床板上麵墊了一層毛毯墊子的睡感,為了沒那麼悶熱,也沒有墊太厚,和幸福樹私人醫院貴的要命軟的嚇人的小眾奢牌床墊是沒有辦法比的。

床旁邊是張書桌,有點亂,放著幾本語數外教材還有空白的試卷,圓珠筆有一半垂在書桌旁邊,要掉不掉,再往前看,前頭放了一個半人高的電風扇,慢悠悠地搖著頭往床邊送風,牆角是個木頭衣櫃,衣櫃上麵的把手歪歪扭扭地掛了一件紅色球衣,牆上還黏貼了幾張好學生獎狀,看著已經有些陳舊積灰。

這房間不大,總共也就這麼幾件東西,但薑宵看著,露出了一臉形容不出的震驚。

他知道這裡是哪裡,這是他的房間,正在讀初中的,他的房間。

這怎麼可能?

薑宵頂著頭暈艱難地坐了起來,他恰好低頭看到自己的手,是還稚嫩的沒有長開的樣子,然後他起床找了一圈,很快從房間的鏡子裡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他在此刻確實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確實是他青蔥少年時候的長相,薑宵初中的時候非常會長個,他這個時候已經有一米七五左右了,到了十六歲之後就突然停了,隻長了四五厘米,固定在一米八左右,但臉是十分稚嫩的,因為剛睡醒,頭發亂成雞窩,因為驚訝所以眼睛瞪大了,微張了嘴巴露出了尖尖的虎牙,顯得整個人少年氣十足。

薑宵對自己這張年輕的臉既熟悉又陌生,他在原地跳了跳,然後用手大力捏自己的臉。

疼的,不是在做夢。

身高不是重點,重點是……居然重生了?

他死之前遺憾太多,是真的想要重來一次的,但沒想到老天爺真的給他實現了!

薑宵呆愣在鏡子前,恰在這時候,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間門,輕聲細語地叫他的小名:“年年,年年,起來了嗎?吃早飯了。”

是媽媽的聲音。

這一句聲音,讓清醒過來的薑宵真正有了時光回溯的實際感。

書桌上放著一本日曆,薑宵看了一眼。華國曆2002年,現在他才十五歲,在厚林三中上初三。

薑宵把日曆放在一邊,用手用力抹了一把臉,臉上露出了似痛苦又似慶幸的複雜表情,他重生的時間點很巧,堪稱薑宵人生中最大的轉折。

薑宵的父親是個跑長途的大車司機,很辛苦,脾氣躁,長了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母親是個公司的會計,人很溫柔,這兩個人的組合看起來非常不搭,但實際上卻相互彌補,十分合適,大約雙方真的相愛真心為對方著想,所謂外在的不合適便真的不重要。

薑宵自小便生活在一個很幸福的家庭裡,雖然父親時常不在,但是每次回來都會給他準備禮物,大車司機在這時候掙很多,小的時候有很貴的玩具,大一點了就有牌子的球鞋球衣,母親臉上總是帶著笑意,仿佛永遠不會生氣,父母一起把家裡家外照顧地妥妥帖帖,家裡不算大富大貴但手頭也寬裕,從來沒短過薑宵什麼。

他被家裡寵著長大,直到半年前父親出車禍,沒救回來。

爸爸的單位都給了一些撫恤金,母親工作也還在,生活上兩個人是能支撐下去的。但母親受不了這種打擊,她本來身體就不算很好,整個人都變頹了,且父親走了之後,他那邊亂七八糟的親戚便壓不住了,時不時過來想要錢,母親性子軟,薑宵年紀小,撫恤金被坑走一大半,要不是薑宵及時察覺過來炸毛了,另一小半都留不下來。

但家裡驟然巨變的時候,薑宵才十四歲而已,他控製不住自己情緒變化,噩夢一連做了一年多,又值青春期,刺起來之後,不僅對著外麵刺,也對裡麵刺。

最開始的變化是無心上課,成績一落千丈,母親接受不了,卻又管不住他,眼見著之前成績年級前三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薑宵一路掉到墊底。

厚林縣的教育資源一般,全縣最好或者說是唯一好的公立高中就隻有厚林一高,薑宵中考溜出去打遊戲,好幾門考試都沒參加,成績出來,不要說最好的一高,縣城裡其餘的普通高中他沒考上,就隻能去城南的私立高中,那是一個出了一個二本生就要貼三年喜報的學校,薑宵在那裡混著混著,交了一群不上進的朋友,整個人越來越差。

母親是關心他的人,隻是她自己都已經極其痛苦,兒子日漸墮落更讓她心如刀絞,她不知道多少次心力交瘁從一個一個小網吧裡把薑宵拽出來,然後爭吵哭泣,最後身體實在支撐不下去的時候,才叫薑宵清醒過來。

母親倒在病床上的那一件事仿佛當頭棒喝,薑宵總算從渾渾噩噩的兩三年裡脫身出來,她的病讓薑宵掏空了家裡所有的錢,但是沒能救回來,他沒錢上學也不想在那個學校呆了,背著書包離開了厚林這個家鄉跑去柳江市打工,再不敢回頭看看這裡一眼。

他初高中的這一段兵荒馬亂,是他最不成熟最混亂的一段時間,遺憾很多,也許因為那時候失去太多,他之後碰見一個喜歡的珍視的人,才會死抓著不肯放手。

現在,他重生的時間點恰在這段中間,十五歲剛升初三,看日曆,今天是新學期第一天。

爸爸不能回來,但媽媽還在,他還有改變成績好好考高中的機會,也有足夠時間真的彌補上輩子的遺憾。

似乎是因為許久沒有聽到回複,外麵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年年,不能再賴床了,上學真的要遲到了。”

年年是他的小名,他們也不是每一刻都在吵架,母親本性是溫柔的,大部分時候對著他說話輕聲細語。

“……我來了,”薑宵開口說了重生之後的第一句話,他嗓音有點啞,“等我一會兒。”

他從衣架上找到了藍白色的校服,華國的校服就是寬大也沒有版型,學生們總是對這種醜校服十分嫌棄,薑宵在這個時候穿上校服,就覺得怎麼穿怎麼舒服好看,他珍惜地摸了摸自己領口,心裡說不出來的慶幸。

不過他這個時候長得高臉不錯,肩寬腿長確實和彆人穿校服的樣子不一樣。

眼前這間三房兩廳的舊房子他闊彆已久之後再回來,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裡遠沒有他後來打拚買下來的小彆墅豪華,但是還有生氣。母親很勤快,她把每一處都整理地妥妥當當,房子裡有人氣,顯得溫馨,廚房裡煮出來的蔥花麵的香氣濃鬱又好聞,薑宵在刷牙的時候又聞到煎蛋的味道,他還記得媽媽煎的雞蛋的味道,比他後來吃過的所有的都要好吃。

他擼順了自己雞毛撣子一樣的頭發,拿毛巾洗乾淨了自己的臉,冷水一衝,將眼角的淚水一並抹掉,他腦子裡的混沌已經儘數散去,留下的全是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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