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71】一萬字(1 / 2)

陛下如此多嬌 桑微 24239 字 3個月前

第71章

陸寒伸出的手瞬時就僵在了半空中,瞳眸微縮。

眼底是一片深寂的空洞,蘊著搖搖欲墜的星光。

顧之澄在眼前時,便是他眼裡的光。而顧之澄的一句話,便好似讓他眼底燃起的些許光焰全湮滅了。

陸寒染墨似的眸子裡,除了顧之澄少年纖弱的身影外,其餘全是痛意。

他垂下眼簾,將眼底所有的情緒遮掩起來。

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隻有最後的一年多,所以便暫時忘卻那些俗世的眼光,放縱一回。

反正最快樂的,可能也隻會是眼下的一年多了。

畢竟顧之澄在他心底藏在那麼深的角落,等他離宮後,若要忘了他......

陸寒也不敢斷言自個兒要花多少年。

但他知道,那會是一段很痛苦的日子。

所以他隻想,擁有一些可以稱得上溫暖回憶,可以讓他好好捱過將要痛苦的無數個冷冰冰的日日夜夜。

起碼,也可以安慰自個兒,他夢寐以求的,也曾擁有過。

想起顧之澄時,遺憾也能少一些。

可是......顧之澄竟然就這樣冰冷又鄙夷的看著他,用“惡心”這樣的字眼來形容他。

陸寒覺得,這比有人拿刀子一下又一下剜他的心還要痛。

可偏偏顧之澄說的話,又是事實。

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惡心。

他隻是刻意去忽略,去自欺欺人,就仿佛走進了陰影之中,便能將這些羞恥又齟齬的想法藏在縫隙裡,無人能知曉一般。

可顧之澄的目光,卻如熾烈的日光,將他的卑劣照得無處遁形。

陸寒的唇失了血色,抿成薄薄的一條線,苦笑一聲,轉身往外走。

素來挺拔又冷然的身姿,如今瞧起來也很是落寞。

沉穩有力的腳步,已成了深一腳淺一腳的蹣跚。

他看來很慘。

顧之澄斂下眸子,不再去看陸寒,收起不該有的同情心。

她是個容易心軟的人,可陸寒......不值得她心軟。

走出大殿,陸寒眸子裡的痛徹心扉和蹣跚的步履又仿佛隨著大門打開漏進來的日光一照,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又是那個風輕雲淡又清冷自持的攝政王。

他始終記得,他不僅僅是陸寒,還背負著家族的榮耀,顧朝的榮光。

他這點小小的齷齪肮臟的心思,根本不值一提,也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千秋大業未成,萬世太平未開。

他不可拘泥與兒女情長,更何況是這樣為世人所不齒能將脊梁骨都戳破的龍陽之好......

......

陸寒走後,顧之澄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她讓宮人們進來將食桌全撤了,又就著明亮的燭火開始細細琢磨起譚芙給她的那些方

子來。

世間萬物皆相生相克,若是讓陸寒不經意間吃下相克的兩樣東西,那不知他身邊保護他的人可否能發現......

顧之澄瞥著宣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目光越發幽深。

可若是成功還好,若是事情敗露,可不知道陸寒會如何待她。

想再出宮,或許是不大可能的了。

顧之澄又想起上一世,給陸寒下毒之事。

她試過兩回,皆未成功。

第一回是她買通了陸寒府上的人,下在了陸寒的飲食之物裡。

被陸寒識破後,顧之澄日日不得安睡,心驚膽戰,生怕查到了她這裡來。

幸好最終沒有牽扯到她,隻是那下毒的人被陸寒處置了。

她當時還暗自慶幸,以為是她買通的人十分忠心,她行事也十分高明,所以陸寒沒有查到她身上來。

第二回則是她送過去的賀禮,明明那般隱蔽,且那奇毒是她父皇在的時候就命人開始研製的,花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

她有十成的把握不被查出來,所以才用自個兒宮裡的名義送過去,可不料陸寒身邊竟有那般能人異士,可以將這毒識破。

知道這毒被識出來之後,顧之澄茶飯不思,寢食難安,自以為她的日子到頭了。

可陸寒......卻隻字不提這件事。

她提心吊膽了幾個月,以為陸寒在蓄謀什麼,可卻什麼事都未發生,她才漸漸安下心來。

後來她便一直疑惑,為何陸寒仿佛無事發生,並未報複。

直到今日聽陸寒重提前世的事,她才恍然明白。

原來上一世的陸寒,竟也對她生了這不該有的情愫。

顧之澄深深吸了一口涼氣,隻覺得頭皮發麻,心中複雜的情緒萬千,也不知該如何言說。

最終也隻化為了一道歎息。

真是作孽。

是她的孽,也是陸寒的孽......

......

轉眼到了夜裡,顧之澄躺在龍榻上,杏眼瞪得大大的,盯著頭頂的挑金線繡龍紋帳幔,絲毫沒有困意。

想到陸寒的事情,她就覺得心煩意亂,心頭有些燥意。

卻也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麼。

蓋著厚重的衾被,顧之澄翻來覆去地換了好幾個姿勢,卻依舊難以入眠。

明明緊緊關著窗牖的寢殿內,卻突然起了一陣涼風,吹得溫熱的臉頰都涼了幾分。

顧之澄蹙了蹙眉尖,纖長的手指緊緊攥著衾被,顯得有些白森森的。

她的心底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今兒不是初一十五。

按理來說,阿九哥哥是不會來的。

那麼進她寢殿的,會是誰呢......?

顧之澄眸色一凜,想要起身,可是她的外袍掛在外頭的剔紅芙蓉花紋衣架,此刻若是下床,怕是來不及了。

因為已經有了一道人影由遠及近,

出現在她的眼前。

微微昏黃的燭火映在來人的臉上,棱角分明透著張牙舞爪的野性,那雙眸子明亮又如鷹一般的銳利。

顧之澄微微眯起眸子,訝然道:“怎會是你?”

驚訝過後,顧之澄懊惱地差點咬斷舌頭。

她也不知道為何,明明她是皇帝,寢殿應當是宮裡把守最嚴的地方。

可偏偏閭丘連上一世和這一世都這般來去輕鬆。

阿九輕功好,來去自如不被人發現也就罷了。

憑什麼閭丘連也有這樣的本事?

她雙眸裡燭火熠熠晃動,映著閭丘連臉上的一抹邪笑。

閭丘連唇角的笑意愈發放大,微微俯下身子道:“陛下,好久不見?”

“......”顧之澄咬咬唇,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怎會來這裡?”

閭丘連不慌不忙地坐到顧之澄的床沿邊,掏出一把銳利泛著寒光的匕首,一邊仔細擦拭著,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道:“自然是許多日子未見陛下了,有些思念,所以來看看您。”

顧之澄一邊故作鎮定的聽著,一邊將目光落在閭丘連手中的匕首上。

她額間沁出一層薄薄的汗意,悄悄思忖著,若是她此刻喊人,是侍衛們進來得快,還是閭丘連的匕首快。

閭丘連用衣角將匕首全擦了一遍後,又拿著匕首在手上把玩起來。

不過隻把玩了幾個呼吸的功夫,他便突然將身子俯得更低,深深吸了一口氣。

燭火因他的動作而晃動得更厲害了一些,正好映出他臉上陶醉的神色。

豐神俊朗,卻又無處不透著變.態的氣息。

閭丘連因陶醉而闔上的眼睛很快又重新睜開來,露出六親不認得讓顧之澄頭皮發麻的笑容,“許久未見,陛下似乎又香了一些。”

顧之澄臉色驟變,一縷明月光透進帳幔裡,正好襯得她小臉慘白一片。

顧之澄又想起上一世的可怕記憶。

當時,閭丘連也是潛入宮裡,衝她說了這一模一樣的話。

然後......他便戳破了她的女子身份,並且開始......

扯她身上的衾被,扯得絲帛碎裂,飛絮亂飄,迷得她眼睛都睜不開了。

再然後......

顧之澄不願意再想下去,隻是慶幸上一世閭丘連並未得逞。

直到她身死,都還是清白之身。

顧之澄咬著唇,纖長的指尖攥著衾被

,愈發顯得森然。

閭丘連挑了挑眉,眸中的邪意與野性更甚,“......也似乎更白了一些。顧朝的山水,果然養人一些。”

顧之澄極不耐地瞥了閭丘連一眼,又因為他手中晃著的匕首,硬生生將眸子裡那點脾氣壓下去,聲音也柔和了些許,“你身為蠻羌族的首領,來我顧朝,為何要這般偷偷摸摸?”

閭丘連沒回答顧之澄的問題,反而更往前湊了一些,將顧之澄逼到床角坐著,才嗤笑一聲道:</“我蠻羌族窮山惡水,黃土漫天,似乎從未見過有陛下這般肌膚嬌嫩又香氣襲人的婆娘。不然的話......我定是要娶回去當夫人的。”

顧之澄瞳孔放大,雖閭丘連的這一句話說得與上一世不同。

可她的身子已經不由自主地顫了起來,很是害怕。

她怕閭丘連立刻便會撲上來,強行要將她身上蓋著的衾被掀開。

顧之澄淡粉的唇瓣被她咬出月牙印子,坐在床角後背抵著冰冷的木闌乾,緊緊揪著衾被指尖輕輕顫著。

閭丘連卻沒有如同顧之澄所想那般撲上來,反倒是替顧之澄扯了扯衾被,“冬夜寒涼,陛下還是莫要坐著,免得著涼。”

顧之澄撇了撇嘴角,心想用不著閭丘連假好心。

閭丘連玩味的一笑,突然又道:“不如......我同陛下一塊躺下說?”

顧之澄倏然將眸子抬起來,杏眸亮晶晶的盛滿了憤怒,死死盯著閭丘連,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陛下真乃傾國傾城之佳人,就連這嗔怒的模樣,也叫人心動萬分。”閭丘連舔了舔嘴角,毫不避諱地直視著顧之澄,目光裡滿是調.戲之意。

顧之澄杏眸圓睜,狠狠瞪著閭丘連,“隻怕你這眼睛有些瞎,合該去瞧一瞧了。朕是頂天立地的真龍天子,又怎會如你口中所言。”

閭丘連戲謔一笑,玩味地撫著顧之澄衾被上的龍紋,幽聲道:“這話,怕也隻有那不解風情的攝政王和你朝中那些沒腦子的大臣會信吧?”

“......吾乃蠻羌族的血性男兒,無論何等獵物,隻消費神分辨一番,就能辨出雌雄,何況是陛下這樣的絕色佳人?”

閭丘連伸手,想捏一捏顧之澄的下巴,卻被她彆開臉,躲了過去。

顧之澄知道,閭丘連這是將她當成獵物在調侃,真真是讓人憤慨。

閭丘連瞥著月光之下,她雪白柔嫩的臉頰,還有因為側眸扭頭時,愈發顯得修長的脖子,又白又直,比玉石還要通透細膩。

他眸光暗了暗,抬手摸著脖頸上掛著的獸牙道:“如此佳人,日日抹黑著臉,無法簪釵著裙,實在可惜。”

“......你要做什麼?”顧之澄忍無可忍,杏眸晶亮仿佛是燃著一簇簇怒焰,咬牙切齒地看著閭丘連。

閭丘連卻似乎極享受顧之澄現下的模樣,又往前傾了傾身子,深深吸了一口顧之澄身上散發出來的襲人香氣,這才道:“陛下可曾記得,我曾提議過,助你獨掌大權之事?”

顧之澄眉眼間不動聲色,隻是警惕地看著他。

閭丘連哂笑道:“攝政王自大狂妄又喜歡故作深沉,我最討厭他了,瞧著很是礙眼。還是陛下這樣似小動物般楚楚可憐的,甚是順眼。所以,不如就讓我助陛下除了他吧......?酬勞不高,還是如同上回所說的那樣,顧朝的半壁江山即可。”

“......你做夢!”顧之澄一字一頓,神情冷漠道,“莫說半壁江山,就是半個城池,我也不會給你!”

閭丘連眸中愈發玩味,這楚楚可憐的小獸明明已是絕境,卻色厲內荏的模樣,他也很是喜歡。

他勾唇道:“陛下或許回答得太著急了,我可以再給你兩天時間考慮。如果你不答應的後果......也不嚴重。隻是我會將你的秘密昭告天下。”

“......當朝天子是絕色佳人,嘖嘖嘖,想想都覺得很刺激呢。”閭丘連瞳眸放大,笑得咧開嘴,臉上隻差沒有貼上兩個大字。

變.態。

顧之澄神情一僵,卻裝作渾不在意的道:“請便。”

閭丘連搖著頭,神情裡滿是享受的笑意,連聲“嘖”著如一陣風,又悄然消失在顧之澄的寢殿內。

等閭丘連的身影徹底消失後,顧之澄才重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癱軟在床上。

脊背發涼,鬢角也是一層涔涔的薄汗,手心更是濡濕一片。

閭丘連的威逼利誘,還有他手裡那把明晃晃的匕首,都仿佛一把刀高高懸在了她的心上。

這一夜,恐怕是更加難以安眠了......

顧之澄不敢放任閭丘連公開她的秘密,因為她知道,若是陸寒知道她是女兒身,就不可能放她出宮了。

陸寒原本肯放她走,便是因為喜歡她,所以舍不得殺她,但又因以為她是男子,所以也自知不可能與她天長地久,所以才隻能忍痛割愛。

如果她是女兒身,那陸寒定會不擇手段將她留在身邊。

顧之澄光是想想若她以女子身份待在陸寒的身邊是何光景,心裡頭就比方才閭丘連走後還要涼了。

所以她絕不可能,讓閭丘連將這件事說出來。

夜涼如水,顧之澄躺在帳幔中,最終又忍不住坐起來,一頭青絲如瀑散在身後,巴掌大的小臉露出決絕的神情。

她咬著唇,瞥了瞥窗牖外透進來照在地上的月光,皎皎其華,明明如霜。

這宮裡的夜,太冷,也孤寂了。

想到隻要忍一年多就能離開這鬼地方,她的心裡方能寬慰些許。

好不容易有這樣的好機會,她絕不會允許閭丘連破壞。

思忖片刻,顧之澄伸手,從厚厚幾層的錦緞褥子底下,摸出了一樣東西來。

是阿九送給她的玉哨。

顧之澄纖長白嫩的指尖捏緊了玉哨,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放到唇邊,輕輕吹響了它。

過了不到一刻,阿九果然如他所承諾的那樣,準時出現在了她的寢殿內。

阿九臉上木然的表情比冬日的夜還要冷,可是此時卻出現了一絲急切的波動。

這是顧之澄第一次吹響他送的玉哨,想必是遇到了極棘手的事情。

他最怕的是有人刺殺,所以忙不迭地就趕了過來,甚至沒來得及跟府裡一同值夜的侍衛打一聲招呼。--

見到顧之澄一切安好,隻是臉色似乎比平日裡白一些,他才稍稍放了心。

隻是走近一些,見

到顧之澄漉漉的眸子驚懼不定,碌碌地轉個不停,仿佛受了極大的驚嚇,他一顆心又重新高高的提起。

“阿九哥哥,你來了......”顧之澄見到阿九,不知怎的,眼眶止不住的酸脹起來,就連聲音也不受控地帶了幾分哭腔,又軟又糯,讓人聽得莫名心軟。

她以前是什麼都打斷了牙齒往肚子裡吞的性子,尤其是上一世,無論多麼艱辛委屈的事情,她都一個人默默承受。

寧願深夜裡獨自臥在衾被中長夜痛哭,也不願意讓任何人瞧見她的一滴眼淚。

不是因為她太過堅強,而是實在無人可說。

剛過易折,許是上一世默默咬牙堅持了太久太久,心也格外累。

所以這一世,她總忍不住軟弱一些,想要多撒幾句嬌,多幾個人可以擁抱。

也很幸運,上一世她不曾擁有的。

這一世都僥幸地遇見了。

比如阿九,比如阿桐。

所以在他們麵前,她好似再也不能像從前那般,能將眼淚和委屈都硬生生的憋回去。

反而是一見著他們,原本能克製得好好的情緒都仿佛有了宣泄的地方。

阿九的身影一落入眼眸,眼淚珠子也就不聽話了起來。

“彆哭。”阿九看到顧之澄晶晶亮亮的淚珠子在眼角打著轉,心中萬分焦急,疾步走到顧之澄的床榻邊,問她,“怎麼了?”

顧之澄還在憋著眼淚,聲音也悶悶的,帶哭腔的尾音仿佛一個個小鉤子,將人一顆心勾得七零八落似的。

顧之澄委屈巴巴的憋著淚,用濃重的鼻音將事情全與阿九說了一遍。

阿九聽完,漠然不語,站在顧之澄的床榻邊,宛如一座雕塑。

顧之澄偷偷瞥了阿九一眼,也覺得自個兒這樣哭哭啼啼的樣子著實有些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