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風景(1 / 2)

那些永不褪色的崢嶸歲月

昨天用掉了打工攢了很久的錢, 去吃了一家很貴的餐廳。

主廚據說是在遠月學院進修過的, 料理界的天才。

但是不對, 味道……不對。

還是差了些什麼。

名店‘清和’。

其屹立京都這座古老的城市,已有百年。

縱使不在商業街區,慕名拜訪的人仍舊絡繹不絕。

在這與西洋相互借鑒融合的現代,這家百年老店依舊秉持著初心, 隻製作傳統的和食及點心。

店內的裝潢也是極古樸的,卻又透著一種難言的雅致。

坐在此間, 迎著窗外的微風, 看到窗的邊緣處搖晃的葉。

令人流連安逸的風景, 見之忘俗。

是與京都這個城市一般無二的,走的很慢的時間。

往來於這家店中的人, 通常會穿著和服, 曾有大家的孩子在這裡慶祝生日, 於是便披上了唐衣。

而立夏和太宰,他們穿著現代化的服裝。西裝大衣的太宰,以及白襯衫製服褲的立夏。

少年們坐在店內, 成為與這家店格格不入的風景。

他們不坐在雅間, 而是坐在大堂裡談笑風生。

“唔……”立夏將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收回後, 抬頭看向太宰, “赤也不能來了,他們好像有網球部內的聚餐。”

太宰用手撐著下巴,說道:“這樣嗎?那還真是遺憾。”

他一邊說著,還一邊聳了下肩膀。

“……”立夏在看到太宰臉上的表情後, 沉默了片刻又開口道:“請把臉上那副‘我贏了’的笑容收斂一下,拜托了。”

“唔。”太宰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後,將盛著食物的碟子向立夏推了推,“吃東西吃東西。”

今天的主食是餘韻壽司。

立夏一直覺得餘韻壽司的樣子比起壽司而言,更像是炒飯。

用夏天的蔬菜醃成的柴漬做成。

七月末的紅紫蘇,自然是九月道十月這段時間更好吃。

立夏看過七月末的紅紫蘇田,一片淺草綠的顏色中,鋪就著像是要延伸到天上一般長遠的深色。

他咀嚼著壽司,眼睛裡的光從最開始的興致勃勃,到後來的一片晦澀。

以及現在的,如同不在此世一般的空茫。

他的距離,是常世無法觸及的遙遠。

有一種無法觸摸的透明感,溫潤而又悲傷。

“立夏君?”太宰有些奇怪的戳了戳他,在沒有得到回應後,微微揚高了聲音再次喚道:“立夏!”

聲聲的呼喚,少年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毫無反應。

不……他就是沒有聽到。

黑發藍眸的少年,已經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沒有人知道的,他的世界。

“藤丸立夏。”

有聲音壓得極低,近乎悲求的渴望。

“嗯。”像是下意識一樣,少年應了聲。

隻是他仍舊沒有抬起頭來,隻將筷子伸向了下一道菜。

這一聲近乎冷淡的‘嗯’,卻讓氣氛緩和了不少。

立夏的眼眸裡倒映著用青釉淺口碗盛著的名為寄向的鯛魚生魚片,以及葉片點綴出的翠色。

還有很多其他的菜色,隻是無一例外的,份量都相當少。

比起食物而言,更像是流傳久遠的藝術品。

像這個城市,像這間店。

或許對於料理人而言,這兩位少年很可能就是不懂欣賞的那一掛人吧?

不遵循食不言的古法,穿著現代的衣服,好像麵前的飯食也隻是普通的一餐飯。

“立夏君更喜歡和食嗎?”太宰啃著海鰻掛麵裡的玉子豆腐,這麼問他。

少年再次失了聲音,他隻是機械化的將餘韻壽司和生魚片向嘴巴裡塞。

直至屬於他的那一份全部吃進去,他又開始啃做成梨子形狀的生麩。

生麩做的口感也可以說是上上乘,口味清淡,獨具風雅。

一碟裡麵很少,大約隻有五六個。

即使是在失神的狀態下,他仍沒有忘記要留給太宰一半。

然後,是濕豆皮,賀茂茄子,潑葛粉……

他吃的很慢,卻又很快。

隨著太宰越來越凝重的神色,立夏的嘴巴一直沒有停下來。

直至太宰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指節用力下,立夏肩處的衣物微微凹陷出褶皺。

“夠了。”

痛楚一瞬拉回了立夏的神思。

他順著太宰的袖口看了過去,很難想象,繃帶下顯得有些消瘦的臂膀竟隱藏著這份力量。

外麵陽光明亮,這家店的采光非常好,導致廳堂滿是光的氣息。

而少年那雙天空色的眼睛在光線下,像是混了風和雨,以及落日時的黃昏。

他在這凝滯的氣氛下開口了:“太宰覺得……好吃嗎?”

像是向友人尋求著什麼的答案,又好像隻是這麼單純的一問。

太宰的聲音有些梗塞,鳶色的眼眸一派深徹:“……好吃。”

他是這麼回答的。

實際上太宰鮮少對立夏說自己不喜歡吃什麼,立夏分給他的東西,他的答案永遠隻有一個,那就是‘好吃’。

對此,作為當事人的立夏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這一次,立夏的笑容也是一如既往的輕鬆明朗。

他輕聲念道:“我也覺得好吃。”

但是……味道,不對。

空落落的目光,讓人想到他在一年一度的夏日祭時,吃著限定拉麵時說得話。

味道不對,還是差了點什麼……那麼,究竟是哪裡不對呢?

少年再次陷入沉思。

那個人……白色的頭發,褐色的皮膚。

他做飯超好吃,是立夏再沒能吃到的美味。

‘清和’的飯食當然好吃,畢竟是在遠月進修過的,料理界的天才。

但是,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現在的他還會紮著圍裙,做一堆好吃的,等著立夏回迦嗎?

夜間餓了,還能再去偷吃宵夜然後被‘恰好’逮個正著嗎?

……不行。

畢竟現在的立夏啊,連‘迦勒底’是什麼都還非常模糊,更不要提還記得回去的路了。

當一切成為自然與習慣的時候,再想改變就十分困難了。

沒有記起來的時候還好,一旦隱約記起來……半清晰半模糊,隱隱約約的時候隻能帶給他近乎顛倒世界的恍惚。

立夏最近精神一直蔫蔫的,那些觸之即離的記憶終究還是影響到了他。

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包括他自己。

隻不過,這個‘所有人’中有唯二的例外,那就是太宰治和岩窟王。

不過,不知道究竟出於什麼原因,他們並沒有給立夏帶來提示。

太宰像是一無所察一樣,靜靜的注視著他。

外界的時間在不斷流淌,而腦海內的時間卻近乎靜止一般的冷凝。

影子中的複仇鬼先生在與立夏進行著短暫的交流。

[作為人類而言,他聰明過頭了。]

這個‘他’指的是誰,相信已經不用明言了吧?

立夏有時候是真的不太理解,為什麼愛德蒙總是對太宰充滿……唔,說是敵意也不太對。

總之,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

不過不管怎麼說,負麵絕對大過正麵。

而太宰那邊……

不知道是不是立夏的錯覺,他總有種‘太宰意識到了伯爵的存在’這樣莫名的感覺。

但是,在意這一點的隻有立夏自己。

其餘兩個當事人,無論是伯爵還是太宰……對彼此的存在基本都處於心照不宣的狀態。

[不過這樣也好。]

[如果他能夠阻止你,即便一直這樣下去也並無不可。]

阻止?阻止什麼?

立夏聽的整個人都愣住了。

明明每個字他都能聽得懂,為什麼連在一起就半點不懂了?

“欸?”少年恍恍惚惚地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氣音。

“——立夏君?”太宰眸光暗沉。

而當立夏將目光落在他身上時,便隻看到了對方的笑意盈盈。

太宰向著他露出笑容,“你想要什麼?”

說起來……

關於‘你想要什麼’這個問題,太宰從最開始就在思考。

一些東西壓抑到心底,卻並不代表著不存在。

沒有誰會不求回報的,不停的去做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但是這一認知……很顯然與藤丸立夏不吻合。

是了。

就像現在。

“——我想要太宰和我一起去橫濱地標大廈。”他這麼說。

那雙乾淨的眼睛裡,依舊沒有任何欲求。

清澈出塵的藍色,沒有任何醜惡的欲念,像極了天空。

隻是——

“橫濱地標大廈?”太宰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了起來,“你確定嗎?”

“嗯!”少年的興致又高昂了起來。

像是完全忘記了吃東西時期待落空的,可以將人溺死的巨大落差。

眼神乾淨,笑容清爽的少年啊,連歲月都不與愁容。

像是從不難過,也從不悲傷,更不會讓身邊的人接收到這類負麵的壓抑。對於負麵的情緒,他遺忘的從來都太快。

隻是這一次……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你想乾什麼?]

腦海中,屬於伯爵的聲音裡透著淺淺的焦慮。

他意識到了立夏此時不太對勁的狀態,因此連語氣都急切了起來。

而少有的。

少年這一次,並沒有在腦海或是現實中予以任何回應。

他第一次無視了影子下的英靈。

他依舊興致勃勃的與友人討論著出遊的地點。

“其實我想去東京晴空塔來著……”立夏用手指摩挲著瓷碟邊緣的花紋。

太宰屈起腿問道:“天空樹?”

“對。”立夏乾脆的點了點頭。

“那為什麼不去了?”太宰這麼問著,他臉上笑意單薄,近乎於無。

是啊,為什麼不去了?

因為——

“296米高的橫濱地標塔大樓,以及634米高的東京晴空塔。”少年十分精準的說出來這兩處建築的高度,“晴空塔的350米和450米分彆有一處展望台。而地標塔在69層處設有名為‘空中花園’的觀景台,高度為273米。”

“不過拋開高度……橫濱地標塔,有全日/本攀升速度最快的電梯。”少年聳了聳肩。

“每分鐘750米,時速45公裡的……世界第二的速度。”他在無畏無懼的微笑。

“……好。”

於是太宰便跟著輕輕笑了起來。

他聲音與眼眸中暈染過的光一般低沉:

“——你想去,我就帶你去。”

氪哈哈哈哈,無需慈悲!

虎啊!嗨起來!

啊,對了。

我想起來了一點點事情……那個淺紫色頭發的女孩子,她喜歡小美人魚的故事。

“辛苦啦,立夏君!”前來接班的小哥揚起笑容。

他拍了拍立夏的肩膀,接替了他的工位。

通向後方工作人員更衣室的,是長長的走廊。

許是常年不見陽光的原因,即便是在夏日,也顯得如此陰涼。

安靜的,隻有少年的腳步落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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