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的城門,像一道枷鎖壓在裴慎心頭上。
他睜開眼,於黑暗中醒來。
寂靜的夜裡,胸膛裡的心跳聲格外地明顯。
夢裡的他,竟以為殺光了那些賊人,便不會再有人知道崇安寺廂房內發生了什麼。
怎麼可能……
有榮親王在,事情隻會走向更糟糕的一步。
裴慎覺得心口發悶,他伸出手按向心臟之處,想要緩一緩那股壓抑之感。卻發現之所以覺得胸口難受,是因為柳明月的胳膊正壓在他的身上。
身子微頓,良久,裴慎才輕輕地抬起柳明月的手,將她塞回被子裡,然後緩緩轉身,轉向柳明月睡著的那一側,與她麵麵相對。
熟睡中的柳明月,與醒著時截然不同。
豔麗的容顏變得柔和起來,整個人看上去都恬靜,乖巧,就連呼吸都很平穩。
裴慎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臉。很多時候他都有這種想法,但最終,手還是停留在了她的臉前,隻隔空描摹了一遍她臉的輪廓。
“皎皎。”
裴慎輕聲開口,呢喃著柳明月的小名。他知她不喜,所以除了在老夫人跟前,也就隻有趁著她睡時才能喊上一喊。
他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不能等到有一天,等到柳明月接受自己,不再抵觸自己。
或許應該慶幸,他當初和柳明月從崇安寺下山時,並沒有像夢裡那樣趕巧,遇上那群賊人。若是因為對付他們耽擱了時間,沒有及時尋得上柳管家帶來的人馬,而是被榮親王的羽林軍發現並追上……
那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裴慎閉了閉眼,往常這夢隻夢一段,但他沒有想到,今夜這夢竟還沒有結束。此刻一閉眼,便有輕微的困意浮了上來。
裴慎放任自己睡去,竟又一次進入了先前的那段夢境之中。
但夢境裡的天色,已經和先前不同,從黑夜轉變為了天明。
曙光撥開雲層,緊閉的城門大開,裴慎穿過城門,跟著夢裡的“自己”踏進京城。
日頭上來,街頭市坊間都有了人,裴慎走在其間,卻發現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議論,說昨日承德侯府的大姑娘,在崇安寺裡失了清白。
原來昨夜榮親王不僅沒有將此事瞞著,反而在帶著柳明月歸京時,將此事宣揚得人儘皆知。承德侯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這等消息在坊間流傳起來太快,怎麼壓都壓不住。
裴慎看到夢中的“自己”漸漸變了臉色,他拉住人詢問承德侯府在哪裡,有人指出來方向。
可他趕過去時,承德侯府卻大門緊閉。
除了他以外,還有許多人守在門外指指點點。
“都彆在這兒等著看熱鬨了,聽說這大姑娘昨夜裡就被榮親王帶進了宮。”有人路過落下這一句。
“帶進宮裡做什麼?”
“這大姑娘與榮親王定了親,如今失了貞,那是抹黑了皇家的臉麵,自然要交給太後與皇帝發落。”
……
裴慎看著“自己”又奔向了將軍府的方向。
在夢裡,他的黑墜石並沒有留給柳明月,所以很快便找上了鎮南大將軍,在他跟前驗明了身份。
然後……
裴慎看著“自己”還沒有為將軍府效力,就已經在鎮南大將軍身前跪下。
背脊挺直,夢裡的他似乎在與大將軍說著什麼,可裴慎忽然聽不清了,那一處畫麵越來越遠,他整個人忽然被扯進另一個空間中。
是宮中。
裴慎看清眼前的景象,眉心一跳,他在宮中當值了一年,自是熟悉宮中之景。隻這處宮殿的布局有些陌生,似乎從未來過。
再一抬頭,看見太後冷著臉坐在上座,倒是了然,這裡是太後所住的宮殿,他並未去過,所以沒有印象。
他甚至在此看見了皇帝,榮親王,還看見了柳貴妃與承德侯府的老夫人。柳貴妃與老夫人皆是跪著,裴慎轉了一圈,卻怎麼都沒有尋見柳明月的身影。
“回稟陛下與太後,老奴剛替柳大姑娘驗了身,她的確失了身。”
不知過了多久,忽的有一個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隔著夢境都讓裴慎渾身不適。他回頭看去,是一個年紀見長的嬤嬤,正麵無表情地帶著幾個宮女,半拖半架著臉色蒼白的柳明月走了進來。
他皺著眉想要上前,卻發現自己仍是虛影,無法從她們手裡接觸柳明月,最後還是老夫人撲了上來,這才接住了搖搖欲墜的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