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午後雪霽初晴,小椒閣窗台覆滿了融融陽光。
虞馥趴在暖炕上,剛用竹竿支起牖窗,便瞧見了遠處從主殿裡走出來的刑部官員們。
她遙望霜庭中,綿綿白淨的雪毯裡,點落一群赤黑官袍,連著零零腳印,像是給這幅疏淡的雪景畫,平添了一抹人煙色彩。
而走在最後頭的那名年輕官員,步伐輕狂,寬袖淩風,官帽簪著的鮮紅飄帶,悠揚拂過梅林,脊背挺立,傲骨錚錚。
氣質倒是鶴立。
虞馥盯著那身影,托腮發呆,“刑部來廣寒殿,應是為了刺殺之案吧。”
鳴鹿抱著幾株新摘的折梅,插進青花瓷瓶,忍不住講出了自己從小寺人們那裡八卦來的消息,“公主猜的不錯,刑部已查清這案子的來龍去脈了,如今生事者全都打下詔獄了。”
她音量減小,故作懸疑地賣弄,“你們猜幕後主謀是誰。”
張姆媽正舀著甑糕,抹上一層厚厚棗泥,配合著小丫頭的故弄玄虛,“是誰啊?”
鳴鹿將紅梅瓶放到窗台上,說出來了真相,“是親王!”
“天啊!”張姆媽手頭停住,是真的驚愕,捂嘴輕呼,“那不是陛下的親叔叔嗎!”
鳴鹿搖頭歎道:“是啊,中原皇族可真亂啊。”
張姆媽也歎氣:“那這案子不好斷喲。”
虞馥聽著她們的談論,神思遊離,又發起了呆。
窗外人影漸漸消失,庭中雪寂,留有清寒。
她腦中也逐漸被另一件事給占據了。
思緒紛紛擾擾,亂七八糟,許是她燒退不久,頭還懵熱著,不大清晰。
虞馥蹙起黛眉,而困擾她的,正是昨夜裡,她又做夢了。
不是雪夜火海,也不是生辰血筵。
她想起這次的預知夢,雙眸慢慢放空,瞳中漾水,呆望著廣寒殿牙簷上築立的展翅青銅鳳,出神了良久。
司寇翎端著承盤被宮娥引進來時,見到的便是小皇後這副嬌癡的模樣。
他愣了愣,沒想到椒閣內撤了折屏和幕簾,忙垂下眼,“微臣給娘娘請安。”
虞馥聞聲,回過神來,“司寇大人免禮。”
張姆媽笑容慈愛地接過司寇翎手中的湯藥,“司寇大人辛苦了。”
這幾日裡小公主住在廣寒殿中養病,多虧了這位太醫的照拂。如今帝後兩人,一個驚病,一個負傷,太醫忙前忙後,既要為給陛下療傷養身,也要給她們家小公主煎藥配方劑,在主殿和椒閣奔來奔去,是夠折騰他的。
“張媽媽客氣。”司寇翎淺笑垂眸,退避到門前等待小皇後用藥,這副溫潤有禮的模樣讓張姆媽心生好感,忙讓小宮娥去沏茶。
虞馥乖巧喝好藥,張姆媽將早早就準備好的甑糕端了上來,還給司寇翎備了一份。
甜糯米,紅棗泥,軟綿綿,甜絲絲,看著便讓人食欲大增。
沒想到長安還有這等軟糯的糕點,完全
符合小公主的口味。
虞馥下榻套了件小紅襖,看了眼盤中的甑糕,麵露歉意,“姆媽,我最近不大想吃糯米了。()”
司寇翎聞言,抬起眸來。
殿下胃口可是不好??()”張姆媽對於小公主拒絕糯米感到驚異,連忙伸手去探她的額頭,擔憂道:“燒也退了,身子還有哪兒不適……”
“沒,沒。”虞馥彎了彎眸子,笑靨如漣漪漾開,小腦袋搖擺著蹭了蹭姆媽的掌心,嗓音輕甜,“我都好著呢,姆媽莫憂莫慌。”
張姆媽見小公主麵色確實紅潤,微微放下心來,但見她拿起髹漆橫杆木架上外衣,又疑惑起來,“公主?”
虞馥披上明黃鬥篷,襯得俏臉豔麗無邊,“姆媽,我去小花園散散心。”
今兒陽光正好,她便把椒閣窗扉都打開了,沾著苦藥味的屏風和紗簾也暫時撤了,想通風散散病氣。
但散了一個上午,還是覺得屋子裡悶得慌。
“哎呦,我的姑娘啊,這才病愈,萬不可著了涼。”張姆媽蓋上裝著甑糕木食桶,搓了搓手,不知如何阻止小公主出門。
“我省得的。”虞馥手指靈活給鬥篷地係結,抬眸一笑,“但都躺了八日了,再不出去走走,就要憋出新病來了。”
鳴鹿還在修理著折梅,聞言放下剪子,“公主,奴婢陪你去吧。”
虞馥搖搖頭,戴上絨絨鵝黃兜帽,“我想一個人走走。”
“安心啦,稍頃便回來。”
司寇翎看著小皇後籠住衣帽,從他跟前擦肩而過,身姿輕盈地跑了出去。
他抿了抿唇,溫聲問椒閣裡的宮人,“娘娘近日不吃愛糯米製的食物了嗎?”
鳴鹿撓撓頭,也頗為疑惑,“弗曉得,公主從前都不會拒絕糯米的。”
張姆媽憂心仲仲,不語,她八日前差點被小公主發燒昏迷的樣子給嚇壞了,現下小公主又食欲不振,便愈發擔心起來。
司寇翎看向幾案上孤零零的空碗,他熬的湯藥小皇後還是乖乖喝完了,隻是……
他默默歎了口氣,眉間愁色漸起。
*
葳蕤生香,廣寒殿和兩個月相比變化了許多,庭中栽種四季常青,廊廡裡燒著小圍爐,院落裡移植了一片小梅林,盛茂繽紛,在著清寒的冬日裡,頗生出了些明媚的雅致來。
虞馥手裡握著一柄未開的竹骨傘,走在雪毯小路上,小靴子一步一個腳印。她走得很慢,在靜靜聽著踩雪的聲音。
身側無人陪同,耳旁無人打擾,茫茫雪落空庭裡,頗有種獨釣寒江、孤舟蓑笠的意境。
虞馥的心境也隨之放鬆下來。
走了片刻,路過曲亭,忽有人在喊她,“娘娘!皇後娘娘請留步!”
她頓住腳,回首望去,見李公公提著一隻手爐,朝她小跑過來,“天寒,陛下讓奴才給娘娘送這個。”
虞馥怔了怔,接過手爐,“多謝公公。”
又抬眸望了眼巍峨廣寒樓閣,她在他
() 的花園漫漫而行,定是被他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