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欣躺在床上,蓋著被子，隻露了一個頭在外麵。白色的被子枕頭映襯著巴掌大的小臉,看起來羸弱得讓人心疼。
心理輔導員坐在床邊,看見楊校長和袁沅進來，柔聲說：“謝天欣,看看誰來看你了？袁沅來了……”
她話音還沒落，謝天欣一把抓了被子蓋住整個頭。心理輔導員與楊校長麵麵相覷。也沒伸手阻止,心理輔導員的語氣依舊如清風般溫和：“怎麼了？你這樣不覺得氣悶嗎？”
謝天欣不為所動，心理輔導員給了袁沅一個眼色，示意她過來說句話。
袁沅不覺得自己上前會有用，謝天欣對她的抗拒已經很明顯了。但老師們分明不這麼認為，他們大約是覺得年紀相仿好溝通,容易走進內心。
這樣的情況下，她也不知道該跟謝天欣說什麼才對，思慮間還是覺得實話實說得好。
“謝天欣,你媽明天就過來了……”
謝天欣的反應嚇了大家一跳,她突然尖銳叫起來，還把床板踢得咚咚作響。連楊校長都有些手足無措了,心理輔導員連忙安慰：“好了好了，彆說了，我們都不說了……”又給眼色讓校長和袁沅出去。
外麵的人不明究竟,都探頭進來看了。楊校長無聲揮手，示意大家都出去。也不要在一牆之隔的醫務室裡，都到外麵去說話。
方紅很擔心,拉著袁沅問：“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大喊大叫？”
袁沅還沒說什麼，八班的班主任盧老師歎了一口氣，“以前在班上也這麼鬨過，唉。”
方紅一臉同情看著盧老師。攤上這麼個學生，頭疼啊。她情願麵對三四個不聽教化的，都不願麵對這麼一個脆弱且反複無常的，打不得，說不得，怎麼搞都不行。她看袁沅一眼，拉著盧老師低聲問：“是不是心理有問題啊？”
盧老師點點頭，小聲說：“抑鬱症。”在方紅和袁沅沒來之前，心理輔導員就給謝天欣做過測試了。
方紅覺得這真是太難了，當班主任的最怕遇到這樣的學生了，分寸很難拿捏，輕了不好，重了不好，不管也不好。出了事，誰也擔不了責。現在輿論監督多厲害，網絡又發達，黑的白的一上網
，老師隻有錯，沒有對。
“其實她不想去醫院也可以。”醫務室的醫生突然說，“傷口不深，出血量也不大。我剛才給她測過生命體征，也都還好，隻要不要加重，應該沒事，沒生命危險。”
楊校長皺著眉頭，想了想後說：“那要不今天晚上就這樣？明天等家長來了之後，再讓家長幫忙勸勸？”
其他老師都沒吭聲，也的確是難辦，學生不同意去醫院，他們總不好用強。這事不用說，明天肯定傳遍了，影響本來就不好，再用強被人報到網上，怎麼解釋學校的名譽都不好了。
不去醫院，那醫務室的就有的忙了，一整夜至少是要守的，心理輔導員也不能走。八班的班主任盧老師也放心不下，給家裡打電話，晚上不回去了。
方紅一臉同情看著盧老師，小聲說：“等家長來了，你乾脆讓她把人帶回去。”
盧老師默默點頭，心裡打定主意，一定要說服家長，要麼把人治好了再送過來，要麼轉學，她是受不了。壓力太大。
“那行，辛苦大家了，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楊校長和教導主任準備走了。
盧老師看向方紅旁邊的袁沅。她是希望袁沅留下來的。畢竟袁沅跟謝天欣的關係不一般，一家人。如果有什麼意外，也好多雙眼睛給她做見證。
但楊校長不舍得。市一中的門麵，以後說不準還是國際奧賽金牌，一點兒意外都不能出的。
“方老師，你先把袁沅送回去。”然後又交待袁沅，“袁沅，明天上學彆遲到了啊。”
方紅送袁沅回去，一路上拐彎抹角套話，想知道重組家庭到底有多複雜，但袁沅又不是真正高中生，實際閱曆比方紅還複雜，自然沒滿足班主任的好奇心。
回去後，袁沅也沒睡多久，先是在想謝天欣的事，她覺得謝天欣大概在市一中呆不了。她自己把自己的求學路作斷了。當然，何玲玲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她上得了學，謝天欣上不了，這跟挖何玲玲的心沒兩樣。她絕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事情結果到底會怎樣，一切就看明天何玲玲來是什麼情況了。
袁沅本來就習慣早起，這天也沒例外。第二堂課正在上的時候，方紅就出現在走
廊的窗口，衝袁沅招了招手。
正在講課的數學老師心知肚明，點了袁沅讓出去。教室裡雖然安靜極了，但同學們之間的眉眼卻顯示暗湧澎湃。
“你媽來了。”一出教室，方紅就告訴袁沅。
袁沅覺得嗓子眼一堵，不過到底還是忍下來。她跟在方紅後麵往醫務室去，還沒走近，就聽見了何玲玲特有的大嗓門：“……你們學校要負責!我的天欣剛上學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弄成這樣子，就是你們學校和老師的害的!”
不知道誰在勸，大約是不想把事情鬨大，說話的聲音很小。袁沅直到走近後，才聽清楚她說了什麼。
“……孩子生病了，怎麼可能是我們學校的錯？”
“就是你們的錯!是你們把她逼成這樣!”何玲玲吼道。
正上階梯的方紅嚇了一跳。這次校長沒在，但教導主任在。跟何玲玲溝通的是八班的班主任盧老師。
原本劍拔弩張的場景在方紅和袁沅進來後略緩和些了。教導主任和盧老師都跟方紅打招呼。盧老師還指望袁沅能發揮作用。但何玲玲頭一扭，進裡麵了，就跟沒看見袁沅一樣。
老師們沒明著說話，但眉眼機關來往。厲害的後媽與沉默的繼女。家庭關係複雜呀。袁沅還從盧老師的臉色看到了心有餘悸。
何玲玲在問：“天欣，你現在感覺怎樣？想不想吃點啥？媽給你去買？”
心理輔導員也在裡麵，溫聲道：“我們到外麵去說吧。”她又把何玲玲請了出來。一直帶到醫務室門口。方紅和盧老師都沒跟過去。
袁沅聽見輔導員講述事情發生的經過，並且告知她已經給謝天欣做過測試了，她認為謝天欣患了抑鬱症。
何玲玲一口唾沫吐出，差點吐到心理輔導員的臉上了。心理輔導員始料未及，嚇得不輕。教導主任也嚇得了，連忙把心理輔導員扯到一邊：“哎，你怎麼能這樣？”
醫務室的其他人也都衝過來了，方紅趕緊摸口袋拿紙巾給心理輔導員擦褲子上的汙漬。盧老師臉色白得像紙一樣，這要是吐到她臉上，她一年都吃不下飯了。醫生攔著何玲玲。
何玲玲的手指著心理輔導員：“你再胡說一句，信不信老娘一巴掌扇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