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2)

姐妹間的戰爭一觸即發,沉浸於工作中的何偉總算聽到屋裡動靜,倉促放下手中鋼筆上前查看情況。

兩姐妹個頭差不多高,對立而站時很難讓外人分清誰是姐姐誰是妹妹,然而當視線移到兩人臉上,一個飽經滄桑苦相臉,一個嫩白如玉少女顏,這下誰還能分不清誰大誰小。

“何慧,你又跟小黎吵什麼呢?一家人和和氣氣講話不好嗎?”

何黎忍住不讓自己哭,卻在何偉揉著她肩膀安慰時猩紅了眼眶。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就來指責我。”何慧看了眼抹淚的何黎,譏諷一笑:“還一家人呢,爹死了娘改嫁,我們這還算個家嗎?”

何偉無奈扶額,心累不已:“你又來了,怎麼不算家?在外麵流浪的孤兒才沒有家,我們有房子住,有飯吃,你還不知足?”

“我憑什麼知足?”何慧冷笑,不願再與他爭辯,轉身踢掉拖鞋,重新躺回了床上,“你還是先問問你親愛的妹妹乾了什麼吧。”

氣氛忽然變得沉默,沉默到昏天暗地,月光也一並沉寂了下去。

何偉把何黎帶出裡屋,合上房門後,他用手帕給她擦了擦淚,細聲細語地問:“黎黎,什麼情況?

何黎接過手帕胡亂在臉上抹了幾下,深呼吸平複情緒後淚水總算製住。

她故作輕鬆地把周銘天的事對何偉複述了一遍,何偉聽後眉心皺了皺,好在沒有何慧那麼大的反應,反而慢條斯理地拿過搪瓷杯給何黎倒了杯水。

“錢都已經給了,再要回來也不現實,再說那樣的情況下任何人都會選擇幫忙,說不定過兩天他會把錢還回來。”

何黎接過水杯咕隆灌了兩大口,甕聲甕氣道:“是啊,我也是沒辦法了,總不可能看著周技術員死在我麵前吧?”

何黎賭氣似的吸了吸鼻子:“不管我姐怎麼說我,那些錢總歸是我自己攢的,我愛怎麼花怎麼花,她生氣也沒用。”

何偉欣慰地笑了起來,揉揉她的腦袋:“是了,犯不著哭,你自己的錢,愛怎麼用怎麼用,她管不著,至於後麵幾天的生活費……”

何黎擔憂地望他一眼,何偉笑著說:“沒事,大不了去我同事那兒借點應應急,活人還能被尿憋死不成?”

何黎歎氣:“隻能這樣了……”

*

其實何家三兄妹小時候關係特彆好。

何黎是家裡的第三個孩子,一出生就跟普通孩子不同,連接生的護士都誇這小嬰兒漂亮可愛,長大後鐵定是美人坯子。

因著俏皮可愛的模樣,何黎打從出生起就是何家人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哥姐的護短更讓她成為廠區小霸王。

當時家裡全靠何正一個人養,日子過得拮據卻很溫馨幸福,家裡要是隻有一顆雞蛋,哥姐倆就分蛋皮吃,其餘的全部留給小妹,得了布票,頭一個給小妹做新衣裳,何黎真是泡在蜜罐裡長大的姑娘。

這份寵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也或許並沒有改變,那隻是“成長的代價”,沒有人會永遠保持原狀。

好景不長,1974年的春天,迎來知青下鄉第二次熱潮。

何黎她媽王瓊是家庭主婦,她爸何正是紅星機械廠一名普通職工。那時整個何家隻有何正一個人有工作,何偉何慧兄妹倆還在高中上學,於是在沒有跟大家商量的情況下,何正把自己的工作給了何黎,倆哥哥姐姐隻能跟隨大部隊下鄉。

何偉對此並沒有異議,認為自己是大哥,就該承擔下鄉的責任,而小妹是早產兒,體弱多病年齡又最小,下鄉恐怕凶多吉少,她理應留在城裡,替自己照顧父母。

何慧卻不是這樣想的,她成績雖說比不上大哥,卻也是考上了高中的,而小妹何黎的成績差到初中都是擦線過的,未來一定考不上高中。

在那樣動蕩的年代,何慧認為自己即使無法進入辦公室當文員,也至少是工廠裡有文化的技術工,再不濟分配到臟亂差的車間乾一些雜活,可她偏偏沒想到那幾年城裡職位嚴重緊缺,缺到根本沒有多餘的崗位留給他們這些知識青年,下鄉就成了迫在眉睫的辦法。

可她不願下鄉,不願自己的整個人生被浪費在山窩窩裡,她不願意!憑什麼是她去!

最後到底誰都沒法改變自己的人生。

頂替父親進廠上班後,何黎每個月領到的工資留一部分給家裡開支用,剩下的全部寄給大哥和二姐,包括廠裡有時候會分發一些福利品,什麼牙膏牙刷肥皂,毛巾手套白糖……她一個不留,分彆寄到兩人所在的農場去。

何黎還和謝民做過幾次見不得人的生意,下鄉把農民家的農產品拿到黑市上兜售,分到的錢拿去換成全國糧票、布票、油票……有什麼換什麼,統統給哥姐捎去。

進農場後何偉倒是經常寫信聯係家人,何慧簡直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如果不是兄妹倆正好分在同一個城市,何偉時不時去何慧的農場看一看,何家人還不知道何慧到底是生是死。

何黎也單獨給何慧寄過信,每年有六封,何慧一封都沒拆開看過,好在她沒把信扔掉,返城的時候一並帶了回來,才知道每一封信裡都裝著一張大團結。

洗完澡回來,何黎躺在哥哥的簡易木板床上休息了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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