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破了補,補了破,就是不舍得扔。
上次被他扔了,又被餘歡撿了回來,繼續給他用,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
餘歡隻當沒聽見,將洗腳盆踢遠,在他身前蹲下,拉起他兩條胳膊架在背上,背著上了閣樓。
他這個地方是雙層的,下麵開店,上麵住人,不大,不過他就一個人住,夠了,當然如果明生不來擠更好。
青樓這行業就是銷金窟,搖錢樹,太賺錢了,很多人盯著,他自己有個宅子,像個窟窿似的,在裡頭遇到過好幾次刺殺,嚇的這廝再也不敢睡在那邊,每天晚上跟他擠。
樓上小,住兩個人真的有點擠,但是也湊合吧。
餘歡把人扔在床上,自個兒下樓收拾,門鎖起來,燈吹了,洗腳盆和明生的鞋襪拿到樓上,小門一關,打算睡了。
明生一個人霸占了他的床,打開窗戶,瞧著外頭黑乎乎的街上。
他的床和以前一樣,還靠著窗戶,彆人視這個地方如猛虎野獸,避之不及,也隻有他覺得靠窗好。
比如說如果有人來抓他,他可以第一瞬間跳窗離開,亦或是窗外有什麼動靜,他能第一時間聽到。
他是個殺手,保持警惕是他應有的本領。
“換一下衣服。”
某人得寸進尺,讓他伺候伺候習慣了,這話說的一點不帶不好意思。
“在左邊第一個衣櫃。”
餘歡去拿,打開衣櫃發現裡頭自己的衣裳都很少,塞滿了明生的衣裳。
明生是青樓東家,經常招待這個招待那個,見那些貴客自然要打扮一番,今兒拿一套來,明兒拿一套來,不知不覺大半全都是他的。
餘歡回頭看了一眼,可不止是衣櫃裡,床上,床下,角角落落擺滿了他穿過的鞋子和帶來的各種東西,把不大的屋子裝的滿滿的,像垃圾房一樣。
難怪越來越擠了,開始還以為是錯覺,今兒才陡然發現,不是擠了,是因為裡麵放的東西太多了,而且還不是他的,是某個累贅的。
累贅四仰八叉的躺在他床上,催促他,“快點,凍死了,順便把窗戶關上。”
隻有開窗的力氣,沒有關窗的,況且餘歡在,不使喚他,乾嘛要自己來?
餘歡脫了鞋上床,先把窗戶關了,之後過來給明生換衣裳,明生瞧見了他手裡的中衣,抗拒道,“不是中衣,是褻衣。”
誰管他的意見,腰帶一解,衣裳一扒,無視他掙紮的小手,強逼著給他換上中衣。
明生抱怨,“認識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屁股上一疼,餘歡換完衣裳,一腳把他踹進床裡,依著牆趴著。
明生將腦袋轉過來,還想再抱怨兩聲,瞧見餘歡在給自己換衣裳才禁聲,把頭埋進枕頭裡,聲音悶悶的,“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都已經是十幾家鋪子的主子,怎麼每次還是這麼狼狽?
有時候他就在想,還不如跟餘歡一起賣棺材呢,好歹不用擔心旁的。
其實他現在錢也賺夠了,想全身而退了,但是沒有路子給他全身而退,隻能拚命的往上爬,認識更多的貴人,織成一張大網,這是他當初許諾扶月公主的,所以扶月公主才會拿出所有的積蓄成全他。
現在開始了,才走在半路上,不可能讓他抽身離開。
做人可真難啊。
“你不想,隨時可以停下來,過彆的日子。”餘歡衣裳換好了,躺在他身側。
餘歡翻了個白眼,“你的腦子是一根筋嗎?哪有那麼簡單?”
就像當初還在宮裡時一樣,餘歡也理解不了他做的,在他看來很簡單,是很簡單,一刀殺了,然後浪跡天涯,再找機會刺殺皇上?
他的腦子就是一根筋,不會拐彎的。
他想報仇,就全心全意在這個上麵,從來沒有旁的煩惱,隻有複仇,現在仇報了,開了個不賺錢還光賠錢的店,就一心一意賠錢。
這要是彆人,早就被錢逼死了,他就不在一般人的範圍內。
他是個殺手,接任務的那種,過慣了刀尖上舔傷口的日子,已經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了,開棺材鋪隻是他的掩蓋罷了。
他是天字第一號的殺手,專門殺一些他覺得可以殺的人,會有人出錢,然後他接。
一些棘手的任務千金,萬金都有人肯出,根本不差錢,單純是因為閒不下來。
如果停下來,他會迷茫,不知道他生來何用?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從他母妃和姥爺一家死後,他的人生就完全改變了,是為了某個目的活著,不是為了自己。
很可悲,但就是有這樣的人。
“你想走的話,我可以帶你走。”
果然,他的腦子就是一根筋。
“我不能走,我走了,那些姑娘們沒人依靠,會被人欺負,而且我可以走,我的爹娘肯定不願意,我不能連累他們。”
他不像餘歡一樣,是孤家寡人,所以餘歡理解不了他。
“濫好人。”
又來了。
明生氣不過,踹了他一腳,“冷血鬼。”
“濫好人。”
“冷血鬼。”
互相罵了幾聲,雙方都覺得沒意思,各自躺好,“有時候真羨慕你,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其實更羨慕他旁的。
比如說明明一樣都長得這般好看,為什麼從來沒人覬覦他?
可能也是有的吧?但是餘歡太凶了,誰敢覬覦?
難道是他太好欺負的原因?所以才被惦記?
餘歡閉上眼,沒跟他一般見識。
明生歎息一聲,“把燈吹了吧,該睡覺了。”
餘歡沒起身,直接伸手將蠟燭捏滅了,屋裡登時陷入一片黑暗。
明生望著屋頂,心說明天一定要把餘歡那個盆扔掉,扔的遠遠的,讓他撿不回來。
閉上眼,蓋上被子,呼吸漸漸均勻。
*
深夜三更,古扉回來的路上聽到屋頂的瓦片哢嚓響了一聲,像是被人踩斷了一樣,知道有人在屋頂上,他往四周瞧了瞧,尋著一個點翻了上去,果然瞧見一道身影一閃而過。
“站住!”
那身影邊追人邊喊,聲音熟悉異常,不是古修還能有誰?
古扉跟著追去,離得不算特彆遠,他速度也快,很快叫他趕了過去,沒來得及喊古修,便聽到噗通一聲,這人跳進了水裡。
差點忘了,前麵是禦花園的大池塘,現在還是冬末初春,剛過完節的時候,天氣不是一般的冷,夜晚的風像刀子似的,刮在臉上生疼生疼,他居然跳下去了。
他不要命了嗎?
為了追一個人那麼拚?
古扉從空間拿了一盞燈籠出來,又拿出火折子點上,借著火光朝下看去,站的有些遠,瞧的不是很清楚,隻望見湖麵一片安靜,沒人露出水麵。
“古修?”
他喊了一聲。
古修沒反應。
“古修?”
古修還是沒反應。
“你自己能上來嗎?”
依舊沒反應。
看來是掛了,掛了就不用救了。
大冬天的,跳下去有點恐怖。
古扉打算往回走了,剛走兩步又停了下來,算了,還是救吧,不救真死了沒法子交代。
古扉解開披風的帶子,他要下水肯定不能穿著這個,會拖累他,外衣也脫了,麵具摘下來,鞋子丟去一邊,暗罵一聲自己也犯傻了,撲騰跳了進去。
古修追人的時候沒多想,跳下去才發現那水有多涼,瞬間凍的他全身血液凝固,腦子麻木,一點感覺都沒有,他隻掙紮了兩下人便往下沉了下去,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我命休也。
可惜了,還沒超過王卿那個家夥,也沒能給父王爭口氣,就這樣歇氣了?
雖然嘴上不說,但是他知道,父王以他為傲,他的大理寺腰牌,父王時常會拿出來幫他擦一擦,官袍往那一放,都沒人敢碰。
父王年輕時也是有理想的,想當太子,想做皇帝,後來發現上一代的太子太強太狠,無奈之下隻能龜縮著,為了保命砸斷了自己一條腿,每天顛簸著走路,一職半官都沒得做,所以羨慕他。
新皇登基,是新的開始,沒有上一代那麼殘忍,新皇已經是皇帝了,連自己的兄弟都容了下來,更何況他這個堂哥,於是光明正大上了朝堂,展露一番拳腳。
他很感謝,感謝自己生在了好年代,不用像父王一樣,矜矜戰戰,可憐兮兮生活。
真好。
唯一比較遺憾的是,死的太早了。
頭皮突然一緊,像是被什麼拽住了一樣。
不會吧?
難道死了是這樣的?
他感覺自己飄了起來,被什麼拉動,沒多久上了水麵。
???
他還活著?
古修張大嘴,拚命的呼吸新鮮空氣,帶著冷氣和濕意的空氣進肺,竟覺得那般美好。
頭皮又是一疼,他被人拉著頭發生生拽上了岸。
敢不敢對他好一點?
倆個人都上了岸後,古修心道。
好歹也是他表哥,就這麼對他?
“喂,怎麼沒反應?救晚了嗎?”沒道理了,才多少時間?
【需要做人工呼吸。】
器靈提醒他,【嘴對嘴給他呼氣。】
“想都彆想。”古扉一口回絕。
???
是在跟他說話?
“看來真的死了。”古扉拍了拍古修的臉,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沒死,隻是凍的睜不開眼,說不了話而已。
身上突然蓋了件東西,很厚,將他牢牢包住,“算你運氣好,遇到的人是我,要是彆人,你早就涼了。”
已經發現他在微微發抖,用自己的狐毛披風給他蓋上,他自己也抱著古修,將體溫傳遞過去。
那水雖然冷,但是他是常年洗冷水澡的人,而且經常和井水,對冷的感覺沒那麼敏感,簡而言之,不怕冷。
古修凍成了熊樣,他依舊好好的。
撿了一點柴,加上自己空間拿出來的,就那麼明晃晃的燒了起來。
邊燒邊問,“怎麼那麼想不開?”
古修已經緩過來一點,“很……很重要。”
“多重要也沒有自己小命重要。”古扉把自己的帕子擰乾,給他擦一擦凍出的鼻涕,挺俊的小夥子,被這麼一凍,醜態百出。
“凶……凶手。”
他從宗人府出來後,和宗人府互相換了證據,雙方都有了對方知道的,沒道理還跟蹤他,所以那個跟蹤他的人一定是凶手。
凶手不知道他們掌握了多少證據,有沒有對他有害的,很害怕,所以想探一探,當時他們抱著許多資料,路上還聊起了針的事,討論什麼人能把繡花針插入頭骨裡?
頭骨啊,頭骨多硬了,這個人不僅有功夫底子,還有作案工具,類似於錘子之類的東西,一下子把針敲進去了。
也就是講到這裡的時候,那個跟蹤他們的人失手踩到了一根樹杈,發出了聲響。
一定是被說中了,害怕,一時沒留神踩中的,所以他八成就是凶手。
他瞧見那人跳進池塘裡,想也沒想跟著跳了進去,還好遇到了皇上,否則今兒真交代在這了。
說來也怪,那人居然在水裡安然無恙,還從他眼皮子底下遊走的。
可去他的。
這說明他不如那人,還不如皇上。
同樣是跳水,他瞬間就沒知覺了,感覺不到手腳的存在,皇上還完好無損,沒什麼異樣,寒顫都不打一個,太氣人了。
“你能確定嗎?”古扉麵上正經了些。
古修點頭,“能。”
他可以保證,就算不是凶手,也**不離十。
白天攝政王問過他話,他故意假裝儘在掌握的樣子,像是手裡捏著什麼證據一樣,那人八成慌了,如此他布的局就可以收了。
“既然如此……”古扉掀開他的披風一角,從裡頭拿出一卷聖旨,披風裡有口袋的,方才古修驚魂未定,肯定沒有注意裡麵是不是有東西,他身上濕了,不濕的東西隻能從披風裡拿,披風是乾的。
“那就大肆搜查皇宮吧。”
把聖旨扔給他,“你跳了一水搞成這樣,他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現在搜查最好不過了。”
古修抖著手接過聖旨,打開一看,裡麵什麼都沒寫,是空白的,但是蓋了印,它就是真的。
古扉揚了揚下巴,示意聖旨,“隨你發揮。”
空白的聖旨,可不就是隨他發揮嘛,幾乎等於一張免死金牌。
“謝,謝主隆恩。”他想跪下來,渾身抖得宛如篩子,跪不下來。
“行了,快去查案吧,明天太皇太後下葬,再查不出來,真是辦事不利了。”
古修搖頭,開始是因為諸多不利,很多人證在宗人府手裡,他們是協力辦案,拿不到關鍵的東西,遲遲沒有進展,而且他們大理寺都是正兒八經的男人,後宮之地多有不便。
宗人府都是太監,隨便進隨便出,不要太爽。
古扉站起來,“還能走不?”
古修嘗試了一下,腿軟的站不起來。
“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古修眼前一亮,“你願意背我?”
“你想的美!”
古扉還從來沒背過旁人呢,就花溪和古熙,古熙是小時候被逼的。
他小時候可煩人了,古扉那時候很不喜歡他,一旦分彆,就像元吉似的,後悔莫及,當初應該對他好點的。
畢竟那時候古熙才三歲,他七歲尚且什麼都做不了,更何況三歲稚童。
經曆過更殘酷的事之後,就會發現以前那些小恩怨都沒那麼重要了。
至少古熙還願意喊他一聲哥,當初在長清宮門口時。
“我去幫你喊大理寺的人來。”
他擰了擰袖子上的水,戴上他的麵具,提著燈籠離開。
古修望著他的背影出神,明明才十二歲,自己差一點就大他一輪,為什麼還是覺得他更有安全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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