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從渡被噴得一臉茫然。
好在周圍人都全神貫注地聽說書,沒誰特意分出心神轉過來瞧,趙翡邊給曲從渡擦臉,邊小聲問拂珠:“以前聽說書的講修士的故事,也沒見你這麼激動啊?”
拂珠噴茶的時候嗆著了,沒法回答,隻得同樣小聲地咳。
邊咳邊想,以前和今天不一樣。
曾經連救她都不願意的人,竟因她生了心魔——
她怎麼就不信呢?
這該不會是萬音宗為了招新,故意拿尊者當噱頭,好吸引廣大凡人的手段?
拂珠覺得自己真相了。
咳完了,見曲從渡仍一臉的茫然,明顯是還沒緩過神,拂珠忙給他斟茶,連趙翡給她點的那一碟子奶糕都推到曲從渡跟前,企圖讓他繼續茫然。
望著那盤奶糕,曲從渡果真更茫然了。
他茫然地喝茶吃糕,看拂珠一反往常對修士傳聞沒興趣的神態,認真聽說書人說書。
此時說書人已講完凝碧道君的平生。
連身隕之地長有化骨草都說得仿佛親眼所見。
“可嗟可悲,可惜可歎,”說書人最終這麼評價道,“而今百年已過,若凝碧道君未曾隕落,怕也將位列尊者,成一代大能。”
聽客們跟著發出歎息。
拂珠則又想咳了。
講完凝碧道君,說書人很快把話題引回烏致身上,開始大談特談這位尊者與凝碧道君之間那些逝去的風花雪月。
至此,拂珠總算確認,萬音宗為了招新,真是什麼招都使出來了。
這年頭,音修大宗這麼拚的嗎?
不耐煩聽跟烏致的那些陳年爛賬,拂珠扯扯趙翡的袖子,示意出去。
看那盤奶糕被處於茫然狀態中的曲從渡吃得差不多,趙翡取出錠銀子放在桌上,一手牽著拂珠,另一手拉著曲從渡出了茶樓。
三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閒逛。
直至曲從渡總算從拂珠噴他一臉、拂珠給他斟茶、拂珠給他奶糕吃的三連震驚中清醒,他揉揉臉,對拂珠道:“怎麼不聽了,難得聽到說
東海蓬萊的,你之前不一直嚷嚷著要去蓬萊仙島找你師父?”
拂珠正思索要不要現在就去趟萬音宗位於皇城的駐地,聞言回道:“不用聽啦,我知道師父在哪。”
曲從渡:“啊,不會就是剛才說的那個什麼,烏致尊者在的萬音宗?”
拂珠點頭。
曲從渡沒再說了。
倒是趙翡道:“萬音宗……不太好吧?”
拂珠問:“哪裡不好?”
趙翡道:“尊者是渡劫修士特有的尊稱,那烏致尊者應當算是萬音宗裡非常厲害的人物,這樣的大能卻在這等境界生了心魔,足見他道心不堅。連他都如此,可想而知那萬音宗必然不是什麼正經宗門,你若進了,恐怕會被帶壞。”
趙翡說得振振有詞,曲從渡也不斷點頭,附和道沒錯,一隻老鼠壞一鍋湯,小珠珠這麼天真無邪,絕對不可近墨者黑。
蓬萊宗門千千萬,何必非要進萬音。
譬如那個淩雲宗就不錯,從開山祖師到現任掌教都正兒八經的,作風更是正兒八經,比萬音宗好多了。
再不然,劍宗也行啊。
聽說劍宗終於有了第一位女弟子,小珠珠要是去了,妥妥的第二位,舒坦。
聽曲從渡和趙翡越說下去,越嫌棄萬音宗,拂珠下意識要否認,萬音宗很正經的,但想想萬音宗這次的招新手段沒得掉價,她便有些底氣不足,隻得說:“我師父在萬音宗呢。”
還有師兄。
還有白白。
以及那漫山遍野的瓊花。
此前還沒多麼想念越女峰,這時方覺其實這些早刻入靈魂,輪回轉世了也忘不掉。
“你確定你師父是在萬音宗?”曲從渡問,“沒搞錯?”
拂珠說:“不會錯。”
想來師父最近應當正在閉關,沒搞出什麼足以驚動全中界的大事件,否則剛才那說書人就該講師父,而非是講烏致了。
“那你師父跟那烏致尊者關係怎樣?”曲從渡又問。
“不怎麼樣,”拂珠答,“師父很討厭他的。”
見她回答得斬
釘截鐵,曲從渡咂舌:“你天天都在做什麼夢啊,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拂珠說:“我就是知道。”
她相信,縱使過去百年的光陰,師父對烏致也仍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並且恨不能讓全天下都知道烏致是個狗屁不如的東西。
她好想師父。
師父也一定很想她。
看拂珠是真的鐵了心要進萬音宗,深知她脾性的曲從渡隻能悵然地歎氣:“那就希望小珠珠進了那萬音宗後,碰著烏致尊者就繞道走,省得沾上晦氣。”
拂珠聽了,沒忍住笑:“什麼晦氣,你也不怕被崇拜烏致的人知道了,半夜拿麻袋套你。”
曲從渡不屑道:“本來就是,你見誰家尊者飛升不成,反拿生了心魔當借口的?又不是剛開始修行的小菜鳥,都一把年紀了,還能道心不穩,彆的不說,光道心這點就夠他丟臉的。”
又道倘若真有人崇拜這樣的尊者,儘管來拿麻袋套他,他隨時奉陪。
拂珠想想,覺得曲從渡說得挺有道理。
想來萬音宗這些年是真的出了問題,收不到好苗子,否則怎樣都不至於拿烏致的名聲來折騰。
不管品行如何,好賴也是位尊者,在哪都是要被供起來的。
有關烏致的談論到此為止,拂珠轉而問曲從渡要不要跟她一起去蓬萊。
曲從渡搖頭。
拂珠便又問趙翡,趙翡也搖頭。
得到和以前一樣的回答,拂珠沒覺得失望,更沒覺得無法理解。
當了這麼久的凡人,不說能真的拋卻曾經的修士身份,讓自己完完全全融入其中,但拂珠多多少少也明白,就像修道者一心想著飛升成仙,凡人也有一心想著當個凡人就夠了。
修士在成仙前是人,凡人更是人。
是人就有自己的理念與誌向。
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尊重和包容,而非強行貶斥和踐踏。
“要什麼長生,”拂珠還記得當初問曲從渡時,他是這麼答的,“百年足矣。”
而今再問,他也還是這
句話,百年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