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求歡(1 / 2)

拂珠沒有多看。

她很快就收回目光,同時悄悄挪了腳步,把自己往個高的孩子身後藏得嚴嚴實實的,頭也微微低著,並不抬起。

好在無人讓她抬頭。

不論是張師弟還是烏致化身,在場所有萬音宗人都沒發現她與過去的凝碧道君五官有些相似。

——沒人想得到百年過去,連魂燈都碎了的凝碧道君,竟轉世成一個小姑娘。

或者說,在萬音宗人的認知中,縱使凝碧道君當初福大命大成功轉世了,那麼也不該是在中州,更不該隻有九歲。

從東海到中州,從百年到九歲,這之間的偏差過於巨大了。

拂珠想著,藏得更心安理得。

待孩子們給烏致行過禮,不知可是尊者的名聲太盛,看就烏致現身的這麼一小會兒,又有不少孩子聞訊趕來,張師弟便示意他們這批可以先回家,明早卯時前過來學劍。

有孩子心細,問可要像讀書那樣交束脩,得到不用的回答,才興高采烈地離開。

拂珠也跟著離開。

這期間,她再沒看烏致。

她怕多看那麼一眼,她會控製不住。

而就在拂珠即將走出駐地之時,烏致抬眸,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那是誰?”他問。

張師弟循著看過去,是第一批的孩子裡,那個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小姑娘。

剛才烏致出來,所有孩子都在盯著烏致看,隻她一個不僅不看烏致,還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往彆的孩子身後藏,不知是害羞還是怎樣。

翻開守門弟子拿來的名冊,張師弟道:“那孩子叫拂珠。”

“拂珠。”

烏致重複了遍。

不知為何,烏致重複的這一聲,明明平淡之極,且因為是化身的緣故,並無什麼特彆的情緒可言,然張師弟聽著,竟莫名覺得後心有些發涼。

想起離宗前,諸位師長私下的告誡,張師弟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手裡的靈符。

原本麵向中州皇城的招新,本不該他與烏致前來。

——烏致的本尊還在燕骨峰

下。

儘管距離百年之期不剩多久,但有北微施壓,烏致本尊仍出不得。烏致便如往常一般,借著萬音宗招新,以身外化身之法去往中界各地,意圖找尋凝碧道君的轉世。

據張師弟所知,這百年裡,烏致曾無數次地窺探天機。

雖然每一次都是無解,但烏致似乎仍然不肯相信凝碧道君就那麼沒了,心魔漸重,連嬴魚宗主都不敢過多靠近,更彆提其餘人。

且因為當年獨孤殺狀告一案,如今的萬音宗仍沒誰肯正眼看烏致,更枉論與其同行。於是每逢招新,宗門便會在功德堂裡派發任務,要求有二,一是能摒棄偏見,相對公正地協助烏致進行招新,二則監守烏致,防止烏致做出不該做的事來。

便如此刻,張師弟緊緊盯著烏致,隻待烏致行為有異,便要立即以手中靈符將其鎮壓。

好在烏致沒再開口。

他隻深深地凝視那逐漸遠去的身影。

直等望不見那身影了,烏致收回目光,垂眸靜立,乍看沉默高冷,與孩子們心目中的劍修形象完全一致。

前來萬音宗駐地的孩子更多了。

並不知自己儘力小心低調,卻還是引起烏致注意的拂珠正拿著錢袋買吃的。

依照她往常的習慣,隻要身邊沒人看著,她能一個人從街頭吃到街尾。看看天色,覺得曲從渡和趙翡應該還在逛,拂珠打算一路邊吃邊走找過去,三人一起回家。

不過她這計劃沒能實現。

隻因在走到某條街,路過某個擺攤之時,不經意間的一瞥,讓她望見了個頗有些眼熟的東西。

赤殷如血,玉白似雪。

——是亂瓊劍鞘。

曾經被讚“亂瓊碎玉”的鞘失了劍,就那麼臟兮兮孤零零地擺在攤中,與一些破銅爛鐵作伴,旁邊木牌上手寫的價格也極其低廉,十文一件。

拂珠止住腳步,定定看著。

這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被她埋在北域妖池的亂瓊,怎麼會隻有劍鞘出現在這裡?

劍呢?

顧不得多想,拂珠立即就要掏錢買下劍鞘,不妨有人先她

彎腰拿起。

拂珠頓住。

她忽然明白為何在萬音宗駐地裡,隻見到趙翡打聽到的兩男一女裡的兩男,而沒能見到那一女。

原來所謂的一女,竟是這位。

百年不見,楚秋水已然不是記憶中弱柳扶風的少女模樣。單看她容顏,仿佛正處雙十年華,她的身體似乎也好了不少,麵龐不再透出蒼白的病色,然那細眉似蹙非蹙,含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

當然,她自身的這些變化,並不值得拂珠在意。

至少以拂珠的眼力,一眼就看出她應當是剛剛突破至結丹期,周身氣息還有點不穩。

……這就更微妙了。

一般來說,修士結出顆完整的金丹後,方可駐顏益壽。

拂珠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楚秋水在結丹前,必然服用了許多駐顏丹。

這與拂珠預計的差太遠了。

原本拂珠覺著,能拜入淩雲九劍,足見楚秋水天資不差。那麼百年修行,楚秋水少說也該元嬰,不然就是化神,真努努力,煉虛也不是沒可能。

結果這真見到楚秋水,她居然才堪堪結丹。

拂珠忽然便有種楚秋水與烏致不愧是青梅竹馬,兩人一個比一個更廢的奇妙感。

這對青梅竹馬裡,到底誰是更廢的那個,拂珠不關心。她隻想知道楚秋水拿她的劍鞘是要做什麼。

楚秋水應當是有心事,往那攤位丟出錠銀子,說了句這劍鞘我要了,便匆匆轉身,沒留意攤主說給的銀子太重了,也完全沒給擦肩而過的拂珠半個眼神。

見楚秋水前往的方向正是萬音宗駐地所在,拂珠略想了想,從袖子裡摸出張小紙人。

紙人很小,比凡間通用的銅錢也大不了多少。拂珠打開曲從渡和趙翡送她的那盒朱砂粉,拿衣服上的流蘇蘸了,往紙人頭部點了幾下當作五官,而後輕輕一吹,紙人便悠悠飄出她掌心,追隨楚秋水而去。

拂珠則收好朱砂,轉向正目瞪口呆看著她的攤主,詢問剛才那把劍鞘是哪來的。

“……我在城外頭撿的,”攤主尚處於她這樣的小孩也

能使出仙家手段的震驚中,聽到什麼便答什麼,“瞧著是沒人要了,我就撿了,心想破得不狠,能賣點錢,就拿來賣了。”

“你還記得是在城外哪裡撿的嗎?”

“就城外那條河,往北走個差不多兩刻鐘。要不是它在水裡被日頭照著,我還看不到呢。”

拂珠點點頭,取出一小錠銀子給攤主,抬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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