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珠下意識就想收回小紙人。
然而就像小時候經曆過的,隔壁的曲從渡上午才挨了罵繳了書,下午就過來找她,打著陪她玩的借口,躲她小院子裡看被他藏得深,有幸逃過沒收的話本子,還捂著不讓她看。
不消說,那些話本子根本不是那個年紀的拂珠能看的,拂珠也很自覺地不看。
可人總有種逆反心理,越是不能看,就越想看,於是最終曲從渡那些話本子,拂珠跟著看完了,到得如今,明知該立馬收回小紙人,可拂珠猶豫著,覺得事態應該不會發展得那麼迅速。
烏致彆的不行,至少他在女色這方麵勉強還算個君子。況且他這是化身,化身不如本尊感官通達,更不至於饑不擇食吧。
拂珠想著,掩耳盜鈴式半捂住自己的眼睛,借著小紙人繼續看。
果然熒熒燈火下,烏致沒說話,但觀其神色,明顯是拒絕。
也不知烏致這反應哪裡觸動到了楚秋水,她忽然直起身,剛才還柔媚動人的表情瞬間轉變成咬牙切齒,她語氣也是激烈的。
“她早就死了!”楚秋水幾乎是在叫喊,“死了百年了,連屍骨都沒留下來!
“你窺探那麼多次天機,我也求過師父開壇卜卦,可無解就是無解,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何時?難不成你還真信那些人說的,隻要足夠誠心,就有再見到她的那天?簡直笑話!”
說到這裡,楚秋水仿佛喪失了所有力氣般,驟然委頓在地。
她劇烈喘氣,薄紗隨著她的動作自肩頭輕輕滑落,露出少許旖旎。她卻沒管,隻重新抬頭望向烏致,似乎要找出他對她的在意。
然而她注定要失望。
因為烏致不知何時已閉上眼,根本沒看她。
他甚至手指微動,那扇掩著的門被打開,他在催她走。
冷風自敞開的大門灌入,薄紗浮動,裸露在外的肌膚生出涼意,楚秋水陡的打了個寒戰。
她望著烏致,忽然落下淚來。
她伸手去拽烏致的袖口,可臨碰到時
,又想起什麼似的,堪堪收回。她隻好道:“烏致哥哥,你日夜受極天碧炎陣之苦,我也日夜被鳳凰火灼燒……百年煎熬,還不夠嗎?”
聽到這裡,拂珠眸底微動。
原來所謂閉關百年,實則是百年禁閉;楚秋水修為如此低下,也是鳳凰火所為。
這定是師父和師兄的手筆。
再看烏致,他沒說話。
同樣的,他也還是沒看楚秋水。
得不到回應,楚秋水眼淚流得更多了。
她喃喃道:“明明你當年,凡事都向著我,你甚至能為了我向她出手。所有人都說你不看重她,你隻看重我……怎麼她死,你就變成這樣了?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烏致哥哥嗎?”
烏致仍舊沉默。
唯獨大門敞得更開,他催她走的意思更強烈了。
楚秋水慘笑。
下瞬,她手掌握,取出白日在街上買到的亂瓊劍鞘。
“不知烏致哥哥還認不認得這劍鞘?”
烏致倏然睜眼。
赤白交錯的劍鞘映入他眼簾,他抬手欲接。
他這舉動無疑又觸動了楚秋水。
她趔趄著站起身,沒讓烏致碰到劍鞘。她往後退,流著淚慘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魔是為她,你化身是為她,你習劍也是為她!你記她記得如此深刻,又可還記得我是你的誰?!”
說完,她把手揚,劍鞘化作抹星光,投向了無邊夜色。
烏致皺眉。
他起身欲追,便見楚秋水掌心握,又取出張靈符來。
見他眉皺得更深,卻果然不再動,楚秋水慘笑轉為嗤笑:“我得不到,你也彆想得到。”
這邊兩人因靈符陷入僵持,那邊拂珠匆匆看了眼,不及思索這張靈符的用處,更不及思索楚秋水可是因愛生恨,她飛快驅使小紙人去追劍鞘。
至於拂珠自己,她走到榻邊,從暗格裡摸出張不論裁剪還是勾畫,皆十分細致的小紙人,接著摸出張符籙,把符籙往紙人身上拍,紙人霎時漲大變高,化成個不看那慘白如紙的皮膚,從
頭到腳與拂珠簡直毫無二致的人。
“還和以前樣,替我睡會兒覺,”拂珠吩咐紙人道,“如果娘過來,就幫我應聲,我很快回來。”
紙人點頭,掀起被子躺進去,安然閉目。
拂珠放下床帳,走到妝台前卸了頭上的紅繩珠鏈,然後衣服和鞋子也換了,依照平常就寢前的習慣擺放好,這才轉動設於妝台背後的機關。
伴隨著輕微的機括運作聲,妝台下方緩緩露出條地道。
這地道通往城外。
不是拂珠不想簡單點,偷摸翻個牆什麼的,而是小紙人已經追著劍鞘跑出皇城。
現在這個時辰,城門關閉,像她這樣的小孩絕對出不去。
拂珠握著顆夜明珠下了地道。
不多時,城外棵長有空心的古木中,身黑衣的拂珠踩著隻比她腦袋還要大的田鼠往外爬。
她邊爬邊威脅田鼠:“不準跑,就留在這等我,聽到沒有?要是我回來發現你跑了,你就等著全家都變成烤田鼠吧。”
田鼠瑟瑟發抖,吱吱著應下。
拂珠哼了聲,毫不留情地踩出最後腳。
這腳比剛才都重,田鼠吱吱著,抖得更厲害了。
拂珠爬出古木,拍拍手,對著田鼠又哼了聲。
雖然她是很長段時間沒用過地道,但地道裡設了不少以凡人之軀也能動用的五行陣法,兩邊石壁更是貼滿符籙,連元嬰期都輕易不敢靠近,更彆提尋常的靈獸妖獸。
結果這隻非靈非妖的田鼠不知道打哪來的,僅身上有絲微弱妖氣,通點人性,發現地道內極其安全,又空蕩蕩,便堂而皇之地將地道當成它自己的家。拂珠發現它的時候,它正枕著滿地的穀子,跟小田鼠們吃喝玩樂,好不痛快。
然後就是人眼瞪鼠眼,戰鬥瞬即發。
但也就這瞬。
拂珠上前,腳踩住田鼠,田鼠肥胖的身體在地麵蹭來蹭去,卻怎樣都蹭不出拂珠的腳掌心,隻好認命趴平等死。
誰知拂珠沒殺它,更沒殺小田
鼠們,而是讓它充當臨時坐騎,馱著自己走完剩下的地道。
“等著我。”
拂珠點點縮在古木裡不敢出來的田鼠,而後就著月光辨認了方向,朝小紙人趕去。
在她的感應中,她跟田鼠耽擱的那小會兒工夫裡,劍鞘已經停下了。
隻停下的那個地方,似乎有點不太對,以小紙人的能力,居然不敢靠近,隻敢隔著段距離遠遠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