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攜愛意而降臨的孩子(1 / 2)

絕版情人 三月圖騰 10499 字 3個月前

林幸的生日在八月,正好是這年的七月十四。她母親的墓不在正規墓園, 就是農村山頭上的一片野墳, 農村人的葬禮, 講究入土為安,十幾年前也不強製要求火葬,大部分是土葬, 這片山頭就是當時村裡的墳山。

盛夏時節,太陽炙烤, 上山隻有一條被人踩出來的黃土小路,一尺來寬, 兩邊雜草叢生, 這條小路隱藏其間, 辨彆困難。雖說大晌午的不可能有蛇,但畢竟是在野地裡,徐溪晚上山時撿了根樹枝, 在前麵探路,不時在前方的草叢裡敲敲打打,林幸跟在她身後艱難地往上走。

山下還不覺得,到了半山腰的時候, 墓碑東一座西一座,零星映入眼簾,這才有了點墳山的樣子。

這附近原來是一座頗為繁華的村莊, 人丁興旺, 村裡很熱鬨, 墳山上經常有人過來祭拜,隻要是有家人的亡者,墳墓都被清掃得很乾淨,可現在,村裡的大部分適齡青年基本都在外務工,在縣裡買了房子,把家從農村搬了出去,這座小村慢慢隻剩下幾個孤寡老人,後來老人也相繼去世,好好一個村子就消亡了,再沒了人煙。

墳山也變成了如今雜草萋萋的荒涼景象。

林幸第一次看到這麼多墓碑,心裡含糊,一路上拽著徐溪晚的衣擺,頭都不敢抬,她受了那麼多年的唯物主義教育,仍舊敵不過人類心中對鬼神的未知恐懼。

不隻是越上到山頂海拔越高,還是因為山頂墳多,陰氣太重,總之快到山頂的時候,氣溫明顯比山腳下低了好幾度,林幸因為中午太熱,把外套脫了係在腰間,這會兒冷得哆嗦,又給穿上了,才扣好了扣子,隻見徐溪晚在一處墓前停下了腳步,說:“到了。”

林幸扣扣子的手頓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徐溪晚身邊,看麵前的這座孤墳。

離這座墳幾米的距離,周圍還零散立著另外幾座墳,都被雜草覆蓋,隻剩一個綠色的小土包,雖然碑還沒倒,可經過風霜雨雪的洗禮,碑上刻的字早已看不清了,看樣子已經被人遺忘了很多年。

林幸再看自己母親的墓,墓碑有些老化的痕跡,卻很清晰,墳包周圍的草也被拾掇得乾乾淨淨,碑上貼了一張黑白一寸照片,林幸從沒見過她母親,卻一眼認出來這個就是自己的媽媽。

徐溪晚彎腰,把自己帶來的純白鬱金香靠在林靈的碑前,這是林靈生前最喜歡的花。徐溪晚從兜裡拿出手絹,又從水瓶裡倒了一點礦泉水,把手絹打濕,半跪在碑前,沿著碑頂一點一點擦拭墓碑上的塵土。

“老師,我把小幸帶來了。”徐溪晚小心地擦乾淨林靈的黑白照片,“小幸今天已經十六歲了,她長得就和當年的你一模一樣。”

的確如此,林幸的樣貌完全承接自她的母親,小巧的鼻頭、帶了一點唇珠的嘴巴,彆無二致,尤其是一雙眼睛,圓圓的,眼仁是不帶一點雜誌的黑,很純淨,眼角輕微地往下垂了一點,於是看人時總有一種無辜又深情的感覺。

和林靈完全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相貌。

林幸很少會想起自己的母親,一是愧疚,二是她的人生裡從來沒有出現過父母的角色,也活得挺好,好像母親對她來說,可有可無。

“老師,距離我上次來看你,又已經過去一年了。”徐溪晚好像把這塊墓碑當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一邊擦,一邊跟墓碑自言自語地說話,“一年又一年,時間過得真快,我記得我當年走的時候,比林幸現在還小一些。”

“小幸現在長大了,是漂亮懂事的大姑娘,你以前總說我從不讓你失望,你看,這回我也沒讓你失望吧?”

“老師,我現在才把小幸帶來,你可彆怪我,我知道,你在下麵想女兒,這不,我把她帶來了。”

徐溪晚很少有這樣多話的時候,一句接一句,好像天荒地老也說不完。

林幸站在徐溪晚身後一點點的位置,看她一寸一寸擦那塊石碑,溫柔得不像話,簡直像癡了一樣。

這樣的深情厚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徐溪晚與這位已故的舊人關係不一般,何況林幸對徐溪晚那樣的上心,徐溪晚一點輕微的情緒變化,都能敏感地挑撥她的神經。

林幸隻從徐溪晚口中聽她提起過自己的母親幾次,料想母親和她的關係不菲,卻怎麼也想不到,竟是親厚成這樣,能讓徐溪晚這麼自然地跪在她的墳前給她擦墓,一點忌諱都沒有。

足見林靈在徐溪晚心頭的分量,估計誰也不能撼動分毫。

明知現在不是時候,可林幸的心裡還是不合時宜地起了一點小疙瘩。

“小幸。”徐溪晚自顧自說完了,才記起招呼林幸,“過來,給你母親跪下磕頭。”

林幸聞言,立刻在墓前雙膝跪地,對著林靈的黑白照片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叫了一聲“媽”。

完全陌生的稱呼,林幸活了十六年都沒有機會這樣叫過,猛地開口,有點不習慣,加上一路山路艱辛,喉嚨乾澀,那一聲媽叫得,跟鋸木頭似的刺耳。

林幸磕完頭,跪在那裡,徐溪晚隻顧著看墓碑,似乎遺忘了林幸的存在,直到跪了十幾分鐘,一陣山風襲來,林幸凍得慌,捂著嘴輕咳一聲,徐溪晚才回頭,“冷麼?”

林幸說:“有一點。”

徐溪晚就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林幸身上,“心意到了就行,彆跪著了,地上涼,你如果生病了,老師泉下有知也不會安生。”

林幸聽話地起身,就勢蹲在徐溪晚身邊,偎著她汲取一點暖氣,“晚晚,你是我媽媽的學生麼?”

“以前是。”徐溪晚開了一聽自己帶上山的啤酒,半聽在林靈墳前,剩下的半聽她仰著頭,自顧自地一口氣喝乾,才說:“你媽媽,是我的中學老師。”

“原來我媽媽是老師。”

“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師。”徐溪晚補充。

徐溪晚天生比常人狠戾,從不惹事,也從不怕事,她少年時長得好,一張臉為她惹了不少麻煩,曾經有一次被校外一個混混頭子看上,那人帶著一群人在學校門口的小巷裡堵她,本來以為幾個大男人,搞定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輕輕鬆鬆,沒想到這個小姑娘是個不要命的主,直接從書包裡抽出一把西瓜刀和他們對著砍,砍斷了其中一個混子的胳膊,嚇得那群混混圍著她,不敢上前。

徐溪晚邊喝酒邊把這件往事當故事說,臉上的神色總是淡淡的,林幸卻聽得驚懼,直問她:“後來呢?你有沒有受傷?”

“當然受傷了,那可是五個壯漢,我又不是神仙。”徐溪晚嗬嗬笑了一下,“當時我的腰上被他們用匕首劃了一道口子,肚子上也挨了他們一拳,不過這都沒什麼,關鍵是左肩被一個拿棒球棍的掄了一下,半邊身子不能動了,嘿,我還以為自己年紀輕輕就交代在那兒了呢。”

徐溪晚現在想來,那些人竟然沒朝自己臉上揍,估計是那個混混頭子特意提前交代了。

“結果呢?晚晚,你沒事,對吧?”

“結果就是你母親,我老師,及時趕到,報了警,救了我一命。”徐溪晚一邊回憶,一邊樂,“嘿,你媽和你爸也是因為這件事相遇的,可以說我還是他們倆的大媒人呢。”

林幸驚愕,“我爸爸是警察?”

“對啊,他是那一片的片兒警,也姓林,因為我遇上的那件事算是惡性治安問題,後來他們所好像出台了一個什麼專項措施吧,總之他在我們學校那執勤了好幾個月,借著職務之便天天護送老師下班,後來有了你,不過那時他們還沒結婚呢,就商量著結婚的事。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婚沒結成,他為人耿直,得罪的人太多了,終於被人報複,有天夜裡執勤回來,在路上被人罩住了腦袋,亂刀|砍|死了。”

徐溪晚靠著墓碑喝著酒,回憶。

林幸的父親就死在徐溪晚每天上學必經的那條路上,徐溪晚上學很早,還看到了沒來得及收走的屍體。

腦袋被人用破麻袋布罩著,兩隻手都被反綁在身後,腳也綁的死死的,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身上被報複性地捅了十幾刀,最厲害的一刀捅穿了肚子,血流成河。

這個案子當時震驚了整個市,那幾個作案凶手不出三天就全部落網,為首的判了死刑,其餘最少的也判了十五年,可徐溪晚還是覺得,這個世界對惡人太寬容,折磨死一個人,受到的懲罰竟然這樣輕。

“當時老師已經懷了你好幾個月,你父親死了,你爺爺奶奶跑到學校去大鬨,說老師是害人精,害死了他們的兒子,要老師償命,鬨得大了,校領導覺得影響不好,就逼著老師自己辭了職。”

其實這時徐溪晚已經被接去了徐家,後麵的故事,都是她根據當年的新聞東拚西湊起來的。

徐溪晚走之前跟林靈告彆,林靈挺著肚子,生活困苦,卻很開朗,她說給肚子裡的寶寶取名叫“林幸”,希望她一生都能幸運,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林靈說:“我的幸運寶寶要好好地長大,等她長大了,我要跟她說她爸爸的故事,告訴她,她爸爸是個英雄。”

林靈是個很樂觀的人,受了打擊永遠都向前看。

林幸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最後都沒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