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一片苦心(1 / 2)

絕版情人 三月圖騰 11576 字 3個月前

“一點也不?”林幸靠在徐溪晚身上,輕聲地、帶著疑問地重複這句話, 然後, 她笑了起來,悶著聲音壓抑的笑, 連帶肩膀也跟著發抖,明明是笑,卻沒有一點快樂的情緒, 徐溪晚的胸口隨著她的笑聲, 被震得四分五裂, 簌簌地往下掉碎片。

她哭了太久, 眼睛腫得老高, 好像體內多餘的水分已經全部流乾, 這會兒心痛難擋, 卻怎麼也流不出眼淚來,隻讓自己更難受。

還未長大的肩膀, 發著抖, 那麼可憐,那麼令人心疼,讓徐溪晚想去抱一抱她。

可徐溪晚由始至終沒有動一下,連表情都沒有,嘴唇抿成一道鋒利的線, 沒有絲毫溫度, 隻任林幸靠著她笑, 像冰雕一樣冷。

“我卻很愛很愛你。”笑夠了, 林幸發出一聲歎息,那麼努力地想離徐溪晚更近一點,學那些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的東西,就是想讓徐溪晚能看到自己,結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勞。如果徐溪晚根本不打算看她,那麼她做再多的努力好像都是白費。

“那你愛誰呢,晚晚?你這麼多年都是獨身一人,心裡的那個位子是為誰留的?”林幸撫摸著徐溪晚的臉頰,不甘心地問,“是我媽媽,對不對?”

徐溪晚平靜地看著月光下的鋼琴,聽聞林幸提起林靈,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林幸離她那麼近,徐溪晚任何細小的情緒變化在她眼裡都被無限放大,於是這個眼皮微跳就解釋出了許多種含義,徐溪晚不語,林幸隻當她是默認。

林幸笑容慘淡,低著頭,像是認命一般。

果然是自己的母親,徐溪晚把自己撿回來,為的就是完成對母親的承諾,照顧自己那麼多年,也是為了那個承諾。

每年去為母親掃墓,所以母親的墓才會那麼一塵不染,把母親的照片夾在觸手可及的文件夾裡,以便思念她時隨手就能抽出來看看,泛黃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小密封袋裡,連過塑都怕對它造成破壞。

到底徐溪晚對母親的感情有多深,才會做到這種細致入微的程度?而且母親去的那麼早,在徐溪晚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任憑時間如何洗禮,隻怕也洗不去分毫。

徐溪晚隻愛著林靈一個,愛了接近二十年,將來還會繼續愛下去,她收養林幸,不過因為林幸是林靈的女兒。

這個認知瞬間抽乾了林幸全部的氣力,她頹敗地鬆開攀在徐溪晚肩頭的手,靠著旁邊牆壁,軟綿綿滑坐在地上。

她愛的是林靈,自己不過是那個多餘的拖油瓶。

一切都解釋得通了,難怪她剛把自己接回來時,對自己那樣冷淡,當然是因為自己是林靈和彆人的孩子,徐溪晚看到自己,想起的恐怕不止有林靈,還有另一個男人,所以才會那麼漠然。而且林幸從前和林靈長得一點也不像,恐怕讓徐溪晚想起林幸的父親更多一點,怎麼能不厭惡。

“既然這樣,後來為什麼又要對我那麼好呢。”林幸自嘲似的,悲愴地笑,“我真是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重,彆人給我一點甜頭,我就得意起來了,忘了自己的身份。”

什麼叫恃寵而驕?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本來就是被徐溪晚撿回來的垃圾,竟然得意忘形,妄圖高攀起徐溪晚來了,彆人看在徐溪晚的麵子,尊稱她一聲小姐,她就真的以為自己能和徐溪晚平起平坐,其實隻要徐溪晚動動手指,就能把她打回原形,永世不得翻身。

多虧了自己的母親,林幸才能得到徐溪晚的一點憐憫,她竟然還不知足,把那點憐憫當成了愛,非得送到彆人麵前去被羞辱一頓,才能認清自己的真麵目。

活人永遠比不上死人,何況母親那麼好的一個人,完全值得徐溪晚念念不忘地放在心裡二十年,並且終將繼續在她心裡住下去。

昏暗的房間裡沒有一點聲音,徐溪晚和林幸靠著牆壁,一個站得像樁,一個坐得像一灘爛泥,慘白的月光照在她們身上,沿著牆壁,拉成兩道扭曲的側影。

“徐姐姐。”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林幸終於吐出長長一口氣,像馮玉和周曉慧一樣稱呼徐溪晚,“謝謝您這十二年來的照顧,這些年來您對我很好,我媽媽在天之靈,肯定也會很感激您的,現在我十八歲,您對我母親的承諾完全做到了,我已經可以獨立,您放心,我會儘快搬出去,不會再打擾您了。至於出國……那就不必了,我負擔不起那樣的開銷,謝謝您的好意。”

徐溪晚動了動嘴唇,“小幸,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我是這個意思。”林幸以為自己流淚了,擦擦眼睛,卻是乾的,她站起來,對著徐溪晚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次感謝您的照顧,您請多保重。”

說完,林幸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琴房。

徐溪晚在黑暗中獨自一人,靠著牆站立,盯著房間裡的那架鋼琴看,看了很久,直直朝鋼琴走過去,坐在林幸坐過的位置,彈林幸剛才的那首月光曲。她已經多年不彈琴了,技法生疏,斷斷續續彈了一段,連第一樂章都沒有彈完,掌心裡滲出的鮮血染在白色琴鍵上,她一點也不在意。

每彈一個音符,心就被狠狠地割了一刀,手上的小傷,根本不算什麼。

事情朝著徐溪晚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兩個星期之後,林幸真的搬了出去。

除了身上穿的那套衣服,除了證件,林幸什麼也沒帶,手機、錢包,還有那條項鏈——全世界獨一無二,徐溪晚送給她的成人禮,一樣都沒有拿,林幸來時孑然一身,走時也那麼決絕,她正處在要強又倔強的年紀,一旦把徐溪晚所有的好都歸為施舍,就什麼也不想要。

徐溪晚一開始是不允許她走的,林幸第一次來跟她道彆的時候,是那天之後的第三天,可徐溪晚吩咐保鏢“把小姐請回臥室”,徐溪晚封死了林幸房間裡的窗戶,又讓人二十四小時在林幸門口把守,林幸連門都出不了。

“我不要你管!”林幸勃然大怒,把自己房間裡的一切砸個稀巴爛,咣當踹門,氣急敗壞地咆哮:“徐溪晚!我不是你們徐家人!我也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沒資格關著我!”

“你沒錢,又沒有學曆,能去哪裡?”徐溪晚說,“不如老老實實去美國,等你學成了,我保證再也不管你,想去哪裡都任憑你自己決定。”

這話更惹惱了林幸,“你有什麼資格替我做決定?你怎麼不問問我想不想去美國?放我出去!我用不著你的假惺惺!”

她終於進入了真正的叛逆期,一切都和徐溪晚對著乾,徐溪晚一邊忙於工作,一邊還要分出精力應付林幸這邊,焦頭爛額,短短一個星期,眼窩就深深地凹陷下去。

當夢被打碎,再沒了從前那些甜蜜溫暖,這間房子成了冰冷狼藉的牢籠,窗戶封死了林幸唯一的出路,門口又有保鏢把守,林幸出不去,乾脆絕食抗議,不吃不喝,和徐溪晚死磕到底。

她看起來聰明,其實是個很軸的人,認死理,一條道走到黑,從前認準了徐溪晚肯定也喜歡自己,所以待在徐溪晚身邊,即使不說破,心裡也跟抹了蜜似的,可是當她認定了徐溪晚從來也沒喜歡過自己時,待在徐溪晚身邊的每一天又都成了煎熬,從前那些自作多情的曖昧與靠近,還有自以為是的幻想,都無時無刻不在嘲弄林幸的愚蠢,林幸在這裡一刻都待不下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對她發出肆意的嘲笑。

林幸絕食的第一天,管家跟徐溪晚報告,說小姐早飯和午飯都沒吃,於是晚上徐溪晚提早回家,把晚飯親自給林幸端過去。

一個星期不見,林幸看到徐溪晚深深凹陷的眼窩,微微發怔,心裡跟著酸楚起來,可徐溪晚讓她吃飯時,她還是把那些裝著飯菜的陶瓷全部掀翻在地。

“除非你放我出去,否則我一口飯也不會吃的。”

“你放心,你很快就能走了。留學手續已經差不多都辦好了,最遲下個月就能動身,我已經在那邊為你準備好了房子和保姆,到那之後要是發現缺什麼就及時告訴我,我馬上讓人給你準備。”

“我不會去的。”林幸嗤笑,“我和你又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讓你來安排我的人生?徐溪晚,你以為你是誰?上帝麼?”

徐溪晚明人過來給林幸打掃房間,等他們把地板完全清理乾淨,退了出去,徐溪晚才說:“小幸,你相信我,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安排人生,之後的路該怎麼走,全看你自己。”

“可是我現在就要自己安排,我才不要你的施舍。”

叛逆期的孩子情緒一上來,家長的關心全變得假惺惺又多餘,囉裡囉嗦,林幸一句也不想聽。

林幸十八年來從沒像今天這樣讓人頭疼,徐溪晚帶著一身疲憊與無奈,不知如何是好。

“好歹吃一點東西,你的胃……”

“走開!”林幸衝徐溪晚吼道,吼完,兩人都愣住了。

林幸看著徐溪晚眼中濃濃的震驚與哀傷,她很後悔。

不該……不該這樣的,不管晚晚出於什麼理由照顧她,林幸在她身邊十二年,不可能感覺不出來她的真心,即使是受了母親的囑托來照顧她,徐溪晚大可以像舅舅那樣,給她一口飯吃,不讓她餓死就行了,根本不必做到這種程度。

我這是怎麼了?林幸捂著臉,這麼狼心狗肺忘恩負義,徐溪晚又有什麼錯,她對她那麼好,她不過是不愛她。

“對不起。”林幸把臉埋在手掌中,眼淚從指縫裡漏出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知疲倦地道歉,可完全彌補不了對徐溪晚的愧疚。

“小幸,你沒有做錯什麼,是我不好,不顧你自己的意願。”

到現在,徐溪晚還在為她開脫,林幸從小到大,徐溪晚都是如此,不管林幸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在徐溪晚這裡,錯的那個人永遠不是林幸。

為什麼要這麼縱容我,為什麼要讓我變得這麼任性,這麼惹人討厭?林幸甚至開始陰暗地想,這一切會不會都是徐溪晚故意的。

“那就再讓我任性一次吧。”林幸說,“晚……徐姐姐,我想走,我不想待在這裡了,不想變得和你一樣厲害了,也不想再在你身邊了。”

她說:“在你身邊,我會痛。”

從前,那些陽光溫暖、毫無陰霾的從前,從夢破碎的那一刻,都變成了利箭,一支支紮破林幸的皮肉,林幸為自己從前的妄想而無地自容,她在徐溪晚麵前抬不起頭來。

心裡那點陰私的念頭,明知說出來就是無期徒刑,是林幸貪得無厭,得了徐溪晚的好還不夠,還想要更好,才鬨得現在的局麵,一無所有。

那個唯一沒有一起度過的中秋節就是預告,可惜林幸當時被衝昏了頭腦,居然沒有放在心上。

去美國又怎麼樣?還不是在徐溪晚的掌控之中,林幸想要的是脫離徐溪晚,隻要在徐溪晚身邊,她的癡念就不會停止,毫無希望,又忍不住幻想,簡直折磨她的神經。

徐溪晚看不得林幸的哀傷。

她在生意場上叱吒風雲,即使有退讓的時候,也是為了一時退讓之後的更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