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1 / 2)

如今的阮延君已經同一個廢人無甚差彆。

這個廢人並不單純指精神上的萎頓,更是指身體上的。

諸縈當初為阮延君所編織的夢境,第一日是先得到王位,再在最誌得意滿時,乍然失去一切,受儘委屈蟄伏二十餘年,原本以為可以重新奪回王位,結果國破,重新淪為階下囚。

看似對阮延君已經再殘忍不過,但實際上,這一切,僅僅隻是對阮延君野心的折磨。

諸縈既然有意重懲,又怎會僅僅隻有這些。

她讓阮延君在第二日的夢境時投身成為女胎,就帶著第一日夢中中險些為王的記憶,變成大戶人家的女兒。

他自覺曾離王位一步之差,又怎麼會願意身為女子屈居人下,所以除了最開始自暴自棄了一番之後,又開始籌謀奪取權力。

變成普通官吏之女,無妨,他身為曾經的王孫,後來的陳王,自知經史書籍,隨意展露一番,就能得到早慧之名。

就在阮延君誌得意滿,開始謀劃自己日後如何借著一步步營造出來的名聲向上爬的時候,他夢中的父親獲罪入獄。

阮延君憑借自己異於孩童的記憶,躲藏了起來,成功逃了過去。

他以為之後就能一帆風順了嗎?

不,身為稚□□童的她被人販賣,成了傻子的童養媳。

你有異心?

那就打。

你有反骨?

那就打。

你不敬夫婿?

那就打。

於是曾經威風凜凜,滿心籌謀,想要奪得王位,何等意氣風發的王孫阮延君,不得不在夢中變成溫柔嫻雅,孝順姑舅的女子。

除了天不亮就要早起做活,日日還要受詰難。他不是沒想過伸冤,結果還不等他把委屈悉數倒完,就被人認為此乃應儘之禮而駁回。

阮延君隻能在不斷地挨打、責罵中,渾渾噩噩的認命,雖然心中仍舊眷戀從前的日子,但早沒了那份傲氣。

可日子都過得這樣苦了,阮延君沒想到他還能更慘。他的傻子夫婿死了,沒多久傻子的雙親也接連病重。

若是以為這樣就能自由,實在是大錯特錯。

因為覬覦阮延君的美色,傻子夫婿的從弟在暗夜中摸到他家,欲行不軌,被病中的公婆聽聞,爭執間,公婆雙雙被害死。

吵鬨聲驚醒鄰裡,阮延君自以為這回惡人定然逃不掉,誰料那位從弟誣陷阮延君水性楊花,蓄意勾引,因此才害死公婆。

於是,淒慘的阮延君被人綁著大石,沉入湖底。

他是何等怨憤啊,但隨著窒息的痛苦,他很快進入第三日的夢境。

但在夢中的阮延君並不知道自己在夢中,他隻以為自己是在不斷的輪回轉世。

這一世,去的地方甚為怪異,衣著服飾都和他所見的不相同。但過得的確不錯,對女子的約束也較少,甚至可以去學堂。

就在阮延君順風順水的過完前二十年,自覺雖投了女胎,但比起從前,倒能算好的時候。

他在求學的路上,被人販子抓走。

這一世的待遇甚至比上一世更為淒慘,他被鎖在牛棚中,任人欺淩,不斷地生孩子。

好幾次,阮延君都想要自行了斷,但每每到了這個時候都恰好被發現,他迎來的隻能是更為可怖的一切。

第三日的夢境結束時,阮延君的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地。

若是他沒有從前的記憶,那麼他一定是就此離世,但他有,所以在臨死前,除了怨憤,不免悲涼的想了一句,若是在第一世,他一定會下令把這個村子裡所有的人統統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秉持著這樣不甘和怨憤的念頭,他迎來了第四日的夢境,這一次,倒是重新變做熟悉的環境,依舊有皇帝,有朝廷,雖然時代同過去不同,對女子的束縛也大,但好歹有他熟悉的權利,也能過上蓄養仆婢的日子。

他已經順從命運,不再掙紮,就如同這一世所見的那些女子一樣,相夫教子,溫柔和順的過完一生。

但阮延君沒想到的是,這個時代,竟然要裹腳。

他的腳骨被掰斷,裡頭塞了碎瓷片,被又臭又長的布條緊緊裹住,他隻能忍受著痛苦。還不容易熟悉了這一切,每到陰雨,就會疼痛難忍。

無論他如何掙紮,都逃不過這一切。

就在高傲如阮延君都麻木後,變故卻又出在了他即將說親的當口。他被惡徒唐突了,就如當初他身為陳國王孫強搶彩那樣。

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人來救他。

他被羞辱之後,卻被惡徒棄之如敝屣,衣裳不整的送回了家。從此以後,所有人的惡意鋪天蓋地的落在了阮延君的身上。

明明錯的不是他,卻不得不被人辱罵,他仿佛一瞬間變成了朝三暮四、水性楊懷的賤蹄子。

他的家門口永遠都有臭雞蛋和爛菜葉子,阮延君也不敢出門,隻要人們聽聞了他曾被玷汙,就仿佛他的身上有疫病,惡語相向,避之不及。

就連他的父母也嫌棄他,在受過所有惡意之後,父母為他送來了三尺白綾,要他以死保全名節。

所以阮延君死了,而玷汙他的人卻依舊逍遙快活。

第五日,他成了啞巴,受儘汙蔑。

第六日,第七日……

總之,整整七日的夢境,每一日所經所曆都截然不同,卻又足以令人崩潰。

作為遊戲道具的綠楊陰,所編織的夢境便如同真的,仿佛真的經曆那些。

所以,當阮延君終於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徹底崩潰了。

他不再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暗藏野心的王孫阮延君了。

他整個人的精神近乎崩潰,甚至在照顧他的隨從上前的時候,恐懼的退後,嘴中不斷喊著不要過來。

弄得這些隨從們一臉的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這位動不動就懲戒下人,不知道沾過多少人命的阮延君發的什麼瘋。

什麼時候,他竟然也會露出這樣恐懼的神情,著實是令人費解。

但再怎麼說,阮延君也是身份尊貴的王孫,和他們這些下賤的人有天壤之彆,自然無人敢違抗他的命令。

一連幾日,阮延君都猶如驚弓之鳥。

甚至在其中一個隨從討好的出主意說,要為阮延君尋幾個姑娘來的時候,突然暴怒,令人將那隨從拖出去用刑。

也正是因為阮延君難得的嚴苛,才恢複了幾分從前的神采。

雖然有脾氣的阮延君不好惹,但再怎麼樣,也比方醒時的模樣要好,隨從們儘皆鬆了口氣。

恰好那時疫病鬨得分外嚴重,就連身為都尉的廉軾都病倒了,隻能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副都尉又是出了名的脾氣不好,無人敢招惹,隨從們生怕自己會招來責罰,就心照不宣的過去了。

但他們沒料到阮延君之後卻愈發不對,偶爾甚至梳妝打扮起來,神態動作也帶了些女氣,脾性更是大變。

最為令他們擔憂的是,阮延君自從醒來以後,從來沒有出過屋子,就連夜間也令人點亮燭火,不許熄滅。

好不容易等到疫病消散得差不多時,其中一位隨從動了些主意,直接著人去女娃館請來了些貌美女子,欲要為阮延君提一提興致。

若換作從前,麵對隨從在著荒野蠻橫之地好不容易尋來的貌美女子,阮延君定然是要大加獎賞的。

但這一次,他直接歇斯底裡起來,令人將那隨從拖出去杖責。

但更為詭異的是,阮延君竟然對這些身份卑下的女子大加關懷。

他甚至抱著其中一個女子不斷哭泣,憐惜女子身上的傷痕,譴責前來女娃館之人,還罵起了負心人。

這些隨從們,自然不會知道,阮延君第六日的夢境,便是淪為人儘可夫的青樓女子,一雙玉臂千人枕,受儘淒苦不說,甚至因為輕信男子的花言巧語,而被騙光了積蓄,因為積攢的贖身錢沒了,後來染上花柳病的阮延君隻能淒慘病死,一張草席裹身,扔進了亂葬崗。

阮延君之所以將積蓄給那男子,倒不是因為情愛,或許是他始終秉記自己以為的第一世過往,所以對男子倒是沒有男女之情,他隻是相信等男子金榜題名時,可以為他贖身,讓他過上風光的日子,重新錦衣玉食。

但世間輕信者,大抵是沒有好下場的,更何況是青樓女子與少年郎的許諾,所見唯有悲劇。

因此,阮延君竟然從輕賤,變成對這些女子的深深憐惜,更準確些說,是共情。

但這一切可是嚇壞了那些隨從。

眼看阮延君自醒來就越來越不正常,這樣下去,恐怕也瞞不住,正巧廉軾如今也已大好,他們索性將此事告知廉軾。

而當廉軾來到阮延君居所時,他所望見的,就是阮延君正在聽那些女娃館女子們的遭遇,並在不斷安慰她們,且口口聲聲責怪那些負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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