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00(1 / 2)

第91章

“你們,想不想聽一個故事?這個故事會有點長。”

秦苒看向三人。

陸雲霜和季清沅一同點頭,季清沅嗓音輕柔:“沒事,您慢慢說,我們今日沒什麼事,不急的。”

“那好,我說,你們聽。這個故事是發生在南巫還沒有滅國的時候——”

“南巫有古籍記載,承受萬蠱之蟲的女子血液可以養活南巫的聖草,此聖草可以讓人登臨仙境,若得機緣,受仙人指點,可以用聖草製作出仙丹,從此脫離凡身肉胎成為仙人……”

南巫皇族最渴長生,南巫的幾任皇帝都曾用活人試煉蠱毒。

他將無辜的少女抓到宮中,在她們身上種下一個又一個惡毒的蠱蟲,企圖找出可以承受萬蠱之蟲的女子。

但他們不敢做得太明顯,怕引來百姓的注意,引起民怨。

直到這任皇帝漸漸年老,他開始瘋狂地追求長生,無所顧忌地利用少女試煉蠱毒,外麵的人皆以為這些少女是進宮服侍帝王,享受榮華富貴。

無人知道,她們日日受蠱蟲的折磨,一個個形銷骨立,有的甚至熬不過三日。

在這些眾多的少女中,有一對姐妹陪伴著彼此熬過一次又一次的蠱毒發作,她們撐下來的時間最久。

皇帝來看過她們,說隻要她們能活下來,等著她們的將是無上的榮華。

可是她們不想要什麼榮華,她們隻想回家。

她們苦苦哀求皇帝放她們回家,皇帝不允,身後跟來的皇子罵她們不識好歹,言語間儘是鄙夷。

姐姐徹底心冷,但她想若能熬過去,也許可以放妹妹回家。

她沒有想到,第二日醒來,身邊空無一人。

她問那些侍衛,侍衛說,妹妹死了,被大火燒了。她要去見妹妹最後一麵,侍衛不肯,將她推回了屋內。

她從白日枯坐到晚上,手中握著很久之前藏下來的碎瓷,隻要狠下心,她就可以割破自己的手腕,去陪妹妹。

可她心中不甘。

終於,她下定決心,握著碎瓷割傷手腕,這時屋外傳來一陣煙花盛放的聲響。

門口的侍衛在議論,說是皇帝在為皇長子慶賀生辰。

煙花那麼美,妹妹一直想看,卻沒有看到。

姐姐站在窗前,她看不到煙花,隻能聽到聲音。

等到煙花燃儘,她放下了手中的碎瓷。

死多容易啊,可她死了,那些人卻還活著。

她要活下來。

她承受住了萬蠱之毒,皇帝一如當初的允諾,給予她無限的風光榮華,讓她成為大祭司,讓她以血去養那些嬌貴的聖草,甚至為此建了一座星樓。

皇室無人不愛聖草,他們看起來像個正常人,其實一個比一個瘋狂殘虐。

南巫內外腐敗不堪,大祭司身邊看守的人漸漸變少,開始有人為她做事,她座下的弟子無一不忠心於她。

皇帝因為一場夢相信她是天命之女,相信她會研製出仙丹,年老的皇帝開始害怕皇長子會奪他的權,她甚至比皇長子更得信任。

終於,她等到大晟攻破皇城的那一日。

她告訴皇帝,她研製出了仙丹,但需要在星樓最高處服下仙丹,才能直登仙境。

皇帝相信了,他帶著整個皇族登上星樓,服下聖草製成的丹藥,深陷幻境,絲毫沒有察覺到殿門被鎖住了。

最終,天火燃儘了他們的肉體凡胎。

當年那個少女站在星樓下,她親眼看著這場大火,燒儘了她恨的一切……

“你們說,這個故事寫成話本,會不會有人買?”

秦苒笑著望向她們,仿佛她不是剛剛那個故事裡受儘蠱毒折磨的少女,不是那個連自由都來之不易的大祭司。

她是秦苒,但或許已不再是故事中的人。

“當然,”陸雲霜會心一笑,“大仇得報,前塵儘燃,如果有人寫這個故事,我一定買。”

“那就多謝你捧場了,”秦苒眉目越發柔和,“阿歡近來總說要寫話本,不如就讓她將這個故事寫出來吧,說不定真能大賣。”

“你說呢?”秦苒轉頭看向薑渺。

薑渺從剛剛開始就一言不發,她所有的情緒最後隻化為一聲輕輕的歎息。

“好,你想寫便寫,我可以幫你審讀。”

“你今日倒是好說話,”秦苒輕鬆一笑,話音一轉,提到故事中的一個人,“至於那位南巫大皇子……”

秦苒話語一頓,搖頭:“錯了,是那位穆先生,他做過不少惡事,最後一定會惡人有惡報,對嗎?”

那麼一場大火,秦苒想不到穆闐是怎麼逃出來的。

不過那也不重要了,他永遠都隻能是穆闐這個身份,並且以這個身份死去。

“若你們做不到,我也可以幫忙。”

秦苒有無數能讓人死得悄無聲息的法子,陸雲霜知道她能忍著不動手,已是最大的退讓。

她保證道:“秦姨放心,他活著隻是因為他還有用處,他終會為他做下的惡付出代價。”

“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秦苒將所有的事情說完,狀態明顯比之前鬆閒許多。

陸雲霜看得出她們有話要說,十分識趣地起身告辭。

隻是在臨走前,她和季清沅不約而同看向窗邊種著的那棵不知名的小草。

南巫聖草,需得大祭司的鮮血才能養活。

而很巧的是,陸雲霜撿到的這顆紅色種子也需要秦苒的血才能發芽。

穆闐那麼發瘋急切地想要種出這顆種子,是否也是在期盼那些虛幻的仙境?

秦苒順著她們的目光看去,這才想起這件事還沒說,向她們解釋:“南巫聖草,又名莫離草。不過它現在還沒有長成,所以你們還不到抉擇的時候。”

等到莫離草長成,她的枝葉會徹底變成火紅色。

那時,她們需要考慮,是否解開情絲蠱,是否有足夠信心去抵抗幻境?

陸雲霜和季清沅的目光同時從莫離草上移開,她們看向彼此,不需更多言語已明其意。

她們不需要什麼虛幻的美夢,更不會被那些幻境迷惑。

屋門輕合。

屋內一時變得有些寂靜。

秦苒說了太多的話,一時不太想說什麼。

旁人走了,她也不再端著,讓薑渺把她抱到榻上坐著,懶散地靠在薑渺的懷中,靜靜地望著她的側臉。

她不說話,薑渺也不說話,默默看著她,不知在想什麼。

秦苒被她看得無奈,戳了一下她的臉。

“怎麼,不說些心疼我的話?”

薑渺搖了搖頭,握緊她的手,“你應該不會想聽那些話。”

她說再多,也不能改變既定的過去,她知道秦苒不需要那樣的安慰。

秦苒輕聲一笑,抬手描摹著她的眉眼,指尖落到她的唇瓣上時,說起一個後續:“其實,我想過,要不要也投進那場大火裡?可是我又想到,和某人一起住著的小院裡,還有一個孤苦無依的妹妹。我不能像你這個負心人一樣,狠心拋下妹妹獨自離去。”

其實阿歡和她的妹妹長得不像,相像的是她們的心性。

她可以選擇將阿歡托付給可以信任的人,但最後她還是選擇親自照顧妹妹。

“我想過,也許有一天,我可以再次見到你這個負心人。若是見到,定是要痛罵你一頓的。”

“你沒有。”薑渺將她深深抱進懷中,隻覺心臟刺痛難忍,“你見到我的第一眼,哭了。”

“是啊,我連罵你都舍不得,你卻舍得對我冷臉,薑大夫真是好狠的一顆心。”

“是我做得不對,是我的錯。”

薑渺不明白,她當年是怎麼做到那麼狠心離開的?

她沒有告訴秦苒她的去處,這茫茫天地間,若是錯過,很可能一輩子再不相見。

她不敢想象那樣的結局。

“既然錯了,那可要補償我,”秦苒將她推開些,挑起一抹柔媚的笑,“你要如何補償我?”

“隻要你想,什麼補償都可以。”薑渺握著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處,“以後你要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這個人這顆心都是你的。”

薑渺不會說情話,如今這話完全是出自本心。

秦苒忍不住笑出聲,推了一下她,“罷了,你還是繼續做那個冷漠的薑大夫吧,你這樣我不習慣。”

不習慣的何止秦苒一人。

玉鬆院內。

陸雲霜頗為感歎地道:“難怪書上都寫小彆勝新婚,之前姨母在我們麵前,可不會那麼主動地握秦姨的手,這才十日沒見,與之前就是不同了。”

如今又聽了秦姨的過往,還不知道要怎麼心疼呢。

季清沅正在看書,聞言輕瞥了她一眼,“你也想小彆嗎?正好明日開始我們不用整日在一處了。”

她這話一下子戳到陸雲霜的痛處,陸雲霜整個人都蔫了下來,“阿沅,你現在好狠的心啊。你是不是嫌我煩了?你再也不是之前那個會眼巴巴跑去禁衛營看我的阿沅了,我要傷心了。”

一想到明日要去上值,她的悲傷就溢於言表,根本不需要演。

即便她是演的,季清沅也照樣心軟。

小公主放下書,神色有些無奈,“我就說了你一句,你從哪裡聽出來,我嫌你煩的?”

“兩隻耳朵都聽見了,”陸雲霜難過地指向自己的心口,“我這裡好痛啊,你都不安慰我嗎?”

“那我給你揉揉,揉揉就不痛了。”

小公主伸手給她揉心口,隔著衣衫什麼都感受不到。

陸雲霜垂頭喪氣地靠到她肩頭,“這樣是不行的,除非你換個方式哄我。

“那你想怎麼哄?今日順著你一些也不是不行。”

陸雲霜立刻萬分期待地看向她,“我想再看一次小狐狸,可以嗎?”

季清沅終於知道她鬨這一番的目的了,想說不行,話還沒開口。

陸雲霜的表情又變得可憐巴巴起來,“我明日要起那麼早,回來說不定天都黑了,你難道不心疼我嗎?你的小將軍她隻是想再看一次小狐狸啊,她沒有壞心的。”

季清沅才不相信她沒有壞心,但口中的拒絕到底沒有說出來。

“那,就再看一次。”

不諳世事的小狐狸再次被小將軍騙去。

小將軍一改之前頹喪的模樣,極其囂張地道:“你看,我就說你會主動露出尾巴和耳朵吧。”

銀鈴顫個不停,小狐狸一口咬上她的肩膀,“騙子。”

小將軍被她罵了,很是不服氣,逼著她問:“那你說,你是不是心甘情願被我騙的?不然我能這麼輕易把你帶下山嗎?”

小狐狸被她逼得麵紅頸赤,用力抓了一下她的手臂,氣哼哼地道:“是又如何?難道我就不能騙你嗎?”

若非她情願,小將軍怎麼一而再再而三地騙到她呢?

乖順的小狐狸變得有些張牙舞爪起來。

陸雲霜隻覺滿心的喜歡快要溢出來,她俯身親了一下季清沅紅潤的臉頰,笑著道:“我就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可惜沒有真的狐狸尾巴和狐狸耳朵,不然摸起來肯定很軟。

第92章

日漸和暖,春風吹去了冬日的嚴寒,吹開了枝頭的花苞。

書房窗外,玉蘭樹枝頭的花苞開了幾朵,白色的花瓣輕柔地舒展,被春風吹得盈盈顫動。

季清沅坐在窗前,怔怔看著窗外的春景。

許久後,她低頭看向放在麵前的小冊子,上麵筆墨剛乾,新添了一行字——

雲霜早出晚歸,雖日日能見,可與之前日日相伴到底不同,有些不習慣。

這上麵如此寫,但昨日陸雲霜問她,白日裡有沒有想她,她違心地說了沒有。

小公主在這裡記錄著心事,想著今日還有多少時辰能見到陸雲霜,外麵忽而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陸雲霜推門而進,看見季清沅手中捧著一本書,抬眸驚訝地朝她看過來。

“今日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若是往常,陸雲霜得到酉時左右才能回來,現在才剛到申時。

陸雲霜快步走過去,一把將小公主抱了起來,高興地道:“迎接使出京的日子定下來了,再過六日就走,我作為這次的護軍統領,一同前往。”

這裡麵自然少不了季清嵐的助力。

外邦使臣來京,需要經過一道道關卡的盤查,以防其中有人懷有異心。

迎接使到達律州後,會和律州府衙一同審查這些人的身份,確保無誤之後,才會陪同這些人一同上京,參加京都的萬壽節。

換言之,六日後她們就會出發前往律州。

季清沅眼眸一亮,期待地看向陸雲霜,“那我和你一起嗎?”

她們身上還有情絲蠱,肯定是要一起去的。

那去律州的路上,她們又可以日日在一處了,真好。

小公主眼裡的喜悅快要滿溢而出。

陸雲霜忽然就想逗她一下,“好像不能帶家人一起去,這可怎麼辦?”

“不能嗎?”季清沅眼裡的光一下子暗了下來,她有些不信,“真的不能嗎?那我雇個馬車,跟在你們後麵呢?我不打擾你們做事,這樣就不算帶著我了。”

“可是這樣我不放心,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不知道怎麼辦?”陸雲霜不讚同她的辦法,有些不舍地道:“要不我還是讓姨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壓製一下情絲蠱,之前聽秦姨說,好像有什麼藥草可以……”

她的話還沒說完,季清沅默默鬆開她的手,抿唇看了她一會兒,忽道:“誰要和你一起去了?我自己坐馬車去,再請幾個身手不錯的護衛。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反正你也不想和我一起,我何必非要纏著你?”

小公主說完,兀自坐下翻開手中的書,不理人了。

陸雲霜懷中一空,這才發現自己把人惹惱了,擠過去要和她一起坐。

“怎麼了?生我的氣了?我沒說不想和你一起去……”

“你說了,”季清沅轉過身子不理她,“有那麼多辦法可以讓我和你一起去,你偏偏要說不行,你就是不想,不用騙我了。”

季清沅越想越氣,直接合上書,要離開書房。

椅子就這麼大點的地方,陸雲霜把她的位置占了,她讓給她還不行嗎?

她剛起身,陸雲霜順勢把她那麼點位置也擠占了,氣得她轉身要走,剛邁步一步,就被人攔腰抱了回去。

陸雲霜把她抱到腿上坐著,瞅了瞅她的眼睛,歎道:“果然紅了。”

“誰紅眼睛了?你才紅眼睛了。”季清沅氣得直推她,奈何根本推不動,眼眶越來越紅,“之前還說我變了,我看你才是變了,不想見我就直說,拐彎抹角說什麼不行……”

越說越氣,氣得淚珠掉了出來。

陸雲霜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解釋:“不是,真不是,我剛剛就是犯糊塗了,想著逗一逗你,早知道會惹你哭,就不逗你了。”

昨日她問小公主白日想不想她,小公主說不想,看起來她在不在,都是一樣的。

所以她才想逗一逗她,看看是不是真的不想。

結果這話還沒套出來,先把人惹哭了。

“你不用安慰我,”季清沅似是不信她的話,冷著一張臉,“你既說不行,我便不和你一起,我和銀袖溫九一路玩樂賞景,也不必急著去什麼律州。之前看書上說江州風景很好,那我們就去江州看看……”

這話說得,像是要把陸雲霜徹底拋下。

小公主連溫九都願意帶上,卻是不願和她一起去律州。

陸雲霜心裡堵得慌,越發不想聽她說那些冷漠的話,伸手捂住她的唇,不讓她繼續。

“殿下真是絕情,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你不要倒打一耙,分明是你不想和我一起,怎麼是我不要你了?”

陸雲霜越發後悔剛剛的“靈機一閃”,眼見小公主還要和她辯駁,她靈機一動,湊上去親了一下。

季清沅正要再生氣的說些什麼,被她突如其來這麼一親,思緒打斷了一瞬,有些懵地看向她。

陸雲霜見她愣著,又湊上去親了一下。

季清沅這下反應過來了,捂住她的唇,瞪著她:“你不許再親了,先把話說清楚。”

陸雲霜眨了眨眼,隔著她的手,聲音有些悶地傳出來,“是我不該逗你,肯定是要和你一起去的,我就是想試探一下,看你會不會想我,你昨日都說不想我的。”

“有什麼好想的,”季清沅放下手,神情鬆緩了些,“我們晚上又不是見不到。”

“那不一樣,”陸雲霜知道她不氣了,握住她的手指捏了捏,“我們之前是時時在一處,現在和之前怎麼能比?我就是想知道你白日會不會想起我,你說不想,我也不知道這是真話還是假話,今天一整天都在琢磨……”

“今天還沒有過去一整天呢。”季清沅打斷她的話,反問她:“那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你會想我嗎?你白日見不到我,難道一直在想我嗎?”

“想啊,怎麼不想?”陸雲霜說著,想變戲法一樣,掌心忽然多了兩個山楂球,“你看,你昨日說想吃山楂球,我今日去特意去買的,你嘗嘗好不好吃。”

陸雲霜捏著一顆山楂球,喂到小公主嘴裡。

季清沅嚼著酸甜的山楂球,越嚼越覺得剛剛的爭吵沒有什麼意義。

唔,要是以前,她肯定不會這樣和陸雲霜爭的。

小公主吃完一顆山楂球,忽然變得沉默下來。

陸雲霜見她不說話,心裡上上下下的,“怎麼了?是山楂球不好吃嗎?”

“不是,”季清沅看著她,搖了搖頭,蹙眉道,“我在想,我剛剛是不是在和你爭吵,而且吵得很沒有意義,這是不是不應該?”

她想象中的婚後生活,一定是和和美美的,不應該會有爭吵才對。

“這有什麼,”陸雲霜不以為然,把另一顆糖球喂到她嘴裡,“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床頭吵架床尾和,你看你剛剛還生氣著,我親你兩下你不就不氣了。”

本來很嚴肅困擾的問題,到陸雲霜口中,成了完全不重要的小問題。

季清沅努力嚼完口中的山楂球,反駁她:“我不是被你親得不生氣了,我是聽了你的解釋,才不生氣的。”

“這不重要,”陸雲霜抱著她又親了一下,“你不生氣就好,至於你想不想我,我不問了就是。”

說著不問,表情明明白白寫著我想知道。

季清沅剛剛吃完她兩個山楂球,這會兒心裡正有些過意不去,絞著她的手指,想了一會兒,輕聲道:“想呀,怎麼不想?可是我們又不是見不到,我怕我太黏人了,你以後會覺得不好。你現在喜歡我,肯定覺得我什麼都好,要是以後……”

陸雲霜越聽越覺得不對,伸手捧住她的臉,不讓她逃避,“什麼叫以後,難道你覺得,以後我會變心,我會覺得你這也不好那也不好?”

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這才成婚一個月,小公主怎麼開始擔心她變心了?

陸雲霜大為震撼,“我看起來像是那麼容易變心的人嗎?”

季清沅立刻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為什麼會這兒想?”陸雲霜追問道。

她明明就是這個意思!

小公主在她追問之下,吞吞吐吐地道:“我這兩天看了一個話本,那話本最後,兩個相愛的人分道揚鑣,我就……多想了些。”

“什麼話本,在哪裡,拿出來,我要燒了它。”陸雲霜十分果斷。

這種害人的話本,不燒留著做什麼。

季清沅攔著不讓她動,“是我自己愛多想,和話本沒有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陸雲霜覺得就是那話本有問題,“你多看看那些卿卿我我的話本,肯定就不會這麼想了。”

季清沅被她的話逗笑,“我看你什麼都不多,就是卿卿我我的話本多。”

“你想看嗎?我給你買多幾本回來。”

陸雲霜越說話題越偏,甚至開始討論去律州要帶什麼書。

季清沅被她繞得忘了剛剛的想法。

不想最後,陸雲霜主動把話題繞了回來,她看著季清沅,認真地道:“你若問我,我肯定說我不會變心,但你會這麼擔心,也很正常。假如,我說假如,假如真像你擔心的一樣,到時候你一定要狠下心,不要留在那個陸雲霜身邊,因為她不配。”

她才不希望小公主受那樣的委屈。

不再喜歡她的陸雲霜,自然也不配擁有她。

季清沅怔怔望著她,她沒想到陸雲霜會這麼說,心軟地抱住她,在她懷中搖了搖頭,“你才不會變心呢,是我不該那麼想,我以後一定多看卿卿我我的話本。”

“不要以後了,”陸雲霜把她抱到書案上坐著,笑著望向她,“看彆人卿卿我我做什麼?不如我們自己來。”

小公主這幾日覺得她上值很累,已經讓她食素好幾日了。

季清沅想說不行,這是書房,書房怎麼可以做那種事?

雖然,雖然她們也不是沒有在書房做過……

窗外的玉蘭花在陽光下徐徐展開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擺。

書房的光亮自是要充足的,陸雲霜隻合上了一側的窗戶,日光從另一側偷溜進來,將一切照得分明。

小公主梨花帶雨地藏在她懷中。

陸雲霜在她耳邊保證:“隻有我能看見,不怕不怕。”

季清沅氣得咬上她的肩膀,不敢看書案上的水漬。

“我要換書案。”

這張書案是不能留了。

書房的書案和椅子一起換了,沒過兩天,情絲蠱發作後,季清沅又想換,但思來想去還是沒換。

又換書案,這不是明晃晃告訴外麵人發生了什麼嗎?

罷了,說不定還有下次,沒必要折騰。

第93章

出京日子近在眼前。

陸雲霜白日裡和禮部的官員商議出京的各項事宜,傍晚回府後和季清沅一起收拾行囊。

這一去少說有一個月的時間,律州離得遠,行路就得占一大半的時間。

“馬車坐久了會不舒服,而且有時候趕路,要是來不及到下一個驛站,我們可能會在歇在野外。現在雖然是春日了,但是晚上還是會涼,所以要備一些厚實的被褥和墊子,這樣不論坐還是躺都能舒服很多。”

陸雲霜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一邊向季清沅解釋帶這些東西的原因。

她之前出京過,有經驗,再加上季清沅是第一次出遠門,所以她想儘可能準備得充足。

季清沅眼見她要帶的東西越來越多,及時阻止,“這些就夠用了,我沒有那麼嬌氣的。再說還有許多人一起同行,我們帶太多的東西也不好。”

單單是這些東西,就要多一輛馬車了。

季清沅不想讓她們顯得太突兀。

陸雲霜想說沒關係,見她堅持,不再增添,保證那些東西能在一輛馬車裡塞完。

“你看看,這是我們的行路路線,大約要走半個月。你之前不是說江州風景好嗎?我們會經過江州桐縣,到時候我看看能不能在那裡停留半日,我帶你去逛逛。”

“桐縣?”

季清沅垂眸看向書案上的輿圖。

陸雲霜把她們一路會經過的地方都畫了出來,甚至每個地方有什麼風景美食都標注出來了。

季清沅有一瞬恍惚覺得,她們像是要去出遊。

“對,桐縣,怎麼了?”

陸雲霜在桐縣這個地界上敲了敲,思量道:“我記得這裡好像花糕最出名,正好在春日裡,我們到時候多買些花糕在路上吃。”

比起風景,陸雲霜顯然更在意各種吃食。

季清沅接過她的話,笑著點頭:“對,桐縣多花糕,嬤嬤說是因為她們那裡花樹多,所以大家喜歡把花融入糕點中,做成各種各樣的美食。”

“嬤嬤?”陸雲霜是第三次聽到她提這個嬤嬤,“是那個對你很好的嬤嬤嗎?她的籍貫是在桐縣嗎?”

“對,嬤嬤是在桐縣長大的,她以前常常和說她年少時在桐縣的生活,”季清沅的目光裡充滿回憶,“她說是有一年桐縣遭了災,她輾轉到了京城,才入宮做了宮女。她在宮內待了半輩子,出宮那日對我說,她要回桐縣生活,讓我日後有機會可以去看看她。”

季清沅知道,這是嬤嬤說來安慰她的話。

她身處深宮,如何能出宮去看遠在桐縣的嬤嬤呢?

即便真的有機會去了桐縣,茫茫人海如何能尋到嬤嬤呢?

如今提及這事,不免傷感。

陸雲霜輕柔抱住她,溫聲安慰:“也許我們到桐縣,正好就能碰見她呢,緣分這種事是很難說的。”

“是啊,”季清沅輕輕頷首,“即便見不到,嘗一嘗嬤嬤口中說的花糕,也是好的。”

陸雲霜怕她一直想著這件事,心裡難受,索性合上輿圖,牽著她往外走。

“走,我們去練武場,我試試你的防身術。”

成婚後這一個多月,季清沅一直在練習防身術,平日裡也會鍛煉身體,不像以前在宮中,一直在屋中待著。

她以前不懂,陸雲霜日日練武,每日怎麼還有那麼多精力無處可使?

現在她明白了。

她能感覺到,自己與以往不同,精力變得更加充足,再不會像以前那麼容易疲累,反應也變得敏捷無比。

陸雲霜試了她幾個來回,沒有一次抓住她。

小公主像是水中一尾靈活的遊魚,你看著要抓住她了,手指卻擦著她的裙角而過,抓住一片空氣。

甚至學會了借力打力,直接將她撂倒在地。

陸雲霜躺倒在冰涼的地麵上,深深歎了口氣。

她一時不知該欣慰,還是該感傷。

季清沅蹲下身子去瞧她,有些擔心:“我摔疼你了嗎?我扶你起來。”

“不起,好累。”陸雲霜歎著氣,捉住她的手捏來捏去,語氣幽幽地道:“阿沅,我懷疑你是被耽誤了,你就應該從小學武,說不定現在比我還厲害。”

季清沅被她誇得臉紅,眉梢揚起,“哪有你說得這麼誇張,也是你教得好呀,沒有你,我現在也不能變得這麼厲害。你快起來,地上涼,躺久了不好。”

小公主口上謙虛著,卻直說自己厲害。

陸雲霜越看她越想親,伸手要捧她的臉,結果雙手被季清沅抓住,動彈不得。

“怎麼了,我親你一下不行嗎?”

季清沅看了看她的手,提醒她:“我們可以先洗個手的。”

地上難免灰塵,陸雲霜剛摔那麼一下,衣裳也沾了不少灰塵。

“你嫌棄我!”陸雲霜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說,你是不是嫌棄我手臟?”

“沒有,我剛剛也讓你握手了呀,花園裡有湖水,我們去那裡洗一下也行的。”

小公主拉著她要往花園去。

陸雲霜站定在原地,紋絲不動,“不洗,除非你親我一下。”

季清沅拉不動她,蜻蜓點水地碰了一下她的唇,“好了,親完了,可以去洗了。”

陸雲霜不情不願地跟在她身後。

不要以為她沒看出來,小公主在敷衍她,徹徹底底的敷衍!

之前的木門改成了月洞門,跨過月洞門,滿園春色儘入眼底。

潺潺流水流過花園,被風吹落的花瓣在水麵上蕩漾起伏。

小公主握著她的手浸入湖水中,細心地給她洗淨,又拿帕子擦乾淨水珠,笑意盈盈地望向她,“好啦,洗乾淨了,你想摸就摸吧。”

她握著陸雲霜的手放到自己臉頰上,示意她可以捏捏揉揉了。

陸雲霜捏了一下她的臉,視線落到一旁的秋千上,“我們去蕩秋千吧。”

“好呀。”

如今這春光正好,最適合蕩秋千了。

秋千蕩高的一瞬間,可以將滿園的景色納入眼底,像是天空飛翔的鳥兒一樣,自在愜意。

陸雲霜站在秋千後麵,給季清沅推了幾個來回,推得小公主喜笑盈腮地望向她,問她要不要也坐上來。

秋千椅子可以正好坐上兩個人。

隻是如此一來,就沒有人在後麵推秋千了。

季清沅嘗試著和她一起蕩秋千,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她們很難一起使力,沒法讓秋千蕩起來。

“我去推你好了。”小公主說著要起身離開。

陸雲霜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抱到懷中,“不用那麼麻煩,你坐我懷裡,這樣就能蕩起來了。”

話說著,她往後一退,秋千瞬間蕩了起來。

仿佛剛剛的困難不存在。

季清沅慌忙抱住她,生怕自己飛了出去。

兩個人一起蕩,雖然沒有剛剛蕩得那麼高,但這樣輕輕悠悠的,也很舒適。

季清沅很快就適應了,悠閒地坐在她懷裡,欣賞著園裡的景色。

陸雲霜在她耳邊問:“這樣是不是很開心?”

“嗯,很舒適。”

小公主眉歡眼笑,心情全然寫在臉上。

陸雲霜又問她:“那想不想更開心?”

“還能更開心嗎?”季清沅好奇地望向她。

陸雲霜點頭,“我還有更開心的法子,你要不要嘗試?”

“好呀,是什麼法子?”

“你先閉上眼睛,我再告訴你。”

季清沅毫不懷疑地閉上眼睛,鬆開雙手,乖巧地坐在她懷裡。

一看就讓人想親。

陸雲霜想到剛剛那個敷衍的親,她心想一定要補回來,在親上去之前,說了一句,“那我要親了哦。”

季清沅詫異了一瞬,剛想說為什麼要親,下一刻秋千蕩了起來。

她下意識抱住陸雲霜,疑問沒來得及出口,反讓陸雲霜趁機探入她的齒端間,將她的呼吸一點點剝奪掠走。

她能感覺到身體在不受控製地往上飛,也能感覺到唇舌間熾熱的溫度。

她緊緊抱住陸雲霜,沒有睜眼,任由自己沉溺下去。

身體失控帶來的不安感,漸漸被另一種感覺取代。

失控似乎隻在一瞬間。

她跪坐在陸雲霜懷中,雙手抵著她的肩膀,眸中的淚溢出,“不行,會被人看見的。”

陸雲霜輕輕啄吻她的唇,安撫著她:“不會,這裡沒有人過來。”

在她的掌控之下,季清沅揚起雪白的長頸,模糊的視線裡,隱約看到一隻蝴蝶,落在秋千架上的花朵,久久不肯離去。

她終是泣出了聲。

整個人陷在陸雲霜的懷中,輕聲嗚咽。

不知過了多久,那隻漂亮的蝴蝶終於飛走了。

陸雲霜在她耳邊低聲問:“如何,是不是更開心了?”

季清沅抬眸瞪她,眸中水光瀲灩,看得人心尖一顫。

陸雲霜無奈捂住她的眼睛,“阿沅,可不能這麼看我,不然……”

“你不許說話了,抱我回去。”

季清沅打斷她的話,不準她再說那些惹人臉紅的話語。

陸雲霜果斷閉嘴,安靜抱著她回去。

小公主不生氣,這意思就已經很明顯了。

她不能得寸進尺。

兩人默契地沒再提這件事,回去沐浴一番,又開始挑選出京要帶的衣裳。

之前在錦繡坊定做的衣裳,今日正好送了過來。

屋內的等身鏡上次拿出來後,就沒有再搬回去。

季清沅不問,陸雲霜不提,也就一直放在這裡。

眼前清晰的鏡麵將她們的身影照出,彼此身上的衣裳從顏色到花紋刺繡無一不同。

鏡中的小公主眉目微彎,眼中是藏不住的歡喜。

陸雲霜從背後抱住她,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頰,“我們就帶幾套衣裳去好了,然後再帶一些厚的衣裳,以防變天。”

鏡中的小公主眉目輕揚,矜持地點頭:“嗯,就依你的意思。”

陸雲霜一見她這樣子,又想親了。

剛要碰她的臉頰,就被季清沅擋了一下,“東西還沒收拾完呢,你不要一天天就想著這些。”

“那我沒辦法嘛,”陸雲霜捏著她的手指撒嬌,“我就是喜歡你呀,這是我表達喜歡的方式,難道你不想親我嗎?”

一句一個喜歡。

季清沅現在覺得,陸雲霜比她還會撒嬌,她根本抗拒不了。

“不行,”小公主還是決定硬下心腸,“先收拾東西,收拾完再說。”

換言之,收拾完再親。

陸雲霜行動瞬間快了起來。

一日後,迎接使出京。

陸雲霜臨走前又看了一眼放在書案上的桌屏,摸了摸上麵的刺繡和剪紙。

這桌屏剛剛做好,她還沒來得及欣賞幾日,本來想著要不帶在路上,轉念一想又怕碰壞了,還是決定不帶。

“走啦,回來再看,它又不會消失。”

季清沅走過來,牽住她的手往外走。

屋外春光正好,迎麵的日光照過來,陸雲霜清晰看到季清沅麵上的期待。

她的小公主啊,昨夜甚至興奮得沒有睡著。

還要騙她說沒有。

她是那麼好騙的嗎?

陸雲霜輕聲一笑,忽而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走,我帶你去看春景。”

第94章

馬車出城後,窗外的景色漸漸變得不同。

京城是熱鬨繁華的,而城外則是富有生機的春日景象。

春光和煦,草長鶯飛。

即使是路邊的一朵小野花,也能吸引季清沅的注意。

陸雲霜騎馬在外麵,目及她所指的方向,騎馬過去折了那朵藍色小花,驅馬追上,將花插入她的鬢間。

“好看,還有沒有其他想要的?我給你摘。”

季清沅摸了摸鬢間的花,仰頭笑盈盈地看著她,“不用了,有它就行了。你要不要上馬車裡坐著,騎馬累不累?”

“不累。”陸雲霜搖頭,她望了望前路,低頭笑道:“你要不要騎馬?我帶你騎,一直在馬車裡坐著也拘束。”

這次陸雲霜隻帶了追雪這匹馬出來,將她送給季清沅的那匹白馬留在了府中。

長途奔波,若是不常騎馬,驟然騎那麼遠的路,身體會受不住。

季清沅主要還是坐馬車,偶爾出來和她騎一下馬,放鬆一下也可以。

溫九駕著馬車停下。

季清沅拎起裙擺打算踩著矮凳下去,陸雲霜直接伸手把她抱到追雪背上,讓她坐在前麵。

坐在追雪背上,視野瞬間開闊了許多。

季清沅忽然覺得有些可惜,“早知道還是將棲楓帶過來了,這樣我就能和你一起騎馬了。”

“你現在不就在和我一起騎馬嗎?”

陸雲霜說著,騎著追雪疾跑起來。

她們這兒耽擱了一下,要趕快追上前麵的隊伍。

追雪驟然疾跑,季清沅往後貼緊陸雲霜的胸膛,迎麵的暖風吹來,令人心情格外舒暢。

入夜前,她們趕到下一城池,暫時在驛館裡歇息一夜。

陸雲霜一路騎馬帶著季清沅入城。

季清沅半路怎麼也不肯下來,說覺得騎馬視野更好更舒暢。

陸雲霜見她開心,也就沒有多想。

直到她們下了馬,進了驛館,陸雲霜才發現不對。

走在前麵的小公主努力不讓自己露出異樣,勉強保持著正常的走路姿勢。

陸雲霜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她跟身側的人交代完事情,兩三步追上季清沅,直接當眾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季清沅被她一嚇,感覺到其他人看過來的視線,極其不好意思,“你放我下來,這麼多人呢,我可以自己走的。”

“還騙我,剛剛就不應該順著你。”

這會兒路都走不了了,還逞強。

季清沅見她看出來了,小聲反駁:“我沒事的,就是有一點不舒服。”

這話說得極其沒有底氣。

“撒謊。”陸雲霜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抱著她進了二樓的客舍,把她放到床上,站在她麵前,冷麵看著她,“是你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季清沅在她的冷視下,默默垂下腦袋,“我自己解。”

解開衿帶,脫下外裙和襯褲,才能看到大腿內側的磨痕。

陸雲霜仔細看了一下,磨傷還不算嚴重,有些發紅,但好在沒有破皮。

她掏出一早備好的藥,把藥膏倒在指腹上,輕輕塗抹到磨痕上。

冰涼的藥膏觸碰到肌膚,季清沅微微躲了一下,抿著忍著。

陸雲霜抬頭望了她一眼,塗藥的力道放得更輕,忍不住念叨她:“那會兒我怎麼說的,要是不舒服就去馬車裡坐著。你怎麼回我的,說不會有事的,你看這叫沒事嗎?剛剛還要逞強,裝作沒事,那要是我沒看出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我?”

她說了這麼多句話,小公主愣是一句沒回。

陸雲霜以為她心裡知道錯了,先幫她把藥塗完,塗完抬頭一看。

隻見季清沅默默紅了眼眶,神色格外委屈地望著她,見她看過來,將頭一低,沉默著把衣裳穿回去。

“怎麼了,是塗藥太疼了嗎?”

陸雲霜試探地去握她的手。

小公主沒躲,她的心放下去一半。

“你說得沒錯,是我不該逞強,”季清沅聲音悶悶的,低垂著眸,不看她,“沒有下次了,我以後都坐馬車。”

這話可不像是在認錯,明顯是在賭氣。

陸雲霜低頭去瞅她,季清沅轉過身不讓她瞧。

陸雲霜從背後抱住她,看向她的側臉,手指撫過她的眼角,沾上一滴水珠。

“我都看到你哭了,躲也沒用了,”陸雲霜把指尖的那一滴淚遞給她看,“這是疼哭了,還是委屈哭了?”

季清沅被她這麼一說,心裡更難受了,繼續往一旁躲,帶著鼻音地道:“我現在連哭也不行了嗎?你要嫌礙眼,不看就是了。”

“我可沒有說嫌你礙眼,”陸雲霜不讓她繼續躲,把她抱過來麵向自己,“可是你總得告訴我,你為什麼哭,要是腿上太疼了,我就去給你找個大夫看看……”

“沒有很疼的。”季清沅打斷她的話,抬起淚盈盈的眸,偷偷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去,聲音愈發酸澀:“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麻煩很嬌氣?你剛剛那麼凶,還那麼冷著臉看著我,你之前都沒對我冷過臉的。”

小公主越說越委屈,又掉了兩顆金豆子。

陸雲霜終於明白她為什麼難受了,一邊幫她擦金豆子,一邊解釋:“我是擔心你,怕你傷了痛了不和我說,是我沒注意,我不該那麼冷臉,是不是嚇到你了?”

禁衛營裡的那些兄弟,好像說過,她冷起臉來很嚇人。

剛剛也是一時心急,她的神色可能確實不太好看。

“嚇人倒不至於,”季清沅攥著袖角的手指鬆開,伸過去,輕輕捏住陸雲霜的尾指,“就是你那樣太凶了,你也不問問我,為什麼不和你說,難道就是因為逞強嗎?”

“那是因為什麼?”陸雲霜順勢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近些。

季清沅緩緩抬頭看向她,眸中還浮著淚光,“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呀,騎著馬我又沒有什麼感覺,下了馬才覺得難受起來,我想著等到房裡再和你說,沒有想要瞞著你的。結果你一上來就說我的不對,都不給我辯駁的機會。”

關心則亂。

陸雲霜被她說得愧疚起來,把人抱到懷裡坐著,誠懇道歉:“這是我做得不對,我向你道歉,你可以原諒我嗎?”

“我就是和你說一下,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才那樣的,”季清沅往她懷裡靠了靠,她說完心裡就沒那麼難受了,“我們之間說什麼原諒不原諒的,但是下次,你不許對我那麼冷臉了,我一看到你那麼冷臉,我心裡就難受,我就忍不住想哭,我也不是故意哭的……”

今日這事她也有不對的地方,這一哭,倒像是故意要人哄著了。

她不想讓陸雲霜誤會。

陸雲霜被她的解釋逗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故意哭的也沒關係,我下次肯定不對你冷臉了,有什麼事我和你好好說。”

“嗯。”季清沅望著她,點了點頭,一會兒又低下頭,抬手抱住她的脖頸,在她頸邊像小貓咪一樣蹭了蹭,“我在其他人麵前沒這麼愛哭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麵對你,就會忍不住。”

“所以呢,這是我的錯?”陸雲霜調侃地道。

季清沅抬頭看了她一下,認真點頭:“應該就是你的錯,不然為什麼我不對彆人哭呢?”

陸雲霜給她氣笑了,抬手往下拍了一下,“好啊,你這才叫倒打一耙呢。”

季清沅驟然瞪大眼睛望著她,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麼能拍那裡?”

“怎麼不能了?”陸雲霜說著,又拍了一下她的臀部,“不聽話就是要受罰的,看你下次還敢騎那麼長時間的馬嗎?”

這會兒說的話,跟剛剛冷臉說出來的意味明顯不一樣。

季清沅臉一紅,伸手抓住她的雙手,不準她再亂動,“我說不行就不行,我餓了,我去問問銀袖有什麼吃的。”

小公主穿上鞋就想往外走。

陸雲霜起身把她按了回去,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剛剛受的傷就忘了,我去看看有什麼吃的,給你端進來。”

吃過晚膳,又簡單梳洗了一下,便要入睡了。

陸雲霜吹滅房中最後一盞燭燈,借著月色躺上床,把小公主抱進懷裡。

昨夜季清沅睡得少,這會兒靠到她懷裡,沒一會兒就熟睡過去。

陸雲霜還在醞釀睡意的時候,聽見她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湊過去聽,聽見她含混地說什麼“不許拍”。

不許拍?

陸雲霜想到之前的事,在夜裡輕笑出聲,伸手往下輕拍一下。

小公主往她懷裡靠得更近了,又小聲說了一句“壞”。

她分不清夢與現實,要躲陸雲霜的手,反而離得更近了。

陸雲霜靜心平氣,收回手,抱著她安然睡去。

翌日又是趕路的一天。

這次陸雲霜沒騎馬,和季清沅一起坐馬車,陪著她看書煮茶。

茶水咕嘟嘟地冒著熱氣,陸雲霜拎起茶壺,添了兩杯茶。

季清沅正看書看得認真,完全沒有要理她的意思。

仿佛昨日不是她說,想和她多待一會兒。

陸雲霜把其中一杯茶遞到她眼前,小公主眼睛也不挪一下,手伸過來就要接茶杯。

陸雲霜穩穩握著茶杯。

季清沅沒拿動,抬頭困惑地看向她:“怎麼了?”

陸雲霜目光幽幽地看著她,“話本是不是很好看?看來我還是騎馬更好。”

“就差一點了,我馬上看完了。”

小公主給她揚了揚手中話本剩下的幾頁。

陸雲霜輕聲一歎,把茶杯塞到她手裡,自己一個人坐到角落裡。

“沒事,你看吧,不用管我。”

季清沅見她如此,心裡又想看完,便坐到她身側,把話本攤在兩人中間,“真的隻剩一點了,你和我一起看,很快的。”說著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話本上。

陸雲霜不想看話本,撥著她頭上的珠釵玩,嫌這個不好玩,手往下落,又落到了她的耳垂上。

季清沅任由她鬨著,以最快的速度看完了話本,然後把話本一合,笑盈盈的望向她:“好啦,看完了,你想做什麼?我陪你做。”

陸雲霜鬆開手,不高興地看著她:“這會兒想起我了,我還不如你手中的話本,昨日你說想要我陪著,定是哄我的話。”

“沒哄你,是真心話。”

季清沅抱住她的腰,親了一下她的唇,軟著聲音道:“親一下,不生氣了好不好?”

以前這話都是陸雲霜對她說的,現在她也會拿這話來哄陸雲霜了。

她們好像越來越像對方了。

“不好,”陸雲霜把那可惡的話本往旁邊一扔,“要親就好好親,這麼親算什麼?”

“那,好好親?”

小公主都這麼說了,陸雲霜哪有不親的道理,親著親著,把人壓在身下,啄吻著她滾燙的耳廓,突然問道:“阿沅昨夜夢到了什麼?在夢中還說我壞,讓我不許拍,不許拍什麼?”

季清沅被她問得一怔,顯然沒想到自己會說夢話,躲閃著避開她的視線。

“沒夢到什麼,你聽錯了吧。”

“不可能,”陸雲霜捏著她的耳垂,直視她的眼睛,“我的耳力可好了,不會聽錯。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你夢到我拍你的……”

季清沅伸手把她的話堵了回去,沒有什麼威懾力地瞪了她一下,“你再說我就生氣了。”

“好好好,不說了。”

陸雲霜見她羞得很,主動作罷。

季清沅以為這事過去了,不想當晚到了驛館,她才發現,陸雲霜的記性有多好。

“我夢裡是這樣做的嗎?”

月色傾灑而入,落入床笫間。

季清沅麵頰潮紅,她坐在陸雲霜的腰上,輕捶了一下她的手臂,“你果然是存著壞心。”

“我沒有,”陸雲霜無辜地看著她,“是你自己夢到的,怎麼是我存著壞心呢?”

她說著,又輕拍一下。

季清沅肩膀細微一顫,俯身咬了一下她的唇角,“就是你壞。”

“好吧,那就是我壞,我還能更壞哦。”

話是這麼說,明日還要趕路,陸雲霜沒太過分,端來熱水洗漱後,在小公主耳邊低聲道:“沒事,我剛看了一下,沒有痕跡。”

她用的力道極輕。

季清沅把臉藏在她懷裡,紅紅的耳尖露在外麵,“我要睡覺了。”

陸雲霜捏了一下她的耳尖,把人抱緊了些,“好,睡覺。”

之後又是連著趕路幾日。

轉眼快要到江州地界。

陸雲霜看著輿圖,算了一下時日,“到桐縣應該可以停留半日,半日的時間足以到下一個驛館,正好讓大家停留一下,鬆散一下筋骨,莫要太過倦怠了。”

時間夠,能休息半日,禮部跟來的那些官員也很樂意。

季清沅見大家都沒有異議,心才放了下去。

陸雲霜走到她身邊,擠了擠眼,“你看,能擠出半日休息,沒誰會不樂意的。”

陸雲霜一早看出來那個年紀最大也是主事的禮部官員,有些熬不住了,這才提出來要休息。

這成日裡在馬車裡坐著趕路,說實話也沒多舒坦,第二日起得又很早,能得半日休息,誰還會往外推不成?

她的提議順理成章,合理至極。

季清沅一想到能在桐縣停留半日,心裡歡喜不止,趁著無人的時候,踮起腳尖親了一下陸雲霜的臉頰,“雲霜,你真好。”

陸雲霜瞅著她,輕歎一聲:“我這一會兒好,一會兒壞,也不知道哪句是真的。”

"那肯定是你好才是真話呀。"小公主甜甜地對她道。

陸雲霜被她笑容甜得心裡悸動,伸手要抱住她。

季清沅往旁邊一繞,看向她的身後,“溫九好像抓了魚回來,我給你烤魚,好不好?”

人沒抱到,能吃到烤魚,那也行吧。

又趕了兩日的路,一行人順利在日落前趕到桐縣。

明日能休息半日,大家沒有急著回房歇息,出去各自放鬆去了。

桐縣雖小,不比京城熱鬨,卻另有一種悠閒愜意的舒適感。

晚風輕悠吹著,河岸邊楊柳依依,隨處可見花樹,風一吹,花瓣隨風飄舞,空氣裡仿佛充盈著花香。

陸雲霜和季清沅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路旁米糕的香氣飄過來,陸雲霜走過去買了兩個米糕,順便問了一句哪裡有賣花糕的。

老伯給她們包好米糕,笑嗬嗬地道:“就在前麵,正好我也要回家了,我帶你們過去,給你們指個路。她家花糕味道好得很,就是不知道這會兒還有沒有。”

“沒事,我們去認個路,要是沒了,我們明日再來買。”

“那行,就在前麵,拐個彎再進巷子,很快就到了。”

老伯熱情地給她們領路到巷口,指著巷口,“你們一直往裡走,走到儘頭就是她家。”

這巷子不深,很快就到了儘頭,一抬頭就看到門上用毛筆寫著“何記花糕”四個字。

與其說是牌匾,不如說是一塊木板,寫上名字掛在上麵。

院門敞著,院子裡種著兩棵桃樹,風把桃花吹到了院門外麵,同時有一股香味飄了出來。

季清沅覺得這香味熟悉得很,從前在宮中,嬤嬤偷偷給她做過兩次花糕,和這個味道很像。

她不由自主跨入院中,朝著廚房而去。

廚房不算大,門開著,站到門口,能看到有人正在灶台前忙活。

那人穿著深藍色的布衣,發絲半白,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一邊轉身一邊道:“可是要來買花糕的?這裡剛剛蒸好了一籠,你看看……”

轉身的老婦人看到站在門口的小姑娘,愣了一瞬,話語戛然而止。

她覺得這姑娘眼熟,卻又不敢認。

季清沅怔怔望著她,眼前的人與記憶裡的嬤嬤模樣重合,她不敢置信地喚了一聲:“嬤嬤?”

何氏手一鬆,手中握著的幡布驟然落地。

她急急走到季清沅的麵前,又想到什麼,保持了距離,“你是……阿沅?”

陸雲霜現在無比確定,眼前這人就是季清沅口中所說的何嬤嬤。

剛剛她還想這麼巧,這店主也姓何。

不想不僅僅是姓相同,她們竟真的是同一個人。

季清沅聽到她喊自己,往前兩步,將那點距離縮短於無。

“嬤嬤,是我,我是阿沅。”

季清沅想要對著嬤嬤笑,眼淚卻倏然而落。

這重逢突如其來,她克製不住情緒,喜極而泣地望著嬤嬤。

何氏想給她擦淚,注意到手上的麵粉,趕忙在圍布上擦了擦,又想去找乾淨的手帕。

陸雲霜及時拿出手帕,遞給她。

何氏接過陸雲霜的帕子,她拿著帕子細細給季清沅擦著淚,“怎麼還這麼愛哭,你能來看我,這是好事啊,可不能哭紅了眼睛,會難受的。”

“我也不想哭的,就是控製不住。”季清沅握住嬤嬤的手,嬤嬤的手一如她記憶裡那麼溫暖,她忍住鼻尖酸澀,努力不讓自己再哭,“我沒想到,真的能見到您,竟然真的見到您了。”

這一切就像是一場美夢。

陸雲霜所說的緣分,或許真的存在吧。

何氏看著眼前長大的小姑娘,眼中也忍不住泛出淚花。

她是看著季清沅長大的,看著她一步步在深宮中舉步維艱,需得處處謹慎退讓,才能求得一隅安寧之地。

她心疼這個孩子,總想著能護她多久就多久。

可惜她終究隻是一個宮人,榮妃派來的掌事宮女容不下她,若非季清沅苦苦求情,她也不能好生地離開皇宮。

踏出宮門的那一刻,她以為,她今生都不能再見到這個孩子了。

但她又想,也許呢,也許將來有一天,季清沅會到桐縣來尋她,她總要做點什麼,讓她能更容易地尋到她。

她做了幾年的花糕,幸得街坊的喜歡,口口相傳,如今也算是有名。

而她們當真是因此尋過來的。

“不要在這裡站著了,去屋裡坐著。”

何氏要帶她們去屋裡,剛走了兩步,又想到剛剛蒸好的花糕,轉身回去把花糕放到盤子裡,一並帶回屋內。

“正好,你以前總是想吃,你嘗嘗,味道好不好?”

季清沅嘗了一塊花糕,紅著眼睛點頭,“嗯,好吃的,又甜又軟還有花香,跟我印象裡的味道一樣。”

她說著,又拿了一塊遞給陸雲霜,“你也嘗嘗,嬤嬤做得花糕可好吃了,是外麵嘗不到的味道。”

陸雲霜接過那塊花糕,感慨小公主這會兒還能想起自己。

何氏看向她們,試探地問道:“這位是……”

“我姓陸,是阿沅的夫君,我們剛剛成婚一個多月。”陸雲霜自報家門,順便解釋季清沅來此的原因,“這次是因為我要去律州辦事,所以阿沅和我一道,路過桐縣,便想來看看。”

何氏聽她說自己姓陸,想到一個可能,“陸公子之前是不是在宮中伴讀過?”

“對,我六年前曾在宮中伴讀,便是在那時認識阿沅的。”

“原來如此。”何氏想起一些事情,回憶道:“我記得那時,阿沅每次下學回來,都很高興,手裡總會多些好玩的物件,那些是不是陸公子送的?”

陸雲霜看了一眼季清沅,季清沅低頭吃著糕點,不看她。

“是,那時我害阿沅受了罰,所以想做一些彌補。我送她東西,她總說不要,我還以為她不喜歡。”

陸雲霜如此說,又看了一眼季清沅。

季清沅抬頭,她看向何氏,岔開話題:“嬤嬤當年出宮後,是直接來了桐縣嗎?這些年一直在這裡生活嗎?”

“是啊,兜兜轉轉還是回到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何氏感慨地道,與她說起這幾年的經曆。

她們默契地舍去波折,隻談彼此那些高興的事情。

夜裡何氏讓她們歇在這裡,季清沅進屋和她說了許久的話,出來後卻不見陸雲霜人影。

她喚了幾聲,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陸雲霜從屋頂上飛下來,問她要不要看星星。

季清沅點頭,被她抱著上了屋頂,正在認真數星星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陸雲霜的聲音。

“阿沅,你之前見到我都很高興嗎?”

第95章

季清沅指著星星的手指一停,接著若無其事地指向下一顆星星,“有嗎?我記不清了,也有可能是嬤嬤記錯了。”

“怎麼可能記錯,”陸雲霜握住她的手,打斷她數星星的節奏,“我隻說我姓陸,嬤嬤就能想到當年陪你伴讀的我,明顯是對我很有印象,你是不是經常和嬤嬤提及我,都是怎麼說的?”

陸雲霜對季清沅當時的想法很有興趣。

畢竟在她的印象裡,季清沅那時一直和她保持著距離,看起來並不喜歡她。

但嬤嬤話中顯然不是這個樣子。

季清沅見她意興盎然,有些不太想讓她失望,猶豫一會兒,坦誠道:“當然是說你今日又給我帶了什麼好吃好玩的。嬤嬤問我學堂裡發生了什麼,我說著說著就會說到你,也許是因為這樣,嬤嬤才記住了你吧。”

“就隻說這些嗎?”陸雲霜繼續追問,“還有沒有其他的?”

季清沅知道她想問什麼,在她亮晶晶滿是期待的眼睛裡,說不出謊話。

她低下頭,捏著陸雲霜的手指,慢吞吞地道:“我還對嬤嬤說過,我喜歡和你待在一起,喜歡你送的那些東西。但是……我害怕我的喜歡表露得太明顯,會給你招來麻煩,也怕你對我的好隻是一時的,所以我裝作不在意不親近的模樣,想著隻要保持距離就好了。”

陸雲霜早晚會離開的,她們的相遇隻是暫時的。

季清沅一直是這麼告訴自己的,但她的目光依舊會偷偷追隨著陸雲霜,在她即將發現的時候,默默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年少的喜歡最是單純又難以隱藏。

身處深宮需格外小心謹慎的小公主,乍然遇見一個對她很好很特殊的人,難免會想要親近,會覺得見到她很高興。

這些隱秘的感情,在後來的日子裡,漸漸變成了無法克製的喜歡,成為她第一次擅自出宮的衝動。

陸雲霜沒有發現,是因為她不曾特彆注意過。

“所以之前你是騙我的,你很早就喜歡我對不對?當然如果不是也沒關係。”

之前因為喜不喜歡這個問題,她們差點吵起來,所以陸雲霜這次問得格外小心翼翼。

季清沅抬頭瞧她,思量了一下,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是喜歡,但是和現在的喜歡不一樣,那時應該算是朋友間的情誼。”

儘管不一樣,這話依舊讓陸雲霜心動不止,她看向季清沅,抵著她的額頭,問道:“那現在,是什麼樣的喜歡?”

“唔……”季清沅思考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

她想了一會兒,忽然在陸雲霜臉頰上親了一下,“現在,是這樣的喜歡。”

現在的喜歡是難以克製的心悅,是帶有占有欲的愛戀。

但這樣的話太直白。

雖然,親一下也沒有很含蓄。

她果然是變得越來越像陸雲霜了,喜歡也要用親一下來表達。

小公主都這麼主動了,陸雲霜怎麼可能再看什麼星星?

她捧起季清沅的臉頰,輕柔地覆上她的唇瓣,沒有急切,沒有焦躁,一點一點慢慢地品嘗。

風變得格外緩慢,月色如輕紗而落。

不知過了多久,季清沅輕輕推了一下陸雲霜,分開的時候,一條銀絲閃現,小公主整個人藏進懷中,軟聲軟氣地道:“我們回去睡覺吧。”

“這個覺是什麼覺?”陸雲霜故意捏住她通紅的耳垂,語帶調笑地道。

季清沅擰了一下她的手背,有些羞惱:“這是在嬤嬤家中,你什麼都不要想。”

“我想什麼了?殿下不如說清楚些?”

陸雲霜低頭,唇碰了一下她灼熱的耳尖。

季清沅往旁邊一躲,悶聲悶氣道:“你不要喊什麼殿下,怪怪的。”

“是嗎?”陸雲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一開始不讓她喊,確實是因為不喜歡這麼疏遠的稱呼。

但現在,明顯不是了。

稱呼恭敬,與行為截然相反,季清沅反應會更敏感些。

但這話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她就要惱了。

陸雲霜抱著她飛下屋頂,回到屋內,單純地抱著小公主入睡。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時候,她聽到外麵有動靜,看了一眼熟睡的季清沅,起身掖好被角,穿上外衣走出去。

出去一看,果然是何氏起來了。

何氏正在廚房燒水,轉頭看到她很驚訝,“怎麼這麼早就起了?阿沅也起了嗎?”

“她還在睡,我聽到聲音所以出來看看。”陸雲霜一邊說著,一邊幫何氏做些事情,“主要還是想問問您,我可以跟著您學做一下花糕嗎?”

今日中午便要離開桐縣。

季清沅那麼喜歡吃何氏做的花糕,陸雲霜不想讓她以後隻能回憶這個味道。

京城或許有比花糕更好吃的糕點,但到底是不同的。

何氏看得出她為何要學,心裡欣慰,點頭應道:“這也不是什麼秘方,你想學自然可以,不過先吃點東西,我這兒蒸個包子,也是阿沅喜歡吃的餡。”

熱騰騰的蒸氣往上飄去。

何氏在一旁做花糕,陸雲霜認真看著,在紙上記下那些要點。

何氏見她如此用心,心中思量過後,笑著道:“陸公子怕是不知道,當年你被刺客所傷,傷重未愈的那段日子,阿沅每日夜裡都會偷偷哭,總是噩夢,說是自己害了你,想要替你受那些痛。”

“她這孩子,心軟,總是把錯處歸到自己身上,想得也多。若是平日裡你們有什麼爭執,陸公子多問幾句,看看她心裡的真實想法,莫要因為一些言語上的爭執,誤解彼此……”

何氏斷斷續續說了許多話,她不能多做什麼,隻想讓陸雲霜知道,季清沅心裡是有她的,讓她多些包容。

這些話透過門窗,傳到門外。

陸雲霜出去潑水的時候,看到躲在牆壁後,眼睛紅紅的季清沅。

她默默擦完眼淚,對著陸雲霜擠出一個笑容,“這樣能看出來嗎?”

陸雲霜摸了摸她的頭,搖頭:“看不出來,包子要好了,吃包子嗎?”

季清沅點點頭,和她一起進去。

一上午的時間過得極快,好像轉眼就到了要分彆的時刻。

何氏將裝好的花糕遞給季清沅,心中盤繞著許多話,最後隻說出一句:“以後有機會再來,嬤嬤這裡很好,以後不用再擔心了。”

季清沅忍著眼淚,撲過去抱住何氏,“我們回京城的時候,還會再來的。”

“那還哭什麼呢?一路順順當當的,你好好的,嬤嬤就放心了。”

季清沅拚命忍著淚水,一直到坐上馬車,再也看不見何氏的身影後,她撲進陸雲霜懷中,哭了出來。

“昨夜我問嬤嬤,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京城,她說她還是更想要留在這裡,這個地方寄托了她太多的懷念,她想在這裡生活下去,直到……”

“不會,”陸雲霜打斷她的話,語氣肯定,“嬤嬤一看就身體康健,定是長命百歲。你忘了,她今天起得比你還早,精氣神看起來比我們還好。”

陸雲霜的安慰總是另辟蹊徑。

季清沅又想哭又想笑,“你是在說我貪睡嗎?”

“當然不是,”陸雲霜捧著她的臉頰,細細給她擦著淚,“能睡是福。嬤嬤想要留下來,說明她喜歡這裡的生活,能回到自己的故鄉悠然度日,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們應該替她高興不是嗎?”

“我知道的,”季清沅又埋頭藏進她懷裡,“我就是,就是有點克製不住的難過。”

但知道嬤嬤過得好,她心裡也是寬慰的。

離彆的傷心終會隨著時間淡去。

出京半個多月後,陸雲霜一行人終於到了律州。

律州州治設在涇城,已是邊關之地,這裡與西境的商販往來頻繁,城內可見各種身著異族服飾的西境人,長相與大晟的人也不太相同。

陸雲霜騎馬走在外麵,她長相不凡,騎著一匹紅馬實在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