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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季清沅的目光落在含煙眼尾的那點小痣上。

她確信自己是第一次見到含煙,但她記得,夢中寥寥幾個片段中,她身側跟著一個侍女。

侍女如含煙一般,眼尾落著一點小痣。

心中那種難以遏製的排斥厭惡,更加讓她堅定不能收下含煙。

“阿沅覺得她如何?”榮妃見季清沅不表示,話語柔和道,“她剛進宮不久,處事機靈,又很守規矩,應該能幫到你一些。”

季清沅垂眸,抱緊手中的暖爐,猶豫道:“母妃難得得了這麼一個可心的妙人,兒臣怎麼能自私地將她帶走呢?”

這是不願意收下。

榮妃麵上的笑容微收,她看著眼前表情乖順的少女,眼底泛出些冷意。

她不喜歡不聽話的人。

“這話怎麼說得,”榮妃將手輕輕搭在季清沅的手背上,指上修長的護甲華麗又冷硬,“你如今年紀小,不懂後宅裡的彎彎繞繞。雖然陸家人少,但陸夫人是續弦,又有自己的兒子。且外麵傳言,陸雲霜和陸將軍的關係不好。你嫁過去後,陸夫人是個什麼態度尚未可知。你身邊若不多帶幾個人,母妃如何能安心?”

一片慈母之心,快要從言語中滿溢出來。

季清沅緩慢抬首,看向榮妃,眸中水光盈盈,“阿沅明白母妃的苦心,隻是、隻是……”

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季清沅始終說不出後麵的話,眨眼間淚珠滑落,她移開目光,捏著帕子擦著眼角不說話。

榮妃察覺不對,揮手讓含煙退了下去。

“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受人欺負了?”榮妃關心又急切地道,“是不是陸雲霜欺負你了?你不要怕,說清楚。”

“不、不是她的錯,”季清沅急忙為陸雲霜辯解,像是委屈極了,掉下的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止也止不住,聲音哽咽地道:“是我和她之間生了些矛盾。她不知從哪裡聽來的話,覺得是我有意接近她,對她和陸家存了利用之心。我百般解釋她也不聽,甚至將我送予她的腰帶還給我,說今後我們隻需相敬如賓。”

說到最後,泣不成聲。

陸雲霜知道季清沅哭起來最讓人憐愛,所以昨夜告訴她一定要哭得很慘。

慘到讓榮妃覺得她沒有一句假話。

畢竟榮妃心中有鬼,她知道情絲蠱的存在,陸雲霜如此“懷疑”很正常。

榮妃要借用這門婚事利用陸家,若是季清沅與她婚前關係就僵硬起來,婚後還如何讓陸家去支持季宣廷?

“他怎麼能這麼說?”榮妃帶著怒氣道,她捏著帕子給季清沅擦淚,“若是如此,這門親不如不結得好,也省得你嫁過去受苦。”

“這不怪她,”季清沅哭著搖頭,“她有此疑心也很正常。我不知該如何讓她相信我,賭氣之餘便與她說,若是不信我,我嫁進陸家後,身邊的侍女隨從一應由她安排。如此一來,便不必再怕我向宮中通風報信。”

榮妃聞言皺眉,“若是如此,你日後受了委屈怎麼辦?”

她知道季清沅軟弱,不想她軟弱成這幅模樣,竟說出這樣荒唐的話。

“這是暫時的,我畢竟是公主,她怎麼可能真的薄待我?”季清沅勉強壓住淚意,“我隻是想讓她知道,我對她是真心的。我剛說了這樣的話,若是成婚前又在身邊添人,她定會多想。”

“求母妃體諒,”季清沅說著起身,跪在榮妃麵前,“兒臣是真的沒有辦法了。若是她不信我,日後我們還如何相處?她又如何肯幫皇兄?畢竟……兒臣心中也有愧。”

利用陸家,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季清沅如今明說,就是想告訴榮妃,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而一切的前提,是先贏得陸雲霜的信任。

榮妃靜默不言,她沒有讓季清沅起身,細瞧著她,目帶審視。

片刻後,她抬手扶起季清沅,歎道:“這又不是你的錯,為何要跪?母妃知道你心中為難,罷了,讓銀袖好好照顧你。若是日後陸雲霜真的敢對你不好,母妃定不會饒過他。”

這便是鬆口的意思了。

季清沅再次落淚,說些感激的話,識大體地道:“兒臣心裡清楚,皇兄才是兒臣唯一的親人。我們兄妹榮辱一體,兒臣永遠是向著母妃與皇兄的。”

她哭得眼睛通紅,話語誠摯,叫人看不出一點不對。

……

屋外寒風凜冽。

季清沅走在廊下,感受著迎麵吹來的冷風,心裡微鬆。

她剛剛的那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短時間內榮妃應該不會再尋她的麻煩。

她以前要麼是忍耐,要麼是被逼急反抗。

從未想過,可以使計策耍陰謀。

如今被陸雲霜教導著,反倒演得越來越熟練。

也不知她現在在做什麼?

季清沅想著,朝著宮牆外看去。

天際落下一片片輕盈的雪花,化雪之後的日子愈發嚴寒。

季清沅沒再出宮,卻派人出宮給在禁衛營的陸雲霜送去一副護膝和護腕。

五公主的關切之意滿營皆知。

營中人借此調侃,陸雲霜往往板著臉不接話,要麼直接離開。

這與她之前炫耀腰帶的得意模樣差異巨大。

消息遞到榮妃耳中,榮妃對季清沅的話又信了幾分。

轉眼過去七八日。

陸雲霜從禁衛營回來,轉道去永平街尋季清嵐。

她沒有走正門,翻牆而入。

她最近要和季清嵐保持距離,免得引來閒言碎語,順便讓榮妃等人安安心。

季清嵐早已在屋中備好熱茶,見她進來,將查出來的消息告知她。

“穆闐的來曆不清楚,隻能查到他是四年前來到京城。之前平州知府侵吞稅銀一案,季宣廷和榮家能成功脫身,也是他在其中出謀劃策。季宣廷如今很信重他,與其貿然除去,不如盯緊他,還能有個防備。”

陸雲霜一口將熱茶飲儘,將之前看到的情形告知季清嵐,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那日我瞧他那樣子,怕是受過什麼刺激,看著有些不正常,就怕他來曆不明心思不軌,又或是和西戎有什麼關係……”

陸雲霜這些日子越想越覺得,穆闐這人奇怪。

她將撿到的那粒種子交給姨母,姨母竟看不出那是什麼植物的種子,隻說先試著種上一段時間。

這麼一個來曆不明的瘋子,在季宣廷登基後,控製季宣廷瘋狂想要毀滅大晟。

定是有緣由的。

最有可能是西戎的奸細。

“若是奸細最好,那季宣廷就完了。”季清嵐愉悅地道。

前腳才和刺客扯上關係,後腳身邊再出個奸細,可不得完了。

“可惜沒查出他的來曆,捂得這麼嚴實,肯定有問題。”陸雲霜說著,朝屋子四周看了看,“你這屋子,是不是有點冷?”

季清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什麼時候這麼怕冷了?”

“我怎麼會冷,你不知道嗎?”陸雲霜聲音揚起,拍了拍自己的雙膝,“我這裡戴著護膝呢,五公主親手做的,可暖和了。你要不要看看?刺繡精致,用料厚實……”

話還沒說完,季清嵐翻了個白眼,指了指門的方向,“快走,不送。”

她就說陸雲霜怎麼不辭辛勞跑來彆院一趟。

明明這些話送個信也能遞過去。

感情過來不是說穆闐的事,是來炫耀她的護膝。

“哎呀,你再聽我說兩句……”陸雲霜不想走,她最近在禁衛營裝冷漠裝得太辛苦了,連護腕都不敢帶,這會兒逮到一個人,怎麼能輕易放過?

季清嵐無奈聽她念叨好一會兒,最後成功把人推出門外,“天這麼冷,你趕緊回去抱著你的護膝睡覺吧。”

“那你記得偷偷跟殿下說,我很喜歡她做的護膝護腕,千萬彆忘了!”陸雲霜最後提醒一句。

“知道了,快走快走。”季清嵐揮著手趕人。

陸雲霜抬腳要走,想到什麼,又轉過身。

季清嵐無奈對她道:“我真的記住了,你不用再提醒了……”

“不是這件事,”陸雲霜指了指外麵,“我來時看了一眼院子的後門,好像有一輛馬車停在那裡,不知是誰家的,你記得讓人去看一眼。”

小心謹慎一些總是好的。

季清嵐點頭,看著人離開,轉頭讓人去後門那裡看看。

很快護衛回來,稟報道:“回稟殿下,馬車裡的人說她姓梅,是殿下的知交故友,說若今日殿下不見她,她會一直等下去。”

夜裡寒風愈加刺骨。

季清嵐小心從後門側邊探出腦袋,左右看看沒看到馬車,心裡有些失落。

她就知道,沈蘊微不會一直等下去。

梅姓是她們的約定暗號。

這些日子她一直躲著沈蘊微,不敢見她。

她也沒想到她醉酒後會那麼衝動啊,一覺醒來沈蘊微去了刑部,給她留下一句話,讓她晚上等她。

她哪裡敢等她回來,馬不停蹄地逃走了。

“大騙子!”季清嵐恨恨地罵道。

剛罵完,她視角看不見的地方,有人從黑夜裡緩步走出來,一步步走到她麵前,淡聲問她:“殿下是在罵我嗎?”

季清嵐震驚地看著眼前像鬼一樣出現的人,她倒吸一口涼氣,轉身就想跑。

身後傳來一道涼颼颼的話。

“殿下若現在走了,以後我們便不必再見了。”

季清嵐腳步一頓,徹底僵在原地。

第62章

屋外朔風寒厲。

屋內幾盞燭燈暈著暖黃的光。

一杯熱茶放在桌上,向上漂浮著白霧熱氣。

季清嵐隔著朦朦霧氣看向坐在對麵的沈蘊微,她從剛剛進來就沒說話,一直握著手中的茶杯,不喝不言,看著不像是來算賬的,更像是一尊不會有任何變化的石像。

季清嵐知道,她是在等待自己先交代錯處。

從前沈蘊微在宮中教書時,她若犯錯,沈蘊微就會像現在這樣,把她叫過去,然後將她丟在一邊,做自己的事。

她那時沒什麼耐心,待不足一刻就要與她理論。

可如今不同了,她絕不會做那個最先沉不住氣的人。

屋內一時安靜得過分。

直到茶麵再無白霧升起,沈蘊微杯中的茶水見底。

季清沅將自己的茶杯撂在桌上,扭頭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語氣不快地道:“你如果沒事情要說,現在就可以走了,我沒心思陪你乾坐著。”

說著沒心思,她還是坐在椅子上沒動。

沈蘊微抬眼,眉梢彎起一點弧度,“不錯,超過一刻鐘了。”

季清嵐立刻覺得一股無名火往上躥,她轉頭瞪向沈蘊微,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道:“我、沒、錯。”

沈蘊微不就是想要她認錯嗎?

她偏不認。

沈蘊微眉間一動,她將茶杯放到桌上,淡聲道:“真的沒錯嗎?”

“對,沒錯。”季清嵐無比堅定地道,“我知道你的來意,無非就是想要我承認一切都是我酒後醉言醉行,當不得真。”

“但我告訴你。”季清嵐起身,往前傾身,擋住沈蘊微眼前的光,盯著她的眼睛道:“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話,是我真心想要做的事,既是真言真意,何錯之有?”

“我不像你,是個膽小鬼,我敢作敢當!”

她眼神堅定得像是下一刻就要上戰場殺敵。

仿佛之前躲了半個多月的人不是她一樣。

沈蘊微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麵上的笑意愈濃,像是粉色的玉蘭花漸漸綻開花瓣,不濃麗,清雅淡美,依舊讓人移不開目光。

季清嵐被她笑得有些慌張,板著臉道:“你笑什麼?你是在嘲笑我嗎?”

“我為何要嘲笑你?”沈蘊微輕輕搖頭。

季清嵐鬢邊的青絲垂落而下,她捏住那一縷青絲的尾端,輕聲道:“若真要嘲笑,我也該嘲笑自己,明知心意為何,卻不敢往前進一步。”

沈蘊微的笑就像是帶著勾子一樣,狹長淩厲的丹鳳眸含笑望向季清嵐,看得她不由緊張起來。

“你什麼意思?”

“殿下希望我是什麼意思?”沈蘊微不答反問,她鬆了那一縷青絲,往後微退。

季清嵐立刻往前進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你快說,你口中的心意是什麼?”

難道,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她越著急,沈蘊微越氣定神閒。

“殿下知道我兩年前為什麼會離京外放嗎?”

“是因為季宣廷針對你。”季清嵐一提起這事就來氣。

“這隻能算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離京。”

季宣廷的針對,同僚的陷害,讓她更加順理成章地離開京都。

便不會顯得那麼狼狽慌亂。

“是因為我,”季清嵐目光微黯,想要鬆開沈蘊微的手,“是因為我說喜歡你,所以你為了躲開我,才想要離京,對嗎?”

當年她不是沒有這麼懷疑過,但她不敢想太多,怕想太多,便不敢再往前進。

“是,”沈蘊微坦然點頭,她看著季清嵐的手指一點點鬆開,“殿下從小受儘萬千寵愛,很少有得不到的東西。若殿下是一時興起,或許我避開是最好的辦法。”

“我不是。”季清嵐討厭這句話,剛鬆開的手又用力握了回去,“沈蘊微,你不能因為我比你小五歲,就覺得我的話不可信。你沒有接受我的心意,就否定我的心意,這不公平。”

“那殿下能保證自己的心意永不改變嗎?”沈蘊微抬眸,望向季清嵐的雙眼,“等有一日你登上那個位置,你會發現,隻要是你喜歡的,你皆唾手可得,那時候你的心意還會如初嗎?”

其實這問題沒有什麼意義。

是或不是又如何?

那是以後的事情,如今的承諾,在將來還會有效嗎?

沈蘊微本不該問出這樣的問題。

但她還是問出口了。

季清嵐完全沒有任何猶豫,在沈蘊微的目光中,篤定地道:“當然,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長情。不信你去我宮中看一看,我最喜歡的物件都是很久之前的,我才不會喜新厭舊,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

季清嵐說著說著生起氣來,“當初可是你說的,讓我想清楚,說會回京之後給我一個交代。我等了你兩年多,你現在是怎麼個意思,明明是你出爾反爾,怎麼現在句句懷疑我的心意?哪有你這樣的人!”

季清嵐目光灼灼地盯著人,頗有一種醉酒之後要咬人的架勢。

沈蘊微聽完她的話,忽而利落起身。

季清嵐以為她要走,心裡又氣又難過,索性鬆了她的手,往椅子上一坐,學她剛剛的話,“你走吧,你今日走了,我們以後都不要再見了!”

說著扭過頭,不看沈蘊微,連餘光都不關注她。

直到眼前投下一片陰影,她以為要走的人,上前一步走到她的麵前,正低頭看著她。

“你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季清嵐氣著,起身推了一把沈蘊微,“你不是要走嗎?門在你身後,慢走不送。”

沈蘊微被她推得往後一退,握住她的手腕,將人往身前一拉。

季清嵐猝不及防撲過去,察覺到什麼,抬眸瞧她,“你拉我做什麼?”

聲音軟了幾分。

沈蘊微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低下頭,在她唇角輕碰一下。

蜻蜓點水,一觸即離。

季清嵐徹底呆住。

沈蘊微的聲音近在耳畔,但好似又離得極遠,“殿下忘了嗎?你不是給我蓋章了嗎?你不是說,我是你的人嗎?”

“你現在,又在怕什麼呢?”

季清嵐眼睛緩緩眨了眨,她對上沈蘊微滿含笑意的雙眸,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沈蘊微是她的人了?

這不是夢吧?

“我可以咬你一下嗎?”季清嵐語氣真誠地問道,“我覺得現在有點虛幻。”

“不行。”沈蘊微搖頭,她按住季清嵐的雙唇,話音一轉道:“但是,可以親。”

咬了留下傷口,難解釋。

“殿下若是不會,我可以教你。”沈蘊微意有所指地道。

季清嵐膽子大雨點小,那夜囂張完沒多久,就撲到在她身上睡著了。

說是親,其實就是碰了兩下。

眼前的人真實無比,季清嵐仍有些恍惚,“你今天不會也喝酒了吧?”

要是明天她一覺醒來說都是誤會怎麼辦?

她可在話本裡看過不少這樣的橋段。

沈蘊微無奈一笑,她往前靠近,溫熱的呼吸交纏而來,“是與不是,殿下很快就知道了。”

她從不後悔。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既然無法保持理智,那就伸手抓住。

抓住了就是她的。

她不會給季清嵐後退的機會。

*

轉眼到冬月上旬。

京城的天愈發嚴寒,與之相比,溫泉山莊暖如春日。

季清沅許久沒再出宮,此次借著散心的理由前往溫泉山莊。

陸雲霜以阿雲的身份陪伴在她身側,嘗著她剛剛做出來的梅花糕,和以蠟梅泡出的茶水。

“怎麼樣?味道如何?”

“阿沅做得自然好吃,日日吃也是吃不膩的。”陸雲霜誇完糕點,飲上一口梅花茶,清香沁鼻,她不禁輕歎一聲,“殿下這次回宮後,我們是不是要等到下月成婚再見了?”

婚前一月不能相見是規矩。

季清沅聽出她語氣中的失落,她反而有些期待,“聽說婚前一月新人見麵不吉利,不過日子過得很快的,一個月眨眼便過去了。”

陸雲霜轉念一想,眉目輕揚,“也對,成婚近在眼前,我們要高興才對。”

成婚之後,她就能日日見到季清沅,想想就高興!

第63章

陸雲霜越想心情越愉悅,攬腰將人抱到懷裡,吧唧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殿下高興嗎?成婚以後日日都能見到我,你不會嫌我煩吧?”

現在偶爾見個麵,有時還會惹人生氣。

若是日日相見,說不得季清沅真要嫌她煩。

“誰嫌你煩了?”季清沅被她親得臉紅,輕輕捏著她的手指,唇角翹起小小的弧度,“我也很高興的,其實……我還是更喜歡和你待在一起,不說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也很好。”

隻要一抬頭,便能看見她在身邊就好。

這是想想便覺得滿心歡喜的事。

季清沅眼裡的雀躍期盼做不得假,陸雲霜一時覺得胸腔被春水滿溢,心被泡得軟乎乎的,勾起小公主的手指問她:“要不要現在去泡溫泉?泡完再睡覺。”

“你要現在泡嗎?”季清沅有些猶豫。

“對呀,現在。”陸雲霜理所當然地點頭。

“那,好吧。”季清沅伸手攬住她的脖頸,有些依賴道:“那你抱我過去好了。”

外麵依舊有些冷,但一進溫泉,溫暖的泉水朝周身湧來,將寒意徹底驅散。

岸上備著一些茶食糕點,陸雲霜舒展四肢泡在泉水中,時而嘗嘗糕點喝喝茶水,隻覺得滿心舒暢。

季清沅離她不遠,盯著水麵也不知在想什麼。

陸雲霜伸手將人拉到身邊,端起一盤子糕點,“要不要吃點,這個酸酸甜甜的,味道還不錯。”

水波晃動,季清沅緩緩抬起手臂,濕透的衣袖往下落去,白皙的手臂上沾著盈盈晃動的水珠,隨著她的動作掉在水麵上,蕩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陸雲霜的視線本來在她臉頰上,不知什麼時候落到她的手臂上,盈盈水珠一顫,在她的注視下滴落在水麵上,蕩起的細小漣漪下,衣衫浸透,雪白起伏。

陸雲霜微微一愣,很快收回目光,仿佛什麼都沒看到。

“怎麼樣,好吃嗎?要不要再嘗嘗這塊?”

陸雲霜將注意力都放在糕點上麵。

季清沅嘗過三塊之後,把碟子往她這邊一推,“我不想吃了,你陪我安靜地泡一會兒,好不好?”

“殿下這是嫌我話多了嗎?”陸雲霜把糕點放回岸上,麵露難過地道。

季清沅在水下握住她的左手,一點點嵌入她的指縫間,十指相扣地握上,“我哪有這樣說?我隻是想和你安靜地待一會兒,不說話聽聽水流聲也好。你若實在想說話,我還能攔著你嗎?”

季清沅輕輕靠到她的肩膀上,另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搭在她的右手掌心,像是調皮的貓咪一樣,偶爾撓上一撓。

輕微的酥癢從掌心傳遍身體的每一條經絡。

溫熱的泉水環繞著周身,水下衣擺翻飛,肌膚不知何時相貼在一起。

季清沅貼得很近,近到陸雲霜能感覺到身前相貼的弧度。

那一層濕透的雪白寢衣,根本遮不住什麼。

陸雲霜不敢亂動,亦不敢低頭看向懷中的人。

四周無人聲喧囂,唯餘清泠的水流聲,夾雜著愈發混亂急促的心跳聲。

季清沅離她很近,自然能聽見她的心跳聲,她想瞞都瞞不住。

季清沅抬頭瞧她,濕潤的雙眸盈盈看過來,話語小聲又輕軟,“雲霜,你心跳好快呀,是身體不舒服嗎?”

她說著,伸手貼上陸雲霜的心口位置,感受著她一下一下的心跳,“是真的好快,你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

濕潤的水汽壓下來,陸雲霜眼瞼微垂,落入那一雙清潤透亮的杏眸中。

她抬手,握住季清沅貼在她心口的那隻手,目光越發幽暗。

“阿沅,我……”陸雲霜欲言又止。

“怎麼了?你很不舒服嗎?”

“沒事,”陸雲霜輕聲一歎,順從本心將懷中的人抱住,“隻是想抱一抱你,抱抱就好了。”

懷中柔軟的身軀貼近她,季清沅將另一隻手搭在她的腰間,輕輕回抱住她。

水下相擁,再無其他。

直至夜色濃鬱。

屋內一盞燭燈微微亮著。

陸雲霜平躺在床上,她身側的季清沅已然熟睡,而她毫無睡意。

一閉眼,溫泉裡的畫麵似在眼前重現。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那時的意圖,情絲蠱發作好幾次,她很清楚,這一次不是情絲蠱發作的原因。

情絲蠱沒有發作,但是……她想做更親密的事。

姨母的話恍惚在耳邊重現。

“情絲蠱將你和她牽在一起,如此下去天長日久,你不怕有一日守不住自己的心嗎?”

好像,真的有點守不住了。

或許更早的時候就守不住了。

隻是她一直不敢深想,縱容自己以各種借口任性地親近季清沅。

她記得她答應過季清沅,說過會給她自由。

她不想成為另一個束縛她自由的人。

“阿沅。”陸雲霜轉身將人抱在懷中,輕輕喚了一聲。

季清沅不知聽沒聽見,習慣地往她懷裡靠了靠,輕輕蹭了一下。

陸雲霜感覺到她的小動作,很輕地笑了一下,把人抱得更緊了些。

“阿沅。”

“我的好阿沅。”

一聲又一聲輕歎,伴隨著些許無奈與自嘲。

情絲蠱尚在,她如何能吐露這些她自己都不確定的心思?

再等一等吧。

等到季清沅能毫無束縛地做出選擇,等到她完全確定自己的心意……

月落星沉。

陸雲霜沒睡多久,她醒得很早,感受到體內異樣的躁動,但一直什麼都沒做,靜靜等著季清沅醒來。

仿佛看著她的臉也能看上許久,正數著她眼睫上的睫毛,忽而眼睫一顫,季清沅緩緩睜開雙眼,第一眼落入她的眼中。

陸雲霜輕揚眉梢,“醒了?餓不餓?”

季清沅沒想到她第一句話是這個,之前幾次,好像都是她先醒過來。

“不餓,我、我們……”季清沅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更不知該做什麼。

“怎麼了?”陸雲霜仿佛看不出她的為難,“殿下忘了嗎?我們上次說好的,這次我聽你的。”

“我記得的。”季清沅小聲道,她深吸一口氣,繞過陸雲霜把床頭櫃子裡放著的紅繩和紅綢拿了出來,心裡緊張著,麵上作出鎮定的模樣,“我要綁你。”

“綁吧。”陸雲霜交出雙手,看著季清沅握著紅繩在她眼前繞啊繞,繞錯了還提醒她一句,“不對,要從中間穿過去。”

“我記得的,你不要打擾我。”季清沅專心致誌對付著紅繩。

陸雲霜則專心致誌看著她,看著她臉頰越來越紅,隨她胡亂綁著。

反正不管怎麼綁,她都可以掙開。

“好了。”

紅繩綁得順序不太對,好在看起來是將雙手牢牢綁在一起了。

季清沅抓住那截紅綢,看向陸雲霜的眼睛,“該遮眼了。”

小公主像是在完成任務一樣,一件一件按順序來。

陸雲霜止住想笑的心情,坐起來麵對著她,閉上眼,“來吧。”

身前馨軟的身子靠近,紅綢輕輕覆到眼上,一雙柔荑般的手繞到她的腦後,披散的青絲從季清沅肩頭落下,不經意間掃過陸雲霜的脖頸。

酥酥麻麻的感覺襲來。

紅綢後,陸雲霜睜開雙眼。

大片的紅色模糊遮擋著視線,她隱約看見麵前有人,而後這模糊的身影往後一退,與她對麵而坐。

她看不清季清沅的表情,不過想也知道她在為難糾結什麼,故意逗她,“阿沅不知道該怎麼做嗎?要不要我教你?”

“誰要你教了?”季清沅斷然反駁,她鼓起勇氣一把將陸雲霜推倒在床上,氣勢洶洶地道:“我要親你。”

屋外的日光愈發耀眼。

明亮的光線穿透床上的輕紗,落在一張梨花帶雨的臉龐上。

陸雲霜手中的紅繩還沒解開,季清沅解了幾下都沒解開,淚珠子越掉越多,淚盈盈地望著人,“你自己解呀,我解不開。”

“我說過我今日都聽你的,”陸雲霜在她耳邊輕啄,“不過,你要求一求我。你求我,我就解開繩子。”

手被綁著,眼被蒙著,明明該處於劣勢的她,不知什麼時候占了上風,屈膝往上,將人逼得崩潰哭泣。

遮眼的紅綢隨意一扯就開了。

偏這綁手的紅繩怎麼解也解不開。

季清沅低泣著道:“雲霜,阿雲,你幫幫我好不好?”

一聲不行,便多喚幾聲。

一聲比一聲親昵纏人。

縛手的紅繩被輕易掙開,陸雲霜將人抱到懷裡坐著,輕聲問道:“阿沅,你看到那麵等身的長鏡了嗎?”

寢殿內有一麵等身鏡,鏡麵清晰光可鑒人。

季清沅口中的“不許”不知何時變了音調。

她在鏡中看見自己淚凝於睫覆滿緋色的麵頰,以及……

她倉皇躲入陸雲霜的懷中,低聲埋怨:“雲霜,你真的是越來越壞了。”

“那你喜歡嗎?”陸雲霜低笑一聲。

季清沅咬著唇不回答她……

黃昏時分。

陸雲霜將剛剛摘來的粉色小花,雙手捧到季清沅麵前,眨著眼睛問她:“好不好看,我給你戴上好不好?”

冬日裡難見開得這麼燦爛的花,唯有溫泉附近可見。

季清沅懶得與她生氣,將她手中的花接過來,強調一句:“你不許在臥房裡放等身鏡,我看見也會讓人搬走的。”

寢殿裡的等身鏡剛剛已經被宮人搬走了。

陸雲霜見她不與自己生氣,立刻點頭答應:“好,不放。等你進西苑,不符合你心意的地方,都可以重新擺置,隨你喜歡就好。”

“我哪有那麼挑剔?”季清沅嗔了她一眼,“你親自布置的,我自然歡喜。”

陸雲霜聽見那句“歡喜”,覺得自己心裡仿佛也歡喜起來。

她輕輕抱住小公主,在她耳邊歎了一句,“阿沅,你怎麼這麼好呀?”

好得讓她舍不得放手。

貪戀越生越多,多到無法忽視。

第64章

“你對我也很好啊。”季清沅沒有聽出陸雲霜話中的未竟之意,抬手將粉色小花戴到陸雲霜的發間,彎眸一笑,“這花你戴著才好看。”

季清沅說好看,陸雲霜便一直戴著。

直到晚間入睡前,她才將花取下,完好地放在梳妝台上。

本以為一夜過去,這花會閉合枯萎。

不想第二日醒來,梳妝台上的粉色小花依舊盛放著,燦爛如初,像是美好的預兆。

季清沅見之歡喜,讓陸雲霜將花彆在她發間。

兩人在銅鏡裡對視,一時雙方靜默無言。

陸雲霜最先打破沉默,貪戀地將人擁在懷中。

“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我知道的。”季清沅在她懷中低聲應答。

遲來的不舍讓彼此不願早早分離,一直到了午後,眼見再不回宮時辰會晚,兩人才一起坐上馬車回京。

臨近宮門前,馬車停下。

陸雲霜合上話本,準備起身。

衣袖被人輕輕扯住,季清沅忽然伸手抱住她的腰,在她的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望著她的眼睛,含笑道:“雲霜,我等你來接我。”

離得太近,心跳不受控製地加快。

陸雲霜目光微沉,她抬手,指腹壓在季清沅的唇瓣上,說出一句不該說的話,“阿沅,我現在能親你嗎?”

她的意思很明顯,不是臉頰輕碰的接觸,而是唇舌相接的吻。

季清沅怔愣間,陸雲霜離得更近,言語似在蠱惑,“可以嗎?”

隻要再往前一點,她們的唇瓣便會相碰。

季清沅緊張得不知該怎麼辦,她感覺心口越跳越快,幾息後極小聲地應了一聲,“好。”

話音一落,她閉上雙眼。

陸雲霜的唇瓣輕輕貼了過來,像是品嘗美味的糕點,先舔一舔糕點表麵的糖分,再往前進,一口咬下含著蜜糖的軟芯。

輕柔細雨的吻,帶著珍視的情意,緩慢品嘗每一處。

直到懷中的人輕輕推了推她的胸膛,陸雲霜往後稍退,濕潤過的唇瓣紅潤豔麗,誘人深入。

季清沅微微側身,不敢再看陸雲霜。

她不用摸也知道,臉上定是滾燙一片。

陸雲霜不舍地勾住她手指,慢吞吞地道:“我走了。”

季清沅沒有回頭瞧她。

“我真的走了。”

她說完,鬆開季清沅的手指,起身掀開簾子。

外麵的寒風吹進來,衣袖的一角再次被人攥住。

陸雲霜回頭,囅然一笑,無聲地道:“等我。”

季清沅慢慢鬆開她的衣袖。

厚重的簾子垂下,完全遮住陸雲霜的身影。

馬車朝前而去,季清沅忍不住探出窗子,朝後看去。

陸雲霜站在那裡,與她相視一笑。

心中的不舍與欣喜同時升起。

直到再也看不見彼此,陸雲霜轉身朝著陸府的方向而去。

再過幾日,便是下聘的日子。

她需要回府確認聘禮準備得是否周全。

畢竟是尚公主,聘禮自然要準備得充足。

除去陸旭行準備的那部分,陸雲霜自己也添了不少東西,件件價值連城,看得陸雲談眼熱到不行。

甚至懷疑陸旭行是不是私底下給了陸雲霜不少銀錢。

此話一出,免不了被陸旭行責罵一頓。

陸府一邊雞飛狗跳,一邊歡喜熱鬨。

轉眼到下聘的日子,陸雲霜與陸旭行一起將聘禮送至宮中,次日皇帝在宮中設宴,陸家眾人赴宴。

陸雲談此次一起赴宴,蔣氏在進宮前對他千叮嚀萬囑咐,讓他萬不可在宮中任性胡鬨,若是惹了聖怒,誰也救不了他。

重重威嚇之下,陸雲談一進宮中就大氣不敢出,被皇帝問上一句話,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來,最後還是陸雲霜替他解圍。

蔣氏在席間看著,眼底失望愈濃,心裡最後的期待破滅。

一月轉瞬即逝。

轉眼到成婚的前一日。

陸雲霜第一次覺得白日過得那麼漫長,像是怎麼也等不到天黑的時刻。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捏著季清沅給她做的香囊,難以靜心。

這是她下聘那日,季清沅托宮人送來的回禮,是她親手繡的香囊,裡麵放著靜心安神的香草。

此刻這香囊完全失去作用。

陸雲霜索性起床,點上燈,翻出櫃子裡的話本,重新開始看。

直看到後半夜,勉強生出困意,躺上床淺眠幾個時辰。

外麵一有動靜,她很快醒過來。

臘月二十,吉日至。

陸雲霜換上喜服,束上金冠,騎馬朝著皇城的方向而去。

季清沅比她起得要更早些,絞麵梳妝綰發,最後再換上繁複華麗的喜服,紅色扇麵遮住瑰姿豔逸的嬌靨,她靜靜坐到喜床上。

若是依照慣例,駙馬應當在玄清門外等候,公主向皇帝皇後生母行完告彆禮,行至玄清門外坐上喜轎,與駙馬一同離開皇宮。

但此次不同,季清嵐提議熱鬨一些,依照民間成婚的習俗,陸雲霜將至喜房內接季清沅。

自然也會有攔門這關。

季清嵐好不容易找到這麼一個正大光明為難陸雲霜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殿外喧囂漸起。

季清沅一顆心高高懸起,她不由握緊手中的扇柄。

季清嵐整好衣飾,胸有成竹地道:“五妹,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她輕易進來的。”

“彆……”季清沅小聲喊道。

季清嵐回頭看她,狡黠一笑:“這個時候不能心軟哦。”

“我沒有。”季清沅微紅著臉低下頭。

眼見陸雲霜一行人行至殿外,季清嵐和其他幾個姑娘家一同出去。

第一關就是正殿前的十八羅漢,個個手持紅色木棍,麵帶微笑,看似和善。

陸雲霜身後有人不解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季清嵐揚聲笑道:“陸大公子武功卓絕,想來這些小小木棒,是攔不下你的。”

“這不好吧。”

“這要是打到身上得多疼啊。”

一根根棍子那麼粗,二公主這是攔門,還是要攪黃這門婚事啊?

陸雲霜身後幾人麵麵相覷,最後將目光齊齊壓在陸雲霜的身上。

他們要相信她!

陸雲霜上前一步,十八羅漢立時握緊手中木棍,她再往前一步,第一棒立刻落下。

陸雲霜極快地閃身而過,她輕巧躲過淩亂落下的木棍,像是一陣風片刻間穿過去。

然而她身後的幾人皆被攔下來。

獨她一人站在正殿前,等著季清嵐繼續出招。

武試之後是文試,季清嵐不知從哪裡找出那些難猜的燈謎,殿前殿外的人絞儘腦汁地想,猜完燈謎,接著作詩,最後還要陸雲霜清唱一曲以表誠心。

眼見時辰差不多了,季清嵐及時作罷,暗示十八羅漢退下,被攔在殿外的幾人一起進來,將喜房的門撞開。

他們止步於門外,陸雲霜踏進殿內。

隔著扇麵,陸雲霜隱約覺得季清沅在朝她看過來。

愈近的腳步聲催促彼此的心跳。

陸雲霜走近,她微微彎腰,朝著季清沅伸出右手。

季清沅抬手,將手指搭上她的掌心,指腹微濕。

陸雲霜的掌心生出些汗,這暴露出她很緊張的事實。

季清沅起身站到她身側,唇角微微翹起,陸雲霜側目,正好看到她翹起的唇角。

猜到她在笑什麼,陸雲霜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不許她再笑。

誰知小公主唇角越翹越高。

陸雲霜側頭看著她,看著看著不知為何也想笑,嘴角剛剛彎起弧度,有人在一旁輕輕咳了聲。

她轉頭的動作實在太過明顯。

禮官尚未說完祝詞,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陸雲霜立刻收回目光,端正站姿,在旁人看不見的視角裡,悄悄勾著季清沅的手心。

手心酥癢的觸感襲來,陸雲霜仗著彆人看不見,毫不收斂。

季清沅重重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警告著她。

誰知陸雲霜變本加厲,手指悄然往上攀爬,在她手腕處輕輕畫著圈。

季清沅奈何不了她,索性由她去。

反正彆人看不見。

直到禮官念完祝詞,陸雲霜才停下這些小動作,牽著季清沅的手走出正殿。

兩人一起前往明華宮向皇帝皇後榮妃等人行告彆禮,最後行至玄清門外坐上喜轎,離開皇宮。

喜轎繞上一圈才到陸府門外。

一路上喜糖漫天撒,看熱鬨的百姓們和孩童追著花轎,數著看不到儘頭的嫁妝,等著一窺公主殿下的容姿。

喜轎停在陸府門前,喜娘將轎簾掀開。

纖細柔白的指尖探出轎簾,落至陸雲霜的掌心。

陸雲霜緊緊握住季清沅的手,將她扶出花轎。

侍女拿來紅牽,兩人各執一端,往府內走去。

玉扇遮容顏,華美瑰麗的嫁衣引來圍觀百姓的一陣驚歎。

季清沅轉身,點綴著珍珠的側顏一閃而過。

“好一對玉人!”

人群中有人出聲感歎,引來無數讚同。

陸雲霜不禁再次轉頭看向身側之人,像是心有靈犀,季清沅也微微偏頭看向她。

她們對彼此現在的模樣很好奇。

一係列繁雜禮儀完成,“夫妻對拜”之後,賓客們催著陸雲霜作卻扇詩。

卻扇詩自是一早作好,陸雲霜一連念出三首,季清沅手中的玉扇緩緩放下來。

扇麵之下,灼灼其華。

季清沅一向素淨淡顏,今日施朱傅粉,額間繪著繁美的花鈿,眼角點綴著璀璨的珍珠,雙唇染著最紅豔的口脂。

公主嫣然一笑,仙姿佚貌,令人失神。

周圍是賓客的吸氣聲。

陸雲霜仿佛聽不見。

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季清沅,她想把她抱入懷中,將此刻的她藏起來,不叫旁人看見。

季清沅同樣沒有見過陸雲霜著紅衣束金冠的模樣,她一向懶散,長發梳成馬尾隨意飄揚著,今日卻是束金冠戴金簪,眉形像是精細修過,麵上也似傅粉,與往裡有些不同,更顯俊美。

周圍的人聲漸漸遠離。

她們凝望著對方,此刻唯有彼此的身影最鮮妍。

第65章

周圍的賓客很快看出她們的失神,與陸雲霜熟識的人朗聲笑道:“陸大公子,你再看下去,這天可都要黑了。”

季清沅立刻回神,她趕忙低下頭,掩蓋住目光裡的羞澀。

陸雲霜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理所當然地道:“我看我的夫人,有什麼不行嗎?”

“行,當然行,就是彆忘了你們合巹酒還沒喝。”

合巹酒沒喝,洞房沒入,夫妻之禮不算正式完成。

西苑,玉鬆院內。

觀禮的賓客站在珠簾後麵。

陸雲霜與季清沅坐在喜床上,喜娘從她們鬢間各剪下一綹頭發,拿紅繩係著一起,放入雕刻精細的錦盒中存放,說著“永結同心”一類的吉祥話。

侍女端著兩杯合巹酒上前。

陸雲霜接過兩杯酒,將其中一杯轉交給季清沅,低聲道:“放心,兌了水。”

兌水的合巹酒味道很淡,不會醉人。

季清沅酒量太淺,陸雲霜不放心讓她直飲一杯。

兩人繞過彼此的臂彎,飲下手中的合巹酒。

她們離得很近,能看清彼此的模樣,察覺到更細微的不同。

含情似水的眼眸,被酒水潤澤的紅唇……

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牽動彼此的心。

不需要更多的接觸,心跳失控。

一杯合巹酒,在兩人臉頰上暈出淡淡的紅。

季清沅有些拘謹地坐直身子。

外麵那麼多人,她不敢再偷看陸雲霜。

陸雲霜不怕,正大光明看著她,細心囑咐:“我一會兒要先去前麵招待賓客,可能會有點久。你若是餓了,便吩咐人去廚房準備些吃的。我看你這鳳冠也很重,先取下來,若是疲乏得很,讓人準備熱水沐浴一番。院子裡的人隨你差使,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必拘束。”

外麵的賓客在鬨著要讓陸雲霜趕緊去前院,陪他們喝酒。

季清沅見她馬上要走,捏住她衣袖,一雙盈盈水眸望過來,“我等你回來。”

陸雲霜愈發覺得外麵的賓客吵鬨,奈何這是禮節,她不可能真的不去前院。

“我很快回來。”

她輕輕拍了一下季清沅的手背,笑著離開。

陸雲霜和賓客們一起離開,屋內頓時清靜下來。

銀袖幫忙取下季清沅頭上的鳳冠,輕聲問道:“殿下可要吃些什麼?”

從清晨一直到現在,季清沅所食甚少,這些禮儀走下來,耗費不少精力,所以陸雲霜才會擔心她餓。

“我不餓,”季清沅搖頭,“再等等吧。”

銀袖低笑一聲,“殿下可是要等駙馬回來,一起用膳?”

季清沅被猜出心思,抿唇淺笑,沒有否認。

她想要和陸雲霜一起吃飯。

這沒有什麼好否認的。

陸雲霜在前廳敬酒,中途吃了幾塊糕點填填肚子。

這些賓客大有要把她灌醉的架勢,一杯接一杯的敬酒。

陸雲霜眼見外麵夜色愈濃,想著季清沅在等她,索性裝出醉酒的架勢,腳步虛浮地擺手說喝不下去了。

溫九和禁衛營的朋友替她擋著,陸雲霜趁機溜走。

離開眾人的視線範圍,她健步如飛地往回走,再無一點醉酒的姿態。

整個玉鬆院燈火通明,正屋的窗紙暈著暖黃的光線。

陸雲霜看著這滿屋燈火,隻覺心中一暖。

她迫不及待地推開屋門,放輕腳步往裡走,見季清沅坐在軟榻上,低著頭不知在做什麼。

她擺手示意銀袖不要出聲,銀袖會意,悄然往後退去。

陸雲霜悄然靠近,忽而從季清沅背後抱住她,將頭搭在她的肩膀上,出聲道:“在做什麼?”

季清沅被她嚇了一跳,立刻合上手中的書。

陸雲霜探頭一瞧,在看清桌上擺著什麼後,整個人一愣。

不是,她藏在櫃子裡的二十多本話本,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陸雲霜頓感心虛,默默把話本推到一旁。

季清沅轉頭看她,她輕咳一聲,解釋道:“之前好奇買來的,沒怎麼看,我都忘了放在哪裡,你怎麼找出來的?”

“在你衣櫃裡找到的,這些書都有看過的痕跡。”

季清沅毫不留情戳穿她的謊言,一雙純澈的黑眸看向陸雲霜,問她:“你覺得我會信你嗎?”

陸雲霜被她看得更加心虛,承認道:“好吧,我承認,我都看過,你不要生氣嘛。”

“誰要和你生氣了?”季清沅意外的平靜,“我才沒那麼小氣。”

她早猜到陸雲霜在看這類話本,隻是這數量有些驚人。

她自己也藏著一些話本,若是現在和陸雲霜計較,將來被她發現,還不知道又要怎麼鬨她。

上次一起看這種話本,就是很錯誤的決定。

她肯定不會再犯的。

陸雲霜不知季清沅的小心思,隻覺小公主心善寬容,抱著她親上一口,“我的阿沅最好了,能娶到你真是我三生有幸。”

“彆親,我臉上還有粉呢。”季清沅把她推遠些。

陸雲霜這才注意到,她臉上的妝容沒卸,身上的嫁衣也沒換。

除了沒戴鳳冠,與先前的模樣沒有什麼不同。

“怎麼不沐浴?不累嗎?”

“想著讓你再看一看呀,”季清沅捏著她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你走得那麼急,我也沒有好好看看你的樣子呢。”

“那現在看。”

陸雲霜微微抬起她的下巴,細細觀察她的妝容,指尖從她的眉梢落到眼角,在她的臉頰上停留片刻,最後落在季清沅抹著朱紅口脂的唇瓣上。

她來回輕揉,指腹染上些許口脂的顏色。

不知是不是剛剛飲的酒太多,陸雲霜此刻覺得酒意有些上頭,她靠近低聲問道:“阿沅,這口脂能吃嗎?”

季清沅知道她的意思,臉上的紅暈愈深,小聲道:“可以的。”

“那我嘗一嘗好不好吃。”

陸雲霜貼近她的紅唇,在她的唇瓣上輕磨著,將朱紅的口脂一點點吮儘,趁她不備撬開齒端,攻城略地,愈發激進。

季清沅摸索著握住她的手,指尖探入她的指縫間,接著被她更用力地回握住,將她的手壓至頭頂。

疾風正驟時。

忽有人在外輕聲道:“殿下,駙馬,晚膳已經備好了。”

陸雲霜驟然回神,她望向季清沅的雙唇,唇上的口脂被她吃儘,不餘一點。

季清沅雙眼蒙著水霧,一眼便足以顫她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