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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霜立刻移開目光,將她扶起來,“你還沒用膳嗎?”

“嗯,”季清沅低著頭不敢看人,“我想著你肯定也沒吃,所以想等你回來一起用膳。”

“那我們先吃飯吧,你肯定餓了。”陸雲霜如此道。

她心知自己有些失控,不敢再這樣獨處下去。

侍女們端著膳食進來。

銀袖注意到季清沅唇上消失的口脂,意識到自己出現的時機不對。

她隻顧念著殿下尚未用膳,卻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

陸雲霜難得沉默地吃完一頓飯。

浴房備好熱水,季清沅讓陸雲霜先進去沐浴。

陸雲霜洗得很快,她身著寢衣回到內室,一踏進內室,一股酒香迎麵而來。

季清沅坐在軟榻上,手裡捧著一個很小的玉壺,正仰頭喝完最後一點。

陸雲霜走上前,將玉壺從她手中拿過來,放到鼻端一聞,便知是酒。

“殿下怎麼在喝酒?”陸雲霜有些詫異。

季清沅見被她發現,有些心虛但不多,“皇姐說,這新出的瓊露很好喝,所以我就想嘗一點。”

這玉壺很小,最多能裝下一小杯瓊露的量。

但陸雲霜清楚,這麼一點,足以讓季清沅醉酒。

她提醒道:“殿下一會兒沐浴,要不要讓銀袖進去服侍?”

她怕季清沅在沐浴的時候出什麼事。

“不要,”季清沅果斷拒絕,她眨著眼睛看向陸雲霜,拽住她一條胳膊,“你要是擔心,你陪我好不好?”

陸雲霜想說不行,她怕自己再次失去理智,“我剛剛想起來,還有些事情沒處理……”

“新婚之夜你怎麼可能有彆的事?”季清沅不信,她攬住陸雲霜的脖頸,雙眸泛淚,“難道新婚第一夜,你就開始煩我了嗎?”

“怎麼會?你不要多想。”

“那你就陪我沐浴,我沐浴很快的。”

季清沅不依不饒,陸雲霜又不敢讓她單獨沐浴,最後還是陪著她走進浴房。

陸雲霜背過身子,等她進入浴桶。

不想等了一會兒,身後傳來小公主委屈的聲音,“雲霜,我解不開,這嫁衣好麻煩啊。”

嫁衣裡一層外一層,華美好看但是難解。

陸雲霜讓她再耐心一些,季清沅卻一點耐心不了,拽住她的手,把她拽得轉身,“你幫我解,腰帶好像打結了。”

她東扯西扯把腰帶纏在一起,陸雲霜解了好一會兒,才幫她解開腰帶。

繁複的嫁衣被置於椅上,最裡麵一層紅色裡衣顯露,雪白的膚色被紅色裡衣襯得更加瑩白細膩。

陸雲霜默默移開目光。

身旁水花濺起,季清沅踏入浴桶內,似是沒站穩,輕聲“哎呀”一聲。

陸雲霜趕忙轉頭看她,見她身子不穩,立刻扶住她的手臂。

季清沅抬頭瞧她,神色楚楚可憐地道:“我站不穩,頭好暈啊,你能進來陪我嗎?”

第66章

陸雲霜的目光凝在季清沅的麵頰上,不敢往旁處看上一眼。

“我扶著你,你坐下去便不會跌倒了。”

“可是我頭好暈啊,”季清沅抱著她的手臂,一雙霧氣朦朧的杏眸緊盯著她,“我現在沒什麼力氣,你幫我擦洗一下也不行嗎?”

“我可以在外麵幫你擦洗。”陸雲霜試圖勸服她。

季清沅微微蹙眉,不解又委屈,“雲霜,你今日怎麼了?之前我不讓你和我一起洗,你偏要和我一起洗。現在我讓你進來幫我一下,你偏不肯,你怎麼這樣?”

季清沅委屈地控訴著,眸中淚光盈動,似要滿溢而出。

之前每次情絲蠱發作後,她們都是一起沐浴。

陸雲霜百口莫辯,想說不行,又怕再說下去,浴桶裡的水涼了。

“那你先坐下去,我把寢衣脫了。”

陸雲霜鬆口,她扶著季清沅先坐下,接著利落解開寢衣,踏入浴桶內。

熱水往上溢出。

陸雲霜坐到季清沅身後,拿起一側的布巾,閉上雙眼,開始幫她擦洗後背,擦到一半,浴水驟然掀起波瀾。

季清沅轉身麵向她,抬手撫上她的眼睫,似是困惑,“雲霜,你怎麼閉著眼睛?”

季清沅的指腹在她的眼瞼上來回撫揉。

陸雲霜握著布巾的手不斷收緊,她固執地不肯睜眼,季清沅緩慢靠近她,在她耳邊輕聲軟語:“阿雲,你是不敢看我嗎?你是在緊張嗎?”

她說著,在水下輕柔握住陸雲霜的手指,攤開她的掌心,指尖在她掌心緩慢畫著圈,“今天你手心出汗了呢,你是不是很緊張?”

季清沅學著她的動作,指尖不斷往上,像是作畫一樣在她手心手腕上留下無形的線條,帶起無法忽視的酥麻觸感。

線條延升到她的臂彎處,陸雲霜驟然睜開雙眼,在水下一把捉住季清沅作亂的手指,神色無奈道:“阿沅,不要胡鬨了,再鬨下去水該涼了。”

“我沒有胡鬨,”季清沅往她身前靠近,提醒她,“你忘了嗎?今夜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洞房花燭夜,本就該做一些親密的事。

“我記得。”陸雲霜輕聲應道。

她怎麼可能忘了今夜該做什麼?隻是……

季清沅看清楚她的猶豫,情緒低落下來,“難道……隻有情絲蠱發作的時候,你才會那麼做嗎?”

“也對,如果沒有情絲蠱,你我根本不會成婚,這場婚事本來就是做給外人看的。”

季清沅神色落寞地轉身。

陸雲霜清晰地看見她眼中落下的淚,她趕忙把人抱入懷中,抬手抹去她落下的淚珠,“我沒有這麼想,我隻是怕……”

“怕什麼?”季清沅濕著眼眸望向她。

陸雲霜被她看得心一軟再軟,“我怕……我會失控,我怕我失去分寸,怕你……不願意。”

陸雲霜誠實道出心中的想法。

季清沅心中的不安散去,她抬手,輕柔攬住陸雲霜的脖頸,在她耳邊輕聲道:“我……願意的。”

陸雲霜握著她的腰身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些。

季清沅停頓片刻,又道:“雲霜,今夜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一生唯有一次,你若是錯過,以後便找不回了。”

從一開始的飲酒,再到與她同浴……陸雲霜再傻,如今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將懷中的人抱得越來越緊,像是要把她融入骨血中,在她耳邊輕歎道:“阿沅,你不該這麼縱容我的。”

季清沅彎眸一笑,眸中情意愈濃,“我不縱容你,縱容誰呢?”

明知陸雲霜會放肆,她也會更進一步。

季清沅第一次在清醒時碰上陸雲霜的唇瓣,她閉上雙眼,信賴地將自己交給陸雲霜。

陸雲霜逼近,她也不後退。

浴桶內的熱水滿溢而出,濕了一地。

熱水漸漸轉涼,陸雲霜及時停下,將人打橫抱起,幫她穿上寢衣,裹上披風,抱著她回到內室。

內室裡燃著熏籠,在冬夜裡暖得過分。

季清沅的手心生出些汗,陸雲霜嵌入她的指間十指相扣,低聲笑道:“阿沅還要笑我緊張出汗嗎?”

季清沅惱得咬上她的肩膀,聲音有些急促,“你,快點呀。”

陸雲霜在浴房半途而廢,季清沅知道她是故意的。

月明如水,浴桶裡的熱水再次變涼。

陸雲霜把人塞入被窩裡。

季清沅習慣得往她懷裡靠去,疲憊得不想睜開眼睛。

陸雲霜抱著她親了親,被她閉著眼睛推開,“不要鬨了,明日還要去請安呢。”

“這會兒又嫌我鬨了。”陸雲霜不滿地嘟囔道,最後親了一下臉頰才罷休。

季清沅昏昏欲睡,忽而耳邊有人小聲道:“阿沅,你隻能縱容我。”

季清沅困倦中抱上陸雲霜的腰,在她懷中小幅度點頭,“嗯,隻縱容你。”

陸雲霜瞬間心滿意足,抱著人安然睡去。

翌日,晨光探入室內,透過紅色床幔,喚醒睡夢中的人。

陸雲霜早就醒過來,她不想睜眼,將被子往上一拉,抱著季清沅繼續睡。

睡了一會兒,懷中的人有了點動靜,像是醒了過來。

陸雲霜故意沒動。

季清沅動作越發輕微,忽而她臉頰上一軟,有什麼貼了過來,停留了兩息,又很快離去,像是怕被發現。

陸雲霜覺得這觸感似曾相識。

她一時沒想起來是什麼時候的事,隻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季清沅剛剛在偷親她!

小公主偷親完,似乎還想繼續睡。

陸雲霜考慮再三,還是決定戳穿她的小秘密,閉著眼睛在她耳邊小聲道:“阿沅,我早醒了哦。”

懷中的人明顯一僵,沒有回她的話。

陸雲霜閉著眼睛,體貼道:“你要是希望我沒醒,我現在也可以沒醒。”

說著沒醒,手上小動作不斷。

季清沅按住她的手,反應過來,“既然醒了,那便起吧,應該要到請安的時辰了。”

如此明顯地岔開話題,陸雲霜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她睜眼,盯著季清沅的眼睛,笑著問她:“阿沅剛剛是在偷親我嗎?”

季清沅躲無可躲,麵不改色地道:“不是,是你臉上有臟東西,我給你擦一下。”

陸雲霜在她臉上看不到任何破綻,季清沅在她訓練之下,現在說謊臉不紅心不跳。

陸雲霜一時不知該喜還是該憂,長歎一聲,“阿沅是覺得,我連手指和嘴唇的觸感都分不清嗎?你明明就是親我了。”

季清沅知道騙不過她,不理她的話。

陸雲霜不依不饒地道:“你想親我直接親就好,為什麼要在我睡著的時候親?你親了我又不知道,那不是白親了嗎?我現在醒了,你要不要再親一下?”

陸雲霜把臉貼過去。

季清沅現在不想親,推了推她,“你這不是知道了?算什麼白親?”

她若再不承認,陸雲霜定能說出更多的話。

“那不一樣,剛剛我閉著眼,現在我睜著眼,感覺不一樣的。”

陸雲霜還是說出了更多的話。

季清沅被她纏得緊,親一下她的臉頰,“好了,親完了,不許再鬨了。”

“你又嫌我鬨,”陸雲霜很不高興地道,“你明明說會縱容我,這才縱容一個晚上,這就開始嫌棄了。”

以往都是陸雲霜哄她,季清沅還是第一次見陸雲霜鬨脾氣。

“我哪有嫌棄你?”季清沅否認道,“你讓我親我也親了,那你還要怎麼辦嘛?”

反問的話,帶著撒嬌的語氣。

好似她提什麼要求,小公主都會答應。

陸雲霜眼睛一亮,“那,換我親你。”

她親起來自然不會隻親臉頰。

季清沅沒哄過人,想著陸雲霜哄過她那麼多次,縱容她一兩回,任由她胡來也不是不行。

誰知此時,屋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溫九的聲音傳進來,“主子,快到請安的時辰了,該起了。”

嫁進陸府第一日,季清沅自然不想誤了請安的時辰,給陸家人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

陸雲霜無法再鬨下去,隻好與她一道起床,起來的時候,嘀咕道:“殿下之前是不是也偷親過我?我怎麼覺得剛剛的觸感似曾相識呢?”

季清沅背對她,掩飾眼裡的心虛,“我才沒有,定是你記錯了。”

“是嗎?”陸雲霜實在想不起來,隻好作罷。

季清沅穿好外衣,轉身看向她,見她腰帶還沒係,就接過來幫她係上,一邊係一邊提醒她,“你現在還要喊我殿下嗎?會不會生疏了些?”

昨日她喊阿沅多一些,但偶爾還是會冒出兩句殿下。

季清沅不太喜歡這樣的稱呼。

以往是為了保持適當距離,現在不需要了呀。

“那以後都喊你阿沅,或者夫人,好不好?”陸雲霜抱住她,笑吟吟地道。

季清沅低頭,抿唇一笑,“隨你,喊什麼都行的。”

隻要顯得她們親密一些就好。

第67章

“那你喚我什麼?雲霜?阿雲?”

“你更喜歡哪個稱呼?”

“都行,反正你怎麼喚我,我聽起來都舒服。”

陸雲霜想到昨夜季清沅喚她的語調,綿言細語中帶著點求人的軟酥,像是蜜糖融化在心間,滿心都是甜意。

怎麼都好,怎麼都舒適。

季清沅看她笑得高興,不知她又想到了什麼,“你笑什麼?”

“你在我身邊,我心情就好。”陸雲霜說著,拿起一旁的鬥篷,披在季清沅的身上,低頭係著頸間的抽繩,“外麵冷,要不要再帶個暖手爐?”

今日天寒,好在出了太陽。

季清沅被陸雲霜裹得嚴嚴實實,手中抱著暖手爐,一路走到玉蘭院,一點沒感覺到冬日的嚴寒。

她們到的時辰剛剛好。

季清沅先後給陸旭行和蔣氏請安,收下兩個厚實的紅封。

蔣氏笑著送出一套華貴的頭麵,儘顯主母的慈善柔和,“也不知你喜歡什麼樣式的,你若是覺得不好,改日我們再一起去挑選幾件你喜歡的。”

這頭麵一看就價值不菲,上麵點綴的藍色玉石剔透純亮。

季清沅一時拿不定主意。

陸雲霜看出她的猶豫,示意銀袖接過,“多謝夫人好意,我替阿沅先收下了。阿沅若是有什麼喜歡的,我會陪她去買,就不麻煩夫人了。”

一句夫人,儘顯疏離。

季清沅剛剛請安時,喚的是母親。

如今陸雲霜這話,擺明是不肯拉近關係。

陸旭行麵上的笑意一淡。

蔣氏早有預料,搶先在他前麵開口,“你們過來時,是不是還沒用早膳?你二弟馬上過來了,不如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頓早膳,可好?”

說曹操曹操到。

陸雲談姍姍來遲,進門後不情不願地給陸雲霜和季清沅行禮。

季清沅將一早準備好的見麵禮,送給陸雲談。

她不知陸雲談喜歡什麼,便依陸雲霜的意思,準備了一方名硯。

陸雲談滿麵不喜,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

陸雲霜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笑眯眯地道:“二弟肯定會好好用這方硯台的,對不對?可不要辜負你長嫂的一片好意啊。”

陸雲談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立刻咽下所有不滿,擠出一個笑容,“大哥說得是,我怎麼敢辜負長嫂的好意?一定會努力堅持用的。”

“那就好。”陸雲霜笑著鬆開他的肩膀。

陸家一家人維持著表麵上的和諧友好,難得坐在一起吃頓早膳。

陸雲霜不管其他人什麼心思想法,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季清沅身上,一會兒舀粥,一會兒夾包子,一會兒又擔心她是不是渴了……

季清沅感覺到旁人的注意,在桌底下輕輕扯了一下陸雲霜的衣袖,小聲對她道:“你自己吃,不用管我的。”

“我在吃啊,你再吃一個包子。”

陸雲霜說著,又夾了一個湯包放進季清沅的碗中。

季清沅勸不動她,隻好作罷,專心吃碗中的湯包。

耳邊傳來陸雲霜的提醒,“小心燙,要不要我給你吹吹?”

在座的其他三人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陸雲霜這麼體貼入微的模樣,難得一見。

蔣氏見她如此,心中不由生出一個主意。

早膳後,陸雲談剛想跑出去,陸雲霜在後麵淡淡來了一句,“二弟這麼急,是不是打算去試一試你長嫂送的硯台?記得寫幾頁,讓我看看你最近有沒有長進。”

臨近除夕,學堂早放了假。

陸雲談被管了好一陣子,難得逢陸雲霜的喜事,陸旭行最近不太管他。

陸雲霜這麼一提,陸旭行想到陸雲談那糟糕的課業,麵色一冷,“你該去玉竹院讀書了,今夜若再背不出那篇文章,便抄上百遍。”

陸雲談欲哭無淚地看向蔣氏,剛叫了一聲“娘”,蔣氏揮手讓他走,“快去吧,你早些背出來,也早些歇息。”

陸雲談孤立無援,垂頭喪氣地離開。

陸雲霜喝完茶水,牽著季清沅起身,正要離開,被陸旭行攔下。

“我有事與你說,你進來一趟。”

陸雲霜被陸旭行叫到最東側的書房說話。

季清沅留下來陪蔣氏坐著,蔣氏看她的眼神親切又和善,“今日見雲霜對你這麼關懷備至,我也就放心了,想來你在他心中定是很重要。”

季清沅低頭,麵上適當露出一抹羞怯笑意。

她看著性情心軟柔善。

蔣氏輕聲一歎,“剛剛你也能看出,雲霜和我之間關係不睦,我到底是續弦,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他與我有隔閡也是正常的。如今你來了,他身上有你這樣一個知冷知熱的人,我才能放下心。還有這府中諸事,早晚也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若不嫌棄,平日多來這玉蘭院,我教你如何料理這些事情。”

陸雲霜不肯親近,蔣氏便想讓季清沅多多與她來往。

陸旭行也是同樣的想法,他想陸家人真正的親如一家。

陸雲霜沒耐心聽他口中的那些大道理,新婚第一日也不想和陸旭行吵,丟下一句“聽不懂”轉身就走。

她出來時,正巧聽見季清沅在說,“我都聽雲霜的,她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我信她。”

換言之,她信陸雲霜,不信蔣氏。

蔣氏一愣,她本以為季清沅是個好說話的,不想碰上個軟釘子。

陸雲霜在見到她的那一刻,隻覺滿心鬱悶散個乾淨。

“阿沅。”她輕聲一喚。

季清沅轉身瞧見她,笑容躍上眉梢,立刻起身走到她身側。

陸雲霜牽住她的手,對蔣氏微微頷首,“我們先回去了。”

蔣氏自不好攔她們,眼睜睜看著她們離開。

她本以為公主進府,會是個轉機。

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

陸旭行走出來,沉默與她對視一眼。

他如今越發覺得,陸雲霜和她母親一樣,一旦打定主意便再難回頭。

他們的心思最後怕是一場空。

屋外日光漸盛。

季清沅不想這麼快回去,陸雲霜便帶她去看看西苑的其他地方。

“我聽母親的意思,她應該是想要我來緩和你們之間的關係。”季清沅將蔣氏的話都說了出來,她想知道陸雲霜的意思,“你呢,你怎麼想的?你若不想我和她走得太近,我便不與她走近。”

陸雲霜心裡冷哼一聲,“父親的意思也大差不差,他們大概是覺得陸雲談將來還是要靠我這個兄長,所以儘力想要緩和我們之間的關係。”

“不必管他們,”陸雲霜推開眼前小花園的門,“我們過我們的日子,他們示好你就收著,也不用推辭,至於其他的看你心意。若是誰不長眼招惹你不快,那就教訓回去,總之絕對不能忍氣吞聲,知道嗎?”

陸雲霜還記得夢裡夢見的幾個場景。

陸雲談平日欺負不到她頭上,便轉而去找季清沅的麻煩。

夢中的季清沅定是沒說這些事情,以她的性子,怕是都忍了下來。

陸雲霜怕她也會像夢中一樣忍氣吞聲,重重強調最後一句。

“好,我記住了,”季清沅認真應下她的話,“我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

陸雲霜滿意一笑,捧住她的臉捏了捏,“反正萬事以你高興為準,若是覺得陸府待得不開心,我就和你一起住到公主府去,絕對不能受一點欺負。”

“你放心,我不會受欺負的,”季清沅被她的再三強調逗笑,“要說欺負,明明是你天天在欺負我,你把我的臉都揉紅了。”

陸雲霜輕咳一聲,默默收回手,轉身介紹起花園,“這個花園是我特意找花匠布置的,這裡是一個薔薇花架,等到來年初夏薔薇花盛開,你可以坐在這架秋千上,看著滿園花開,也可以坐在那個涼亭裡,畫畫看書吃茶點都好。”

陸雲霜早將西苑的大多布置繪在圖紙上,給季清沅看過。

除了這個小花園,這是她給季清沅的一個驚喜。

隻是如今在冬日裡,花園裡的花大多沒開,隻有牆角的一樹蠟梅開得熱烈,馨香撲鼻。

“你彆看現在荒涼得很,等到春日,這些花都開了,定會很好看,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你讓府中花匠重新布置一下……”

陸雲霜的話還沒說完。

季清沅轉身抱住她,亮晶晶的眸子瞧著她,莞爾一笑,“我喜歡的。”

她說著,踮起腳尖,在陸雲霜臉頰上輕輕一吻,“我最喜歡那薔薇花架。”

在大晟,薔薇花有示愛的意思。

哪怕陸雲霜不明白,她還是最喜歡薔薇花架。

“我也最喜歡薔薇花架。”陸雲霜笑著親了回去。

親一親,心情好百倍。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薔薇花有示愛的意思,藏點小心思在裡麵,多正常。

在花園裡逛了一圈,穿過花園,推開對麵那扇門,進入一方寬闊天地。

這裡空曠得很,空地上豎著三個箭靶。

季清沅想起圖紙上的內容,“這是你練武的地方嗎?”

陸雲霜拉著她走到正中間,點頭又搖頭,“不止是我練武的地方,還有你。”

“我?”季清沅懷疑自己聽錯了,“我不會呀。”

“我知道。”陸雲霜趁她不備,忽而反剪她的雙手,將她困在身前,低頭在她耳邊道:“所以我要教你,等你學會防身之術,以後就不會被我輕易欺負了。”

第68章

季清沅試著掙紮,發現根本無法掙脫陸雲霜的桎梏。

她很是困惑不解,“可是我力氣比不過你,你又不會真的對我不利,我為什麼要學防身術呢?”

陸雲霜見她手腕漸紅,鬆開她的手,扶著她的雙肩,把她轉向自己,“我是不會對你不利,但是難保其他人不會有壞心。”

“你不是會在我身邊嗎?”季清沅有些依賴,“有你在,彆人欺負不到我的。”

“那若我不在呢?”陸雲霜反問。

季清沅聞言一怔,她不喜歡這個假設,“你為什麼會不在?還是說,你覺得日日陪在我身邊很無趣嗎?”

“當然不是,”陸雲霜斷然否認,她將季清沅有些冰涼的雙手揣入懷中捂著,“我當然想天天陪在你身邊,但是禁衛營中事多繁雜,我沒有辦法時時刻刻在你身邊。如今朝局未定,我們不確定將來會發生什麼。所以我想著,你多一分自保的能力,我便多一分安心。”

不怕萬一,就怕一萬。

要是哪日季宣廷狗急跳牆,真不好說他敢做什麼。

所以陸雲霜才想提前防範。

“且你學一學防身之術,身體也能變得更矯健一些,便不會那麼輕易喊累了。”陸雲霜補充道。

後麵這句話暴露出她暗藏的小心思。

季清沅想到陸雲霜昨夜她在耳邊的嘟囔,說她身子弱,該多多鍛煉身體。

本以為她是隨口一說,不想是真有這個心思。

季清沅知她前麵的話說得在理,當作沒聽懂後麵的話,微微頷首,“那好吧,我跟你學。但是提前說好了,學防身術就是學防身術,你不準有彆的私心。”

“我能有什麼私心?”陸雲霜把人抱過來,一派無辜模樣,“學防身術肯定要有身體接觸的,這可不是我的私心,阿沅可不能這麼冤我。”

私不私心的,全看她怎麼想。

季清沅不想和她爭辯,把手從她懷中抽出來,“那你現在教我嗎?”

“不急,我們都走了這麼遠的路,回去休息一下吧。”陸雲霜捉住她的手,握在手中反複揉捏,“起那麼早,困不困?要不要回去補個覺?”

“哪裡就困了?要睡你自己睡,我不困。”

季清沅前話才拒絕,後腳回到玉鬆院,就被陸雲霜抱到床上補眠。

她們昨夜睡得有些遲,今晨為了請安起得又早,小公主嘴上說著不困,結果靠在陸雲霜懷裡,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兩人相擁著睡到午後。

季清沅醒來才察覺時辰晚了,抬頭朝桌上的漏刻看去,“我們是不是錯過午膳的時辰了?”

在宮中她若是錯過用膳時辰,再要用膳就需要向禦膳房使些銀子才行,若是婢女不願走那一趟,那就隻能等到下次用膳的時辰。

宮中處處有規矩,若想要不守規矩,要麼有勢,要麼有錢。

陸雲霜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將人攬了回來,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背,“沒關係,西苑有小廚房,我雇了兩個廚娘,你有什麼想吃的,吩咐她們就行。”

“那父親他們那邊……”

“除了年節時候,我們基本不在一起吃飯。”

說是一家人,其實很疏離。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如今才想起拉近關係,本就是癡心妄想。

季清沅有些明白過來,她往前抱住陸雲霜,目光心疼,“你這些年,是不是也很苦?”

陸家如此,會給陸雲霜成長該有的關愛嗎?

“哪裡就苦了?”陸雲霜輕聲一笑,“他們不在乎我,我還有姨母、溫九在身邊。現在又有你陪在身側,怎麼也和苦字扯不上關係。倒是你,從前在宮中還不知道怎麼被人欺負過。”

榮妃送來的婢女都敢在她病中欺負她,之前還不知道如何輕視與慢待,才讓她的性子變得如此謹小慎微。

所以陸雲霜將西苑和陸府做了一些分割,西苑有小廚房有臨街的後門。

季清沅平日若不想和他們有來往,便可以關上西苑的門過自己的日子。

她不想季清沅在陸府在受任何的委屈。

季清沅又怎麼會不理解她的一片心意?

“我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苦的,”她在陸雲霜懷中搖頭,“我不像你,日日要練武讀書,你背後還有那麼多的傷疤,你不知比我辛苦多少倍……”

陸雲霜聽著聽著,突然噗嗤一笑。

季清沅不明所以地看著她,陸雲霜止不住笑意,“我越聽越覺得像是兩個小苦瓜在爭論,誰更苦一些,有點忍不住。”

季清沅滿心的疼惜消散,她輕錘一下陸雲霜的肩膀,嗔她:“你才是苦瓜呢。”

“不苦不苦,我們現在都是甜瓜。”

兩個小苦瓜碰到一起,變成了甜瓜。

陸雲霜抱著人蹭了蹭臉頰,“餓不餓,想吃什麼?我讓廚娘去做。”

“我想吃些辣的,”季清沅大膽提要求,“今日有些晚了,明日讓廚房燉豬蹄好不好?湯要煨成奶白色,豬蹄入口即化,黃豆軟糯……”

季清沅循著記憶裡的味道描述。

陸雲霜一口應下,將明日提到今晚,小公主描述得太詳細,她根本等不到明天。

廚房準備午膳需要時間。

季清沅趁著這段時間,讓陸雲霜把上衣脫了,給她後背上藥。

她後背的疤痕又淡了一些,因為不常用,所以藥效起得慢。

“我之前問過姨母,姨母說,這藥堅持一日一次,用上一個月,你背後的疤應該就能完全消乾淨了。”

薑渺去太醫院上值時,季清沅特意去問了她一次。

陸雲霜整個後背,最猙獰的一道疤痕,還是左肩處的那道箭疤。

季清沅不僅問了此事,“我問了姨母,她說當年那支箭上有倒刺,取下來時你流了很多血,幸而箭上無毒,止血及時,不然……”

季清沅不敢想那個如果,她的指尖停留在那道箭疤上。

陸雲霜看不見她的神情,卻能從她的言語中聽出她的情緒。她穿上外衣,遮住那道傷疤,轉頭輕鬆道:“沒事,都過去了,我都想不起那時的感覺了。”

“可是我記得,”季清沅抬頭望她,“其實……當年我去看過你。”

“啊?你去看過我?什麼時候的事?”陸雲霜搜尋著記憶,發現記憶裡並沒有這一段,眼神愈發困惑。

季清沅低頭,捏緊衣袖,“就是你昏迷的那幾天,榮妃答應讓我出宮看你一次。我到的時候,你正昏睡著,哪怕在睡夢中你的眉頭都是緊皺的。”

若非太疼,怎麼會睡夢中都不安穩?

所有人都跟她說陸雲霜沒事,可當真看到陸雲霜麵色慘白眉頭緊皺地躺在床上,她還是覺得心中好難受,難受到忍不住落淚。

可是昏睡中的陸雲霜並不能安慰她彆哭。

她隻能抹掉眼淚,珍惜出宮的那點時間,看著陸雲霜。

“你來過,姨母怎麼沒告訴我?”陸雲霜還是不解。

她當時養傷住在姨母處,一來清靜,二來方便。

季清沅眸中閃過些許心虛之色,“是我讓姨母不要告訴你的,我想著你沒醒,沒必要拿這點小事打擾你。”

“這怎麼能算小事呢?”陸雲霜不讚同地道,“你不知道,二公主每次來看我的時候,我都會朝她身後看,想看你有沒有跟過來,結果一次都沒看到,我那時候還有點失望呢。”

季清嵐說季清沅出宮不易,她才無奈接受這個事實。

從那以後,她也很少進宮,兩人見麵的次數越發減少,對彼此也越來越陌生。

那次刺殺,就像是一個分水嶺,將她們短暫的交接劃開。

“其實……我當時還做了一件事。”季清沅本來不想說的,現在看陸雲霜這麼在意她有沒有去過,想著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什麼事?”

“我當時見你眉頭皺得太緊,便擔心你的傷口是不是裂開了,所以我……”季清沅有些吞吞吐吐,不太敢看陸雲霜,“我就掀開你的衣裳,想看看包紮的紗布上有沒有血滲出來,結果看到了不該看的。”

她實在沒想到會那麼突然發現陸雲霜是女子之事,驚慌錯亂之下,便讓薑渺隱瞞自己來過的事實,決定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陸雲霜很快反應過來,她捧起季清沅的臉,驚訝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子了?”

“嗯。”季清沅點頭,回憶道:“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原來女子可以不拘於宅內,可以一己之身護佑他人。雖然後來我們見得少了,但那些記憶從未淡去,我一閉眼,就能回想起你站在我身前護著我的模樣。”

一遍又一遍描摹的記憶,最終成為手帕上栩栩如生的背影。

不知什麼時候,她的心思悄悄轉變。

她越發在意能不能在宮宴上看見陸雲霜,越發想知道陸雲霜的消息,以至於最後忍不住,冒險去了那場名為賞菊實為相看的生辰宴。

她不僅僅是想送出親手做的生辰禮,她也想知道,陸雲霜對她還沒有印象。

她怕這次不見,再見便要看著陸雲霜與彆人站在一處。

她無法接受那樣的結果。

她一直是有私心的,她想要站在陸雲霜身側之人是她。

第69章

所有心思與愛念隱藏在未竟的話語中。

但僅僅是這些話語,已經足夠讓陸雲霜心跳加速,尤其對上季清沅明亮又誠摯的雙眸,她覺得自己控製不住得歡喜起來。

她的小公主從未忘記過她,一直記得她。

有什麼比這個更叫人歡喜呢?

不等陸雲霜表達自己的喜悅,季清沅緩慢垂眸,聲音低落起來,“可是我們在陸府重見,你並沒有認出我,你早忘了那些事情,隻是因為在去歲宮宴上見過我,才勉強認出我。”

她本以為陸雲霜也記得她,得知不是,自然失落。

五年未見,她認不出也很正常的。

但是心裡就是有些難過。

“誰說我不記得了?”陸雲霜立刻否認,“即便沒有在宮宴上相見,我也肯定能認出你。”

季清沅抬眸瞧她,“當真?”

“當真!”陸雲霜無比肯定地點頭。

季清沅明知她是在安慰自己,心裡還是輕鬆了許多,“那好,我相信你。”

一起用過午膳,時辰尚早。

季清沅想起陸雲霜說的防身術一事,想學一學。

陸雲霜見外麵太冷,便讓人撤去屋中的一些擺置,空出一塊地方,又在地上鋪上絨毯防止季清沅摔倒受傷。

“你力氣弱,不適合正麵迎敵,所以反應要快,如果真有人出其不意要對你不利,你需很快躲閃,借力打力。”

陸雲霜教的這些防身術,都是她根據季清沅的身體情況特意研究的。

季清沅剛學,自然反應不及時,很快就被她製出雙手,又或是趁機捏一下臉。

“你看你反應就不夠快,不然就不會被我捏到臉了。”陸雲霜捏完她的臉,還要刺激她。

季清沅終於明白她口中的身體接觸是什麼意思,羞惱之餘,不免生出鬥誌。

她非要練好不可,看陸雲霜以後怎麼輕易欺負她。

小公主鬥誌昂揚。

陸雲霜十分滿意。

練習一個時辰後,陸雲霜及時停下,拉住小公主的手,把人抱過來想要親一下。

季清沅偏頭躲開她不讓親。

陸雲霜抱著人不撒手,試圖講理:“練習是練習,平常沒有必要躲我的。”

季清沅輕哼一聲,依舊不理她。

“不要急嘛。”陸雲霜捏著她的手指,安慰道:“這才第一日,你躲不開我很正常。你平日也可以做一些強身健體的事,比如跑一跑跳一跳,反正在西苑,你就算跳到天上去,也沒人敢說你的不是。你一個月後再看,肯定比現在好很多。”

“你才要跳到天上去呢。”季清沅被她逗笑,強忍著笑意道:“我渴了,你不要在這裡擋著,我要喝水。”

“我倒給你喝。”陸雲霜不想鬆手,直接把人抱到腿上坐著,倒了一杯熱茶遞到她唇邊,親自喂給她喝。

晚間用膳的時候,又說她今日疲累,非要伺候她用膳,一口湯一塊肉都要親自喂進她口中才作罷。

季清沅注意到侍女眼中的笑意,臉頰羞得通紅,按住陸雲霜的手腕不準她再喂,“你再鬨下去,我可要惱了。”

“這也叫鬨嗎?”陸雲霜覺得冤枉得很,“我看話本中,人家新婚夫妻不都這樣黏黏糊糊的嗎?我們怎麼不行?”

其實以前她也覺得這樣膩歪得難受。

但現在她發現,是她不懂這樣的快樂,膩膩歪歪黏黏糊糊多好,最好形影不離。

“那我喂你,你看你都沒吃上幾口。”

季清沅勸不了她,便想要她也嘗嘗這種時時刻刻讓人照顧的滋味。

陸雲霜欣然接受。

比起季清沅的尷尬臉紅,她倒是享受得很,眼眸彎彎笑意盈盈地望著人,望著望著,小公主的臉又紅了起來。

“我看你平日完全不用抹胭脂,現在這樣就很好。”陸雲霜在她耳邊小聲道。

季清沅不用摸,都知道自己臉頰定是紅了。

她將剩下的豬蹄全放進陸雲霜碗中,“這些都是你的了,你必須吃完。”

駁是駁不了她,那便隻能用吃堵住她的嘴。

陸雲霜快速把豬蹄解決,飯後靜坐小半個時辰,季清沅還在看書,她便說著困了,將人抱到床上睡覺。

說睡覺便真的睡覺。

不過說了兩三句話的功夫,陸雲霜便打起哈欠,蹭著小公主的臉頰說要睡了。

季清沅本以為她要做些什麼,等著等著,等來她漸漸平穩的呼吸。

陸雲霜一向很少失眠,入睡極快。

睡意迷蒙之時,她隱約聽到季清沅說了什麼,習慣湊近去聽,聽到她重複了一句,“笨阿雲。”

“你又說我。”陸雲霜不滿地嘟囔了一句,輕輕掐了一下她的腰,把人掐得渾身一抖 ,又拍了一下後腰,“快睡覺,不許罵我了,我才不笨。”

季清沅眼角泛紅地瞪著她,見她不肯睜眼,氣鼓鼓地又罵了她一句笨,轉身背對著她睡。

陸雲霜不明白自己怎麼把人惹惱了,貼過去抱緊些,“要不你再罵兩句解解氣?”

“誰要罵你?”

季清沅想撥開她的手,奈何推開幾次都無用,索性閉上眼睛不理她。

陸雲霜這才發現她好像真生氣了,抱著人翻了個身,睜開眼瞧她,困惑不解地道:“怎麼了?我做什麼惹你生氣了?是因為我沒讓你看完那本書嗎?”

季清沅怎麼好說她在氣什麼,閉著眼睛不理她,語氣平靜道:“我沒生氣,你不是困了嗎?快睡吧。”

這哪裡是沒生氣,這分明就是很生氣!

“不,你就是生氣了,你要不說,我今晚是睡不著了。”

陸雲霜試著去撥開季清沅的眼瞼,剛剛撥開一條縫,手背“啪”得被人拍了一下。

“嘶,好疼啊。”陸雲霜捂著手背叫痛。

季清沅猶疑著睜開雙眼,有些不信,“你不要裝了,我打得很輕的。”

“手是不疼,心疼啊,”陸雲霜抓著她的手摸向自己心口,“你摸摸心是不是在叫疼?叫得可大聲了。”

“你哪裡學來的這些話?”季清沅有些想笑,努力忍住,“油嘴滑舌,定是那些話本教壞你了。”

“那你還生氣嗎?”陸雲霜眨著眼睛問,“要不要告訴我在氣什麼?”

季清沅被她眨得心慌意亂,又知陸雲霜不問出結果不會罷休的性子,低下頭遲疑地道:“你今夜……不想嗎?”

“想什麼?”陸雲霜沒反應過來她在問什麼。

季清沅抬眸看她,水潤的杏眸輕輕眨了眨,她輕咬住下唇,難以開口。

陸雲霜瞧著她,奇跡般地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有些錯愕,“阿沅,你的意思是……”

“你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這會兒又沒喝酒,季清沅覺得臉頰熱得快要燒起來,根本沒有勇氣說更多的話,轉身想要避開陸雲霜。

陸雲霜哪裡還會讓她躲避,握著她的肩膀不讓她動,快速解釋:“你彆誤會,我不是說我不想。你今日逛了西苑,又學了防身術,我想著你肯定很累,所以想讓你早點睡,我不知道你想……”

話語戛然而止。

季清沅不想她說出更詳細的話,鼓足勇氣一抬頭堵住她的唇。

陸雲霜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柔潤的紅唇傾壓過來,齒端間有舌尖躍躍欲試。

陸雲霜鬆開雙唇,任由她去探尋,見她耐心漸失,才主動起來。

暖爐將房內熏得過熱。

季清沅一雙眼眸熱得潮潤起來,淚珠從眼角滑落,她抱緊陸雲霜的脖頸,在她耳邊小聲解釋:“今日才新婚第一日,我不想讓彆人以為我們感情不好。”

如此便算是感情好了。

一會兒備水,銀袖溫九都會知道她們做了什麼。

陸雲霜一時分不清心裡是喜是憂。

季清沅解釋得認真,她分不出真假,最後在她耳邊感歎道:“阿沅還說我笨,我看你才笨得很,這會兒怎麼能分神呢?如此是要受罰的。”

說是要罰,卻顧念著她白日太累,沒太折騰人。

儘管如此,季清沅第二日還是睡遲了。

她醒來的時候習慣往身旁一探,手掌落空,身邊空無一人。

她驚醒過來,一瞬間以為之前大婚皆是虛幻,待看到內室熟悉的擺置,才確信自己是在玉鬆院。

“銀袖,駙馬去了何處?”季清沅急急將人喚進屋內詢問。

“駙馬說禁衛營有些急事需要他回去處理,見您睡得熟便沒有吵醒您,說是最多不過午後便會回來。”銀袖道。

季清沅懸在空中的心暫時放了回去,沒一會兒又生出困惑,陸雲霜說過在她歸寧前,她不需要去禁衛營。

這是什麼急事,非要她去處理?

白日裡,京城最熱鬨的柳巷不似夜晚那般繁鬨喧嘩。

秦香樓大門緊閉,樓內來來往往大多是灑掃的奴仆。

趙陽帶著人在暗處埋伏著,身邊的人有些著急地道:“陸武衛怎麼還沒出來,我們真的還要再等下去嗎?”

趙陽心中也著急,他算著時辰,還差一些,“再等等,不到約定的時間衝進去,壞了他的計劃,小心他出來揍人。”

趙陽自然擔心。

不過陸雲霜武功那麼好,應該不會出事吧。

他心中正糾結著。

突然,秦香樓內,一束信號煙火驟然升空。

趙陽當即大喝一聲:“快,隨我進去捉拿西戎奸細!”

第70章

秦香樓內頓時亂成一鍋粥。

大批官兵進入樓中,威嚇住樓中灑掃的奴仆和花容失色的花娘們,秦香樓裡裡外外被封個徹底,一隻蒼蠅都跑不出去。

陸雲霜守在密室前,單手執刃擊退敵人,迷香一灑,屋內幾人相繼倒下去。

趙陽衝進來,看見她完好地站在屋內,一口氣還沒鬆完,眼尖地發現她左臂上的劃傷。

“你受傷了?嚴不嚴重?”趙陽一邊吩咐人把細作抬下去,一邊上前要細看她的傷口。

陸雲霜直接把密室打開,把他推進去,“擦破一層皮而已,密室裡有機關暗器,不小心著了道。”

“那你還讓我進去?”趙陽死活不肯再往裡走。

陸雲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暗器都射完了,放心大膽地進去吧。防止他們還有後手,快把裡麵的密信軍械都拿出來。”

趙陽一聽還有密信在裡麵,不敢再耽擱,抬手朝旁邊的幾人道:“你們幾個跟我進去,你們再去外麵喊些人進來,快點把密室挪空。”

密道裡還有幾人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 ,趙陽一並將這幾人帶了出來。

滿滿一箱密信被抬出來,箱子上有燒灼的痕跡。

趙陽佩服地看了一眼陸雲霜,“你預料得真不錯,他們還真會狗急跳牆放火毀屍滅跡。”

“這都話本裡常見的套路。”陸雲霜淡聲道。

主角趕到之前,那些密信密報必定早已被燒毀。

所以她才提前進入密室,想著看看會不會真有密信名單一類的東西。

不想這些西戎細作做事還真細致,來往密信、人員名單清清楚楚地記錄在冊。

陸雲霜從懷中取出差點被燒毀的名冊,高舉手中的金色禦牌,厲聲道:“城門已封!爾等即刻捉拿所有細作!”

城門突然被封,百姓驚慌。

陸雲霜行動迅速,她提前讓人封城,以防細作聞風而逃,幾方人馬同時依照名單上的記錄去抓人。

有人察覺到秦香樓內情況不對,想去通風報信,早已來不及。

日漸黃昏,陸雲霜進宮向陛下稟明情況後,回到陸府。

今日動靜鬨得大,季清沅在府中聽到不少消息,說什麼城門被封,陸雲霜在抓人,還有說陸雲霜受傷的。

季清沅心急如焚,讓銀袖一再去探外麵的消息。

當她透過窗欞看到陸雲霜疾步往院中走來時,再也顧不得禮儀,提起裙擺跑了出去。

陸雲霜見她跑出來,張開雙臂迎接她。

誰知小公主沒讓她抱,緊張得繞著她轉圈,細細檢查她身上每一處,“你是不是受傷了?快讓我看看,傷在哪裡?嚴不嚴重?”

“沒事,一點小傷而已。”陸雲霜捉住她的手,笑著道:“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

也不知哪個多嘴多舌把消息傳到季清沅這邊,讓她知道非得揍一頓不可。

此刻遠在大理寺繼續善後的趙陽,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打完繼續拍著同僚的肩膀道:“我那麼貼心地把消息傳給五公主,五公主肯定萬分心疼陸雲霜。你看,他之後肯定要感謝我的。”

同僚笑了一下,回他道:“但願如此吧。”

“你臉上都沒什麼血色,哪裡好了?”

季清沅愈發不信,她將陸雲霜拉入屋內,拉開她的衣衫,要檢查傷口。

待看到陸雲霜左臂上包紮的白布,眼眶立即紅了,“我就知道你是哄我的,是不是傷得很嚴重?你有沒有讓姨母看一看?”

“真的不嚴重,”陸雲霜眼見她快要哭出來,乾脆把白布拆開,露出下麵的傷口,“你看,就是一點擦傷,我沒騙你吧。”

暗器擦破她左臂的衣袖,留下一道很淺的擦傷,上麵有凝結的血痂。

陸雲霜特意換了身衣裳回來,不想還是沒瞞住。

季清沅的心放下去一半,依舊心疼,“你拆開做什麼,要不要重新上藥?你這裡有傷藥嗎?放在哪裡?”

陸雲霜打算站起來去拿藥,季清沅直接把她按坐在榻上,“你彆動了,你說放在哪裡我去拿。”

一點擦傷而已,在陸雲霜眼裡,這樣的小傷根本不算什麼。

但她還是聽話得坐在軟榻上,看著季清沅忙來忙去,一會兒給她清理傷口,一會兒給她上藥,一邊撒藥粉一邊細心吹著,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仿佛吹吹就能不痛了。

若是以前,陸雲霜必定會覺得這樣很矯情。

但是現在她不這麼覺得。

她很快發現,讓季清沅知道她受傷並不是一件壞事。

比如現在,隻要她說一句手疼,茶水糕點就會送到她嘴邊。

無論她提什麼要求,季清沅都能答應她。

“阿沅真好。”

陸雲霜單手把人抱入懷中,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頰。

季清沅不躲,任由她蹭了一會兒,鬢間發釵被取下,青絲散落肩頭,陸雲霜有些得寸進尺。

季清沅握住她探向後頸的手,試圖和她談論正事,“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是不是該與我說說今日發生什麼了?我聽說外麵鬨得很厲害,禁衛營抓了不少人嗎?”

今日這一整日鬨得人心惶惶。

季清沅不清楚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

比起抓人一事,她更擔心陸雲霜的安危,現在確信陸雲霜無事,她才有心思去關心外麵的事。

“是在抓人,”陸雲霜摸著小公主鬆散而下的青絲,據實相告,“我們抓了不少西戎的細作。”

“西戎細作?”季清沅麵露愕然,“西戎的細作竟敢藏身在京都?”

“他們當然敢,天子腳下渾水摸魚,又能最快探得京都的消息,雖然冒險卻並非不可為。”

陸雲霜說著,餘光瞥到桌上的芙蓉酥,她捏起兩塊,投喂給小公主一塊,自己迅速吃下一塊。

糕點剛咽下去,季清沅端著一杯熱茶遞到她手邊,“吃這麼快做什麼,又沒人和你搶。”

陸雲霜把手縮回去,看著茶杯不動。

季清沅會意,把茶杯遞到她嘴邊,小聲說她:“你傷的是左手,不是右手。”

“右手要抱你啊。”陸雲霜理所當然地道,舒心地喝完茶水,接著剛剛的話道:“之前秋獮,西戎派出刺客刺殺陛下,當時因為逆黨一案,大家都被轉移了注意力,加上沒從西戎刺客口中撬出什麼有用的信息,此事便不了了之。但是一個月前,又出了一樁事,引起陛下的注意。”

陸雲霜忽而停下。

季清沅果然生出好奇心,“是什麼事?”

小公主一雙純澈水眸看過來,讓人不禁想要逗逗她。

陸雲霜指了指自己的臉頰,“你先親我一下,你親完我就說。”

季清沅無奈地瞧著她,見她一副你不親我不說的模樣,配合地輕輕碰了一下她的唇角,“好了,現在可以說了嗎?”

“好,可以說了。”陸雲霜展眉一笑,將事情娓娓道來,“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兵部左侍郎孫鈐在府中丟了一張圖紙,這張圖紙是大晟火炮的製作圖,不過幸運的是,丟的是一張假圖。但是孫鈐心中驚惶,主動進宮將此事告訴陛下,說是自己府上可能出了奸細,許是和西戎有關,他怕打草驚蛇,不敢擅自做主,所以進宮請示陛下的意思。”

“陛下本就因為西戎刺客一事惱怒,得知京都可能還暗藏著西戎的細作,自然要派人徹查。”

“所以父皇讓你去查此事?”季清沅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多月前,我進宮送聘禮第二日,陛下在宮中設宴,與我暢談,期間交給我一塊禦牌,將此事交到了我手上。”陸雲霜詳細解釋:“那時你我不能見麵,這件事不能外泄,所以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想著這兩日再與你說清楚。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不僅瞞著她沒說,還讓她在府中焦急等了一日。

陸雲霜其實很心虛。

“我才沒那麼小氣呢,”季清沅搖了搖頭,她知曉事情輕重緩急,“你沒事就好,這種機密的事,你瞞著我是對的。”

小公主如此體貼,反叫陸雲霜生出更多愧意,想著下次有事定要提前與她說清楚,免得她獨自在府中擔憂。

她繼續解釋:“我從孫鈐府上的細作順藤摸瓜,一路查到秦香樓,今日便是去秦香樓抓這些細作,順便去他們的密室裡走了一趟,從密室裡得到他們的名冊,封城抓了一日。不抓不知道,一抓才發現,西戎的細作遍布各個行當營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

這是早就有的謀劃。

西戎一直對大晟虎視眈眈,若非孫鈐察覺不對,這些人還不知道要藏到什麼時候。

而他們費儘心思偷去的火炮圖之所以是假的,是因為孟書寧曾好心提醒過孫鈐,這樣重要的東西需要多備幾份,真假難辨才好。

孟書寧給出線頭,陸雲霜要做的,是順著線頭將這亂麻一樣的線團梳理清楚。

“那你是不是要去處理後麵的事情?”季清沅抓住其中的重點,“你們抓了那麼多人,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吧。”

季清沅沒想到,這才新婚第二日,陸雲霜就有那麼多事情要去忙。

陸雲霜從她的語氣和神態中,看出些什麼。

本要否認的話被咽了回去。

她將人抱緊些,低頭靠在季清沅的肩膀上,語氣無奈道:“是啊,那些細作一一審問下來,還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

“沒事,你去忙吧。”

季清沅儘量保持著正常的語氣,但失落難以隱藏。

陸雲霜抬頭,可憐巴巴地瞧著她,“那你,會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