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銀霜月色似帶著徹骨寒意,血腥驚恐溢滿整個園子。
禦前侍衛湧進景園內,一層層將帝王掩護在最後麵。
行刺之事發生得突然,但幸在人少,解決得很快。
六個幻術師死了四個,剩下兩個一個重傷一個被敲暈。
陸雲霜卸了身邊這個重傷的幻術師的下巴,從他的牙齒間取走帶毒的藥包,免得他自殺死無對證。
侍衛中的細作被壓著跪到帝王身前。
陸雲霜看了他片刻,伸手一撕,從他耳後將整塊人.皮麵具揭了下來。
“是易容。”
她將整塊人.皮麵具奉上前。
崔德全下去將人.皮麵具接了過去,小心翼翼奉到帝王麵前。
皇帝看著那張能以假亂真的人.皮麵具,呼吸越發粗重。
他登基多年,許久沒有遇到這般凶險的刺殺了。
那暗器差一點就朝著他麵門射來,若非陸雲霜擲出玉玨將其擊偏,他如今還能站在這裡嗎?
“給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誰膽敢謀逆犯上!”
帝王震怒。
所有人鴉雀無聲。
一場賞月佳宴被突如其來的刺殺打斷。
皇帝在禦前侍衛的保護下先行離開。
眾人膽戰心驚地離開景園,回去的步伐一個比一個快,生怕再出點什麼亂子連累自己的性命。
陸雲霜臨走前,回頭尋了一下季清沅,隔著侍衛與她對上視線,對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她身上臉上都有血,看著很是駭人,怕小公主擔心。
季清沅自然是擔心焦急的,她看著陸雲霜親手誅殺那些刺客,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生怕那些淩厲的刀鋒落到她身上。
她其實很想衝到陸雲霜的麵前,問她有沒有事,問她受沒受傷。
但她知道,她此刻什麼都做不了。
景園的亂子還沒結束。
整個行宮被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出那個被替代的侍衛屍體。
有前車之鑒在,所有人被一一盤查,一直查到天明時分才結束。
如此一來,今日是不可能回京了。
眾人懸著心等了一夜,這會兒有人撐不住,先回去睡了。
陸雲霜也是一夜未睡,她將身上的血跡洗淨,換了身乾淨衣裳,一直在屋裡靜候。
將至巳時,皇帝身邊的內侍來請,說是陛下要見陸大公子一麵。
陸旭行看了一眼陸雲霜,語重心長地對她道:“昨夜我對你說的話,都記住了嗎?”
陸雲霜救駕有功,皇帝召見是必然。
陸旭行怕她禦前出錯,教她如何在禦前回話。
陸雲霜難得做了一回聽話孩子的模樣,頷首道:“父親放心,我都記住了。”
“那便去吧。”
陸旭行將人一路送出門,心裡始終有些擔憂。
他如今是越發看不透陸雲霜的心思了。
昨日她反應那麼快,也著實驚到他了。
那六個幻術師,禦前侍衛未必不能攔下。
最致命的是那個藏在侍衛中的奸細,出手又快又狠,一連飛出十數個暗器,若非陸雲霜攔得快,第一個暗器會不會刺中帝王,當真不好說。
這是毋庸置疑的救駕之功。
陸旭行希望陸雲霜憑這個救駕之功去換青雲直上的錦繡前程。
隻是這些話在行宮內不能明言。
而陸雲霜隻當沒聽懂,沒有給他回應。
皇帝寢宮內。
帝王上前扶起臣子,“昨夜若沒有愛卿相救,朕隻怕難逃厄運,朕要多謝愛卿的救命之恩。”
陸雲霜垂著頭,態度恭謹敬慎,“陛下有真龍護體,即便沒有微臣在,也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而臣子護佑帝王本就是應儘之責,臣做得都是分內之事,怎敢言恩?”
帝王可以言謝,臣子卻不可以順應其話而下。
這種最基本的道理,陸雲霜怎會不懂?
但同樣的,皇帝也不會什麼表示都沒有。
他本就欣賞陸雲霜,覺得她是一個可塑造的將才,如今見她性子不驕不躁,愈發讚賞。
“話是如此,可昨夜刺客暴露之時,你第一個反應過來,並且毫不畏懼地衝入場中赤手與之搏鬥,如此謹敏英勇,該當獎賞。”
皇帝笑著坐下,“說說,你有什麼想要的嗎?即便是高官厚祿,朕也可以賞你。”
這是擺在麵前的青雲梯,皇帝想看陸雲霜會不會踏上去。
“多謝陛下恩賞,臣不需要什麼高官厚祿,”陸雲霜語氣沉穩,沒有一絲情緒變化,“臣若想要功名,可以像父親一樣去戰場上搏殺,憑功績而得,否則即便臣此刻上去,也會被人瞧不起。臣想要自己一步步走上去,讓人心服口服。”
“好,有誌氣,”皇帝揚聲稱讚,“不過朕說要獎賞你,便不能食言。你且好好想想,是否還有真心想要的東西,若現在想不出來也不要緊,待你有想法了,與朕說便是。”
得到帝王的承諾,已是極大的恩德。
陸雲霜跪下謝恩,她沒有急著起身,語氣有些猶豫道:“臣……確實有一個請求,不知該不該說。”
“哦?”皇帝生出些許好奇,“什麼事讓愛卿如此為難,說來聽聽。”
陸雲霜沉默幾息,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俯首道:“臣心慕五公主已久,隻是不知五公主心意如何,若是對臣無意,臣不敢強求,隻當今日什麼都沒說。”
季清沅跟著皇後和季清嵐走到寢宮外。
正聽見這句“臣心慕五公主已久”,她忽然定在原地,抬頭錯愕地看向寢宮內,站在這裡瞧不見陸雲霜的身影,她也想象不到陸雲霜說出“心慕”二字的表情。
但她能感覺到,她的心跳越來越快,臉上不可遏製地泛起熱意。
皇後和季清嵐同時回頭看了她一眼。
季清嵐低低笑了一聲,“這我們剛到,陸公子這邊就要問五妹的心意,這不正巧嗎?”
有內侍進去通傳皇後、二公主和五公主的到來。
皇帝心下也覺得巧,讓皇後帶著人先去了後殿,把陸雲霜的意思傳遞過去,讓皇後先去詢問五公主的意思。
一來一回耽擱了許久。
其實皇帝可以直接略過詢問五公主心意這一過程,隻是陸雲霜提到了,皇帝便不好不問。
內侍從後殿回來,在皇帝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皇帝眉眼一展,眸中露出笑意,“既然如此,朕便許了這一樁喜事,等回京之後,朕便賜婚,陸愛卿可歡喜?”
這是五公主應下婚事的意思了。
“臣叩謝聖恩。”陸雲霜磕頭謝恩,聲音帶著欣喜與激動。
皇帝自然聽得出來,歎他還是少年心性,也知他是真的對五公主有意,便更加放心。
雖然沒有賜婚聖旨,但消息傳得很快。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行宮內眾人皆知此事。
這幾日榮裕一直躲在屋內養傷,聽到這個消息還沒得及發怒,先被榮國公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若非你無能,這門婚事怎麼會輪到陸家?你真是一點比不上你的兩個哥哥!”
榮國公前兩日找了機會和皇帝說起此事,皇帝隻說五公主年紀尚小,不急著成婚。
榮國公當即就知道聖上的意思了。
五公主年已十七,正是議親的好時候。
這是覺得榮家和榮裕不行。
榮國公不會覺得榮家不行,他隻會覺得是榮裕不成器,才讓皇帝看不上。
榮裕聞言心中一涼。
“又不是沒有庶子承爵的先例。”陸雲霜的話在他耳邊回響。
他一時萬分惶恐,直向榮國公保證,日後再不會貪玩胡鬨,定會痛改前非好好讀書。
與這裡的鬨劇相比,榮妃的寢宮就顯得過於安靜了。
季宣廷麵色慘白地坐在榻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榮妃見他如此,自然也是心疼,“到底是誰下的藥,還沒有查出來嗎?”
“昨夜那麼亂,便是我有心想查也不好查下去,若是再鬨出什麼動靜,惹得父皇不喜,那便得不償失了。”季宣廷有氣無力地道。
昨日不知是哪個歹人在他的茶水飲食中下了瀉藥,害得他宴前開始腹瀉不斷。
景園的亂子都結束了,他的肚子還在持續地生痛。
趙太醫什麼法子都試了,一點作用不起,一直鬨到後半夜才算結束。
被人陷害腹瀉這種事,便是說出去也是平白惹笑話。
季宣廷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心裡恨得要死,卻無法找出罪魁禍首泄恨。
“此話也對,”榮妃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不過今次也不算全無收獲,這次秋獮由二公主負責,她讓刺客混了進來,若不能給出一個好的交代,隻怕之後你父皇不會再那麼信任她了。”
“再者,五公主和陸家的婚事已經成了,之後你多與陸家來往,陸家會明白誰才是最好的選擇。”
一旦季清嵐失勢,諸皇子中最有名望的便是季宣廷,朝臣們會明白該怎麼選擇。
“這是昨夜刺客使用的暗器,”季清嵐把昨夜收集起來的暗器遞給陸雲霜,“你這會兒不去見五妹,怎麼來我這裡要暗器了?”
“你先讓我看看,”陸雲霜拿起盤子裡的銀針仔細看去,“禦醫怎麼說,這銀針上麵是什麼毒?”
“說是西戎那邊的火毒,中毒者如被烈火焚燒,若無解藥,最後五臟六腑會被火毒消融殆儘,化為血水而亡。”
如此凶殘的火毒,即便沒有命中皇帝的要害,也足夠讓皇帝受一番苦了。
“刺客呢,審出來了嗎?”
“審問了一夜,才有一個肯召出來,”季清嵐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說是西戎派來的奸細,要行刺陛下讓大晟生內亂。”
西戎與大晟矛盾不斷,若真是如此也沒什麼不對。
陸雲霜將銀針放了回去,麵色嚴肅地道:“我看可能不止如此。”
“什麼?”季清嵐當即睜眼看向她,“你看出什麼了?”
“你還記得五年前我們遇到的那場刺殺嗎?”陸雲霜指了指盤子裡的銀針,“若我沒有記錯,這個混在侍衛裡的奸細和當年那些刺客的身法很是相似,便是這銀針,當年我也差點中了一次。”
“使用銀針作為暗器並不特殊,”季清嵐皺眉,“當年那些刺客留下的活口已經證實,他們是逆黨餘孽。你的意思是這次刺殺也和逆黨有關係?難道朝中還有逆黨餘孽?”
所謂逆黨,說的是當年皇帝尚是皇子之時,一直與他針鋒相對的厲王一黨。
厲王謀逆落敗,自儘於宮中。
但他當年豢養的死士不知去向,一直是皇帝心中的隱憂。
“是與不是,我說了不算,得讓那個侍衛開口才行。”
季清嵐說起這件事就很愁,“不是沒試過,那人骨頭太硬了,什麼刑法都用了,就是不肯張口,再這樣熬下去我怕父皇沒有耐心了。”
“那試試這個。”陸雲霜從懷中掏出一瓶藥。
季清嵐好奇地拎起來,“這是什麼?”
“能讓人吐真言的藥,極傷大腦,會致瘋。”陸雲霜簡略答道。
“你怎麼會有這個?”季清嵐十分詫異。
“有備無患。”
陸雲霜當然不會說是提前準備的,她既知道會有刺殺之事,自然會準備一瓶真言藥。
“那便多謝了。”季清嵐起身鬆了鬆筋骨,隻覺滿身的疲憊消了大半。
若此事真和逆黨餘孽有關,那便不同了,徹查下去,倒黴的不一定是誰呢。
“我要去大牢一趟,你也彆在這裡耽擱了,”季清嵐擺了擺手,“快去攬星閣吧,彆讓人等久了。”
昨夜的事再加上今晨的賜婚,陸雲霜知道季清沅應該有話要與她說,所以讓季清嵐幫她約在攬星閣。
攬星閣建有六層,季清沅在最上麵等人。
她站在欄杆處,往下看去,能看到陸雲霜腳步飛快地往前走來。
她雙眸一瞬間亮起,不願在上麵等著,提著裙擺踩著樓梯往下迎去。
陸雲霜剛剛邁上二樓,便與她在樓梯處撞上。
小公主跑得太急了,現下有些氣喘,額上還沁出些許薄汗。
陸雲霜掏出帕子給她擦汗,笑著道:“殿下這麼急做什麼?莫不是想早點見到我?”
季清沅被她說得臉一羞,撇開臉不看她,“誰急著要見你了,我是看你一直不來,打算離開呢。”
“這樣嗎?”陸雲霜收回手,很是遺憾道,“既然殿下不想見我,那我走就是了。”
她說著真要轉身離開。
季清沅急急邁下一個樓梯,扯住她袖子,“我又沒有那樣說,你怎麼這麼計較呀?我等了你許久呢。”
“若是不想見,何必等你。”小公主埋怨了一句,聲音極低。
陸雲霜滿心愉悅地轉頭瞧她,捏了一下她的臉,“我就知道,殿下是想見我的。”
季清沅趕忙拍開她的手,“你做什麼呢,銀袖還在呢。”
“這有什麼?”陸雲霜根本不在意,“陛下已經答應給我和殿下賜婚,我們現在是定了親的關係,有什麼好怕的?”
以後她在外麵想怎麼碰小公主就怎麼碰,看誰敢多說一句不是!
第42章
季清沅聽到那句“定了親的關係”,低頭抿唇笑了一下。
她轉頭對銀袖道:“銀袖,你在二樓休息吧。”
“是,殿下。”
兩人一看就是有話要說的樣子,銀袖自知沒有必要跟上去打擾。
且她心中有猜測,那日畫舫上陸公子出現得突然,殿下又在屋中待了許久……
但不該說的話她不會說,隻當什麼都不知道。
兩人一起慢悠悠地往上走去,拐了個彎再瞧不見外人,陸雲霜直接牽起了小公主的手,把腦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有些懶洋洋地道:“我走不動了,要不我們就在三樓歇著吧。”
“怎麼了?是受傷了嗎?”季清沅滿心關切與焦急,“快讓我瞧瞧。”
昨日那場麵看著實在駭人,陸雲霜離開的時候,滿臉滿身的血,她分不清那血是刺客的,還是她身上的。
“沒有受傷,就是一夜沒睡,有些撐不住了。”
陸雲霜攬著人的腰,說著走不動路,卻能一把將人提起來,踹開眼前的門,在屋內看了一圈,發現軟榻上鋪著軟墊放著薄毯,直接帶著人一起臥躺了上去。
“怎麼會一夜沒睡呢?”季清沅被她抱著,仰著白嫩嫩的臉蛋看向她,手指點了點她的眼下,“是有點青黑,是因為羽林衛一直在查奸細嗎?既然困了,讓人來說一聲,不來便是,我也不是非要今日見你的。”
雖說會有點失落,但見她一夜沒睡,更多的是心疼。
陸雲霜握住她的手指貼向自己的臉頰,輕輕揉著,“知道你擔心,怎麼能不來?倒也不全是因為奸細的事,是怕陛下不知什麼時候召見,父親又一直有話和我睡,睡也睡不安穩。”
按理說,其實現在最著急見她的,應該是陸旭行。
但她最著急想見的,是季清沅。
“你昨日真的沒有受傷?你沒有騙我吧?”季清沅怕她隱瞞傷情不報,又問了一遍。
陸雲霜索性直接平躺,攤開四肢,握著季清沅的手按到自己的腰帶上,“來,不放心就自己檢查一下。”
季清沅臉頰一燙,想要縮回手,又拽不回來,羞惱地瞪了她一眼,“誰要親自檢查了?你既要睡覺,不如我先回去……”
話沒說完,陸雲霜又翻身把她抱住了,手上不安分地揉著她的腰窩,蹭著她的臉頰道:“陪我睡一會兒嘛,我現在回去,父親定有許多話等著我,肯定不得安生。”
季清沅想到她和陸旭行的關係,除了心疼還是心疼,“那你睡覺就睡覺,不要隨便亂動。”
她又不是什麼抱枕,怎麼非要這裡捏捏,那裡捏捏的?
小公主被她捏得滿臉緋紅,惱著聲音讓她安分些。
陸雲霜勉強聽了話,將薄毯抽出來,蓋在兩人身上,手搭在小公主的後腰輕輕拍了拍,“那我睡了,你也閉眼休息一下,要是我睡得太久,你就叫醒我。”
說著就閉上眼睛入睡。
季清沅被她拍得身體輕輕一顫,麵上紅意更添三分,心裡嫌她不規矩,卻又離得更近了些。
其實昨夜她也沒睡好,羽林衛在查奸細,整個行宮燈火通明,她心裡又惦記著陸雲霜,夢裡時不時出現血淋淋的場景,根本無法安睡。
景園內發生的一切,對於甚少見血的她來說,還是太過血腥了。
這會兒許是在陸雲霜身邊,那種不安恐懼感遠去,季清沅睡意朦朧間,依從本意將手搭在陸雲霜的腰上,腦袋往她懷中鑽了鑽,濃濃的安心感圍繞著她,她漸漸睡去。
自然沒注意到,在她依賴的小動作後,陸雲霜輕輕勾了一下唇角。
瞧,還說她愛抱來抱去,分明她自己也喜歡抱抱。
小公主臉皮薄,不肯承認,那她就多擔待些,主動抱抱。
兩人相擁著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陸雲霜感覺到些許不對勁,她睜眼去瞧懷中的小公主,隻見她額上生著冷汗,緊緊蹙著 眉,口中不斷小聲念著什麼。
陸雲霜湊近了去聽,聽見含混的“不要”、“陸雲霜”等字眼。
這是做了什麼噩夢?
怎生在夢中也喚她的名字?
“阿沅,醒醒,阿沅……”陸雲霜輕輕晃著她的肩膀,一連喚了好幾聲,才把人從夢中喚醒。
季清沅睜眼一瞧見她,水意氤氳的眸立刻落下淚來,她撲上前去猛地把人抱住,嗓音哽咽地道:“雲霜,你不要死,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的,你不能死,不能……”
小公主泣不成聲,顯然是陷在夢裡還沒醒過來。
陸雲霜輕輕拍著她的背,讓她抬頭瞧自己,“阿沅,你看看我,我就在這裡,我好好的呢,你捏一捏我的臉,是真實的。”
陸雲霜握著她的手去捏自己的臉,季清沅手都是抖的,捏她臉的力度輕得不行。
“我夢到你死了,”季清沅眉眼間溢滿悲傷,她摸著陸雲霜的臉頰,感受著真實的她,尚未從夢境中走出來,“那麼多的箭一齊射向你,我要你走,你不走,你為什麼不走?你為什麼要那麼傻?”
“那都是夢,不是真的,”陸雲霜安慰著她,“我沒有中箭,我好好的在你麵前呢,不要相信那些噩夢,我不會死的,我一直陪在你身邊呢。”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陸雲霜見她還是恍惚著,握著她的手,含住她的手指輕輕咬了一下,“你看,是不是疼的?這才是真的。”
指尖傳來輕微的刺痛和濡濕感,還有舌尖相碰的柔軟觸感。
虛幻的夢境帶來的悲切漸漸消散,季清沅反應過來,卻更加委屈,她投進陸雲霜的懷中,埋著頭不說話。
陸雲霜繼續輕拍她的後背,見她不哭了便放心許多,“到底是夢到什麼,把你嚇成這樣?是不是昨日的場景嚇到你了?”
季清沅在她懷中搖了搖頭,悶著嗓音道:“不是。”
“那是夢到什麼了?”陸雲霜語氣輕柔地問著。
“夢到……”季清沅的語氣略微一頓,她發現她忽然有些想不起來自己夢到了什麼,隻模糊記得一些片段,“我好像是站在一個高樓上,周圍有很多人把箭對著你……他們說什麼我不記得了,我隻記得我好像是喊著讓你走,你不走,然後那些箭就都射了出去……”
季清沅不敢再往下想,每想一次心臟就被扯著痛,痛到她不能呼吸,隻想把眼前的人抱得越來越緊才好,這樣才能確信她是真的,夢是假的。
陸雲霜感覺到她的情緒再次波動,不再往下問,“沒事沒事啊,都是假的,你肯定是被刺客嚇到了,回去我讓姨母給你配點安神藥,之後就不會再噩夢了。”
“好。”季清沅在她懷裡點頭應著。
陸雲霜怕她一直想著這事,低頭去瞧她,“餓不餓?我讓銀袖去弄點吃的,你有沒有什麼特彆想吃的?”
季清沅抬頭望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又重新埋進她懷裡,“我不餓,不想吃,你不要下去。”
她不想讓她現在離開。
陸雲霜覺得不行,再要勸上兩句。
樓梯處傳來輕響,房門被人輕輕叩響,銀袖在外輕聲道:“殿下,已經午時正刻了,您要不要用午膳?”
陸雲霜心想她來得正好,揚聲對外麵道:“準備一些輕淡的飲食,讓人擺在六樓,我和殿下一會兒上去。”
六樓層高,登高望遠,說不定能衝淡噩夢的影響。
直到宮人把膳食都擺上了六樓。
陸雲霜才把人從懷中哄了起來,給她穿上鞋,牽著她的手往上走。
季清沅尤嫌不夠,靠她極近,一雙水潤潤的眸緊緊盯著她,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陸雲霜無奈地點了一下她的鼻頭,“放心,我就在這裡,消失不了。”
被她點破心思,季清沅也不惱,上了六樓,不讓她坐對麵,兩人坐在一起吃飯。
季清沅確實是沒什麼胃口,陸雲霜儘量讓她多用了一些,用完膳後,帶著她瞧整個行宮的景色。
行宮和皇城大差不差,四四方方的圍牆圈起一個又一個院落,季清沅對這裡的景色沒有多喜歡,她朝著遠處的山峰看去,“我們能去騎馬嗎?應該這兩日就要回去了,下一次還要等好久。”
山林的景色更加賞心悅目。
隻是現在行宮戒嚴,進出不太容易。
陸雲霜與守宮門的侍衛言說了一番,成功把人帶了出去。
兩人各騎一馬。
等到瞧不見外人了,季清沅漸漸放慢馬速,她轉頭看向陸雲霜,眨著眼睛道:“我能和你騎一匹馬嗎?”
小公主水靈靈的杏眸一眨,陸雲霜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
她樂意至極。
她攬著小公主的腰把人抱到自己身前,再次策馬奔騰。
追雪一路往北而行,最終停在了上次那塊空草地上。
陸雲霜抱著人下了馬,讓追雪和那匹白馬一起去河邊飲水。
兩人慢悠悠走在這塊光禿禿的草地上。
季清沅不時扭頭看她幾眼,又很快移開目光。
再一次看過來時,下巴被人捏住了,“看什麼,我臉上有花?還是有話要說?”
季清沅微微鼓了鼓臉頰,朝她走進了一點,猶猶豫豫道:“你、會不會覺得我任性啊?昨日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我還鬨著要出來騎馬玩,是不是很不懂事?”
她一時心鬱才提了這個要求,沒想到陸雲霜當真帶她出來了。
“這就任性了?”陸雲霜詫異挑眉,“那你是沒見過我任性的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我能立刻收拾包袱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季清沅完全不敢想這樣的事。
“嗯,一直待在京城也很悶的,”陸雲霜不覺得有什麼,“所以我實在待不住的時候,就會隨便收拾點東西,帶著溫九直接出京,說來我之前出京還救了一個姑娘家,之後帶你見見她。她經商有道,多虧她在,我才能那麼隨意揮霍。”
陸雲霜把呂南溪的事情說了。
季清沅聽得認真,末了誇讚一句,“她好厲害呀。”
“確實厲害,短短兩年就把她父親欠下的債還清了,她是我第一個見過這麼會賺錢的人。”陸雲霜真心實意地誇著。
她沒有注意到季清沅的表情一時有些黯淡。
兩人走到河邊,陸雲霜撿起一個石子打起水漂,剛投出去一個,便聽見身旁的人聲音低悶地道:“我既不如孟姑娘那般秀外慧中,也比不上這位呂姑娘經商有才,和你認識的這些人相比,我是不是很不好?”
陸雲霜手中的第二枚石子一歪,噗通一聲落進水裡。
她錯愕地看向季清沅,正要反駁,又聽她道:“我這樣,是不是沒有人會喜歡?”
季清沅抬頭瞧她,一雙眸子不知何時漫上水意,“你是不是,也不會喜歡我這樣?”
第43章
季清沅一雙泫然欲泣的水眸盈盈看過來。
陸雲霜滿心的錯愕化成了慌亂與心疼,她一把將手中的石子拋了出去,擦乾淨手上的灰塵,才去碰她白軟的麵頰。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當然喜歡你!”陸雲霜忙中出錯,否定完季清沅的話才覺得不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很好,你不需要跟任何人比,在我眼裡,你就是最好的,我怎麼不會喜歡你?”
一會兒喜歡,一會兒又否認。
季清沅心中覺得更加委屈難言,她側過身子,聲音有有些哽咽道:“你就是安慰我罷了,我哪裡比得過她們?又怎麼擔得上你口中的一句最好?若非是情絲蠱,你又何曾注意到我?早將我們年少時一起讀書的情分忘光了。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這些話她一早就想說了。
她比不過孟書寧,也比不過那個呂姑娘,她憑什麼占著陸雲霜不放呢?
她才是那個最自私自利的。
如此一想,越發委屈和難堪,眼中的淚珠不自覺就滑落下來。
陸雲霜見她真哭起來,心裡著急,一邊給她擦淚一邊道:“誰說我忘了?我記著呢,我又不是什麼記性很不好的人,這五年前的事怎麼說忘就忘?隻是後來我們甚少有見麵的機會,便是在宮宴上遇見也都隔著很遠的距離,我瞧不見你也瞧不清你。”
她們之間隔著重重宮牆。
如果沒有人主動踏出一步,關係勢必會越來越疏遠。
陸雲霜說得在理。
季清沅不是不懂,她就是無法遏製的委屈難受。
難受極了,也不管合不合適,撲進陸雲霜的懷中,抱住她,在她身前哽咽哭著道:“我明白的,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我隻要一想到你身邊圍繞那麼多的人,就感覺自己好像被擠到了外圍,好像踮起腳尖也看不見你。我怕我們的關係越來越疏遠,怕我最後成為你眼中的過客,所以我想去你的生辰宴上給你送一個禮物,結果卻害得你被設計。”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不再自責。即便那日你沒來陸府,他們也會另找機會的。”
陸雲霜的衣襟被淚水濕透,她輕輕拍著季清沅的後背,企圖安撫她的情緒。
季清沅在她懷中搖了搖頭,“不止這一件。當年你為了救我,差點死在那些刺客手中。而這次你為了求賜婚,不顧一切去救駕。這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給你帶來這些不好的事情,我應該離你遠一點才對的。”
可是她做不到。
她很自私,她好不容易尋到一個接近的借口,自私卑劣地不願放開。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一點都不善良,我根本比不上她們,我很自私很自私,你怎麼會喜歡這樣的我呢?你肯定不會喜歡的。”
眼淚越流越凶,雙手卻把人抱得越來越緊,像是怕一鬆開,就再也抓不住。
陸雲霜聽了許多,理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
她昨日雖然沒有受傷,但是在季清沅眼中,那樣的場景是很凶險的。
在季清沅看來,她是賭上自己的性命去求一個賜婚的機會。
加上之前的兩件事,她難免會有心理負擔。
小公主本就一個敏感多思的性格,習慣性的隱忍。
今日能說出來,怕還是因為她之前的鼓勵。
說出來就好,說出來就能對症下藥。
“那完了,依殿下這麼說,看來我也是個很自私的人。”陸雲霜語氣頗有些沉重地道,她捧起小公主哭花的一張臉,拿著帕子給她擦淚,歎息著道:“不瞞你說,之前我一直在想,如果沒有情絲蠱,或許我和殿下之間的關係會一直淡漠下去,就像你說的,成為彼此人生中的一個過客。但是因為有了情絲蠱,所以不同了。”
季清沅怔然地望著她,一雙眼睛哭得通紅。
“什麼?”
“因為情絲蠱在,所以我們相互靠近,我才能有理由接近殿下,才能發現殿下這麼軟糯可欺,紅著臉的時候好看,羞惱的時候好看,笑著的時候更好看。要說罪惡感,我日日這麼欺負殿下,如今還堂而皇之地說出來,豈不是更該有罪惡感?”
陸雲霜說著罪惡感,麵上卻沒有一點罪惡感。
季清沅覺得她的話說得好奇怪,更奇怪的是,她心裡平靜了一點,有點彆扭地道:“話也不能這麼說……”
“是啊,話怎麼能這麼說呢?”陸雲霜接過她的話,順勢捏了一把小公主被淚水沾濕的臉龐,揉著她的臉上的軟肉,“你看,我這難道不是欺負嗎?但是殿下不認為我在欺負你對不對?所以我為什麼要有罪惡感呢?”
“你明明就是在欺負。”季清沅小聲反駁了一句,握住她的手不讓她亂動。
“好吧,那就是欺負,那殿下覺得我應該有罪惡感嗎?”
陸雲霜改去抱她的腰。
季清沅這次沒攔著她,她有些不太明白話題為什麼會轉到這裡,懵懂地搖了搖頭,“這倒不必。”
“對啊,殿下認為我不必有罪惡感,所以我不會有。那同樣的,救你,種情絲蠱,救駕……我認為殿下也不必有愧疚感。除了情絲蠱這件事是被人設計,剩下兩件是我自願做的事,無人逼迫,既是我自願做的事,你為什麼要背上罪惡感呢?”
陸雲霜循循善誘,再歪的話也被她成功拉了回來。
季清沅呆呆地眨了兩下眼睛。
陸雲霜看她被自己說得一愣一愣的,險些沒笑出來,努力忍住笑,接著道:“再說回情絲蠱這件事,我還覺得它種得妙呢,沒有它,我現在能抱著殿下嗎?那我這麼想,是不是也很自私?”
如此真實的想法,陸雲霜直接說了出來。
季清沅恍惚地反應過來,這是她之前有過的想法,但她會覺得這是不對,是自私的。
可當陸雲霜有著同樣的想法之後,她忽然覺得一切好像都是自己多思多慮。
“你真的這麼想過嗎?”季清沅有點不信。
“當然,騙你作甚?”陸雲霜說著抬手又捏了一下她的臉,“要我說,殿下這臉皮就是太薄了些,厚一點就不會想這麼多了。看看這哭的,眼睛紅著這樣,不知道還以為我帶你出來做壞事了呢。”
陸雲霜口中的壞事能是什麼壞事?
季清沅覺得又羞又後悔,她低頭躲在人懷裡不讓瞧,“你莫要再拿話羞我了,早知道不說了。”
明明剛剛還難過得不行,現下怎麼就覺得,那些想法很沒有必要了呢?
“不羞不羞,我把帕子沾水給你擦一下臉。”
陸雲霜將帕子沾水又擰乾,一點點擦乾淨季清沅麵上的淚痕。
小公主乖乖站在她麵前,眨著眼睛問她:“那你,不覺得我很麻煩嗎?我愛哭又多想。”
“不覺得。”陸雲霜擰乾帕子上的水分,又給她最後擦了一下,牽起她的手往回走,“我就喜歡殿下這樣,什麼孟姑娘呂姑娘,便是天上的仙子與我又何乾?在我心裡,殿下永遠是最好的。”
甜言蜜語惑人心,哪怕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季清沅依舊會心動,會開心。
她往陸雲霜身邊走得更近,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讓我看看你的臉。”
陸雲霜被她捏得一愣。
季清沅捏了一下,煞有其事地道:“嗯,果然是比我厚的,難怪能麵不改色說出這些話。”
陸雲霜不服氣,“真心話和臉皮厚不厚有什麼關係?!”
“我才不信。”
乾了壞事的小公主急步往前走,生怕被她抓住,一會兒又要把她的臉揉得通紅。
陸雲霜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追著。
她看著小公主輕鬆的背影,眉目揚起,心思轉動著,不經意間想起季清沅先前醒來說的話。
那個噩夢……
孟書寧紙上寥寥幾筆,寫她前世被亂箭射死。
這與話本的結局不同。
而季清沅說夢中的她站在高樓上看著那些箭射了出去。
所以“季清沅”是親眼目睹“她”被亂箭射死的場景。
她這麼心軟愛哭,該有多痛?
她會不會認為,是因為自己,才導致了後來的一切?
若是這麼想,她如何還能活得下去?
季清沅在前麵等了一會兒,不見陸雲霜追上來,回頭看她。
“你怎麼了?”
陸雲霜大跨步往前走到她身前,忽而用力將她抱入了懷中,在她耳邊堅定地道:“阿沅,我一定會讓你好好活下去,一定會。”
她要讓她無憂無慮地活下去,不再背負那些不該有的愧疚。
季清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盈盈笑著回抱住了她,“我知道呀,我們會一起走下去的。”
翌日,皇帝玉輅自行宮而出,一路向著京城而去。
因為之前的刺殺事件,一路上羽林衛十分警戒,生怕再發生什麼事情驚擾到帝王。
好在一路平安回京。
但風浪並沒有停息。
季清嵐用了那瓶真言藥,侍衛奸細召出他是厲王豢養的死士,他聽命於死士頭領,易容混入羽林衛,意圖和西戎的刺客一起刺殺帝王。
但他從未見過死士頭領的真容,道出的會麵地點,也早已人去樓空。
皇帝一直忌憚厲王留下的這些死士,知道此事與逆黨有關,怒氣攻心險些暈了過去。
更大的風浪緊接而至。
大理寺和刑部查到,幻術師是由五皇子的人引薦給禮部的官員,這才加入今次的秋獮。
五皇子當然喊冤,聲稱此事和自己沒有半分關係。
他的母妃寧妃跪在重華殿外,哭暈了過去,要陛下明察。
五皇子被審了一日,腦子忽然靈光起來,記起是二皇子與他提到幻術表演,言幻術表演精彩絕倫,說不定能引得父皇心喜,他這才想法子找了這六個幻術師。
一下子牽扯兩個皇子。
大理寺和刑部自然為難,再加上逆黨一案,若是查下去再牽扯更多的人,他們能擔得起嗎?
皇帝看得出他們的猶疑,思慮著該將此事交到誰手上。
正在此時,外麵的內侍來報,說是沈大人剛剛回京,前來覲見陛下。
“沈大人?”
皇帝一時沒想起是誰。
崔德全在一旁輕聲提醒:“陛下前些日子才下的調令,將沈蘊微沈大人調任回京,她應該今日才趕回京城。”
皇帝恍然想起。
沈蘊微,沈閣老的獨孫女,天資聰穎,自小受沈閣老親自教導,滿腹才華。
許是受沈閣老的影響,她一向嚴肅又板正,當初在宮中擔任學傅之時,從不偏袒任何一個皇子皇女,誰犯了錯都要受罰。
給皇子皇女們留下不小的陰影。
她不會偏袒任何一方,也不會針對任何一方,凡事講究公正。
恰巧是最好的人選。
第44章
陸府正廳。
宮裡派出的內官捧著明黃色的聖旨,宣讀著聖意。
陸雲霜跪在最前麵,陸家其他人相繼跪在她身後。
聖旨上先是盛讚之詞,表陸雲霜臨危不懼的英勇,讚其謹敏英武,後言五公主儀靜端雅,二人甚為般配,宜結良緣。
長長一道聖旨宣讀完畢。
陸雲霜磕頭謝恩,起身接過明黃色的聖旨,將早已備好的荷包塞進內官的手中。
內官掂著分量不輕的荷包,麵上笑意深了些。
他揮了揮手,讓身後宮人將幾個花紋繁複的盒子捧了進來,“這些都是陛下賞賜給陸大人的。”
陛下禦賜之物皆是價值千金的貴重之物。
陸雲霜示意溫九讓人接過,又是一番感謝天恩的話,將內官好生送出門。
她回到正廳,陸旭行、陸雲談和蔣氏尚在。
陸雲談忍不住去看那些禦賜之物,想看看都是些什麼,剛打開一個盒子,尚未瞧清楚。
陸雲霜啪的一聲將盒子合上。
他嚇得立馬縮回了手,瞪著陸雲霜道:“你關那麼快做什麼?夾到我的手怎麼辦?”
“你要是不偷看,我能夾到你的手?”
陸雲霜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吩咐溫九把這些盒子搬進玉鬆院。
陸雲談眼睛跟著那些盒子走,他不甘心,想也知道那些都是價值連城之物。
“雖說這些東西都是陛下賞給你的,但我們都是一家人,你怎麼可以把這些東西私自收起來?應該放入庫房由我母親一起管著。”陸雲談理直氣壯地道。
陸雲霜沒有反駁他,她看向陸旭行,似笑非笑地道:“父親也這樣認為嗎?”
蔣氏和陸雲談的目光一起落到陸旭行的身上。
陸旭行不看蔣氏,怒視著陸雲談,“你在說什麼胡話!這些都是你兄長的東西,陛下的賞賜你也敢要?我看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陸雲談被劈頭蓋臉一頓訓。
蔣氏的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好看。
陸雲霜悠哉悠哉地走出正廳,不去管這雞飛狗跳的一家人。
陸旭行發現她不見了,便讓小廝去請。
他轉頭看了一眼不成器的二兒子,冷著臉訓他:“你要是有你兄長一半長進,就不會在這裡叫囂著什麼偏心。你看看你這些年吃得用得穿得,你母親哪一樣缺過你短過你?我看你就是過得太好了,以為什麼都該是你的,文不成武不就,離了陸家,你還剩什麼?回去好好反省,想清楚了再來說。”
陸旭行一甩袖子滿麵怒容地離開。
陸雲談被訓得灰頭土臉,轉頭就要向蔣氏哭訴。
誰知這次蔣氏沒縱著他,聲音也冷了些,“哭什麼哭,你父親說得不對嗎?我給你請的先生也是花了大價錢,你可有半分心思在讀書上嗎?你若日日跟著你父親好好習武,不求能習成什麼樣子,至少父子情分要比現在深!你怎麼就一點不著急?一點不想著以後?”
“娘,怎麼你也說我?!”陸雲談覺得自己今日是撞了黴運了,不然怎麼一個兩個都說他的不是?
蔣氏見他絲毫不知反省的模樣,連罵他都難得罵了。
這些年陸雲談被縱得太過,腦子都蠢得厲害。
蔣氏先前覺得沒什麼,覺得孩子還小可以慢慢來。
但現在她不這麼覺得了。
陸雲霜先是有了救駕之功接著又尚公主,陸旭行的態度擺得明明白白,陸府將來的主人是誰很清楚。
“這些日子你給我待在府中好好讀書,沒事不要去招惹陸雲霜。你要是再敢胡來,我就將你的銀子都扣了,讓你連陸府的大門都出不去。”
蔣氏嚴厲地警告,陸雲談叫苦不疊,又是一番吵鬨。
而此刻,陸雲霜看著下人搬過來的等身長鏡,看著裡麵映照出自己的身影,越看越滿意,叫人擺進內室。
“買這麼長的鏡子做什麼?”溫九不明白。
陸雲霜也不是那麼喜歡照鏡子擺弄衣飾的人。
“你不懂,不要多問。”陸雲霜拒絕解釋,她看了幾眼溫九身上的新衣裳,摸了摸那上麵精致的刺繡,“難得你穿這麼花裡胡哨,這是你自己去買的衣裳?”
這丫頭什麼時候改喜好了?
溫九往後退了兩步,不讓陸雲霜碰她的新衣裳,“不是,是南溪給我做的,這是她親自繡的,我今天才穿,不能碰壞了。”
“什麼叫碰壞了?”陸雲霜覺得好大一口黑鍋罩了下來,“我就摸了摸,還能給你新衣裳摸壞了?你什麼時候這麼愛惜衣裳了?怎麼南溪給你做的,就要當寶貝供著?”
“嗯,要當寶貝供著。”溫九圓圓的臉上滿是認真。
“行,不摸就不摸,”陸雲霜生氣地收回手,“既然要供著,你還穿著乾什麼,應該架起來,這樣才對。”
“不行的,我穿著南溪看見會高興。”溫九認真解釋。
陸雲霜徹底不想和她說話了,她摸著腰間的藍色穗子,告訴自己這沒什麼。
衣服嘛,她上街去買多方便。
反正她有錢。
如此勸著自己,一路走到了玉竹院。
她耽擱了有一會兒,陸旭行一直在等她,見她姍姍來遲,沒像往日一樣出口就是訓斥。
“把門關上,讓人都離遠些。”
馮管家會意,轉身出去關上書房的門,讓在外麵的下人通通退到了外院。
如此陣仗,陸雲霜知道他想說什麼。
“父親有話直說,我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陸旭行一早忍了許多話,行宮裡不便問出口,如今賜婚聖旨已下,木已成舟,他必須問清楚陸雲霜的意思。
“你還記得你之前說的話嗎?你說這兩年皇儲之爭愈發激烈,陸家保持中立才是上上之策。”陸旭行道。
陸雲霜點頭,“自然記得。”
“你還說你是個紈絝,和二公主關係再好也無事,可如今你不是什麼紈絝了,你應該明白,你的一言一行會影響到陸家,影響到外人對陸家的看法。”陸旭行聲音沉了下來。
陸雲霜無奈,她以為陸旭行會直言相問,沒想到他會繞這麼大的一個圈子,索性先挑明:“我如今身上隻有六品武傅之職,改變不了什麼。我求娶五公主,是因為我心悅她,與二皇子和朝堂之爭沒有任何關係,希望父親不要想岔了。至於我與二公主的關係,私人之交,若說站隊,未免嚴重了些。”
她一麵求娶五公主,一麵又和季清嵐關係很好。
反倒讓人摸不準她的心思,不知道她到底想支持誰。
陸旭行看不明白也問不出來,知她心中有數,不再追問下去。
“如今你將踏上朝堂,一言一行都要多多注意些,不要讓人握住把柄。若有什麼不懂的,儘可以來問為父。”
“多謝父親。”
父女兩人的相處似乎第一次這樣和諧。
陸旭行想到上次馬車上的談話,趁著和緩的氣氛道:“之前為父確實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從前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為父其實一直很看重你,也許有的時候待你過於嚴苛了些,是希望你能將心思放到正道上來。你如今即將成家,等你做了父親,便會懂為父的良苦用心。”
說是道歉,實際是要讓人理解他從前的那些偏待與嚴苛。
陸雲霜心中沒有任何波瀾,她淡淡地道:“父親的意思我明白。”
至於明白什麼,她沒說。
陸旭行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沉默幾息,轉了話題,“這幾日你和你母親商議一下,看看怎麼修整府內,尚公主不是小事,你需多多上心,不要有什麼紕漏之處。”
“父親放心,我已經著人在收拾西苑了,這幾日我會畫個圖紙出來,讓木工們根據我的圖紙改造。”
說起修整院子,陸雲霜的話多了些。
陸旭行聽著她的打算,最後聽得不耐煩,揮手讓她出去。
之前還覺得她口中那句“心慕”或許不真,如今見她對修整院子這麼上心,反而信了。
若非真心喜歡,怎麼會這麼上心,甚至要重新修個更大的院子出來讓五公主住?
陸雲霜花了幾天的時間大概規劃了一下西苑的安排。
半個月後,她帶著這幾張圖紙前往公主府。
陛下賜了一座宅子給季清沅作為公主府,府內才收拾了幾天,裡麵大多陳設還沒擺全。
季清沅說著要去公主府看看,住上兩日四處走走,計劃一下該如何安排公主府。
她有聖上給的禦牌,近日來又很得聖上歡喜,出宮小住自然沒什麼問題。
陸雲霜到公主府的時候,季清沅剛剛看了主院那邊,兩人在長廊上撞上。
“怎麼來得這麼早?”
她約在未時,現在才剛過巳時正刻。
“反正在府內閒著也是閒著,不如過來陪你,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說著出去走一走,卻把人帶到了珍寶閣。
季清沅這次再不信什麼幫她挑首飾的說法,說著上次買的簪子還沒戴完,怎麼也不肯要新的。
陸雲霜在她耳邊小聲道:“便當是明日我欺負你的賠禮,好不好?”
她說得極小聲,無辜地眨著眼睛。
三十日過得太快了,轉眼便要到情絲蠱發作的日子。
季清沅想不到她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提這事,羞紅著臉惱道:“你怎麼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哎呀,挑嘛挑嘛,”陸雲霜拉著她走到放著耳墜的櫃台前,“我錢很多的,不花放著可惜了,你看這些漂漂亮亮的耳墜,真的沒有喜歡的嗎?”
入目是各式精巧的耳墜。
小公主也才十七歲,怎麼會不喜歡這些首飾?
陸雲霜不讓掌櫃報價錢,等著季清沅挑好自己喜歡的,她也選了幾樣。
其中有一條腳鏈,銀色的鏈條上墜著幾個鈴鐺,輕晃起來聲音很是清脆。
季清沅看得出她對這腳鏈的喜歡,不解,“我不戴腳鏈的,你買這個做什麼?”
“好看就買了,反正也不貴。”
陸雲霜看起來很正經。
季清沅一時便沒有多想。
直到這腳鏈被戴到她的腳上,在安靜的閣樓內不斷發出聲響的時候,她才明白陸雲霜為何這麼喜歡這條腳鏈。
第45章
當下季清沅自然不知陸雲霜的壞心思。
她看著陸雲霜將銀色腳鏈放回盒中,似是對其沒了興趣。
“我們接下來去哪裡?你與我回公主府嗎?”
雖然公主府沒有收拾乾淨,但如果她真要住進去也不是不可以。
不出意外,她們接下來兩晚都是要住在一起的。
比起陸府,肯定還是公主府要妥當一點。
陸雲霜上前牽住小公主的手,扶著她上了馬車,“不急,我們先去西街的醉仙樓吃個飯,然後去雲楓苑怎麼樣?雖說景色沒有之前美了,但還是可以一觀的。”
季清沅知道雲楓苑已經被她買下,頷首應下:“好。”
馬車一路朝著西街而去,到醉仙樓的時候,將至午時,醉仙樓外人來人往。
一進大堂,一樓坐得人滿為患,二樓的雅間似也都坐滿了人。
站在櫃台後正在清算賬目的呂南溪一抬頭,瞧見陸雲霜牽著一個姑娘家走了進來。
那姑娘生得眉目清冷,看向陸雲霜的目光卻柔和親近。
呂南溪當下反應過來這是誰,從櫃台後迎了出來,笑道:“今日真是巧,二公主剛剛來了醉仙樓,您便來了,想來這位就是五公主吧?”
呂南溪低身要給季清沅行禮。
季清沅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腕,輕輕搖了搖頭,“呂姑娘不必多禮,我們隻是來吃個飯,與店裡的客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五公主認得我?是東家與您提過嗎?”呂南溪笑意盈盈地道。
季清沅想到上次的事,有些不好意思。
陸雲霜隻是提了幾句這位呂姑娘,她便多思多想到落淚,如今想來不免懊悔。
“嗯,她說你經商有道,很厲害。”
“東家如此誇我嗎?”呂南溪麵上笑容更加燦爛,“正好最近醉仙樓上了些新的菜品,一會兒東家和五公主嘗嘗,也可給我一點建議。不過現下二公主坐在甲字號雅間裡,東家可否願意和二公主坐一個雅間?”
甲字號雅間一直是給陸雲霜留著的。
後來季清嵐知道她是醉仙樓的東家,一來二去也有這個特權。
一般來說兩人不會撞上,便是撞上坐在一起也沒什麼。
“這有什麼不願意的?”陸雲霜習慣了,她牽住季清沅的手,帶她往上走。
小公主手被她牽著,人卻不朝她這邊看,和呂南溪一路聊得甚是開心,頗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殿下若是想學,日後我可以教殿下怎麼做。隻是廚房油煙重,怕殿下不習慣。”
“沒事的,我是見你這麼忙,怕誤了你的事情,待你有空了,你再教我。”
短短一段樓梯,兩人快要把日後學做的菜譜都說完了。
陸雲霜不高興地扭頭看了一眼,帶著人走進雅間後,揉著她白白嫩嫩的手背,不理解:“你想吃什麼讓廚子去做不就好了,何必要自己動手?要是油點燙到手怎麼辦?不疼嗎?”
她這還沒下廚,陸雲霜仿佛已經想到她被燙傷的情形。
越想越覺得不行。
季清沅無奈,把手抽了出來,“你不要大驚小怪,人家呂姑娘能做,我為什麼不可以呢?還是說你覺得我不如呂姑娘嗎?”
“我沒有這麼說,”陸雲霜立刻否認,“好嘛,你想學就學,到時候我給你準備一雙手套,保證不讓你被燙到。”
說著又去牽小公主的手。
兩人說了一會兒的話,誰也沒先坐下。
季清嵐坐在位子上,看著她們小聲說話,終於忍不住輕叩桌麵,“怎麼,我這麼大一個人看不見啊?我說,你們要說悄悄話能不能換個地方?”
出來吃個飯還要撞見她們,這是什麼緣分?
陸雲霜也很無奈,“你怎麼不去金鼎樓吃飯,非跑到西街這邊做什麼?”
“我約了人,她家離這裡比較近。”季清嵐挑了挑眉,話裡有話地道:“你們真打算和我一起吃飯?待會兒可不要後悔。”
“吃個飯能後什麼悔?”
陸雲霜拉開椅子讓季清沅坐下,坐到她旁邊先倒了一杯茶,“來,先喝點溫水潤潤嗓子,有什麼想吃的嗎?這裡的飯菜會比較偏辣一點,要不要加幾道清淡的菜?”
醉仙樓以西蜀菜色聞名。
呂南溪說得那幾道新菜,隻有一道是清淡的。
季清沅一向飲食偏清淡些,陸雲霜怕她吃不慣。
“沒事,我可以吃辣的,我也想嘗嘗這些菜。”季清沅道。
季清嵐在一旁也添了幾道菜,無一例外都是少油少鹽的清淡菜式。
“你這朋友不吃辣嗎?”陸雲霜難得好奇問了一句。
季清嵐點頭:“她不喜歡重鹽重油的食物,一點辣都碰不得。”
“那與你倒是兩個極端。”陸雲霜道。
季清嵐一向最愛食辣,她什麼時候有一個不能吃辣的朋友了?
陸雲霜想不出這人是誰,問季清嵐她也不肯說,索性不問了。
“話說,你這些天可見過沈蘊微?”陸雲霜覺得不好真的把季清嵐冷在一邊,隨便找了個話題來聊,“兩年沒見她和從前有什麼區彆嗎?該不會還是那副不茍言笑的玉麵冷顏吧?”
許是在沈閣老身邊長大的緣故,沈蘊微的性子過於嚴冷了些。
從前在宮中伴讀的時候,陸雲霜閒來無聊會和人打賭,賭沈學傅今天會不會笑。
“她真的從來沒笑過一次,”陸雲霜頗為感歎地道,“偏五皇子不信邪,每次都賭她會笑,最後隻能哭著把錢交給我。”
然後那些錢變成了各式各樣的吃食,到了季清沅懷中。
“我記得殿下那時候最喜歡吃米糕了,我們回去時候買些桂花米糕好不好?”陸雲霜說著說著話題又轉到了季清沅的身上。
季清沅抿唇一笑,點頭應下。
季清嵐簡直覺得沒眼看,她捧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見過,她要查逆黨的案子,自然要問我的話。沈家如今唯剩她一人,她會如此,也很正常。”
沈蘊微父母去得早,早些年沈閣老也走了,偌大的沈宅隻剩下她一個人和一個老管家,人走茶涼,她要獨自撐著沈宅,性子便愈發沉冷了些。
“你如今倒是很理解她,”陸雲霜輕笑一聲,“我記得你之前也覺得她很嚴苛,被罰抄的時候可是一句好話都沒有。”
季清嵐輕咳一聲,很不想提那些過往。
正要叫陸雲霜彆說了,外麵堂倌的聲音傳進來,“就是這間雅間,您請進。”
雅間的門被打開。
一身墨紫色衣裙的女子邁步走了進來,她身材高挑,氣質清冷,麵上不帶半點笑意,一雙狹長漂亮的丹鳳眼抬起看人,不覺讓人心生壓力。
陸雲霜所有的話瞬間噎在嗓子裡,她看著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麵貌,波濤般的情緒化為了詭異的平靜。
雅間內,三人一起站起身,異口同聲地喚上一句“沈學傅”。
沈蘊微頓了一下,看到雅間內多出來的兩人,表情未變。
“二公主這是有約嗎?”沈蘊微看向季清嵐。
季清嵐感覺到壓力,立刻無奈道:“真是巧合,我也沒想到陸公子會帶著五妹過來,隻是吃頓飯而已,沈學傅應該不介意吧?”
她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陸雲霜初時的震驚過後,已經努力平複了自己,“對,我們是碰巧過來的,沈大人若是不介意,一起用膳吧。”
沈學傅這三個字實在太有壓製性了。
還是沈大人好些。
沈蘊微落座,三人都拘謹起來。
堂倌送了一壺醉仙釀上來,感覺到雅間內過於安靜的氣氛,立刻低頭不作聲退了下去。
陸雲霜看著那壺醉仙釀,正要伸手去拿,袖子被人輕輕一扯,季清沅在她身側小聲道:“你不要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
陸雲霜的手沒伸出去。
季清嵐的手剛伸出去一半,一道涼涼的聲音傳了過來,“殿下如今會飲酒了嗎?”
季清嵐的手默默縮了回去,對著沈蘊微一笑,“隻是偶爾嘗一下,不常喝的。我是想說既然沒人飲酒,不如就將這壺酒撤下去吧。”
陸雲霜轉頭看了她一眼,眼裡是明晃晃的斥責。
季清嵐當沒看到。
一頓飯吃得陸雲霜渾身刺撓。
要說害怕,季清沅是最怕沈蘊微的,早知如此,還不如不留下吃飯。
難怪季清嵐說她要後悔!
三人安靜地用完了飯菜,陸雲霜牽起季清沅的手,立刻要告辭。
沈蘊微跟著一道起身,她端起一杯茶,敬向陸雲霜的方向,“多謝陸公子先前的那封信,這個人情沈某記下了。”
陸雲霜眉間一動,搖頭,“區區小事,沈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信?你給沈學傅寫了什麼信?”上了馬車,季清沅才問起這件事。
陸雲霜抱著她坐到自己懷中,“就是寫信告訴她要小心,防止回京途中有人要害她。”
按理說,沈蘊微不該在這個時候回來。
陸雲霜之前問過季清嵐,聽說是孟國公向陛下提及此事,換言之,是孟書寧催動了此事。
孟國公與沈閣老有交情,如今幫忙一則是長輩情分,二則若是孟書寧將來當真走上仕途,這便是沈蘊微欠下的人情。
沈蘊微外放兩年,將隨州這個苦寒之地治理得物阜民豐,其實早該能回京了,不過是有人不想讓她回來罷了。
夢中她去沈宅悼念過,所以陛下調令下來之後,她書信一封送至隨州,提醒沈蘊微小心不要泄露行蹤。
“你還記得二皇子說的那句話嗎?”
“什麼話?”
“他對孟書寧說,沈蘊微外放,能不能回京還不一定。但那時,陛下已經調沈蘊微回京了。”
陛下調令都下了,他還對孟書寧說出那種話,有什麼心思顯而易見。
沈蘊微如今謝她,怕是已經知道些什麼了。
陸雲霜如今提起此事,是要讓季清沅知道,季宣廷到底是個怎樣心狠手辣的人。
“你日後對他一定要有防範,他說什麼你都彆信,千萬彆和他單獨相處。”
陸雲霜叮囑著,季清沅乖乖點頭應下。
事情說著說著,陸雲霜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到了她的繡鞋,輕輕一碰就把她的繡鞋碰掉了。
季清沅把腳往後一縮,彎腰要撿起鞋子。
陸雲霜不讓她撿,把放著腳鏈的盒子拿了過來,“鞋子掉都掉了,不如試試這個腳鏈?你戴上肯定好看。”
“我說了我不戴腳鏈的。”季清沅不想戴,她總覺得怪怪的。
“戴嘛戴嘛,就試一次。”
陸雲霜纏著人不放,說著說著就去脫她的足衣,季清沅抵不過她的力氣,隻好任她把這銀色腳鏈戴到了腳腕上。
冰涼的銀色鏈子貼近皮膚,她略一瑟縮,落在腳背上的鈴鐺搖晃出清脆的聲響。
第46章
陸雲霜伸手握住季清沅纖細的腳踝,興致十足地撥弄著那幾個小鈴鐺,一聲聲叮鈴聲響清脆悅耳。
她的手指不知何時移到季清沅的腳心,勾起指腹輕輕一刮。
一陣癢意襲來。
季清沅難耐地往後縮,偏生左腳落在陸雲霜的掌心中,半分挪動不得。
她一動,鈴鐺不需撥動,自然發出樂聲。
陸雲霜似是起了玩心,又勾了兩下她的腳心,看著銀色腳鏈在她的腳踝上晃蕩聲響。
越看,似心越癢。
季清沅覺得腳心癢得厲害,彎腰要撥開她的手,“你不要鬨我了,都已經試過了,可以摘下來了吧。”
“不急,”陸雲霜鬆開她的腳,一手環抱住她的腰身,不讓她摘,“再戴一會兒,真的挺好看的,要不……明日你也戴著好不好?”
她不說還好,她一這麼說,季清沅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
“不行,我不戴。”她毫不猶豫地拒絕。
彆以為她不知道,真要戴上了,怕是要響個不停,讓人聽見怎麼辦?
“你哪裡來的這些心思,”季清沅有些懷疑,“你是不是又看那種話本了?”
“哪種話本?殿下不說清楚些,我怎麼知道?”陸雲霜裝不懂。
季清沅說不出來,扭過頭不理她,“我才懶得理你,反正我不戴,你有多少個心思,也與我無關。”
“殿下真要這麼狠心嗎?其實這腳鏈花了不少錢呢,不戴豈不可惜了?”陸雲霜磨著人。
隻是她心思暴露得太早,季清沅早看透了,回頭冷哼一聲,“既然可惜那你自己戴呀,明天你也可以戴。”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難道戴你腳上就不響了嗎?”
“我戴不好看。”
“那你戴一個給我看看好不好看。”
陸雲霜頓時語塞,看得出季清沅是鐵了心不答應她,伸手就去勾她的腳心。
季清沅這次來了脾氣,偏不讓她碰。
一氣之下踹進她懷裡,陸雲霜趁機握住她的腳不放,一手控著她的腳踝,往上折去,將人壓在身下,低身在她耳邊低歎:“殿下身體好軟,好像什麼姿勢都能擺出來。”
若是從前,季清沅不一定能聽懂。
但如今她明明白白聽懂陸雲霜的話,氣得又輕踹了她一下,“你就知道欺負我,你就不怕我真的不理你了嗎?”
“你不會的,”陸雲霜將人抱住蹭了蹭臉頰,“就戴一回嘛,我們今晚睡在小閣樓裡,不會讓人聽見的,就戴一回,保證沒有下次。我今天還有禮物要送給你呢,好阿沅,就答應我一次好不好?”
季清沅一向心軟,最架不住人求。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陸雲霜。
“你要送我什麼?若我不喜歡,我是不會應你的。”
換言之,她若喜歡,就答應戴一回。
陸雲霜自信滿滿,“你肯定喜歡。”
馬車快速朝著雲楓苑而去。
而此刻,沈蘊微在醉仙樓用完膳,走回沈宅。
沈宅下人很少,除了幾個負責灑掃的下人,便隻剩下陳伯。
陳伯是一直看著沈蘊微長大的,他如今算是沈蘊微唯一一個親人,從她手裡接過醉仙樓帶回來的陳釀,和藹一笑:“姑娘今日瞧著心情不錯,是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沈蘊微麵對陳伯表情輕鬆舒緩很多,“哪有什麼好事?陳伯又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姑娘不說我便不問了,”陳伯笑嗬嗬地放下陳釀,“隻要姑娘開心就好。”
老人家固執得很,非說她心情好,沈蘊微不與他爭。
“知道您愛酒,但是這酒不能多喝,我會定期讓大夫給您診脈,您若是飲多了,下個月就要沒收。”
沈蘊微在飲酒多少一事上向來認真。
陳伯心裡有數,“我還想多陪姑娘幾年,姑娘放心。”
叮囑完陳伯,沈蘊微回到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