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西裝料子筆挺而涼,餘晚緊緊攥著,手指不經意的輕輕發抖。
季迦葉頓住,回頭看她。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
像是一場無聲的對峙。
忽的,會議室門開了,顧菁菁推門出來。見到季迦葉愣了愣,又拂過餘晚。
那扇門裡麵透著光。
季迦葉抿著唇,抽出胳膊,往裡麵去。
餘晚手中空了,她低下頭,眨了眨眼,又望過去。
男人的背影冷冽而肅殺。
他今天來,是給最後一擊的,餘晚忽然通通想明白了。
這個男人將他們耍的團團轉,如今是來收網的。
季迦葉經過顧菁菁,麵無表情的走進會議室。
顧菁菁一時愣住了,她抵著門,沒有關。
餘晚默默走過去,越過這一切,望向裡麵。
隨著季迦葉的出現,會議室裡驀然安靜。
這人眉目冷冽,麵無表情的時候,氣場總是強勢而壓迫,下巴微揚,帶著他獨有的囂張氣焰。
“你來做什麼?”沈長寧不高興的問他。
季迦葉淡淡道:“來召開臨時股東大會。”
隻要持股超過百分之十的股東就可以有權利召開,他忍到現在,也不知究竟為什麼。
沈世康蹙眉,壓住氣嗆他:“季賢侄,股東大會年年都有,這麼突然召開臨時的做什麼?”
薄唇微抿,季迦葉嘴角是很淡的笑。他冷冷的、一字一頓的說:“當然是為了罷免你。”
這個“你”字咬的有些重,直白的,沒有丁點尊重,全部是蔑視。
沈世康是淩睿的董事會主席,罷免他,自然是指罷免他的主席一職。聽到這話,沈世康的臉狠狠一沉,忽而,他也老謀深算的冷笑:“這話太過了吧,季賢侄。你又不是公司最大的股東,有什麼能力罷免我?”
座下,沈平潮悄悄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季迦葉看了看他,又望向沈世康。他還是那種不鹹不淡的笑,嘴角微彎,涼薄的鏡片後麵,那雙漆黑的眼裡沒有一絲笑意,他擁有的,隻有深深的冷漠。
他仿佛生來就不會憐憫。
“沈世伯,”季迦葉難得拿腔拿調,“你可以問問你的好兒子,他早就和我簽了協議,將手裡百分之七十的股票轉讓給我個人。”
男人的聲音最是平穩,波瀾不驚。
沈平潮占股百分之十,他這麼一讓,季迦葉及北川集團變成了百分之三十二,而沈家隻剩下百分之二十五,兩者徹底掉了個位置!
沈世康目瞪口呆的望著沈平潮,“平潮!這事是不是真的?”他陡然提高聲音。
沈平潮還是不停擦汗,“爸,我……”他語無倫次,又望著季迦葉,罵道,“你騙我!你當初隻是答應幫我……”沈平潮頓住,“上位”兩個字他不敢說了。
可在場所有的人都明白了。
沈家兩個兒子關係一直不和,互相較勁,季迦葉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早早就開始下鉤子。
他以濱海項目為誘餌,不僅拿到了沈平潮手裡的股份,還將沈家所有的現金流製住,動彈不得。
這麼一想,餘晚心裡涼了又沉,沉了又涼。
她忽然再度覺得,這個男人是真的、真的太可怕了,他深不可測,他真真假假。她在他麵前,那麼渺小,又顯得那麼的……愚蠢。
餘晚看向季迦葉。
男人背影還是冷厲而漠然,他站在沈世康的對麵,直視他,絲毫不避讓。
沈世康坐在那兒,雙手顫抖著,忽然捂著胸口,痛得彎下了腰。
“沈董!沈董!”周圍的人急成一團,連忙圍上去。
整間會議室裡,隻有季迦葉雙手插袋,麵無表情的站在那兒。他靜靜看著這一幕,冷漠而無情。
像地獄來的魔鬼。
餘晚知道沈世康隨身會帶著藥,她也趕緊跑過去。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急匆匆的響。
季迦葉看了她一眼。
餘晚隻是滿臉著急,看也沒看他。
真的是一團混亂。
在這樣的混亂中,淩睿成了季迦葉實際控製的子公司。
一個根基深厚的公司,就這樣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在地位上,和江成那些小廠沒任何區彆。
季迦葉兼任新董事會主席,至於總經理……他走到沈平潮麵前,漠然道:“沈先生,我說過會幫你,所以,這個總經理由你來做。”
沈平潮麵色還是慘白,死人的白。
季迦葉麵無表情的往外走。經過餘晚,他視線往下,餘晚仍半蹲在沈世康旁,她低著頭,露出纖細的脖頸。
腳步頓了頓,他終喊她:“餘晚。”
餘晚沒動。
季迦葉便走了。
男人的腳步很輕,可餘晚好像總是聽得清楚。
抬頭看了看他離開的方向,她複又垂下眼。
沈世康心肌梗塞,直接被送進醫院。
整個公司都亂了,沈長寧一個人悶在辦公室裡。
窗簾全部掩著,屋子裡很暗,唯一的亮光,是電視上正在播送的財經節目。主播聲音一板一眼:“淩睿集團近來真的是麻煩不斷,前段時間才爆出被下級供應商催款,貌似陷入資金鏈斷裂危機,今天上午又突然發起臨時股東大會。前任董事長沈世康遭彈劾,最新的消息是由北川集團主席季迦葉先生兼任。”
旁邊一個嘉賓說:“季先生剛回國不到三個月,就有這麼大的動作,實屬罕見。”
餘晚敲門進去。
電視上正好是季迦葉,他今天還要出席什麼商界活動。這人極少在媒體露麵,又是這種時候,很多記者都要采訪,有人問,季先生,對於接掌淩睿有什麼感想,還有人問,季先生,之後有什麼計劃?
冰冷的鏡頭後麵,季迦葉隻是說:“無可奉告。”
一貫的惜字如金。
記者還要問什麼,餘晚走過去,將電視關了。
滿室黑暗。
“怎麼不看了?是怕我難受?”沈長寧整個人靠在椅子上,出言譏諷。
餘晚將窗簾拉開一些。刺目的光照進來,沈長寧直接操起一個煙灰缸砸過去!
砸在餘晚腿上,砰地一聲,在腳邊碎了一地。
很快紅了一大片,可餘晚已經不覺得痛了。
“餘晚,你是我的助理、我的心腹,你居然引狼入室!濱海的項目你不是跟他一起去了麼,你說他有合作的誠意,我爸那麼信任你,結果呢?”指著電視,沈長寧罵道,“他就這麼在我們後麵捅刀子!”
餘晚道歉:“沈總,對不起。”
“‘沈總’?嗬,”沈長寧哼了一聲,冷笑,“你彆這麼喊我,我擔不起。我也跟我爸一起滾蛋,倒是你,沾著季迦葉的光,還能繼續飛黃騰達。我是不是得提前恭喜你一聲?”
要多尖刻,有多尖刻。
餘晚默然。
“哦,不,也許你也要一起滾蛋,”沈長寧繼續譏諷,“如果你不是我助理,他能看上你什麼?”
好像是事實呢,這個男人真真假假,誰都分不清了……餘晚還是垂眸。
忽而,不知想到什麼,沈長寧又恨:“當初你家沒有錢,是誰資助你上學?還有你弟弟的事……你有沒有良心啊?餘晚,你就是個白眼狼!”
餘晚垂在身側的手輕輕顫了顫,她耷拉著頭。
“你給我滾出去!”沈長寧指著她吼。
他難得發脾氣,餘晚依言退出去。
因為先前的事發生的實在太過突然,整個公司都無心工作,一時又人心惶惶,不知道這樣忽然易主,還會出什麼其他變故。看今天季迦葉的這股狠勁,他們的日子可能會不好過。
這會兒看餘晚的目光,更加戒備。
餘晚收拾了東西,下樓。
她得去醫院。
沈世康還在做手術,沈家如今亂成一團糟,居然沒有人在。
餘晚一個人等在外麵。
直到沈世康醒了,她才進去。
沈世康一瞬老了很多,插著呼吸器,頭發花白,孱弱的像個小老頭。
看著餘晚,沈世康閉上眼。
他不想見她。
發生了這麼多事,知道了那些真相,餘晚一直沒有哭過,可現在,她眼圈紅了。
那個時候家裡發生了很多事,太多太多的事,餘晚著急啊,最後躲在角落裡偷偷的哭,就遇到了沈世康。
他說,這麼個半大的小姑娘哭什麼呀。
餘晚擦了擦眼淚,倔著沒說話。
可後來沈世康還是找到她,資助她上學。
餘晚大學畢業,就一直跟在沈世康身邊,做他的秘書,後來又變成沈長寧的助理。她真心感激沈家,她拿他們當恩人。
她一直都在這兒,如今卻沒了。
站在醫院門口,被太陽一曬,餘晚頭暈眼花。
她打上車,坐在後座。車裡開著空調,有些悶,還有些壓抑的難受,餘晚降下車窗,開了一條縫。暖風撲麵,她捋了捋濕漉漉的額發,額頭還是抵著窗戶。
司機問:“小姐,你去哪兒?”餘晚恍恍惚惚的,說了個地名。
司機自後視鏡裡擔憂的看了看她,餘晚隻望著外麵白熾的一片,也不知到底在想什麼。
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麻木,麻木的倒退,麻木的變化,麻木的停頓。
“到了,小姐。”司機停車。
餘晚眨了眨眼,才發現到了季迦葉的彆墅。
付錢,下車。
管家開的門。
“餘小姐。”
餘晚麵無表情,“我要見季迦葉。”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居然是在這種時候。
“好的。”管家領她上樓。
季迦葉在樓上書房。
門推開,餘晚站在門口,望過去。
他已經脫了西裝外套,襯衫袖口卷上去。遠遠看著,胳膊上的那道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
季迦葉正在抽煙,隔著煙霧繚繞,他望著她。
這一瞬,仿佛越發遠了。
餘晚說:“季先生,這次不需要十分鐘,我過來問你幾句話就好。”
她第一次見他,隻被要求十分鐘。
她居然一直記得。
“餘晚……”季迦葉蹙眉,他掐滅煙。
餘晚做了個打住的手勢,隻是直直要求:“你讓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