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2 / 2)

竹兒以前就不喜歡他談這些事情,那時的巫興謀覺得她婦人天真,如今卻是小心再小心,哪怕她並不清醒,也不想拿這樣的事情去擾亂她眼前。

他心裡微鬆。

果真,溫瑾陽奉陰違,私自邀請了那些人,如今婚禮提前,就算他們來了,一切也已成定局。

而今夜那杯暖酒,會引發此前喂給溫瑾的滅魂消亡丹,他這條不聽話的命,會在接下來的十二個時辰內死亡。

沒有人可以破壞他們一家人的幸福。

另一邊,飛羽離開後,溫瑾將院落中並不住人的那間屋子指給喜婆和侍女,讓他們打扮已經易容成溫瑜的蘇淨蕊。

而溫瑾則是回到屋內,笛性大發地又吹了會兒,看著又有幾朵妙手花開出來後,覺得要為子時的婚禮養精蓄銳,便躺床上睡了。

這兩日他總有些莫名累意,因此睡得很快。

漸漸地,朦朧月光灑入窗內,婆娑樹影映在窗扇上。

同一院落的房屋中,新娘柔弱漂亮,端坐在那裡,笑容中幾許溫柔,卻不達眼底,任喜婆和侍女打扮著,像是個嬌羞將嫁的小女兒,佯裝隨意地打聽著夫家的情況。

那裡的熱鬨,更襯得此間安靜。

在這片靜謐中,房間之外,在人們看不到的空間中,密密麻麻的雕像像是疊聚在一起,暗線藍光,跨過邊牆,跨過院落,跨過窗扇,向著床上的溫瑾逼近。

隨著雕像的靠近,溫瑾的身上,隱現顏色暗淡的繭。

與那日最初纏縛後的緊實模樣不同,那繭像是被什麼撕咬過,隱隱破敗,像是強行靠上去的破衣爛衫,幾乎快要罩不住溫瑾。

細線交織,與那團床上的繭加固。

可還未觸及,就有一道金光如同鐮刀鋒利割下,將連接在一起的絲線切斷。

同時,還有另一個白團子樣的透明小人漂浮而出,它似乎是睡著,眼睛都沒有睜開,完全是無意識地,可卻在睡夢中,本能地張開嘴伸出手,去撕咬著包覆在溫瑾身上的繭。

大半金光與雕像僵持,剩餘的一小半,人性化地瞅瞅透明小人,也幻化成了類似的模樣,但是因為所剩無多,捏人技巧太差,最終隻幻化出了一張嘴。

像是鯊魚的嘴,利齒森然,猛地撲上去,對著那繭就是一頓猛咬。

縛繭越發萎靡,上麵舊的痕跡,與如今新的痕跡全然相同,顯然,之前他們也做過同樣的事,如今縛繭虛弱不堪,就是他們的傑作。

溫瑾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微皺的眉目更加舒展。

另一邊,溫瑾院落的底下。

那個囚困著鷲鳥一族的山洞中,本來在十日香中昏昏欲睡渾身無力的鷲鳥們,又聽到了那天賜一般的笛聲,看到那漂亮的花朵,帶著瑩潤的光,落在他們的周圍。

驅散了黑暗的同時,也將力量還給他們。

一並還來的,還有那被十日香侵蝕掉的希望。

他們控製不住地回望和祈禱,念著那吹笛之人,那將希望帶給他們的人。

金色薄淡的光扶搖直上,一分為二。

一份,並入到那撕咬的利齒中,利齒沒有變化,但像是突然強化了力量,一口一個坑。

一份,並入到那對峙的鐮刀中,鐮刀像是憑空鼓起了胸,很有勁頭似的對對麵炫耀,猛地一揮,雕像上掉了不少土灰,然後就像是碰到什麼天敵一般,被逼退了。

*

當喜婆來敲門時,溫瑾睜開了眼睛。

雖然記得並不清楚,但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不錯的夢,以至於醒來都覺得渾身輕鬆。

隻是,左邊頭發有些癢癢的。

溫瑾摸摸頭發,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在喜婆的詢問聲中,起身瞬間換了一身華服,打開了門。

公子如玉,端方有禮,又有城主威嚴,君子之態。喜婆微怔,按捺下眼中的震撼,暗道這位溫瑾城主是個人物。

瞧著,總覺得與此前那些住在西院的宗主們,不太一樣。

若是喜婆的眼能看到更深層次的事物,她就能看到,溫瑾整個人被包覆在一個暗藍色的繭中。

準確的說,那已經不算是一個繭,而是暗藍色的破爛絲線,隻剩那麼一些絲絲縷縷,黏搭在他的身上。

而在溫瑾的左邊頭上,有一個鵪鶉蛋大小的金色魚嘴,正趴在一根絲線上,拚命地咬著。

哪怕它能感受到來自溫瑾體內的吸引,提醒它是該回去的時候了,可它像是個執拗的孩子,帶著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心,張牙舞爪死命地咬著。

就在這時,它咬斷了一根。

這明顯給了它鼓勵,魚嘴滿口牙哢哢哢對打,仰天狂笑了三聲,又湊過去,在一眾瑟瑟發抖飄搖的絲線中,又選了一根看著最不爽的,磨著牙咬了過去。

遠處,雕像陰鬱的眼看著這一切,可那細密的線剛伸出去,就像是被灼燒一般,又退了回去,隻能不甘地看著。

此時,溫瑾身上的絲線,還剩下六根。

門外,以水向上為首,懷玉城的人都換上了新衣,在院中等候著溫瑾。

他們身體微微側向,朝向的另一邊,正是以溫瑜身份等待典禮開始的蘇淨蕊所在的房屋。

雖然有過質疑和不解,但在溫瑾和溫瑜堅決的態度下,懷玉城民還是選擇了來送親。

溫瑾目光掃過,四月並不在人群中,這讓他在意。

偌大的一個禦獸宗,難道還能丟了一個活人嗎?

金蟾和玉玲瓏也沒有回來。

他心念急轉,既然婚禮之上,已經有人代替妹妹的身份暫時站在那裡了,而妹妹也無事,不如讓她得空找找四月好了。

這一刻,溫瑾覺得很詭異。

明明他和妹妹是兩個人,可這個想法一出,他就覺得妹妹接收到了,完全不用特意開口|交代,連傳信的玉簡都省了。

就像是雙胞胎的心靈感應一樣。

房門在身後關上,溫瑾走上前,他的身後,懷玉城民跟上,在他的帶領下,來到了新娘籌備的房門外。

“瑜兒,該走了。”溫瑾溫聲開口。

房門打開,紅色嫁衣加身,喜字蓋頭遮擋了對方的容顏,蘇淨蕊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她的手向溫瑾伸了過來,露出的指尖過分得發白,甚至微微有些發顫。

是恐懼嗎?還是興奮?

溫瑾無法判斷。

他輕輕一托,將蘇淨蕊的手托在身旁喜娘的手臂上:“今日|你得償所願,祝賀你。”

蓋頭下,蘇淨蕊似乎是柔和地笑了笑。

她轉過身,在喜婆的攙扶下,沿著一路鷲鳥叼起的紅色燈籠,緩緩而行。

而溫瑾看著她的背影,在她笑的那一下,他想要皺眉,因為覺得違和。

明明之前她從來沒有見過蘇淨蕊,可那一瞬間,他卻覺得蘇淨蕊仰慕的不該是巫振鋒,而是淩朗原。

她是深愛淩朗原,甘願為他付出,能夠做任何事情,所以,才願意嫁給巫興謀的。

這想法空穴來風,很快就被溫瑾否掉。

他的摯友,被人仰慕是很正常的事情。

話說,巫振鋒,是他的摯友吧……?

“城主……”身旁水向上低聲開口:“若是城主對這結親一事尚有猶豫,現在還來得及。”

他將溫瑾的駐足,當做了猶疑。

“走吧。”

月上正空,冷光明照,溫瑾開口了,率先向前走去。

他的身後,無人看見的空間中,又有兩根斷裂的灰藍色綿柔細線,蛛絲一般,輕飄飄的落下。

這個夜晚,整個禦獸宗,亮如白晝。

喜慶的紅在短短幾個時辰的時間內,就布滿了整個禦獸宗,莫說禦獸宗門人,就連每一隻靈獸,每一隻鷲鳥身上,都會綁上一條紅絲帶,沾染喜氣。

禦獸宗門人紅光滿麵,對於承繼者溫瑜嫁入禦獸宗這件事,可以說是翹首以盼,甚至於認為是天命注定。

雖然不久前溫瑜大人與巫宗主發生了一點點口角,但總歸都是自家人,溫瑜大人又是承繼者,是禦獸宗未來真正的主人,巫宗主不會因為那次的口角而過多介懷的。

當聽到要舉行結親典禮的消息時,禦獸宗門人的心裡都隱隱鬆了一口氣。

但還有一些人,比如肖奇明,在聽到典禮之上,會按照禦獸宗的傳統(從巫振鋒開始的傳統,巫興謀是第二個),讓二位新人結下獻心印,甚至還是溫瑜向巫興謀結下獻心印,那鬆掉的一口氣,就變成了不滿。

獻心印是禦獸宗的巫家人發明出來的咒法,世人並不知曉詳細,最多隻聽說過一點巫振鋒和亡妻獻心印的永結同心,就連禦獸宗沒人也並不知曉太多。

可肖奇明從一位已經老死的門人口中聽說過,這獻心印並不是什麼美好的愛情,咒法所創造的是被欲|望控製的奴隸,隻能依靠與咒術主人交合能活,是完全喪失了自己的可憐蟲。

若不是結印講究一個心甘情願,隻怕這咒法會禍害更多的人。

可最悲慘的,就是這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地結下獻心印,本以為迎接的是白頭偕老,美好愛情,可最終,卻發現自己脖頸上被套上了枷鎖,成為隻能攀附而活,仰人鼻息的玩物。

這是比逼迫而為,更黑暗更可怖的深淵。

溫瑜……不論她是否是承繼者,隻從她是救下赤耳火尾猴、救下他性命的恩人來講,這樣的深淵,不該由她墜|落。

肖奇明握緊了手,他要阻止這場婚禮。

想法剛一冒出,就有一聲霸氣淩然的話語響在耳邊——

——“這個婚禮,我不同意。”

他猛然轉頭,就見男子傲然,紅黑雙眸,霸氣側漏,吞天魔氣覆蓋了整個禦獸宗,於風雨雷電的背景中,桀驁眼神落在了那身紅嫁衣上。

“她是我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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