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章(1 / 2)

“周先生,我出去打獵時,又看到了奇怪的東西。”

樵夫模樣的人單手拎著兔子和野雞回來,他撓撓頭:“咱們家門口,常見的那個黑白兩色挺好看的小花,長出了南瓜的顏色,而且,長得特彆特彆特彆高。”

“遠遠看著,有這麼高。”伍大郎比劃著,憨厚的臉上帶著點敬畏:“彆是我打獵太多,山神發威了吧。”

“我打的兔子是白色的,抓的野雞是黑色的,咱們家還種了南瓜。山神是顯靈了嗎?”

說著,他也不含糊,忙跪在地上,衝著不遠處打獵的山拜上幾拜,隻是因為沒人教過,所以並不成體統。

“這叫變異!”屋裡傳來一聲冷哼:“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周嘉走出門,迎麵就遠遠看到那花朵組成的畫框,話打梗了一下,卻又很快接上:“的事。”

“但伍大哥,最近你還是彆出去了,這花可能吃人。”

伍大郎點點頭。

他懂,周嘉是個讀書人,要考公什麼員的,雖然伍大郎沒記住,依稀模糊記得三個字,但根據和村裡人以前的閒聊,既然是要考的,那便自動轉換理解成了狀元郎。

雖然他從來沒有看過周嘉去參加過什麼考試。

但讀書人都腦袋好,也清高,為了不被其他讀書人看不起,麵上嘴裡都是從來不相信這些山神啊灶神啊之類的事情。

伍大郎懂,周嘉不是不相信,畢竟他都不肯叫自己的名字,或者和以前村裡人那樣叫他“大郎”,說這樣不吉利,硬是結拜後叫他“伍大哥”。

讀書人嘛,臉皮薄,其實心裡信了,就是嘴上不好意思說而已。

都說讀書人日子好,可想說的話都不能說出口,肚皮隔著人心,互相猜來猜去,這麼看也挺慘的。

周嘉不知道,伍大郎看他的眼神,已經充滿了同情,並且已經決定今晚燉野雞南瓜湯可憐照顧他了。

他隻是又交代了幾句,就噔噔噔地跑到了二樓。

不一會兒,二樓的窗戶處就探出來半個身子,周嘉舉著個小望遠鏡模樣的東西,看向遠方那清晰可見的畫框。

畫框瞬間被定位在鏡片中,放大到連葉片都清晰可見。

因為魔氣遮蔽,他看不見畫框上的內容,隻能看到上麵纏~繞的黑白橙三色的靈染花,隨風飄搖,分外水靈,似乎還是活的。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周嘉喃喃道:“之前怎麼從來沒見過呢……”

*

疫魔空間中。

溫瑜看著手中的紙條,微微揚眉,很快一笑,將桌上三樣東西一一收起。

然後,她左手拎起其中一個長板凳,沒有走向城內,而是向城外那片迷霧走去。

板凳一麵拖地,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跡。

城樓上的守衛看到,眼中都有掩飾不及的駭然和忌憚。

城前所擺的桌椅,早在他們每個人過來之前就在了,是地界內的特產逐鐵木製成,沉重非常,沒有靈力的情況下,至少需要五個人合力才能勉強抬起,但因為沒有必要,就一直放在那了。

可現在,這個新人看著清瘦,甚至走路頗慢、麵色蒼白還在生病的模樣,也沒有靈力,還被束縛了一隻手,就這樣輕輕鬆鬆地將板凳拖走,實在是不可小覷。

若他身體恢複,隻怕外城之中,沒幾個人可以與他匹敵。

這是這次的新人中,不,這是他們見過的所有人中,最讓人恐怖的存在了。

溫瑜並不知道他們所想。

她此刻很悠閒,是心有餘裕、成竹在胸的那種悠閒。

當打開紙條,看到那上麵的字的時候,雖然沒有記憶,但溫瑜立刻就判斷出,這紙條,是一個引彆人入套的幌子。

畢竟,她不是會給自己留這種無用信息的人。

名字,地點,凶手,對她來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目的。

目的,是一切行事的準則。

即使沒了記憶,幾乎深入骨髓的這點,卻從來不會變。

她留給自己的信息,在被手指扣住的背麵,打開前被折疊藏起,打開後恰恰好落點在她手指習慣的扣點。

擋掉那個關鍵的名字,隻是為了轉移注意力。

因為,這樣隱蔽的傳遞,更像是在知道會被人窺探而防範。

隻是短暫的觸感,溫瑜察覺出了她在背麵所遺留的信息,那是另一種語言,但溫瑜像是刻在身體的本能一樣,立刻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信息是:有人在看,做個好人。

很簡單明了,而好人,那可實在太容易做了,她可以做一個完美的聖父。

聖父到就算當麵殺人做壞事,所有人也都會為他開脫說他有苦衷的那種。

所以,她就開始拖凳子。

這時,因為“萬廣海”三個字而一時靜滯和驚愕的人們立刻又開始噴了。

連帶著,還有那些相信著萬廣海的人,畢竟他是從底層一步步靠實力上去的人,是很多散修夢想成為的標杆,雖嚴厲但剛正,當初禦獸宗泄露出的影像都無法撼動他,更何況,是隔著屏幕的一張紙。

但這些人很聰明地混在噴溫瑾的人裡麵,企圖將注意力從萬廣海的身上轉開,重新拉到溫瑾是個本質的惡人、壞人這件事上。

{溫瑾這是在做什麼?其餘的人都進城了,他沒事拖著凳子瞎晃,是顯擺自己有力氣嗎?}

{那字條是他準備好要害人的吧,哪有人在身上放這種字條?這真是什麼都沒做,就能被人硬潑臟水給賴上。}

{失去記憶最能看明白一個人的本質,溫瑾剛剛無視金虹真人,不去救他,現在也不入城抓尋破解方法,在外邊拖凳子走,明顯就是想吃現成的,人心怎麼能算計成這樣!}

為溫瑾說話的聲音,勢單力薄,淹沒在這些話語中。

人們稍微覺得有些奇怪,就是事情出了這麼久,輿論爆炸得如此厲害,懷玉城的人卻從來沒有動靜,莫說發出個聲明正名,就連城民實名作保的回複都沒有。

倒是抓出來幾個偽裝城民反裝忠渾水摸魚的。

但並沒有人對此有太多的關心,修者們覺得,無非就是多一個被罵的靶子,如今懷玉城的做法,便是在裝死而已。

咒罵還在繼續,而畫麵中的溫瑾卻停住了腳步。

他來到白霧邊緣,左手高高抬起,那重於千斤的板凳在她的手中像是輕巧的柳條,在空中掄出一個漂亮的圓,砸到了地上。

“砰!”

如一聲炸雷,借著畫框和傳影,從那遙遠封閉的疫魔空間,傳遞到了每一個人的耳邊。

驚得還在變著花咒罵的人,也都閉了嘴,忙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見那板凳已經碎成平整的幾塊,而溫瑾抽出腰間長劍,將木板再度切薄處理,最後,以劍為筆,在木板上刻下幾個字——

——“霧中危險,進城找溫瑾。”

然後,她拉著木板前行,沿著白霧邊界,每隔一段距離便樹上一塊刻字的木板。

高高城樓上,守衛遠遠看著溫瑜動作,一時也有些發愣。

同樣的事情,在這城中不是沒有人做過,雖然新人的到來總免不了爭鬥和血腥,但是人們總還是希望,給最初過來的人活下去的機會。

隻是,從來沒有一個人,將自己的名字留在指引的牌匾上,更不會大言不慚地讓來人找自己。

在這樣一座除了抵禦疫魔之外,並沒有什麼法紀的混亂之城中,沒有人會發這樣的善心,會為彆人的性命做保證,因為這樣的人,在這裡根本活不下去,即使有,也早就已經死了。

但這絲毫不能阻止守衛們對於溫瑜的高看和敬仰。

沒有記憶,忘記過往,人們展現的永遠是最本真最基底的性格和行事,能如此做,便當得敬佩。

當然,這些守衛中,一部分因為這敬佩而決定幫佑溫瑜,另一部分雖然忌憚溫瑜的能力,但已經開始通知相熟的人,打算利用她的這一點善心去謀求些好處了。

而後一部分的人,要多得多。

即使相隔不近,可溫瑜仍然察覺到那一道道火-熱的、像是饑餓的豺狼看到天真綿羊的視線,她唇角泛著淡淡微笑,劍柄輕敲木板,將削出的尖端穩穩砸進土裡。

在這樣一個地方,隻是抬眼看城牆守衛的模樣,她就知道,那城內的混亂、欺騙和暴力,會有多麼不堪。

這幅模樣,不僅是給那暗處的窺視者看的,還是展露給那些城裡的原住民的。

畢竟,她可是要做個好人。

好人,當然是要安安靜靜、老老實實地坐著,等著彆人上門挑釁,在揍扁對方的同時,讓他們感恩戴德啊。

溫瑜立牌匾的時候,兩個台也在同步直播。

剛剛還罵她的人立刻被懟了回去。

{做人不能這麼偏見,溫瑾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定論,還人家搬凳子就是在瞎晃和拖延時間,打臉了吧。}

{那些你們口中的好人,可沒有一個做了這樣的事呢,隻有溫城主想著後麵的人,他定是不想讓人再遭遇金虹真人的情況。}

{而且金虹真人的事怎麼怨也不能怨到溫城主身上啊,那麼遠,隻能聽到聲音,跑得又快,誰能拽得住?}

但這隻是一時的鬆動和動搖,因為雖然還沒有證據,但因為那留影和樊長鳴之死,幾乎所有人都確定了溫瑾就是一個道貌岸然的惡人和小人。

很快,就有人反對——

{你們是拿了溫瑾的錢嗎?還溫城主?他也配稱城主!不就是放個牌匾嗎,不費什麼力氣,這就是他一貫的伎倆啊,怎麼還有人敢信,真蠢!}

有第一個人很快就會有第二個人跟上,瞬間就刷出十條來。

可畫麵中,溫瑾提劍砸好最後一根木樁後,他扶住木樁,臉色蒼白如雪,咳嗽起來。

他咳嗽的樣子也很優雅,像是受過這世間最好的禮儀教育,病弱的貴公子一般矜貴,一方錦帕覆於手中,微微顰眉,輕輕咳著。

很快,兩個台上再次停滯,因為,在被溫瑾收起的錦帕中,雖然他收得很快,但人們還是看到了一點點暗色的紅。

這是身體病弱,內含毒症的人,才會咳出的血的顏色。

而他這般虛弱,也無人觀看,甚至在這樣孤立無援的地方,即使做了這樣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的好處,可他仍舊做了。

修真界中,有那麼一小部分修者,對著自己手中的連玉簡,看著溫瑾立好牌匾,轉身向城門走去。

破舊深黑的城樓,清冷病弱的公子,是黑與白拉出的極致。

溫瑾,真的會是殺死樊長鳴的人嗎?

他真的是沐顏發出留影中的那個模樣嗎?

雖隻是微弱,可某些猶豫和懷疑,便在這一刻種下。

而就在同一時刻,疫魔空間中,包圍著城池和白霧的灰色邊界上,顯露出五個極其細小的小孔來,像是被誰拿了最細的繡花針在上麵輕輕點了一下似的,要貼得極近才能看清楚。

溫瑜腳步微緩,視線不經意地往那個方向一掠。

剛剛那瞬間,她察覺到,體內靈氣,似乎有所感應和呼應,雖然微弱,但看來,這好人好事做得並不虧呢。

她繼續向前,穿過城門,走進了城裡。

在溫瑜進入城門後不久,從濃厚的白霧中,走出來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衣,一副名門閨秀溫柔如水的模樣,就連頭上,也彆著淺白色的花。

正是蘇淨蕊。

她是到達此處,轉身進入白霧的第四人。

卻是唯一的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