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1 / 2)

溫瑜睜開眼時,看到了灰色的天空。

雲霧翻騰,風雨欲來的壓抑,連帶著周圍的環境都陰暗,唯一的光亮,是身旁層層濃密的霧。

薄弱淺淡的白光,照亮她近乎冷寂的眸。

溫瑜坐起來。

她處在光與暗,白霧與城池的交界處,一麵死寂般的安靜,仿若連傳入的聲音都能被吞噬,一麵人聲鼎沸,笑鬨口哨聲不絕如耳。

而她在中間。

“喂!不想死的話就進城!”

高大破舊古樸的城樓上,白霧纏|繞著逼近,卻像被一層透明的過濾膜隔絕一般,無法濃厚的靠近。

隻是仍舊有絲絲縷縷的滲入。

那裡,有人凶神惡煞地喊著,雖有些距離,天色也黑,可溫瑜一眼就看到,那人沒了右手。

而她……

溫瑜將被迷霧吞噬的右手抽出來,右手上沉甸甸的,扣著個鐵具,像是個焊死的拳頭,被一把精巧漂亮的銀鎖鎖住。

隻是一動,銀鎖敲在鐵具上,發出悅耳輕靈的撞擊聲。

溫瑜眉微揚,掂了掂重量,頗為滿意。

這鐵拳挺適合用來當武器打人的。

“你們是什麼人!這裡是哪裡!誰鎖的我?我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

不遠處傳來發瘋似的嚎叫,溫瑜轉頭看過去,隻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對著那城崩潰倒退,像看到什麼凶鬼羅刹般,然後就猛地轉身,跑進了迷霧深處。

看那衣服裝扮,是個有錢有勢的人。

溫瑜眨眨眼,她不懂,不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不是也很淡定嘛。

溫瑜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土,盯著眼前白霧看了會兒,確認那個“我是誰”進入白霧後再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傳回來,轉身往城的方向走去。

雖然城牆上那人看著不靠譜,但他如果真不靠譜,至少,她還能打爆他的狗頭出氣。

而且,城裡麵,總該有開鎖的鎖匠和治失憶的大夫吧?

*

在溫瑜轉身走向城門時,她的身影,全方位多視角地被同步傳送到修真界中豎起的大大小小的畫框中。

然後,被各地守著的掮客搶消息似的傳輸到兩個台上。

這是兩個台流量最爆炸的時候。

玉簡台甚至因為控製陣法稍弱,一時承受不了大量修者的連接而崩潰,雖然也很快地應對,但是在這樣緊迫的時刻,已經損失了大批量的修者,轉向了更穩定消息更快的無邊台。

畫框最初出現時,修者們隻是驚異這奇怪天象,甚至摩拳擦掌,以為又有什麼奇珍異寶現世需要爭奪。

可隨著畫框中人物逐漸顯現,人們發現,畫框中的人,正是今早蝕滯疫風多地同發,被吞噬掉的那些修者們。

每個人都對應著好幾個相框,一個相框展現著一個視角方向的留影。

這裡麵,最為火爆的,最吸引掮客哄搶的,就是溫瑾所屬的相框。

無他,人們這才知道,這位城主不回應不是裝死,而是被蝕滯疫風吞噬,雖然暗罵著他“罪有應得”,但也都想通過這奇異的畫框,去看看他在另一邊的歸果。

其他修者雖然關注度不高,但也有競爭不過主場的掮客另辟蹊徑地來關注,掙點撿漏的錢。

人們好奇著由各地特色花朵組成的巨大畫框,但也沒有討論出什麼結果來,而因為沒有危險,幾乎每一個畫框前,都圍滿了修者。

宗門之內的,就圍著宗門弟子去看熱鬨,山野邊境的,就圍著掮客去同步傳影。

所有的畫框中,唯獨有一個,是沒有修者敢靠近的。

那畫框坐落在修魔邊界處,是由靈染花纏~繞而成,本來該是黑白兩色的冷切,可花瓣的尖尖位置,卻染上了橙色的燦爛,在陽光之下,點綴了光彩一般。

畫框明豔,畫框前圍繞而守的魔修卻一個個煞氣衝天。

因為這,沒有修者敢靠近,這個畫框,也成了兩個台上唯一沒有覆蓋到的溫瑾視角。

他們恭敬地圍在外側,傳輸著無邊台上的其他視角影像,而在影像和魔修的包圍之中,黑紅雙眸的魔尊席地而坐,靈魔交纏催生而出的罡風凜冽呼嘯,岑樓不為所動,隻是近乎赤誠地看著畫框裡的人。

眼中的感情,像是渴望。

耳邊,屬下在報告著從兩個台上整理的情況。

樊長鳴之死,沐顏揭露的留影,溫瑾名聲的反轉,多地同發的蝕滯疫風,還有那一個個被吞噬的修者名字。

岑樓微微仰頭。

他所看到的方向,是溫瑾的左邊側顏。

畫麵中,溫瑾安靜站著,他臉上沒有一貫的溫和,清俊眉目顯出了幾分冷意,正看著眼前濃密的白霧。

“尊主,”被他提拔侍奉的屬下晁達小心開口:“此前的認知,是被疫魔放出的蝕滯疫風吞噬便是死亡,就如同陷入夢魘織夢便是夢魘的獵物一般,但觀如今情況,無邊台上有人提出,被蝕滯疫風吞噬的人並沒有死,他們隻是被帶到了另一處空間。”

“此刻我們所看的,便是溫城主他們在那處空間的情況。那個空間,是疫魔的地盤。尊主,可要組織人手,營救溫城主回來?”

魔修要營救修者,這本來是滑稽之語。

可溫瑾現在的情況,背負著道貌岸然、殺死樊長鳴的凶手的罵名,即使是看他直播影像的人,也隻是惡狠狠地問他什麼時候死,想要看到他受折磨。

而懷玉城鎖城不出,輕易尋不得位置,想要進入那處空間外界門派都不得法門,這封閉已久的城,想必也是沒有辦法。

溫瑾是孤立無援的。

除了聽從岑樓命令的魔修,沒有人會去救他。

正常來講確實是這樣的。

可岑樓聽著這問話,他連頭都沒有轉,隻是看著那個轉身向城門走去的身影。

就是同樣的身影,在大紅裝扮的禦獸宗中,聲音溫和,是勸說,更是質問——

“你可以愛她,但是,這世界上,並不是隻有男女之愛這一種東西是重要的。”

“你前來搶親,是將懷玉城、魔宗和禦獸宗三家的麵子都踩在腳底下,你是魔尊,桀驁不馴,向來隨性,你可以做一個長不大的小孩,隻要是因為愛,就什麼都可以做了。”

“但是,在瑜兒的心裡,有很多比男女之愛更重要的東西。”

“你若是真的愛她,就該明白,她到底想要什麼。”

從那個時候起,他就知道了溫瑜的答案。

她不要他的愛意。

因為他太幼稚,眼裡隻有這一份情愛,隻有他對她的情愛,卻看不到更多的東西。

岑樓也知道,現在他這幅喪家之犬般渴求拜服在她影像下的行為,隻怕又要叫她笑話了,不,她連笑話都不笑話,隻是完全的不在意而已。

可岑樓如今,就是這般飲鴆止渴。

明知她不喜歡不在意,可還是像上癮一般靠近看著。

而聽到身旁侍者問“是否要派人營救時”,岑樓嘴角上挑,露出嘲諷,幾乎想要發笑。

這一次,他終於懂了一些。

月夜優曇之中那個少女,從來都沒有變,她就是這般迷一樣叫人捉摸不透。

溫瑜根本就不是一個受害者,也不是一個需要被人營救的可憐人。

就如同禦獸宗中一樣,眼前的一切,隻怕她心中早有所料,甚至於,看如今禦獸宗的結果,現在的情況,恐怕都是她的造物。

頻發的蝕滯疫風,展露著疫魔空間的巨大畫框,溫瑜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是報複嗎?

那夜優曇盛開,月下秋千,少女驕縱,卻是那般無憂無慮,帶著天下舍我其誰的睥睨。

可現在,她以所有人都無法預料的手段和方法推動著一切的前行,而偏偏,誰也不能阻止,那些人,就像他這樣,隻能站在修真界的這一邊,眼睜睜地看著,滾動的車輪向前,將前方所有的阻礙都碾碎。

她是在為了溫瑾複仇嗎?

這個見麵時會因為不開心而說著“溫瑾,殺了你哦”,會在懷玉城因為沐顏靠近哥哥而悲傷流淚的讓人發狂的少女,是在因為禦獸宗中的溫瑾代替的死亡,而複仇嗎?

她的仇人,是誰?

她在那處疫魔空間,到底要做什麼?

她將畫框展開,將所有的一切都顯現在修者的眼前,目的是什麼?

“她不需要營救。”沉默的魔尊終於開口:“派人去守著畫框,若發現任何人想要破壞,追根溯源,抽魂搜魄,格殺勿論。”

晁達一凜:“是。”

“還有,禦獸宗中曾出現過一個叫徐恒一的人,他曾是懷玉城城民和上弦宗弟子,現在不知所蹤,找到他,把他帶到我麵前來。”

“是。”

*

岑樓腦補心疼妹妹的同時,借由兩個台,修者們發現,有二十四個分散的畫框中,隻剩下了濃濃的白色霧氣,原始視角中有三個人不見了。

其中一個,正是溫瑜目睹著衝進白色迷霧的人。

{似乎是死掉了。}

{這不是問心派的鄒真人、穿日門的班興真人、白陽宗的金虹真人嗎?禦獸宗結親禮上,他們都在來著。說起來,白陽宗的白金虹,問心派的鄒大海、懷玉城的溫瑾,這次蝕滯疫風帶走的,都是結親禮上的人!這是什麼巧合?}

{我隱隱聽了些消息,禦獸宗這次,參加結親禮的很多人都不太清白,和巫家父子狼狽為奸,但因為牽連的人太多,很多人又說是被巫家人的邪法控製的,他們地位又都很高,一時查無可查,所以就暫時放他們離開了。}

{我也聽說了,這麼看,那些有問題的人,都在這些影像中,嗯……除了溫瑾,他沒有問題,他的問題不在這裡。還有求真門的那位也不在。}

{那位嗎?我在求真門的朋友說,今早求真門亂成一團,據說那位的命牌碎了。}

{!!!}

{什麼!!!}

樓內雖沒有實際說名字,但圍繞詹開濟的討論不絕,都在猜測他的死亡原因,其中,求真門隱而不發的態度,也很惹人質疑。

當話題偏離時,那二十四個呈現白霧的相框又有了變化,不再是霧蒙蒙的,而是同步換成了其餘人的單視角。

這下,縱然是傻子也清楚,那三個人應該是死了。

話題被重新拉了回來。

{金虹真人竟然死了!那白霧看來有問題,怎麼可能進去一點聲音都沒有?難道是疫魔的所在嗎?}

{溫瑾剛剛就在金虹真人的身邊,他們結親禮上還見過,他怎麼不叫住他?哼,果真是道貌岸然的小人!人前裝得人模狗樣,仁慈善良,人後以為無人看到,就見死不救,故意壞人了!}

這話得到了不少聲援,因為樊長鳴之死和沐顏留影的放出,那些尚未被溫瑾征服還留有懷疑的,以及認為被騙脫粉回踩的,說話都很不客氣,現在,噴溫瑾,就是一件全然正確的事。

但還有一部分理智的和相信的——

{白金虹瘋了似的,怎麼拉得住,而且,他還喊著問“我是誰”,疫魔空間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有沒有可能他們都失憶了?}

{我看其他人也都有點眼神迷糊似的。}

{樓上兩位是在逗我嗎?失憶這種話本都不寫的老掉牙的劇情還能群體發生?更何況,你看溫瑾那樣,鎮定自若,麵不改色,這能是失憶嗎?失憶了還這樣那也太強了吧!}

這話得來一片點讚和應援,無數人回複撐腰,並且加噴溫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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