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2 / 2)

“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謝,還請公子莫要嫌棄,隨小女子回去,讓小女子侍奉著喝完熱茶吧。”

袁霄沒有拒絕,甚至還頗為好心地寬慰少女。

他跟著少女離開,對那熱鬨的開鎖之事,反而不太關注。

周圍有與那少女不對付的故意出言提醒,想走個騙中騙,反而被袁霄給懟了回去。

見他一副打定主意維護和相信少女的感覺,眾人隻是笑笑。

這新人真像小綿羊啊。

像走進大灰狼巢穴的小綿羊。

人群攢動中,被圍住的溫瑜似有所覺,抬頭看過來一眼。

她隻看到了兩人離去的背影,但並不怎麼在意,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

紅三在城中左繞右繞,最終靜悄悄地來到了內城的門前,此時,日晷之旁,已有人開始支起小攤,那是位年老醫者,微微佝僂,走路明顯跛著。

醫者摘去日晷上一片逐鐵榆樹樹葉,衣袖掩映下,露出布滿褐色老年斑的手,有種惡心的醜陋,他的手指輕輕觸在日晷上,微閉了下眼,又去搭攤。

紅三在旁,就搭了把手。

等攤子支好,紅三才來到門前,他輕翹了兩下門。

“是我,丙三。”

他的聲音,不是男子的粗啞,而是女子的清亮,昭示著她真實的身份。

*

兩個台上的人看同步留影,雖有些微弱延遲,但並不影響,看到眼前場景,均有些摸不到頭腦。

{這也太大驚小怪了吧,不就是開鎖嗎,怎麼一個個嚇成這樣,連話都不敢說了?}

{這種時候不是正該小聲討論嗎?至於嗎,因為溫瑾一句話,都全體消音了?}

可這樣的叫囂,在安靜的兩個台上,顯得越發的突兀。

沒有人想要回複,他們都盯著留影,都在等著,溫瑾接下來的回應。

他會做什麼?

這樣掌握了絕對權利的情況下,他會做什麼?

似乎,這可以作為一個判斷她是否陰險,是否是凶手的一個依據。

但更多的,卻是這個人身上,有一種異樣的吸引力。

會讓你的目光,被他吸引,集中在他的身上,探尋思索著他的行動和做法,卻永遠捉摸不透,隻扶額興歎,不愧是他。

若說最開始,隻是因為熱度而關注,但現在,似乎發生了那麼一點變化,開始因為溫瑾這個人本身而關注。

溫瑾終於開口了。

他眸中含著笑意,淺淺的驚訝縈繞,似乎沒有想到眼前這兩人這麼大的陣仗和反應,但又有點看到浪子回頭的欣慰,因而隻是掃了他們一眼:“吵得我心情不好。”

拜倒的兩人心裡同時一抖,生怕當即就要被人道了,結果卻聽到溫瑜說道:“我心情不好,就想漲價。”

嗯?

漲價?

確認不是殺人嗎?

趴地上的兩人悄悄瞥眼睛對視,同時察覺到確實沒人衝上來殺他們,微微鬆了一口氣,手上的汗漬混了泥土,他們都毫不在意,隻是覺得幸好保下來一條命。

雖然讓對方漲價了,這城中的人也不會給他們好果子吃,但至少命留下來了。

不周城的生活並不好,但這的人,沒有一個人放棄過生命。

既然能活,為什麼要選擇死呢?

對於什麼都沒有的人來說,這似乎是很簡單和直接的道理。

“請問漲到多少錢?隻要能開鎖,我都可以。”

一隻腳踏在馬朋的背上,那是急切而來的人,身高九尺的壯漢,有一把子狠力氣,能自保,因而雖然是個老人,但並沒有自殘擺脫鎖,同時又因為鎖對於疫魔屍的吸引,從疫魔死屍中挖出了不少刀晶幣。

他嗓門大,往往城東說話,城西都能聽到,平日裡又最是粗聲粗氣。

馬朋被他一腳踩到,感覺腸子差點被踩出來,但也不敢吭聲,知道壯漢老蔡這看似為難,實際是救他們,提前消消惡感,便忍著了。

而現在的老蔡,用城中人見過的生平最輕的聲音,對那端坐小凳的人,發出最溫柔的笑容和最禮貌的請求。

天邊陰沉,藍光憧憧,壯漢毛發豐富,如同巨石般大小的熊,立在那裡就是密不透風的壓迫,那是無數血腥和實力堆積起來的強悍,像是永遠扳不倒打不敗殺不死的凶猛的獸。

可現在,他躬身去配合對麵坐著的高度,將右手伸出去,宛如一隻被馴服的友好棕熊,靠近著人類去討蜂蜜吃。

他對麵的人,玉冠束發,黑衣之上,隱有金光流動,人們這才注意到,那是金色的雲紋,像是破開永夜雲層的日光,在人們的眼中,閃耀著那一點特彆的光亮。

“價錢,因人而異。”

“我現在,不開你的鎖。”

兩個台上,修真者們一愣,有站溫瑾凶手的早就忍不住了,如今抓住機會,立刻狂躁。

{就算有能力開鎖又怎樣?能力和人品可是兩碼事,我早就知道溫瑾這個小人會坐地起價,什麼因人而異,這明明就是壓榨!}

{之前裝得那麼好,現在總算露出醜惡的嘴臉了吧!}

{還不開他的鎖,這是要人家把命給他嗎,在這待價而沽呢,惡心!}

可畫麵中,溫瑾卻向前探了探身,伸手撥開壯漢踩人的腿:“他有心改過,罪不至此。”

壯漢高大可怖,可卻像是馴服的巨大貓咪,挪開了身體。

溫瑾衝他笑笑,很是溫和,如三月春風化雨:“凡事有先來後到,你且等一等,我先開他的鎖。”

壯漢小媳婦似的點頭,很是拘謹,而多視角看過去又不懼怕被發現的修者們卻發出詭異的疑問。

{這個看上去很凶猛很男人很像巨熊的壯漢,是臉紅了嗎?是我眼花了還是畫框被染色了?}

{嗯……他確實臉紅了。猛虎薔薇,竟然還有點可愛是怎麼回事?}

{溫城主明明是要開封茂真人的鎖,某些人剛剛的想法真是惡臭,上弦宗和九穀樊家什麼都沒說呢,你們就先認定他是凶手了,是眼光厲害還是想渾水摸魚害人?}

這下,那撥反對者又消停了一下,但很快回懟:{他絕對是裝的,現在先幫助封茂真人,也是要拉攏他,那個熊一樣的人沒用,所以溫瑾才不搭理的。}

杠精和黑子就是,無論眼前的紙有多麼白,他們都總能找到一個點去杠,說這張紙就是黑的。

但畫麵中,溫瑜已經用實際行動給出了答案。

她微微壓低身體,整個人探身看下去,對上了仍然趴伏在地上的封茂的眼睛,然後,看到了他眼中控製不住的震顫和壓抑的憤怒。

以及,他在對上自己時,那一瞬間的驚惶。

哦?

恢複記憶了?

是敵人嗎?

好玩了。

溫瑜露出溫和笑容:“這位道友,我先開你的鎖。”

她的眼睛像是黑琉璃一樣漂亮,可離得近時,就會有水滲滲的感覺,被盯住的時候,覺出幾分陰冷和孤寂。

封茂被她盯住時,心底無端湧起寒意。

經曆過禦獸宗那個結親之夜的人,沒有不對溫瑾和溫瑜兩兄妹印象深刻的,尤其是,他們這些與巫振鋒卻有藏汙納垢的合作之人,對於溫瑾,有種本能的懼怕。

因為,是溫瑾將巫振鋒和巫興謀挖了出來,一步步推動著他們自掘墳墓。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禦獸宗中那麼多宗門,卻沒有一家成功切分了禦獸宗,而是將控製權完全交到了對溫瑾正感恩戴德的鷲鳥一族手中。

他們這些人雖然暫時無事,可麵對溫瑾時,總覺得像是頭上懸了一把隨時會掉落的劍,說不準哪個瞬間就會掉下來。

而可能直到被劍刺穿時,才知道,溫瑾已經出手了。

剛剛盯著碎牙時,封茂恢複了記憶。

他與巫振鋒的合作還好,並不像詹開濟那樣弄死過很多人,最過分的一次,也是修行不順,將蓮花樓的化形妖獸打得鼻青臉腫,腦花混血而已。

或許是相似的畫麵,引發了記憶恢複。

他按兵不動,推測著如今的情況,也知道現在溫瑾記憶全失,誰都不記得。

那麼,雖不知道能不能離開這裡,但現在,似乎就是除掉溫瑾永絕後患的好時機。

當然,這要在溫瑾給他開鎖之後。

畢竟,他是個爛好人,隻要他裝得可憐點,溫瑾就會分文不收,給他開鎖的吧。

甚至於,可能還會倒給他錢。

短短的時間中,封茂想得很好,他壓住對過去溫瑾的恐懼和對現在溫瑾的不屑,隻短淺的呼吸著,像是痛苦至極:“疼……求你……幫幫我……我沒有錢……”

這樣的表現,在場的不周城民沒有什麼,可畫麵前兩個台的無數修者倒是破防了。

封茂真人是誰?

整個修真界中最硬氣的體修,曾經入有“無間地獄”之稱的無間秘境試煉,生生熬過十八道肉身苦痛,終突破至元嬰期,自始至終,從未喊過一句疼。

無數體修以他為榜樣,在他的論道講學中,常以無間秘境之事,推崇肉身苦痛的修身練誌之道,引得無數體修爭相效仿,雖然有不少撐不住反而身體精神雙重被摧毀的,但也有一些成功的,便更被奉為經典。

如今,這樣一個人,在失去了記憶後,竟然喊疼?

有人喃喃而語,回複道:{為何封茂真人變成這般模樣……}

最開始人們看到他縮頭縮腦時,都以為他是暫時示弱偽裝,甚至於在他被甩了一巴掌時,還有體修叫了好。

因為體修們以為,這是他雖然失去記憶,但還是在錘煉自己的本能。

越被打就越強。

可是,封茂真人曾經親口說過,可以偽裝示弱,激發對手幫助錘煉自身,但是示弱該有底線,有些字是不能說的,比如說“求”。

可現在,他開口求人了。

甚至於,體修都無法找出,他對溫瑾示弱求人的理由。因為,溫瑾不會打他,這般示弱,根本沒有用。

有人試圖挽尊:{可是封茂真人失去了記憶啊,他記不得自己了,會這樣也無可厚非,做不到像以前一樣很正常,大家不要太苛求他,若是換成我們到了那裡,說不定還不如他。}

可是……

溫瑾他做到了啊。

這是這一刻,所有人的心聲。

然後,就變成了兩個台上的回複。

甚至是,曾經在玉簡台上、封茂真人的頭號擁護者,頂著“永遠擁護封茂真人”名屬的體修當先回複的——

{你說的對,若是換成我到了那,也未必能做到。我們沒有資格苛求他。那麼,從始至終,一直做到他自己的溫城主,沒有做錯什麼的溫城主,良善溫和的溫城主,為什麼要有這麼多人苛求他呢?}

{我不懂,但我不信兩個台上對他所有的質疑,我隻相信我眼睛裡看到。}

“永遠擁護封茂真人”常常會回複和分享些體修修煉時的問題解答和修行感悟,雖然名字起得顯眼了些,但為人不錯,因此在體修中也有些小名聲。

他這回複一出,立刻有不少體修跟著站了隊。

但同時,還有一些體修卻更加逆反,叫囂著——

{封茂真人這些年的教習你們都聽到狗肚子裡去了嗎?這種時候竟然不相信他,而是要踩他去捧什麼溫瑾,是他傳授的你們修行法門還是溫瑾傳授的,真真是狼心狗肺,是非不分!}

{溫瑾這樣就把你們給騙了,現在還為他呐喊,被人賣了還幫人過稱數錢!封茂真人才是我們應該相信的人啊!醒醒啊,道友們!我們體修,不能內訌啊!}

這個時候,傳輸的畫麵有些卡頓,吵鬨的兩個台上,最終的畫麵,隻定格在相互視角的那個求人的對視上。

一片互不相讓的叫囂中,畫麵突然動了。

隻見溫瑾拈起那把鎖看了看:“這把鎖,我可以開。”

“但我要收取報酬。”

{你們看!}兩個台上反應迅速,剛有些弱勢的溫瑾反對者連帶著體修們立刻開口:{封茂真人都說了沒錢了,溫瑾竟然還收報酬,不是人!心果真是黑的!}

可緊接著,就見溫瑾拉起了封茂。

他修長如玉的手指扣在那把銀鎖上,對比笨重的鐵具,黑與白越發得極致。

“可……我沒有刀晶幣。”封茂皺眉裝虛弱,看著溫瑾,心中竊喜,儼然已看見了溫瑾傻瓜開鎖又送錢後被他殺死的未來。

有記憶者對無記憶者,有備而來對無防備心,怎麼,都是他贏吧。

“不用給刀晶幣,”眼前,溫瑾的頭微低,他打量著那把鎖,溫和之外,有幾分隨性的瀟灑,很是隨意地說道:“說說你做的惡事吧。”

“這就是我要的報酬。”

惡事?

封茂第一反應:“我可從來沒有做過什麼惡事。”

這話,與他的體修擁護者瞬息回複在帖子中的,幾乎是一模一樣——{封茂真人從來沒有做過什麼惡事!}

可緊接著,封茂就意識到不對勁,他忙說道:“更何況,我沒了記憶,已經記不得了。”

“沒關係。”

溫瑜看他,像是在看什麼死物,她眉眼淡漠,就連唇角的笑意都淡了些。

體修們在回複中大喊:{溫瑾終於不笑了,他不是永遠溫和嗎?這下他要露出真麵目了!還封茂真人一個清白!}

“你恢複記憶了,對嗎?”

她的手仍然扣在封茂的鐵拳上,在封茂的眼中,像是深淵複仇的惡鬼,問話明明冷漠,沒什麼感情,卻驚悚地讓他渾身冷汗直流。

封茂害怕了,他想要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溫瑾輕輕巧巧,他卻根本無法動彈。

“你怕我,你的眼中,有肮臟的惡意。”視線中,清冷城主眼神很冷:“不管是否有記憶,我不會變,對我有惡意,便是曾所行不端。”

“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他聲音沉沉,像是傳道受業解惑的夫子般解釋:“在被問問題的那一個瞬間,人會不由自主地,回想到相關的場景。”

“我看到了。”他臉上沒有笑意,如同審判者:“那一瞬間,我看到了你的惡。”

“哢噠。”

右手上桎梏一鬆,明明已經按照所希望的開鎖,可封茂卻再也沒有任何的得意,他雙眼放大,看著溫瑾,某種恐懼在一瞬間席卷周身。

“求……”他喉嚨中發出微弱聲響。

可溫瑾笑了。

孤光雲影,永夜是他的背景,雲紋金線是他的裝飾,明明一身黑衣,卻像是發著光一般,這個清俊絕塵的懷玉城城主,這一刻,封茂明白了“美玨無雙”這句恭維的意思。

或者說,不能叫恭維,而應該叫現實。

但玉,不隻是空有其表,是活過苦寒條件、扛過外部異變、千萬年隱忍孕育而來的。

除了美麗,還很可怕。

溫瑾修長的食指,隔著空氣,對他輕輕一點,他聲音很輕:“現在,該收我的報酬了。”

他的手輕揮向虛空。

然後,封茂,不周城外城所有城民,還有兩個台上的體修,以及修真界中幾乎所有的修者,都看到了,那半空之中顯現的景象。

作者有話說:

我有罪,我想要儘快寫到和原女主以及其他人互動的劇情,但是前麵的東西,一寫,就多了,這章實在寫不到了,已經九千多了,後麵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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