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1 / 2)

“說!我是不是最強的體修?”

“說!我打的這一下是不是最狠的?”

“你叫啊,你不叫,我怎麼知道我厲不厲害呢?”

虛空中,封茂真人正單手抓著一個化形妖修,一拳拳地捶打著他的臉,直將對方打得嘴歪眼斜,青紫一片,露出的牙齒中,沾滿了鮮血,有一隻眼睛半脫離眼眶,搖搖欲墜,在臉上流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暗紅色的牆壁,蓮花紋路,鷲鳥妖修,這是禦獸宗裡的蓮花樓!}

有人在無邊台上驚訝指出,人們這才從封茂真人異常的暴虐中,察覺到他與禦獸宗的聯係。

仍有體修試圖維護他,隻是聲音弱了不少:{靈獸妖修非我族類,封茂真人隻是動手,並沒有要他的命,這又怎麼了?真人往日無私教授體修,他是個好人。}

這話剛剛發出,畫麵又變了。

在封茂近乎驚恐的眼神中,半空中的他卻是洋洋得意,毫不在乎地喝得滿臉通紅:“什麼?你說又有體修磨練身體忍耐過度練廢了?”

“廢了就廢了,與我有什麼關係,那是他們自己不中用,況且,我說的方法,不是有成功的嘛。”

“嘿嘿嘿,就算成功了又怎樣,經絡俱傷,上限已定,沒有人能超過我,哈哈哈我才是天下第一體修!”

體修們不說話了。

誰也沒想到,他們奉若聖旨,絲毫不敢懷疑的修煉方法,竟然是封茂用來製衡他們,暗害他們的,將他們的修行之路徹底斷絕的。

就連其他修者,也都為之一靜。

兔死狐悲,同為修者,自然知道大道不易,逆天而行,上下求索,如今,奉若神明之人的指點卻從頭到尾,隻是一個笑話。

光是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已經有不少人手拿連玉簡,對著封茂咬牙切齒起來。

可這還不算完。

畫麵再次變化,那是封茂將人推入無間地獄時的滿臉惡笑和興奮:“你不是很崇拜我嗎?想聽我的指點嗎?那麼,就成為我修為的一部分吧。”

“與我榮光同享,這是你的幸運。”

拿著連玉簡的體修們幾乎同時泛起了惡心,原來,就連這一身修為,所謂的通過了無間地獄的錘煉並將其收服的偉大修者,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吸血謊言。

而畫麵還沒有完。

隻是開始快速播放起來,背景音隻有封茂的笑聲,畫麵則是他推人和又聽到有人廢了來求助的譏諷。

隻不過,每一次的,都是不同的人。

有體修手拿連玉簡,眼神悲憤卻深沉,默默地跟隨畫麵記著數。

七,八,九,……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二百八十二,二百八十三,二百八十四,……

三百九十,三百九十一。

整整三百九十一個體修為他殘害。

空滯的兩個台上,終於再次有了回複——

{殺了他。}

這名屬,是剛剛還在幫封茂挽尊寧頑不靈的體修之一,也是跳的最凶最猛的。

如今,三個大字,是鮮血淋淋的絕望和仇恨。

不僅僅是因為被騙,還因為,在那閃現的三百九十二張臉中,他看到了他遠遊不歸再無音信的弟弟的臉。

弟弟命牌無損,卻被推入無間地獄,那這些年來,便是在受苦了。

{殺了他。}

{溫城主,殺了封茂。}

接連不斷的回複擁擠了整個樓。

體修,從來就是個小眾的群體,互相抱團取暖,商討修行之法,都有幾個親近的兄弟朋友,可如今,親近的兄弟朋友的臉,出現在了那個被人謀害的影像中。

是切膚的疼痛和憤怒。

{殺了他。}

{殺了封茂。}

而就在這血紅之字鋪滿整個同步影像貼時,萬廣海拿著玉簡貼的手正微微顫-抖。

他否認那是恐懼,可這屬於身體的本能,與對溫瑾被拉入蝕滯疫風時“睜大眼睛好好看著”淡定模樣的回響,是同樣控製不住的。

隻是一個封茂真人,萬廣海本不必如此。

可他知道,這不隻是一個封茂,很快,那些修者們就會意識到封茂和蓮花樓的牽連,在禦獸宗事件中的位置,繼而將這次蝕滯疫風中所有收容的修者,以及,並未被卷進去的他,再次給扒出來。

而萬廣海,他不知道,到那個時候會發生什麼。

他不知道溫瑾還能做出什麼來。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他必須要儘快解決掉溫瑾,或者……解決掉那個阻擋他成為絕對權威的人。

一枚絕密的天級傳玉簡在天邊滑過淺藍色的光,漂亮的孤影如同飛翔的藍鳥,墜-落的流星。

雖然懷疑歿禦是那放紙條的人,但是事到如今,萬廣海也隻能暫時放下嫌隙和懷疑,叫他來上弦,將這未完之事,給重新完成。

他的眸中染上殺意,以及對於絕對掌控重歸手心的興奮。

萬廣海並不知道的是,他身後不遠處,夜不醒靠在牆壁上,神識散開,將他的所作所為和所有反應,全都儘收眼底。

*

“殺了他。”

充滿憤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瑜麵色不變,頭微微偏了下,瞬間將周圍所有人的情況和目光都儘收眼底。

沒有人靠近。

“殺了他,殺了封茂。”

這次,是個年輕女修的聲音,與第一個聲音完全不同,除了口氣中同樣的憤恨。

這一次,溫瑜確定了。

這聲音並不是這裡的人發出的,而是來自那紙條上寫著的“看著她的人”。

隻是,這種觀看,不是審判,而是她可以輕易操縱的秀場。

有意思。

溫瑜眼眸微斂,手指捏著木杈輕輕轉動,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似乎,在剛剛那聲音發出時,應該有另外一道聲音,有點懵懂又有點被嚇一跳的誇張似的問她——“這是什麼聲音?”

這聲音該屬於誰?是我的朋友嗎?

溫瑜默默猜測,很快就否定道。

她這樣的人,不會有朋友的。

她垂眸,看著那個伏在地上破罐破摔的男人,他此刻趴伏,不是因為羞愧,而是因為疼痛。

因為這樣的回憶影像,在這樣一座隔絕之城中被放出來,就如同給大象撓癢癢,根本無法奈何他,一點用處也無。

最初的惶恐和驚怒過去,封茂便也隻顧著哀嚎和忍耐疼痛了。

雖然他是體修,常傳授“苦體膚、磨心誌”的修煉之法,但封茂其實,並不是很能忍耐疼痛。

因此,才去獻祭旁人,讓他們代自己去承受痛苦,而自己則享受最終的修為攀升。

那又怎麼樣呢?

在這裡,這些事,從來不會有修者看到,即使顯現出來,又怎麼樣呢?

溫瑾這好人當的,委實賠本且沒用。

可就在這時,一把劍刺穿了他的左手,靈劍雪亮,瞬間濺起血花,甚至因為刺得太快,封茂晚了一息才反應過來疼痛。

“你知道嗎?”溫瑜聲音淡淡,於耳邊響起,因為過於無情和冷漠,叫封茂一身冷汗,將那聲痛叫也咽了回去。

他偏過頭,能從劍身上,看到此刻自己頭發雜亂、涕泗橫流的落魄模樣,像是一個裹街而睡的乞丐。

“我聽到一些聲音。”

“封茂,他們叫我殺了你。”

“封茂”這兩個字激起了封茂反應微弱且遲鈍的神經,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溫瑾,溫瑾竟然已經恢複記憶了嗎?

否則,他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

是有人指使著溫瑾來殺他滅口的嗎?

他們,是誰?

察覺到手上長劍微動,意識到這是被人布局和設計的死亡,而他會被溫瑾殺死,封茂再也控製不知,他慌亂地哀求。

“溫瑾,溫城主,他們給了你多少好處,你告訴我,我給你雙份!”

“不不,我從禦獸宗那裡得來的好處我都給你,這些和他們從巫振鋒那裡得來的是一樣的,寧中則、班興他們都是一樣的,呸,當時一起拿好處,現在想將我推下水,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封茂的慌亂,是因為,在這些人中選擇一個人,將他推出去承擔所有的罪責和怒火,作為一個罪魁禍首給個交代,最初就是他與幾個相熟的修者提出來的。

也是他說“這事可由不得人願不願意,不願意的話更好,到時候我們聯手將他殺了,豈不是畏罪而死,死無對證了?”

現在,同樣的招數,用到了他的身上。

是實實在在,不可躲避的死亡威脅。

可溫瑾隻是微微挑眉,眼中微有迷惑地看著他,似乎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封茂心中一涼,莫非……

手心刺痛,漂亮的劍尖在他掌心微挑,剜出一大塊血肉來。

不,那不是血肉。

沐浴在鮮血和沾染著鮮紅碎肉的,是一個灰色的圓球。

那是他的本命法寶,融秘境而成的“無間地獄”,這些年來,他喂食了數不清的體修進去,將修為熔煉到自身。

隻是,本命法寶被熔煉在左手之中,本就是絕密,封茂又一直刻意小心,溫瑾他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那樣一把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彆的靈劍,竟然能將無間地獄割除?

他又驚又駭,這一次,溫瑾沒有給他再求饒反應的機會。

“封茂,你的性命如何,我不是審判者。”

他唇角勾起一笑,冷淡孤傲:“他們,更不是。”

“你的生死,定在彆處。”

“封茂,你好自為之。”

無間地獄並沒有被溫瑾收起,而是重新落了回來。

隻是,這個早已煉化,與他骨血融為一體的法寶,這一次並沒有回到、封茂的左掌心,而是落在了他的頭頂。

圓球上發出燙紅的亮色,就像是熔煉中燒得通紅的鐵器,在燒焦發臭的味道和封茂淒厲的哀嚎中,灼燒腐蝕,與他的頭皮連接到一起,像是一個畸形的發冠。

然後,再無聲息,也無更深的痛苦,封茂不敢伸手觸碰,人們踏過他的身邊,爭搶著去找溫瑾開鎖。

封茂咬牙忍著痛,接連幾個翻身便滾了出去。

他避過了柩瑚和馬朋的視線,鑽入小巷,逃走了。

那個時候,封茂的臉上,是得意的笑——他才是笑到最後的。

他並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頭頂上,有鬼影棟棟,陰虛而飄,正借由著無間地獄,將他身上的血肉骨靈倒吸回去。

“自作自受!無恥小人!”

屬於溫瑾的畫框前,其中一個守著的掮客忍不住出聲。

從剛剛那一刻,他的心就跟隨著溫瑾的動作,被揪得死死的。

他也是咬牙切齒地喊著“殺了他”中的一員。

隻是沒想到,溫瑾並沒有殺他,似乎和“他們”達成了某種協議。

那個時候,畫框前所有的修者都是失望的,還有一些,是覺得溫瑾終於原形畢露,露出狐狸尾巴了。

可沒想到,溫瑾取出了無間地獄,頃刻間反轉了靈寶的咒法,由吸取到釋放。

那些困折於無間地獄的體修冤魂們,被溫瑾賦予了拿回骨血,重塑真身的機會。

“溫城主說得他們,是指被欺騙殺死的體修嗎?”

身旁,掮客們看著那個被圍住開鎖、似乎總能一眼分辨一個人的善惡、真的因人而異收錢的溫瑾,有人喃喃而語。

是嗎?

可似乎又不是。

因為從始至終,溫瑾都沒有對那些冤魂們說過一句話,若是真的聽到他們的聲音,怎麼會不回複呢?

與此同時,兩個台上也眾說紛紜。

除了對溫瑾的話猜測以及對他這個人崇拜之外,修者們幾乎一息一息地分析著封茂的神情變化和他說的話,不管溫瑾口中的“他們”是誰,都被封茂不打自招地誤會成了彆的人。

與他同行罪惡、牽扯進禦獸宗之事的人。

真正的道貌岸然之輩。

已經有那手快的,將這次被拉進疫魔空間的人,與那日禦獸宗結親禮上出現的修者一一對應,然後,根據封茂情急下喊出的那兩個名字,給出了一個很可怕的猜測——

——這些人都是有罪的。

他們與巫振鋒勾結,利用禦獸宗和蓮花樓滿足自己的私欲,甚至利用自己的名聲和權利害死了不少人。

這次的蝕滯疫風,不是死亡和危害,而是一次集體的清掃。

{可是,}有人提出質疑:{若是這樣,那逼迫封茂說出真相的溫城主、天生注定的佛子,怎麼會在這裡呢?佛子不論,光是剛剛那番作為,溫城主就不該是被懲罰之人。}

{還有靈鑄山莊的袁霄,上弦宗的沐顏,掮客王鵬,他們根本是無足輕重的人物,即使想與禦獸宗勾結,巫振鋒也不會看得上他們吧?}

沒有一個確定的論調,各種猜疑紛生,也開始有人從沐顏的身上聯係到了萬廣海,並且將此前溫瑾手中那張紙條再次提了出來。

可是,上弦宗的不回應,萬廣海的未帶入,還有往日名聲的積累,讓這樣的聲音,很快淹沒在“不要胡說”的指責和反對中。

在這個過程中,還有一件事情進行得分外紅火。

那便是針對封茂所在宗門——鍛體門的集體請願,以體修為首,修者們對鍛體門發出了輿論攻勢,要求鍛體門徹查封茂,封禁他的洞府,找尋其他道貌岸然之輩的線索。

鍛體門回應很快,可以說,宗門的宗主幾乎是怒火中燒,以雷霆之勢發布了命令。

隻因為,他曾有個看好的子侄,本想好好培養,讓他以後承接衣缽,可誰知卻在一次遊曆中再無消息,派出多少人買了多少消息,也一直無果。

而就在剛剛,被封茂推入無間地獄化為自身修為養分的人中,他看到了這個子侄毫無防備的錯愕的臉。

想來,自子侄死後,宗主對封茂越發倚重,他那樣做,不僅是鞏固修為,還是排除異己。

甚至,在他因擔心而麵露愁死之時,封茂還會玩笑一句:“總不是躲到無間地獄裡去了吧”,遞過來一壇在無間地獄中封壇釀好的酒:“說不準這就是子安特意釀造來孝敬你的呢。”

無間地獄,本就是生死磨練,破除脫離者生,留存被困者,則是與無間地獄化為一體,成為泥土、空氣、樹木、野果和養料,什麼都有可能。

因為神魂血肉以另一種形式存在,所以命牌不滅。

酒是子侄釀造的,這樣看,封茂說的是實話。

正因為是實話,所以當知曉真相,才血淋淋赤-裸裸的殘忍。

鍛體門本就是個體修門派,體修性子多火爆,雖直爽但總免不了磕磕碰碰,有個互相看不順眼的情況。

今天,則是難得的上下一心,衝入了封茂的洞府、彆院、閉關亭,將所有的一切都細細記錄摸索,小到連空氣中漂浮的塵埃灰絮都不放過。

體修,決不允許這樣的愚弄。

這一切發生時,溫瑜正在給人開鎖,她所在的地方,也早不是此前隻一張小方凳半塊爛木牌那般的破敗。

方凳換成了太師椅,細心墊上了軟墊,身前擺了桌子,為了適配溫瑜的身高,讓她開鎖時手臂拜訪得最舒服,馬朋現墊高的桌子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