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117章(1 / 2)

“萬廣海,你在看著我嗎?”

空蕩幽寂的房間中,回蕩著這句話。

與那藍紫色旋風中,溫文城主被卷入前說著那句“我如何翻盤,你可要睜大眼睛好好看著”時的模樣重合。

原來,溫瑾是這個意思。

螳螂捕蟬,蟬卻是從最一開始就是由黃雀偽裝而成的。

他親手將溫瑾送入蝕滯疫風,卻是請君入甕,自掘墳墓。

萬廣海心底生出惱怒,可手上剛用力,又忙鬆開,現在這緊要的時刻,他容不得有一息時間的浪費,連捏碎了再換個連玉簡的時間都不可以。

這樣的克製,竟顯出一絲狼狽。

早在很久以前,萬廣海就不允許自己這般狼狽了。

他收斂心神,本已恢複鎮定,可猛然想到什麼,又慌忙去拿出那枚帶著墨色的傳玉簡。

溫瑾若是早有預料,他們編排汙蔑他的證據,隻怕也在他計算之內!

可已經晚了。

因為萬廣海聽到了手中連玉簡的微微震動的聲音,那是特彆關注的名屬發帖才會發出的聲音。

而萬廣海特彆關注的名屬隻有一個,便是將要汙蔑溫瑾的名屬。

因為他已備下後招無數,隻等證據露出就接連發出,去將溫瑾錘死在塵土裡。

可現在,他看著那蹦出的帖子名——{真中毒還是假中毒?扒一扒溫瑾那自導自演的中毒立場}。

以及主樓中細數溫瑾毒發模樣和時間虛假,並利用疫魔空間壓製靈氣,溫瑾卻沒有毒發,說明是失去記憶後忘記了演戲,本質是自導自演。

甚至樊長鳴身上遲遲不好的毒,恐怕也早和柯心賞沒有關係,而是溫瑾為了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下的。

並給出了三個證據。

一、柯心賞早就腐爛的屍體,經由醫修鑒定,死亡時間就在懷玉城求藥前後,且他體內有陰損之毒,與樊長鳴身上的極為相似。

二、以上弦求藥開始,懷玉城溫瑾和懷玉城名聲大燥,緊接著是無雙拍賣會和禦獸宗執行,溫瑾被一步步推上了名聲的巔峰。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完美無瑕,而且一切都走得這麼順利,顯然背後是有推手的,這一切都是溫瑾的設計。

三、……

三因為傳輸不好,還沒有被刷新出。

但明眼人都知道,相比於捕風捉影推測的一和二這種相對證據,這個一時延緩的三,才是那個致命的絕對證據。否則,這個帖子是不會被發出來的。

這樣一個新的觀點,又輔以兩個相對證據和一個絕對證據,在溫瑾被困在疫魔空間完全無法反抗的節點發出,再經推波助瀾,溫瑾將永遠都翻不了身。

可現在,這個修真者們眼中逆流而上、散修楷模的真人,卻恐懼了。

恐懼溫瑾的下一句話。

甚至,在看到投影中溫瑾含笑張口時,慌不擇路地伸手想要去攔。

在看到雙手在眼前盲目的扒拉時,又忙捏住那枚傳玉簡,憤怒的嗓子劈開的刺耳:“刪掉——!快刪掉這證據!”

這聲音回蕩在房間中。

書房擺架上,一枚精致的樓琥晶石製成的八卦陣盤,光芒一瞬地明滅,像是觸碰到了某種開關一樣,陣盤無聲變換,陣旗或明或滅,重新再看,竟是從防禦保護的八卦陣,變成了傳送陣。

這八卦陣盤,曾是樊長鳴送於師父萬廣海的壽禮。

珍貴,精巧,上麵僅一小顆樓琥晶石,就價值千金,被萬廣海放在書架上,不僅是為徒弟的心意,還是為這世間絕無僅有的價錢。

他其實很愛錢。

但也一直將這點掩飾得很好。

如今,在他的弱點所在,在急怒攻心並未注意的間隙,一枚小小的、隻有一粒灰塵大小的留聲石,被傳送了出去。

小小的留聲石,隻能收容一句,因為微弱細小,不會被人注意。

九穀樊家擅長奇淫技巧,這是樊長鳴留下的布置中,最沒有期待會發揮作用的一個。

因為師父,從來不會失態。

可現在,恍然不知的萬廣海不僅失態了,還近乎恐懼地看著同步貼中正說話的溫瑾。

他聽到溫瑾說:“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要陷害我了吧?”

“或許,會找出早已死亡的柯心賞的屍體,或許,會將我和懷玉城入世後的一切經曆細數一遍,說我這樣的順利、這樣的名聲全是我安排設計的。當然,這都是捕風捉影動搖人心,你們一定會編造出一個證據,將我和樊長鳴的死亡,徹底聯係起來。”

“我曾求得芝東凝露,經由沐顏送他壓製毒性,現在,那裝著芝東凝露的瓶子中,隻怕該查出問題來了吧。”

話音一落,那本還卡著,最後一個尚未發出的證據,就像是堵車許久突然放開一樣,顯露了出來。

上麵寫著:{三、溫瑾幫助沐顏求得的芝東凝露的瓶子中,有微弱殘餘的毒性,極其隱秘,這是導致樊長鳴死亡的真正原因,不是那把劍。}

與溫瑾所言,一般無二。

而就在萬廣海近乎尖利的催促聲中,傳玉簡另一頭的人也猛然反應過來,那人似乎就在發帖人的旁邊,傳玉簡中傳來粗啞的“快刪掉!”

為了好掌控,帖子是發表在歿禦手中的玉簡台上的,他具有隨時刪帖封禁的能力。

隻要刪得快,不會被人看到的。

萬廣海盯著連玉簡,反複殺刷新,可任是聽到另一邊的忙碌聲,眼前的帖子,卻一直沒有消失。

“大人,刪不掉……刪不掉!”

詫異驚恐聲中傳玉簡的另一頭傳來,與此同時,在萬廣海的有一次刷新中,那個帖子有了回複。

像是奚落:{快來看,溫城主說的話,成真了。}

{留影了。}

可惡!

猝然而跳的心在胸膛中反饋出“咚咚”聲,萬廣海這才意識到,這件事牽扯到他的心神,簡直到了過分的地步。

明明冒險召喚出蝕滯疫風,是想要一勞永逸,徹底將溫瑾這個礙眼鬼掃清,可誰知,卻送他到了另外一個空間,成為看得到打不著、根本無法反擊的掣肘。

就連他,失態的樣子也多得過分了些。

有一就有二。

這樣一個風口浪尖的帖子,瞬間吸引了無數的注意,因為那與溫瑾所言不差的相似性,更將整件事,推向了一個更高的熱度。

尤其是,在人們正看得興起,正反複論證駁斥“這真是萬廣海的誣陷”,還是“溫瑾遠程自導自演”時,帖子的刪除突然起了作用,就在人們興奮的回複刷新中,變成了{此貼已刪除。}

這下,修者們炸了。

也將萬廣海往深淵那邊推得更近了。

因為玉簡台上的帖子,是不能被隨意刪除的,就連發帖人自己都沒有這樣的權限,即使投訴帖子,申請自刪,沒有合理理由的情況下,也刪不掉,即使刪掉,最快也要半天的時間。

是沒有一個帖子,能在短短半盞茶的時間,就被刪掉的。

除非,帖子相關涉及到了玉簡台背後的勢力。

隻有兩個可能。

一,溫瑾與背後勢力相關,所有對他不利的帖子都會被解決,或者這本就是他自導自演的劇情;二,發帖人與背後勢力相關,發帖後才發現被溫瑾料得先機,緊急刪帖保命。

這樣的討論在兩個台上很是熱烈。

連帶著此前樊長鳴實名帖子的熱度,修者們開始順著那帖子的信息,往萬廣海身上扒,試圖探詢兩者之間的聯係。

目前,發帖人弄巧成拙的輿論占據微弱優勢,萬廣海能看到,歿禦手下的人正在反向控評幫他說話,但由於此前給沐顏誇讚控評的小號被曝光,現在他們做的很小心,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同時,此前控評小號的事,也被拽出來打了一波,彆的先不管,至少玉簡台上言論的自由性和真實性,開始出現質疑危機了。

明明不觸及根本,可萬廣海眉心猛跳,卻覺得事情還沒完。

就像是他處在山壁陡坡之上的一個獨木舟中,因為坡度,整個舟連帶著他這個人都緩緩地向下滑落,速度不快,卻無法掙紮和阻止,而斜坡的終點,是萬丈深淵。

帖子中正有人質疑:{且不說溫瑾的指正是真是假,光他中毒這件事,就站不住腳啊。他中毒了為什麼還活蹦亂跳的?自導自演的吧。}

回複剛發出來,立刻有人給他甩了一段留影:{連接不好,就少說話。}

留影回溯,是畫框重啟後的新功能,掮客們發現,隻要輸入靈氣或喂靈石,畫框就可以自發回溯此前崩塌時眾人未看到的場景。

掮客們囊中羞澀,沒有靈氣或靈石的話,與那組成畫框的花朵,唱上一段山歌,澆點清泉水,幫忙摘摘雜葉,那畫框也人性化的心情很好,給他們回溯場景。

甩出的這段留影,正是溫瑾在內城月門之前,與一位形容蕭索的醫者求醫。

雖是困於不周城,但結合各處紛雜的信息,這位名為折堂的年老醫者,在不周城中頗有名望,是唯一能夠驅逐疫障氣的醫者,醫術雖有些野路子模樣,但很有見識,也算高明。

折堂隻是搭了溫瑾的脈,確認了毒發症狀,見溫瑾此刻麵白虛弱的模樣,卻是一笑:“恭喜公子。”

“公子體內之毒,與疫障氣相斥相克,所剩餘毒,已相互抵消,隻需稍作修養,公子便可康健如初。”

溫瑾頷首:“多謝道友。”

恢複記憶後,她便知道,外界會針對她身上的毒下手,而想要汙蔑她,洗白其他人,光殺死樊長鳴這一項,還不夠。

更好的從根上解決的,便是她聲名漸起進入到大眾視野的時候。

而她是下毒者,如今隻是佯裝中毒,一切都是自導自演的,是萬廣海他們的最優解。

所以,當溫瑾注意到,此處的疫障氣與那暗毒相克之後,利用做冰沙和靈氣控製吸引視線,同時也在暗地裡試驗調控兩者抵消相抗的完美劑量。

調試好了,便可以走在前麵,如此刻這般,先將萬廣海的路給堵上。

而之所以是選擇醫者折堂,這個原書中一直和善神秘的醫者,分文不取為不周城醫治的醫者,在女主沐顏一行人斬殺疫魔回城後也神秘消失的醫者。

是因為,溫瑜判斷,折堂就是疫魔。

而從收集到的信息來看,相比於毀滅和殺戮,折堂更加想要守護住這座城。

他是隱藏在後麵的大家長城主。

不會對這次來人的異變視而不見。

因此,當看完了這毒,溫瑜並沒有離開時,折堂看過來一眼。

他的身旁,是那個日晷模樣的東西,上麵的陰影不隻是此前沉然的黑色,隱隱發著點金色光,像是鍍了層金絲邊。

像是某種指引。

注意到溫瑜看過去,他疤痕遍布的臉上露出個有些和善的笑,張開的口中是殘缺不全的黑色牙齒:“溫道友年紀輕,並不認識這個。”

“這是神的賜福,曾是這座城與神傳達供奉和信仰的依托媒介。”他伸手指了指那金邊:“這金色渡光,代表著,道友是被神賜福的人。”

“因為道友被神相信和守護,所以老朽才願意幫助道友。”

神?

溫瑜瞳孔深處沁著點寒意和不屑,她不是沒有經曆過以神靈為背景的世界,可是在這個世界,如果真的有神,它在做什麼呢?

讓信仰它的人,落得像不周城現在這個鬼樣子嗎?

而且,如果有神,主角意誌不會放過這世間最強大的存在,是男子,早就將他變成池塘裡的一條魚了,是女子,也必然是女主海王之路上炮灰掉的配角。

但她明白折堂話中的意思。

儘管她布置和控製都極其巧妙,但折堂還是看透了,她暗毒早清此次隻是故意做戲的布置,他沒有拆穿,甚至還幫她,是因為那神靈的祝福。

即使折堂不配合,猜透他疫魔的身份,溫瑜也有無數個後招變種。

所以,她對這話並沒有什麼所謂,那一笑已經是給予反應的極限了。

折堂也沒有想要什麼回應。

身為疫魔,整個空間的波動他都清清楚楚,如今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特彆,以及直覺似乎被對方猜到身份,甚至那牽連著整個空間新人身上的淡淡靈氣,他都清楚,眼前這人,絕不簡單。

配合也隻是因為,他體內的毒,讓他想到一位“老朋友”。

先禮後兵而已。

“現在,溫道友,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他殘缺的手指整理著桌上的藥材,溫瑜注意到,他的大拇指,是被齊根削斷的。

而他手掌和指腹處,有鮮明的繭子。

這曾是一位用劍的人。

削掉了拇指,便永遠無法再用劍,致他如此的人,一定很想折磨他。

溫瑜目光淺淡。

察覺到畫框靈力的重新構建,此間景象將要再次被爭吵不休迷惑不清的修者們看到,溫瑜反客為主:“你是想問我,這次來到不周城的新人,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見折堂不言,溫瑜笑笑:“這其中有一些人,在修真界位高權重,盤根錯節,他們均與人勾結,殘害玩弄世間修者。”

“本來,我是打算在修真界中,想辦法揭露他們的罪行的。”

“可誰知道,我距離真相太近,已經產生了威脅,有人先將我推入了蝕滯疫風。”

“我本以為,這是死,便耗儘靈力,連接到這些人身上,反向催動了蝕滯疫風。”

“是我將他們拉入到這處空間的。”

她轉過頭,迎上虛空,像是在問那個遙遠的人:“萬廣海,你在看著我嗎?”

畫麵定格在這一瞬間,城主眉眼薄淡,聲音中並沒有什麼情緒,也沒有想要引動什麼情緒,隻是單純的,像是一個審判者。

他接連發問,與其說是詰問,不如說是試探。

像是知道畫框同步的事情,又像是不知道,因而在試探,那讓他落得這個地步的罪魁禍首,到底是不是就像是盒子外的觀察者,能在將他的一切都儘收眼底。

萬廣海再次對上那雙眼。

他知道,溫瑾在說謊。

什麼“我本來是要在修真界揭發他們的”,什麼“我以為被推入蝕滯疫風中便是死”,明明他就已經布置好了一切。

甚至連被推入蝕滯疫風,都是他計劃好的。

因為,被推入的那一刻,他叫自己“好好看著”。

可再如何知道,這樣的話,卻無法說出來。

因為,沒有理由。

溫瑾沒有理由這樣做,說出去唯一能被想到的理由,便是懲處罪人。

可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有罪的。

因為沒有人無辜這一點,從一開始,就將溫瑾立於了不敗之地。

而從溫瑾切切實實地叫出他的名字開始,此前兩個台上那捕風捉影、避而不談的日子就已經結束了。

他是被故意遺留在這個世界中,最終集結全部火力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