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褐色的眼睛濕漉漉的,眼眶都紅了一圈,真跟兔子似的了。
“怎麼回事?”
想不出有什麼借口。柏裡把他的手拿開,彎腰接了一捧水繼續往臉上撲,索性照實回答,“我喝不了,奶。”
“乳糖不耐受?”
“對。”
獲得了意外的情報,溫良久躁動的心情卻並沒有因此平緩,“喝不了奶為什麼不說?”
柏裡想了想,“沒有必要。”
又不是天天都要喝。反正就這一次,沒必要把自己的缺陷告訴彆人。
連同溫良久探究的許多事。其實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不可觸碰的隱秘,或者隻要說給彆人聽就會崩潰的禁忌。
隻是覺得沒有必要。
“沒有必要?”
溫良久被他波瀾不驚的語氣氣笑了,“我發現你這小孩真的有點奇怪。什麼都不想被人知道,怎麼不把自己鎖在保險櫃裡?”
你才奇怪!
那你呢?喜歡什麼事都跟彆人說,怎麼不去投胎當個高音喇叭?
……
畢竟是師兄,是前輩。
柏裡拚命忍住,沒真把這些沒大沒小的話說出口。背過身去,把莫名激蕩在胸口的無名火氣往下壓。
溫良久覺得自己再開口估計就要罵人了,一時也沒有說話。
剛把氣兒捋順,又聽見柏裡說,“你怎麼,還不去,上廁所?”
“……”
這小孩氣人真是一絕。
“我上什麼廁所。”
他說,“我來找你的。”
溫良久也覺得倆人一前一後地站在這乾生氣有點違和。於是拽住他的胳膊把他翻了個麵,上前一步圈在洗手台邊上,威脅道,“今天這事兒就算了。”
“再讓我逮著你不聲不響的自個兒難受,隱形眼鏡給你打出來。聽見沒有?”
“……”
“嘖,說話。”
柏裡:“……哦。”
他低頭看了眼兩人的姿勢,沒忍住笑了出來,“你是不是,言情,看太多了?”
溫良久:“……”
“還笑?有沒有良心。”
溫良久嘴上這麼抱怨著,自己卻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操。”
似乎再對他怎麼生氣,最後都會轉成無奈。讓人沒脾氣,“你也不想想,老是這樣讓擔心你的人心裡什麼滋味兒。”
這句話說出來,兩個人一起愣住了。
對溫良久來說是非常耳熟的話,好像最近還聽到過。仔細想想,還不隻聽到過一次。
何戟經常在追問他近況無果的時候說這句話,抱怨他嘴嚴,什麼消息都不透露讓人擔心。他被追問的時候隻覺得婆婆媽媽令人煩躁。
有些事涉及機密他不能說,有更多的事是因為他說不出口。
沒想到這樣一句話,有一天居然也會從他口中跑出來,說給另一個人聽。
柏裡也會覺得厭煩嗎?隱秘的心事被人追問,珍貴的秘密被人窺探。
溫良久突然覺得,或許是自己太急躁了。把他逼得太緊,才會讓他覺得不自在,把自己防守得更嚴實。
其實一開始是想好了要慢慢來的。可還是忍不住這麼做了。
因為對他太上心,所以對他一言一行都在意的不得了。因為太喜歡,所以想要知道他的所有,參與他過去和將來全部的人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他無差彆地擋在心門之外,好像隨時都會被放棄,從此形同陌路。
因為他是最特彆的那一個。
所以,也想成為他心裡特彆的那一個。
……
他說他關心我。
柏裡想,這時候是不是應該說聲謝謝?
可是……感覺有點奇怪。
溫良久口中的關心,好像跟彆人不太一樣。
以往他接受到的人們的關心,都會用禮貌的問候來傳遞,用“你沒事吧?”“你還好嗎?”“需要我的幫助嗎?”來試探。隔岸觀火,不急不緩。
可是溫良久呢。
“我陪你一起”“我們倆一塊兒”,“我就是想對你好”。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勢鋪天蓋地湧來。
甚至都不問問他願不願意。
很粗魯。獨斷專行,蠻橫得過分。
又……很坦率。
柏裡越想越困惑,覺得無論自己用現在已知的任何一種態度去麵對溫良久,都不太對。
——最後決定晚上回去問過慕羨之後再做打算。
在他跑神的片刻,溫良久已經率先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往後退了一步留給他空間,“回去上課吧,待會兒該點名了。”
柏裡點頭說好。
回到教室裡,半節課沒上完,柏裡又開始犯困。
頭點得小雞啄米似的。溫良久看得心裡發笑,給他傳紙條提神,“你怎麼那麼缺覺。晚上不睡乾嘛呢?”
柏裡從書包裡摸了支筆出來,“宿舍裡的床不舒服。”
“還比不上課趴桌子上睡著舒服嗎?”
“課桌還好。主要是老師講課的聲音,很催眠。”
“那你乾脆錄一段回去,晚上睡覺的時候放來聽聽。”
“……有道理。”
“你刪我遊戲好友乾什麼?”
毫無征兆地,溫良久寫道,“打算刪號,以後不玩遊戲了?”
柏裡覺得“不我隻是想刪了你而已”的回答有點殘忍,就順著意思應了下來,“對。”
反正也不是好友了。他在遊戲裡隻要不搞什麼大動靜,就都不會輕易被對方發現活動痕跡。大不了以後就把《曙光》當純粹睡覺的地方。
“我怎麼覺得你又沒跟我說實話。”
溫良久遺憾道,“你走了以後誰跟我一起開房啊。”
柏裡:“你找彆人陪你打遊戲不行嗎。”
溫良久:“不行。”
溫良久:“跟彆人一起玩多無趣啊。”
柏裡:“我也很無趣的。”
溫良久:“沒覺得。”
溫良久:“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
還想再寫什麼時,他被何戟碰了碰胳膊肘,筆劃出歪歪扭扭的一道弧來。
“老師在催課程作業的進度了。”
何戟壓低聲音問,“你在群裡說一聲,什麼時候去做課外實踐活動?”
溫良久終於想起自己還領了個組長的閒職,掏出手機在群裡問了一圈,“周六周末大家都有空嗎?”
正在上課摸魚的時候,大家查閱消息很迅速,組員陸陸續續都回複了有空閒。實踐活動的時間很快被定了下來。
放下手機,溫良久再拿起筆,突然忘了自己剛才要寫什麼。筆杆在指間轉了兩圈,又另起一行繼續寫。
溫良久:“那我們倆現在算是和好了吧?”
柏裡:“……”
溫良久:“算嗎?”
柏裡:“算吧……”
溫良久:“‘算吧’??”
柏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