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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女 空巢獨居客 58722 字 3個月前

要?去迎接皇子回京,自?然就不能?像平時那般懶懶散散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可熱炕實在太暖和了,尤其昨天半夜外麵又下了雪,雪落在院子裡?的樹上,樹枝都被壓得發出辟啪響動,半夜翻身聽到?這樣的動靜反而更加安心,就越發不想起?了。

“我讓翠雲她們進來伺候你洗漱,等?會兒上了馬車再睡個回籠覺好不好。”

“不好。你先起,我再眯會兒,你等?會兒叫我。”

本?來昨晚上隻想跟謝鋒對個賬,等?冬至一過就可以封賬放假了。畢竟除了酒坊那一堆,自?己現在還?替孟海平管著那麼些鋪子田莊。

人家一年忙到?頭?,不光要?顧著買賣,還?跟著孟海平經曆了侯府分家,現在又甘願讓孟半煙接手代管,替孟半煙乾了不少孟家的事。

不管孟海平會從揚州送多少東西過來,孟半煙這邊都還?要?額外再包個過年紅封,才是道理。

料理完外麵的事情,緊跟著就要?開始籌備侍郎府過年的事宜,為此孟半煙早半個月前就封了酒坊的火窯,年前各處酒樓和劉桂金那裡?的酒也都提前準備出來。

即便過年期間宴席擺酒用?得多些,也差不了多少,酒坊裡?還?存著少許明年開春之?後用?的酒,能?暫時續上。

偏又突然多出喜雲樓這檔子事,孟半煙不得不留下跟謝鋒仔細商量,這筆買賣能?不能?做,怎麼做才有得賺,還?有喜雲樓畢竟那麼大的家業,要?是真的用?長安酒,那以酒坊現在的能?力到?底能?不能?供給得上,也是個問題。

兩人這一聊就忘了時間,還?是謝鋒聽見打更的動靜,發現實在太晚,才主動起?身請孟半煙先回去,有什麼事明日?再慢慢商量。

“誰讓你昨晚上那麼晚才回來,你去茶齋的時候我是不是囑咐你早些回,偏你一忙就什麼都忘了,連我也忘了。”

武承安把睡得臉頰緋紅的妻子摟進自?己懷裡?,絮絮叨叨個沒完。本?是想讓孟半煙醒醒神,沒想到?越說自?己心裡?越不是滋味。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已然酸溜溜的,聽得本?來還?想閉著眼睛裝睡的孟半煙,不得不翻身攀上武承安的肩頭?,“大爺這大早上的怎麼這麼大的酸勁兒,是不是打翻醋壇子了。”

“你彆冤枉好人,外麵那些掌櫃管事你儘管見,我何曾說過半句多話。隻你心裡?彆總想著外麵那些事,時不常的也想想我才好。”

武承安心虛,他雖不像旁人那樣覺得孟半煙在外拋頭?露麵做生意不好,可愛人之?心從來都是小氣的,他自?然也想過要?是能?把人拴在身邊,日?日?夜夜隻陪著自?己才好。

此刻被妻子這麼一調侃,也顧不得哄人起?床,隻自?己先從炕上下來,連丫鬟都忘了喊,隨手拿過一件衣裳背對著孟半煙,低著頭?跟自?己的腰帶較勁兒。

側躺在熱炕上看武承安口是心非還?蠻有意思的,徹底散了睡意的孟半煙手枕著頭?趴在床邊,看著床下手忙腳亂還?不忘爭辯都是自?己昨晚上回來太晚,自?己才會如何如何的人,笑得眉眼彎彎。

本?是想著再故意逗弄他一會兒,卻不知為何突然靈光一閃,終於把從昨晚就一直縈繞在心裡?的那點兒違和想通了。

“長安,你還?記不記得喜雲樓?”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如何不記得,司馬儀那混賬東西,也就敢在那裡?灌我的酒。”

武承安是真不會伺候人,尤其背後還?有孟半煙故意一眼不錯地盯著,就越發手忙腳亂連衣裳都穿不好。聽到?她問喜雲樓時,也是嘴比腦子跑得快,說過兩句話才反應過來她問的是什麼。

“怎麼突然提起?喜雲樓了。”武承安皺著眉頭?走到?床邊坐下,也不去管自?己身上被自?己弄得鬆垮皺巴的衣裳,“喜雲樓後麵的老板是大皇子,可不好沾。”

孟半煙方才靈光一閃,就明白自?己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時間太巧了,怎麼會第二天四皇子要?進京,前一天喜雲樓就下帖子給自?己。

說是喜雲樓想要?進一批長安酒,可這幾個月孟家酒坊和長安酒在京城早就出過風頭?,已經進入穩定?期,每個月出的酒都是有數的。眼下馬上就要?過年了,喜雲樓要?找也不該是這個時候。

“都怪我這腦子,光想著喜雲樓那麼大的地方那麼大的買賣,要?是能?做成這樁買賣能?賺多少了,怎麼就沒想到?這後麵的事呢。”

孟半煙氣得坐在床上直拍床沿,都怪自?己第一次被武承安帶去喜雲樓的時候太沒見過世麵,‘要?是自?己的酒坊能?跟喜雲樓’做買賣的念頭?入了心,再接到?喜雲樓的帖子就昏了頭?。

“這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值得大奶奶這般生氣?”武承安見孟半煙這樣,趕緊拉住她的手,不讓她把氣撒在自?己身上,“一張帖子罷了,侍郎府收了這麼多,難不成咱們家還?能?個個皇子都勾結了?”

“那不一樣。”孟半煙搖搖頭?,“老爺是戶部侍郎,皇子們送帖子給府裡?就算被人知道了,也能?說是皇子們關心朝政,跟侍郎大人結交。”

“你和我,一個沒入仕一個生意人,憑什麼讓大皇子屈尊降貴,即便沒事再彆人眼裡?也成了有事,更何況剛回京的四皇子。”

立儲君,自?古以來以嫡為先,本?朝皇後沒有嫡子那就該立長子。大皇子出身不差本?該早就立為儲君,奈何前些年犯了事惹了隆興帝的不喜,才與?太子的位置失之?交臂。

可大皇子畢竟年長,底下這些弟弟還?沒長成的時候,他就已經結交了一批朝中?大臣。這些年又一直再沒犯過錯,隆興帝再不喜也不至於把長子殺了。

於是眼下就成了詭異的三足鼎立格局,隆興帝強著不立儲君,恨不得自?己能?在龍椅上萬萬年,大皇子手裡?有人有銀子還?占了長子的優勢,除了沒有隆興帝的喜愛,看上去什麼都有了。

其餘皇子們雖然也相互爭鬥,但各有優劣。私底下小動作不斷,明麵上還?是一團和氣,都想著怎麼把大皇子弄下去,順道想法子討隆興帝的歡心。

這樣的情勢格局下,孟半煙作為侍郎府的管家奶奶,要?是在生意上跟大皇子有瓜葛,那在外人看來就等?於武承安甚至侍郎府已經投靠的大皇子。

“這麼淺顯的道理,你說大皇子會指望我們不明白?帖子收了是一回事,咱們給不給回應又是另外一回事。隻要?咱們不接茬,過幾天就沒事了。”

孟半煙一生氣就容易胃疼,武承安怕她再難受,趕緊讓翠雲幾個都進來伺候她起?床,想要?把這事給岔開。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就是生氣,這都什麼人啊。”孟半煙生氣歸生氣,武承安哄她她也願意就坡下驢,起?身坐到?梳妝台前任由丫鬟們擺弄。

“看著四皇子要?回來了就整這麼出,想著有棗沒棗打一杆子,要?是四皇子心窄知道了這事,跟你起?了嫌隙最好。要?是人家不當回事他也不吃虧,一張帖子而已。再萬一,你或我之?間有個蠢的真上了勾他就賺大了,是不是。”

“是是是,咱們大奶奶多英明神武,就這麼點小伎倆哪能?哄得過你去。快彆生氣了,這事我幫奶奶記下,等?以後咱們早早晚晚把這場子找回來,行不行。”

夫妻兩個為了一張帖子平白無?故氣了一場,吃過早飯出門上馬車孟半煙臉上都沒個笑模樣。

直到?馬車到?了城門口,正好碰上入城的四皇子,和前來宣旨的內侍太監,孟半煙才收斂了心神,擺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跟著武承安下了馬車。

留在京城的皇子們都還?沒封王,即便四皇子這兩年在南疆做了不少事,聖旨裡?也都是些誇兒子的虛話。再就是賞了些金銀,把當初封了的皇子府還?給兒子,再多一點都沒了。

內侍出來這一趟與?其說是來宣旨不如說是來探個究竟,畢竟隆興帝現在疑心病太重,即便是他自?己下旨召回來的兒子,也不一定?就沒防著。

這樣的場合沒有孟半煙說話的份,她就正好站在武承安身後默默看著。四皇子回京旁人都忌諱,來迎接的人不多真心實意的更少,除了武承安就隻有司馬儀。

“我還?要?進宮謝恩,你們先回去,等?我安頓好我這些部下就去找你們。”

當年出京城的時候下著雨,武承安體弱在馬車裡?下不來,還?是劉懋陵穿著鎧甲匡當匡當下馬到?馬車前來道彆。

幾年過去,武承安從馬車裡?下來,還?是身披狐皮大氅手裡?抱著湯婆子,劉懋陵穿著護身鎧甲走到?跟前,仿佛一切都沒有變化,但又什麼都變了。

“去吧去吧,草民這身子能?出來一趟也差不多了,就等?著殿下來府裡?找我。”

武承安被孟半煙養了這些日?子,臉上的病容少了不少,人卻依舊清瘦。他說這話沒人覺得他無?禮,反而都小心翼翼勸他趕緊到?馬車裡?歇著去。

隻有司馬儀和劉懋陵知道,他這是天氣一冷懶病又煩了,把人接到?就不願意再跟彆人說話寒暄,自?然也都由著他。

“如何?”

“什麼如何。”

“方才大奶奶可是把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看出什麼究竟了?”

“一個鼻子兩隻眼,也沒缺胳膊少腿。”

馬車外就是四皇子的人馬,馬車裡?的兩人也完全不避諱。孟半煙知道武承安是想要?問什麼,就偏要?抻一抻他,故意裝出一副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

“誰問你這個了,真要?缺胳膊少腿的還?回京城?在南疆當個土皇帝豈不乾脆,回來受這約束做什麼。”

武承安嘴上說孟半湮沒個敬畏心,他自?己也不遑多讓。即便是自?己年少陪伴過的皇子,也不過如此。

“我知道大爺想問什麼。”孟半煙扯過武承安的衣襟,湊近他耳畔,“剛剛陛下身邊的內侍傳聖旨的時候,你發沒發現他往後退了一步。”

“什麼時候?”被妻子溫熱的鼻息噴灑在頸後耳垂,武承安身子都酥了半邊。本?以為孟半煙還?是在逗自?己玩兒,卻不想她是真把眾人的一舉一動都沒放過。

“就四皇子接旨的時候,他還?沒起?身包公公往後退了半步又刹住了。”

自?從獨自?在外麵做生意起?,孟半煙就學會了多看少問,因?為問也問不出實話來。商人嘛,當著麵誰對誰都是親親熱熱,人人都講究一個買賣不成仁義在。但背地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沒人知道。

這個時候就隻能?靠看,仔仔細細的看。有時候是一個皺眉,有時候是搓杯盞的手指,有時候隻是比平時邁得快一些的步伐,都能?看出來異常。

這個本?事孟半煙曾經跟孟山嶽說過,一輩子求穩當的老爺子覺得這都是小聰明不能?當真,但孟半煙卻信自?己的觀察。這不是無?憑無?據的亂猜,隻不過旁人總忽略了這些細節罷了。

“所以?”

“所以,陛下叫人來傳旨肯定?不是想兒子想得不得了,這是又生了忌憚。四皇子把妻兒留在南疆也一定?不是陛下的意思,他回來也肯定?是要?奮力一搏。我看你琢磨的事,應當有譜。”

第87章

侍郎府的馬車在東城大街跟四皇子的馬隊分開,四皇子身邊的副將看著車簾都沒抬一下就走了的馬車,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這武家的大少爺,還真是?身子弱得厲害,就這麼回去了?”

來迎被陛下親召回京的人,一般都要?送到宮門口,一直把人送進宮裡去謝恩還不止,懂事些的還要?在宮門口站一站。一來讓旁人看著,回京的人有臉麵有人惦記,二來也表明身份立場,畢竟這接人的資格也不是誰都能有的。

“弱什麼啊,我看他娶了妻之後過得挺滋潤的。”彆人不知道,劉懋陵還能不知道武承安什麼德行,他要?是?真身上?不舒坦,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不可能從馬車上下來。

“他那就是?懶,懶得動彈懶得跟彆人說廢話?,往後你們見得多了就明白了。”

劉懋陵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裡都帶著一股子縱容,明明武承安才是?那個年?紀更大的,偏劉懋陵的語氣裡都透著一股子‘隨他去吧’的味道,看得副將沈暉越發好奇。

倒是?一旁的公孫先生?見他疑惑不解的樣子,主動給解了惑,“你們不知道,武長?安性子雖乖張孤僻卻有難得的好處,隻要?被他視作自己人的,不管你好與不好對了還是?錯了,他總是?也要?站在你這邊的。”

當?初四皇子被汙蔑,多少人當?真多少人站乾岸,就連司馬儀也私底下問過劉懋陵是?不是?真的犯了事。隻有武承安不問,不是?不敢問而是?真的不在意。

他才不管劉懋陵到底是?忠心耿耿還是?亂臣賊子,反正隻要?他還是?劉懋陵就行了。這樣幾乎不講道理的偏心,曾經?很好地安撫過被兄弟陷害的劉懋陵。

侍郎府離皇城不遠,眾人說一會子話?也就到了。劉懋陵當?初幾乎是?兩手空空離開京城,如今帶著自己的私兵和親信回來,看上?去就格外打眼?。

沈暉他們都是?南方人,能在軍中做到副將家裡不是?武官就是?鄉紳士族,但進了京城就跟當?初的孟半湮沒什麼區彆,也是?土包子進城頭一回。看著皇宮的巍峨城牆,眼?底是?抑製不住的驚奇。

被皇城外的禁軍攔下的時?候心裡雖不快,但麵上?卻沒顯露。隻是?側過頭去看劉懋陵,他們是?劉懋陵的兵,自然隻能聽他的。

“帶人在外麵等我,過會子就出來。”

“是?,殿下。”

南疆的邊軍都是?見過血殺過人的煞星,跟京城裡出身優渥盤靚條順的禁軍壓根不是?一個路數。目送劉懋陵入了皇城之後,便拉過人馬退到一旁,沉默但又威嚴地等著。

皇宮裡不得佩劍帶刀,劉懋陵孤身走在剛掃過雪還是?凍得邦邦硬的宮道上?,手裡沒有刀柄就隻好藏在衣袖裡緊緊攥著。

皇宮裡還是?老樣子,好像跟自己被貶黜出京的那一天沒有絲毫分彆。就連宮道旁跪著的宮女太?監們都還是?那樣麵目模糊,認不清卻又一個樣子。

哈腰走在自己前麵帶路的包太?監也和以前一樣,永遠眯著眼?睛笑得隻剩一條縫,旁人不要?想從他嘴裡問出半句有關於隆興帝的話?來。

但劉懋陵如今也不需要?再在意這些,放在在城門口從他手裡接過聖旨的時?候,劉懋陵發現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就知道自己那位父皇,一定又在宮裡大發雷霆了。

果然,明明是?被隆興帝親傳聖旨從南疆召回來的劉懋陵,並沒有馬上?見到親爹。

而是?被帶到偏殿坐著,枯坐著把一碗茶從有色喝到沒色,才被匆匆而來的小太?監帶進內殿。一進內殿暖閣,就聽見頭頂上?隆興帝冷冷一聲哼,都帶著冰碴子。

“兒臣見過父皇。”劉懋陵對隆興帝的冷哼全然裝作沒聽見,乾脆利索俯身下拜,趴在地上?的脊背卻依舊挺直。

“朕讓你回來,你就真的一個人回來了?你的妻兒就這麼扔在南邊。”隆興帝會決定把劉懋陵召回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留在京城的兒子一個個都想做太?子,一個個都巴不得自己早點死。

遠香近臭,劉懋陵又在南疆做出了功績,隆興帝自然會想要?是?這麼個兒子能在身邊多好。

可等他知道兒子沒把媳婦孫子帶回來,隆興帝那個心啊,簡直就是?啪嘰一下掉到穀底,他頓時?就清醒過來,這個兒子回京可不是?來給自己當?好兒子的。

但聖旨已經?下了,留在眼?皮子底下的兒子們又一個比一個鬨心。劉懋陵再不好也比他們強,隆興帝也隻能捏著鼻子哄自己,就當?把劉懋陵當?做吊其他兒子的魚餌,聊勝於無吧。

“父皇恕罪。”劉懋陵磕頭再拜,“接到父皇讓兒臣回京的聖旨,兒臣深感皇恩。可南邊的路難走,高氏又剛懷了孩子,進京這一路瘴氣山路綿延不斷,兒子實在是?不放心他們母子。”

四皇子妃高氏是?王貴妃當?年?還在世?的時?候給兒子定下的婚事,兩人成親多年?一直相敬如賓,當?年?在京城的時?候兩人生?了一個孩子,這兩年?高氏跟著劉懋陵去了南疆,沒想到山長?水遠地,兩人又添了個孩子。

隆興帝看著跪在底下的兒子,心思複雜極了。欣慰和忌憚交織在一起,連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擺擺手一句話?把人給打發了,“你大了,兒子媳婦怎麼安排,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

從隆興帝的暖閣出來,帶著雪粒的冷風吹在他臉上?,讓原本被暖閣裡濃膩熏香熏得腦仁兒都疼的劉懋陵清醒了許多。他回頭看了一眼?暖閣緊閉的門窗,心中一丁點兒見到父親的喜悅都沒有。

王貴妃也死了,宮裡連個自己能留宿的地方都沒有。劉懋陵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腳下晦暗不明的台階,沒再給身邊的內侍說話?的機會,便腳步堅定地出了皇城。

劉懋陵從宮裡出來天已經?半暗下來,宮外除了從南疆帶回來的隨從親兵,還有原四皇子府的長?史和兩個大管事。

“你們怎麼來了。”當?初被貶出京去南疆,劉懋陵是?做了一世?回不了京城的打算,所以皇子府的人除了帶走的極少數,其他的他都安排了去處,就連武承安那裡都塞了幾個人。

“府裡已經?全收拾好了,就等著殿下回去。”

長?史王賀是?當?初劉懋陵出宮建府是?,王貴妃從娘家要?來的人,這些年?即便貴妃去世?王家勢弱,他也一直陪在劉懋陵身邊。

當?初劉懋陵要?離京,他本也要?跟著走的。但司馬儀勸了一回,說是?萬一以後有什麼事,京城裡沒有一個兩邊都信得過的人可不行。

王賀一聽這話?就什麼都懂了,便主動留下來調到一個閒差上?混著,私底下做著京城和南疆的連接點,不管什麼信件口信都是?由他這裡發出去的。

京城裡知道四皇子要?回來的人不多,隆興帝那個疑心成病的,隻想到要?兒子回來,解封了皇子府卻壓根沒想起叫人收拾。

還是?孟半煙和霍雲君分派了手底下的人,調撥給王賀安排,偷偷摸摸好些天,才把荒了幾年?的四皇子府給收拾出來。

劉懋陵帶著人馬回到皇子府時?,司馬儀和武承安也在前院等著。見到劉懋陵回來司馬儀一馬當?先迎出來,“如何,宮裡沒為?難你吧。”

“不是?說讓你們先回府,怎麼又過來了。”劉懋陵嘴上?讓兩個摯友回去,但這會兒看見他們都在皇子府等自己,心中要?說不高興那也是?假的。

“回去了,又被這廝給拉出來了。”比司馬儀慢上?一步的武承安不願吹冷風,就抱著湯婆子站在廊下看著劉懋陵笑,“可算回來了,殿下再不回來,我也要?回去了,我如今可是?靠著我家大奶奶過日子,不好回去晚了的。”

武承安一語雙關,既點明自己跟司馬儀一直等著劉懋陵從南疆回來,又表達了他今天進宮怎麼這麼久的疑問。

聽得劉懋陵哈哈大笑,拿手虛點著站在廊下的武承安笑得肆意,“回什麼回,今天就留在我這裡,誰也彆走了。”

武承安被司馬儀帶去四皇子府,霍雲君便正好留下來陪孟半煙,“來來來,府裡事多難得鬆散一回,今天晚上?他們忙他們的大事,咱們倆也正好說說話?。”

霍雲君最清楚自家那貨的性子,要?他在府裡乖乖等四皇子是?絕不可能的。剛回府沒多久一見司馬儀又要?出門,就趕緊拉住他要?一起過來,盼的就是?來跟孟半煙同塌而眠。

“香菱,你去廚房看看,讓陳媽媽看著弄幾個下酒的小菜來,再拿一壇秋露白。”

孟半煙見霍雲君來也高興,自己來京城這麼久身邊除了阿柒和翠雲,一直就沒碰上?過一個能說到一起的朋友,霍雲君能算半個,已然是?難得。

“要?大壇子的,彆拿小壇的糊弄我。”霍雲君脫了繡鞋盤腿坐到孟半煙對麵,接過孟半煙手裡的小銅錘連砸了兩個核桃。

把肉剝出來放進榻幾上?的粉彩瓷碟裡,“聽說了嗎,昨兒個宮裡那位又發了好大的火,幾個皇子都挨了罵,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跟大部分人的口味不同,比起已經?小有名氣的長?安酒,霍雲君還是?更喜歡偶爾一次在孟半煙這裡喝到的秋露白。自那以後孟半煙從潭州帶來的秋露白,起碼一半都被她哄著纏著討了去。

好在霍雲君也不是?個隻進不出的人,不但帶著孟半煙把她平時?慣往來的女眷認識了個遍,平時?有什麼事也總要?到她這裡來說說。看似是?她待在將軍府無趣,其實是?在跟孟半煙分享她的人脈消息。

“急什麼,這不人都到齊了,戲台子也碼好了。”孟半煙笑著撚起霍雲君剝好的核桃仁,“等那位再病一場吧,隻有病得狠了才會著急,他急了底下的兒子們才好動手,是?吧。”

兩人相處這麼久,孟半煙一直沒對霍雲君說過這麼露骨明確的話?,現在見過劉懋陵才算鬆了口風。

霍雲君聽罷這話?也連連點頭,她很清楚孟半煙對武承安的影響,現在她鬆了口,以後司馬儀就不用老擔心武承安被吹枕頭風,事到臨頭再往後退了。

第88章

四皇子回京那一日,皇子府燈火通明,據說到了快天亮的時候都還有隱約喝酒唱歌的?動靜傳出來?。

有人說四皇子這是在南疆那等蠻荒之地憋狠了,也有人覺得皇子剛回京就這等做派,想來也不是能擔當重任的。

但對於隆興帝來?說,不管是武承安和司馬儀私底下派人幫忙收拾皇子府,還是皇子府裡徹夜的?熱鬨,都是恰到好處的放肆。

再過分隆興帝會覺得兒子放浪形骸,剛回京城就鬨出這麼大的?動靜,是想要做什?麼。可太安靜了也不行,越安靜隆興帝就越會覺得兒子私底下在謀劃更大的?所求,也不能?安心。

至於他帶回來?的?私兵與?武承安司馬儀二人,更是早就在隆興帝的?預料之內,甚至連他倆悄悄收拾皇子府隆興帝也不是不知情。

隻不過這些小動作在他看來?都無傷大雅,還能?感歎上一句這兩人對自己的?四兒子儘心,總之劉懋陵的?回京對於隆興帝來?說不算十分滿意,但也挑不出要命的?錯處。

當年被貶出京的?四皇子就這麼有驚無險的?回了京城,城中緊盯著劉懋陵的?各方勢力?也暫時偃旗息鼓,一切都仿佛恢複了平靜,但是所有人又都心知肚明,都在等待下一輪更急更險的?腥風血雨。

不過再怎麼著日子還是要過的?,確定四皇子回來?是要孤注一擲,孟半煙也收攏心思準備安心過年了。

“姑娘,今天?是冬至,咱們還是把今年新做的?衣裳穿上吧。”

“穿什?麼穿,姨娘還被關著出不來?,我就隻顧著自己快活,還有點為人子女?的?樣子嗎。”

武承宜是真的?氣?,原以為藉著冬至的?機會讓人去東院跟孟半煙提一提姨娘的?事,能?有轉機。

沒想到這人是個油鹽不進的?,不但不肯鬆口把姨娘和哥哥放出來?,還派她身邊那個打扮說話都極沒規矩的?村姑過來?傳話。

“那個叫翠雲的?,一口一個大小姐,你看看她眼?裡有半分主仆之分嗎。還說什?麼她們姑娘忙,不要拿這些是人都能?看明白?的?伎倆去麻煩她。

我一片孝心被她說得那樣不堪,我怎麼還能?穿她給我做的?衣裳。都說貧者不食嗟來?之食,我如?今赤條條一個人這點骨氣?倒是有的?。”

武承宜說什?麼也不穿今年新做的?襖子大氅,非要丫鬟打開箱籠找了件舊年間?的?衣裳出來?,顏色又素又暗淡跟醃酸菜似的?,兩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要為難死了。

“姑娘,今兒老爺夫人都在呢。您穿這一身過去,萬一老爺生氣?怎麼辦。”

“就是要給父親看的?,我一個做女?兒的?不能?乾看著親娘受罪,自己翻到穿紅戴綠,那成?個什?麼樣子了。她孟半煙有本事就把我也關起來?,我也正好去陪姨娘。”

武承宜這話說得擲地有聲,聽得兩個丫鬟心裡一陣陣犯惡心。兩人都是從小就伺候在武承宜身邊的?,小時候還覺得自己跟著大小姐比跟著二小姐強,大小姐知書?達理又有主見,以後的?前程必定差不了。

可誰知越往大了走,就越不是那麼回事。書?是讀了滿肚子道理也說得頭頭是道,可就是每次出了事大小姐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要講什?麼大道理,就是第一個做了縮頭烏龜,跟嘴上說的?壓根不是一回事。

之前夫人派人過來?要把兩個小姐從姨娘的?院子挪出來?,幾個丫鬟都還猶豫著,倒是武承宜二話沒說就收拾東西搬了。人二小姐還知道跟正院的?管事媽媽們爭一爭,自家?這位菩薩呢,屁都沒放一個。

這會兒又說什?麼嗟來?之食,那秋裡大奶奶派繡娘過來?量尺寸選布料的?時候怎麼又不說,合該那時候就不做新冬衣豈不更好。現在衣服擺在屋裡又不穿,又要鬨著穿舊衣裳,也不知道這是惡心大奶奶還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不過這些話當丫鬟的?不能?說,隻能?低頭伺候武承宜換上舊襖子,梳妝打扮準備出門。

武承蔻搬到西小院之後,又漸漸恢複了以往的?生活狀態。去正院請安去家?塾上課,閒的?時候繡花下棋或是去正院陪夫人坐一坐,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她不再主動來?找親姐姐武承宜說話。

她倒是不怪姐姐當時從姨娘身邊搬出來?半分猶豫都沒有,畢竟願意不願意自己也搬出來?了,沒必要較這個勁。

但她實在受不了武承宜總拿大道理壓人,一會子說正院夫人老爺不講骨肉親情,一會子又講大嫂蠻橫跋扈。聽得多了武承蔻隻覺得頭疼,也就不願再上趕著聽這些了。

不過今天?畢竟是冬至,兩人同在一個院子裡住著,總不好還分開往正院去,武承蔻見時辰差不多了便主動過來?找姐姐。

沒成?想還沒進門就撞見穿著舊衣裳一臉寡淡的?武承宜,登時眼?前就一陣陣發黑。向來?事事無所謂過得去就行的?武承蔻氣?得眼?眶都紅了,“好端端的?姐姐這又是做什?麼。”

“好端端?怎麼就好端端了。姨娘哥哥都還被禁足連房門都不能?出,僮奴養在夫人跟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把親爹親娘都忘乾淨了。”

“眼?看著要過年,夫人和大嫂也不說讓姨娘哥哥出來?全家?吃頓團圓飯,就這麼黑不提白?不提的?,還要關到什?麼時候去。”

妹妹在躲著自己,武承宜不是不知道。所以這會兒見著武承蔻,就又叭叭個不停地念叨上了。

武承蔻氣?得滿臉通紅,顧不得兩人身邊還有丫鬟在,頭一次氣?急敗壞地打斷了武承宜的?話,“姐姐!什?麼叫黑不提白?不提,姨娘和哥哥做的?事,當時難道沒有證據。”

“把哥哥姨娘關起來?的?你以為是大嫂能?決定的?,那是父親下的?決心。你現在鬨有什?麼用?你不鬨,姨娘哥哥好能?好好活著,你鬨得父親煩了,姐姐挨罵不算大事,彆到時候牽連了姨娘和哥哥才好。”

“你彆扯那些有的?沒的?,你不做的?事我做了,你不說幫我撐撐場子,好歹彆站乾岸。”聽著妹妹的?話武承宜臉上閃過一絲羞惱,隨後又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就算站乾岸,也彆說這些喪氣?的?話,讓姨娘知道了寒心。”

武承宜幾句話把妹妹擠兌得幾乎要站不住腳,她氣?得渾身直哆嗦,好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最後隻能?是一跺腳轉身就走,再不跟她多說半句。

武承蔻走在前麵?,眼?淚噙在眼?眶裡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滴落下來?。她身邊的?丫鬟看了心裡也難受,但還是小聲勸到:“好姑娘,快彆哭了。馬上就要到正院了,眼?睛腫著可不好。”

“嗯,我知道。”武承蔻生來?就是個淺淡的?性子,要她像武承宜那樣她做不來?,但她也從未想過就這麼不管親娘和哥哥了。

被禁了足的?三人再是說沒被苛責虧待,但又怎麼可能?還跟以前那般被人伺候得周全舒坦。

府裡冬天?的?炭火都是有數的?,從紅羅炭到銀絲炭再到普通黑炭和帶著渣子的?碎炭,每人每天?的?份例用完了就沒了。再要用,自己花錢買去。

以前西院得勢,連西院的?婆子們都從沒為了炭火的?事操過心。沒了再去要就是了,誰還會為了點炭火跟謝姨娘過不去?

現在雖然大嫂掌家?沒人敢克扣西院這邊的?份例,但要再多一點也是沒有的?。

之前武承蔻跟孟半煙說自己這裡的?炭火不夠用,就是因為她把自己的?份例都分給哥嫂和親娘了,她清楚自己現在找孟半煙多要點這些東西她一定會給,那就厚著臉皮多求幾次東院和大嫂,也不是什?麼很?為難的?事情。

在她看來?,就這麼一點一點接濟姨娘和哥哥是最好的?,等過兩年,或是自己要嫁人了的?時候,那會子父親的?火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到時候再私底下找父親求情,怎麼不比這會子強百倍。

但這個道理她知道眼?下是跟武承宜說不通的?,就懶得再多言。哪怕知道武承宜就在自己身後幾步路的?地方跟著,也再沒回頭多看一眼?。

兩姐妹一前一後進的?正院,孫嫻心身邊的?劍蘭先看見武承宜,才剛笑著喚了聲二姑娘,緊跟著看見後麵?穿著舊衣裳戴著沒炸過顏色有些暗沉的?頭麵?的?武承宜時,臉頰上的?肉都僵了。

隻有武承宜自己看不出來?,還覺得劍蘭這幅樣子是見了自己心虛,登時整個人又傲氣?了幾分,連鼻翼都微微抬高了些,看得眾人一陣頭疼。

誰知她是做了萬全的?準備,打定了主意覺得自己這幅樣子,親爹一定會要過問兩句。隻要給了自己開口的?機會,她就一定能?幫姨娘求情。

可武靖看著穿著一身舊衣裳進來?的?大女?兒,壓根沒問半句。隻皺著眉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就轉過身子繼續跟武承安和武承憲兄弟說話。

國子監冬至放假三天?,武承憲就跟沒了繩的?猴兒一般,昨天?一大早就出了門,今天?早上才溜回來?。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這才敢往正院這邊來?裝乖兒子。

住得近了,即便十天?才回來?一次,武靖對武承憲也比以前更重視些。不再像以前那樣想起來?府裡還有個小兒子就問兩句,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府裡的?奴仆最會見風使舵,看武靖重視武承憲,他們自然也人前人後三少爺的?捧起來?。這些事本是尋常,偏落在武承宜眼?裡就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少了西院被禁足的?三人,正屋裡的?座位自然也和以前不一樣。除了上首分列左右的?武靖和孫嫻心,依次坐在左邊的?是陪武靖說話的?武承安和武承憲。

右邊最前麵?的?自然是孟半煙,坐在她身邊的?是方姨娘,之後才是武承蔻和武承宜。武承蔻故意沒讓著她姐姐坐在放姨娘身邊,就是想要把武承宜和眾人隔開一點,希望她能?彆再鬨什?麼麼蛾子。

但武承宜戲服都穿上了,又怎麼可能?甘心老老實實待著不說話。還沒等冬至宴開席,武承宜就不顧武承蔻的?拉扯站起身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父親,女?兒有冤屈,還請父親給女?兒做主。”

第89章

孟半煙已經猜到了武承宜一定會來這麼一出,所以?非但?不覺得驚訝,反而覺得這人還算會挑時候,沒等到吃飯的時候鬨,讓大家連飯都吃不好。

孫嫻心卻還是忍不住要攔一把,不過她跟孟半煙處了?這麼久,多少也學到了一點‘能從根上解決的事情就?不要?多說廢話’。

“混賬,今天?是什麼日?子大姑娘昏了?頭,你們這些當奴仆的也都是死的不成。還不趕緊把大姑娘扶到廂房去歇一歇,等什麼時候清醒些了再過來。”

“夫人,我沒昏頭。從?中秋起我這個做女兒的日夜掛心姨娘和哥哥,眼下都冬至了?,咱們到底是一家人,什麼天大的氣到今日也該消了。”

如?今朝堂局勢複雜,武靖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武承宜能見到父親的時候少之又少。專門選了?今天?發作,就?是篤定今天?是冬至,自己不過是替親娘求情,即便不成也應當能保全?自己。

現在見孫嫻心要?打斷自己怎麼可能甘願,奮力掙脫身邊的丫鬟婆子,又跪地而行往武靖的方向蹭了?兩步,“父親!姨娘這些年儘心儘力伺候您,您不能、不能半分情麵都不顧及啊。”

“況且我和妹妹都到了?議婚的年紀,姨娘和哥哥就?這麼不明不白地禁足,叫外人知道了?咱們姐妹又該如?何自處,求父親開?恩啊。”

武承宜也許絕大部分都是私心,但?說到這個份上也不是完全?沒有情真?意切。但?看著哭得梨花帶雨幾乎要?趴到地上的武承宜,武承蔻卻沒心思欣賞親姐姐的漂亮儀態。

“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咱們得婚事自有父親和母親做主,好不好的本也輪不到姨娘操心,哪裡又談得上自處不自處的,家裡的日?子誰還叫我們不好過了?嗎。”

武承蔻是真?不願攪和武承宜這爛攤子,在她看來不管夫人和大嫂如?何不好,但?好歹還把姨娘哥嫂留在府裡養著,僮奴在正院也養得好好的。

真?要?跟正院撕破臉皮,往後用不著夫人和大嫂說什麼,底下的奴仆就?能折騰得姨娘哥嫂有苦說不出。還有僮奴,夫人再?大度心裡也不可能半點疙瘩都沒有。

她武承宜鬨過這一場倒是能躲回西小院,隻要?又擺出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誰又能拿她怎麼樣。可僮奴還要?留在正院,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日?子怎麼過就?可都隻能仰人鼻息了?。

“妹妹!你心裡沒姨娘也就?罷了?,難道你就?不記得往日?咱們一家子……”

“姐姐慎言。什麼一家子,哪來的一家子,這會兒父親母親都在呢,你跟誰一家子。”

武承蔻氣得手直抖,臉更是漲得通紅。她想不出武承宜做什麼非要?鬨這麼一場,鬨成這樣樣子對她又能有什麼好處。

“二姐姐這話說得好,我怎麼不知道咱們這府裡什麼時候又多了?個一家子了??”

接話的是武承憲,去國子監讀了?半年書,武承憲整個人看上去都跟以?前有了?好大的區彆。明明還是個剛過十六歲少年郎,偏就?跟以?前那樣的稚嫩完全?不一樣了?。

“大姐姐,你是姨娘養的我也是姨娘養的。這些年母親從?未提過要?把我們姐弟接到正院養著,是母親的一片心。可如?今你不說體?諒感?激母親的心,反還要?轉過頭來說什麼你們一家子。”

跟著國子監的老師們讀書,武承憲不光挨罵也學會了?怎麼罵人才殺人誅心,他看著跪在地上臉色蒼白幾次想要?插嘴反駁又沒機會的武承宜,又冷冷添上一句:“府裡都說大姐姐的書讀得最好,就?讀成這個樣子了??”

西院和謝姨娘倒台,孟半煙管家之後的好處眾人是看在眼裡的。現在武承宜想要?把謝姨娘放出來,就?是翻了?眾怒。不需要?孟半煙再?像之前那樣親自衝在最前麵,自然有彆人替她出頭。

隻有武靖看著這個場麵臉色鐵青,把大兒媳娶進門是想要?她幫著長子管家,撐起整個長房。但?看著現在因為各種緣由互掐在一起的庶子庶女,武侍郎的心情顯得尤為複雜。

但?再?不舒服,眼下他也不能再?打壓大房,且不說自己已經扶著長子一步步了?解了?自己的人脈關係,隻說如?今四皇子回京,這個兒子就?不是自己能隨意拿捏的了?。

“大過節的為了?這點子事吵成這樣,你們可真?是出息了?。”沉默了?許久的武靖打斷兒女們無?謂的爭吵,伸手指著跪在地上的武承宜,“你既心疼你姨娘,那就?搬回去,正好跟你姨娘做個伴,過年就?不用出來了?。”

謝氏犯了?武靖最不能饒恕的忌諱,時間並?不會讓他想起舊情心軟,反而會覺得自己這些年的一番情義都喂了?狗。既然大女兒這般一心向著謝氏,那就?送她去跟謝氏作伴。

等明年讓孫嫻心給她找個說得過去的人家,準備一副嫁妝把人嫁出門也就?是了?。

這話說出來,剛還小嘴叭叭個沒完的武承憲立馬就?蔫了?,坐在武承安身邊再?不敢多說一句話。武承蔻也慘白了?臉色,她是想攔住姐姐更想明哲保身,可她沒想到父親會這麼不留情麵。

最後還是孟半煙和孫嫻心對視了?一眼,出聲招呼婆子丫鬟把武承宜帶回去,收拾東西搬回西院,等她被帶走了?,才裝出一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張羅冬至宴開?席。

鬨過這麼一場,再?好的席麵也沒多大意思。孟半煙自認是個看得開?的人,臉上也難免帶著幾分慍色。回東院的路上一言不發,唬得武承安牽著她的手安安靜靜走在身邊,屁都不敢放一個。

回到東院關上門,第一個罵出聲的是翠雲,“這都什麼小姐主子,腦子怎麼比我這個當丫鬟的還不省事。大過節的鬨這一出,除了?給人添堵還有什麼用,虧得他們還說什麼大小姐書讀得最多最好,我看都是讀到狗肚子去了?。”

翠雲一向自認不是這個府裡的人,對她來說自己的主子就?隻有孟半煙一個。這個侍郎府待得下去就?待,待不下去她就?收拾東西回孟家,誰也彆想給她窩囊氣受。

“好妹妹,都知道你說的在理,這話你也就?在東院裡說說,除了?這個院子,這話被外人聽見可不行。”

秋禾早防著翠雲發氣,這會兒趕緊拉著人避到廊下,不讓她站在院子裡,把罵聲傳出東院去。

“姐姐你放心,我不過是不懂規矩又不是不通人事,什麼話哪裡能說哪裡不能說,我都知道。”

孟半煙是個大爆竹的話,翠雲就?是個小炮仗,秋禾想要?幾句話就?把人安撫下來又怎麼可能。

翠雲故意拔高了?聲調走到廊下,衝著屋裡的武承安繼續陰陽怪氣,“姑爺,您說我一個小丫鬟都知道的道理,怎麼有些小姐主子這都不明白。怕不是好日?子過得多了?,非要?找那不痛快受。”

“翠雲!什麼大不了?的事就?你明白,有本事你去西院罵去,在這裡充大個兒有什麼意思。”

屋裡武承安倚著迎枕靠在羅漢床上,就?這麼聽著翠雲在外麵發火也不出聲。本來還覺得受了?窩囊氣的孟半煙見他這幅樣子,又忍不住隔著窗戶訓了?翠雲兩句。

“你彆跟她較勁兒,她也是為你抱不平,她就?在院子裡抱怨幾句,無?妨的。”誰知還沒等翠雲說話,武承安倒是先幫她說上話了?。

武承安對待翠雲向來跟自己身邊的丫鬟不一樣,當初孟半煙還沒嫁過來時,他就?囑咐過秋禾,院子的差事不要?分派給翠雲,她是孟半煙真?正唯一的陪嫁丫鬟,也是她在這個府裡的娘家人。

很多時候不貼身伺候的奴仆婆子們,擠不到主子跟前就?隻能去巴結主子身邊的丫鬟小廝,如?此一來翠雲這個跟著孟半煙一起外來的丫鬟,武承安身邊的人怎麼對她就?尤為重要?了?。

秋禾她們把她當丫鬟使喚,府裡人就?要?更加不把孟半煙當回事。隻有讓他們知道孟半煙身邊的人和尋常丫鬟不一樣,才能讓他們越發明白孟半煙這個大奶奶,是被自己捧著的。

“你彆以?為我看不出來,那丫頭是故意幫你的。以?為就?你們機靈,一唱一和的把我當傻子哄是不是。”

窗外廊下這會子早沒人了?,翠雲方才不過是替孟半煙把她憋在心裡的話說出來,才好讓自己彆再?跟武承安僵持下去。

“大奶奶英明,既英明就?不該白費了?翠雲的一片心。”

武承安伸手拉過孟半煙,忍不住歎了?口氣,“咱們這個府裡喪儘天?良的事沒有,惹人心煩的事卻不斷,難為你了?。”

“倒也不算多為難,就?是有些煩了?。”嫁給武承安之前孟半煙就?知道侍郎府的管家奶奶不好當。“要?不你那邊抓抓緊,要?是四皇子能早些成事,到時候我們也好有底氣跟老爺提分家。”

“分家。”隻要?你身上能有個官職,咱們就?能提分家。當初老爺不也是這麼從?伯府分出來的。

孟半煙想得很仔細,要?想從?根子上解決侍郎府這團亂麻,分家是最好的辦法。

“三弟現在還在國子監讀書,還沒成年成家,就?算分了?家也不用從?府裡搬出去。等他學有所成,不管是入仕還是投軍,到時候咱們想辦法給他謀個前程,想來方姨娘不會不願意。”

“家裡兩個姑娘母親已經在給她們相看人家,本來是不著急,今天?這麼鬨過一場,恐怕明年就?得把兩人的親事定下來,也不用操心什麼。反正分家不分家,姑娘們的嫁妝母親早就?準備好了?。”

分家的事孟半煙不是臨時起意,要?不然不會說得這麼自然。武承安看著妻子有些愣神,原來孟半煙比他想像的還要?再?果決些。

“所以?,說是說分家,其實?最主要?的你是要?把老二和謝姨娘分出去,對不對。”

“對。”

孟半煙毫不遮掩自己的想法,“謝姨娘我們不能殺,武承定是你弟弟,一兩年老爺生氣,再?過幾年呢,他到底還是僮奴的爹。”

孟半煙不相信武承定被關一關就?能改了?他的性子,就?算改了?自己也不願意再?在他身上花心思。這世上向來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誰知道他下一回又要?鬨什麼麼蛾子。

“長安,不是我非要?逼你封侯拜相,隻是這事必須你來,隻有你贏過了?老爺,咱們才能一勞永逸。”

武承安明白妻子的意思,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隻有自己能輔佐四皇子登基,那麼以?後不管自己的官職在什麼位置,才能左右府中的事務,真?正的壓製父親。

第90章

“殿下,大爺來了。”

“彆讓他過?來,讓他去暖閣裡等著。”

當年武承安和司馬儀跟劉懋陵一起讀書?的時候,三人也私底下偷論過序齒。這事除了三人最親近的奴仆,就再無人知曉。

這幾年三人各有?各的際遇,還記得往事的人就更少了。但總有些小習慣會留下來,就好比劉懋陵身邊的人都知道,四皇子府的大爺是武承安,二爺是司馬儀,輪到主子的親兄弟過?來,才是疏離又客氣的某皇子。

四皇子妃和孩子都沒跟著劉懋陵回京城,回京以後隆興帝賞賜下來的兩個姬妾也?被他扔在後院從不召見,身邊就隻?有?兩個相伴多年的侍女伺候。

淩華見劉懋陵一副頭?疼得緊的樣?子有?些不解,“主子以往不是總嫌大爺憊懶,要見他一麵總得您自己?尋到侍郎府上去。現在他難得勤勉,您怎麼又不樂意?了。”

“武長安這廝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老往我這裡來。他那人嘴又毒心眼又小,好幾次把我身邊的副將?擠兌得沒地兒?站,要不是我攔著,就他那身板這會兒?活沒活著,都說不好。”

劉懋陵嘴上抱怨,但眼底卻沒有?一絲對武承安的怒意?。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孤單,親娘死了親爹又是那樣?一個人,同父異母的兄弟們?互相鬥得跟烏眼雞似的,妻子也?隻?能算得上相敬如賓,許多心裡話也?沒法全說。

身邊的奴仆下屬,看似忠心耿耿,但其實真正信得過?的就隻?有?母親留下來的王賀和淩華,其他人都跟劉懋陵隔著心。

哪怕是跟了自己?好些年的師爺公孫先生,劉懋陵也?清楚他想得更多的,怎麼依靠自己?得到他夢想中的封王拜相,才是他最終的目的。

也?就武承安和司馬儀,即便兩人也?有?所?求,但互相之間卻從不隱瞞。自己?是不進一步就是死路,司馬儀是一定要振興將?軍府,武承安?人家說了他得替他家大奶奶掙個誥命回去,不能讓她一輩子都困囿在侍郎府那些瑣碎事情裡,磨沒了心氣兒?。

“大爺那人,是被孫夫人養得驕縱了些,可奴婢也?知道他絕不是個放縱的人。要是他真的刻意?擠兌誰,毛病十有?八九還是出在那人身上。”

淩華說是侍女不如說是劉懋陵的內當家,從劉懋陵十幾歲獨自出宮那時候起,淩華就一直陪在他身邊,不管是內宅的皇子妃和侍妾,還是外麵的奴仆屬臣,她都默默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怎麼,你?也?聽說了?”劉懋陵接過?包著絨布皮的湯婆子抱在手裡,一邊拿手指擺弄墜在湯婆子側邊的穗子,一邊抬眼去看淩華,“你?也?覺得這事是沈暉不對?”

孟半煙跟武承安提了想要把武承定和謝姨娘徹底從侍郎府分出去的想法之後,武承安就越發對劉懋陵的事上了心。偏偏越是上心,就越是看出些不對勁的地方來。

當初在南疆向劉懋陵投誠的那一批副將?和私兵們?,在南疆的吃苦戍邊的時候個頂個都能以一當十、當百。可跟著劉懋陵來了京城,才過?了個年就已然各有?各的小心思了。

那些人有?被各方勢力私底下接觸的,也?有?自己?被京城的繁華迷了眼的。甚至有?人喝醉了酒私底下跟自己?的下屬說,京城這等好地方怪不得四皇子要回來。回來了乾脆就彆折騰了,自在逍遙做個皇子豈不舒坦。

“沈副將?忠心,我們?都看得明白。但他太看重他手底下那些人,這樣?不好。”

武承安就是看明白他們?心性動?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意?擠兌沈暉,想要點醒他該注意?手底下的人了。偏沈暉也?是個護短的,兩人碰在一起,連司馬儀都不敢隨意?插嘴,好幾次都自己?抱著腦袋躲到角落裡去,生怕遭了無妄之災。

“主子,這話奴婢說來僭越,但還是要說。大爺已經替您把得罪沈暉的惡人做了,接下來該您下決心了。”

爭奪皇位這條路上荊棘遍布,到了要緊的關頭?也?就沒有?誰不能舍棄。淩華是王貴妃留下來的老人,有?時候有?些話旁人不能說,就該自己?站出來。

劉懋陵抱著湯婆子站在門口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神從猶豫到堅定,最後呼出一口濁氣才衝淩華點點頭?,“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武承安來四皇子府之前就做好了準備,今天又要跟沈暉吵得跟個烏眼雞似的,也?得不著劉懋陵的一句準話。

卻不想劉懋陵一進暖閣,還沒等沈暉和自己?說什麼,就主動?截過?話頭?,單刀直入讓沈暉把他手底下那幾個不老實的處理了。

沈暉還想辯駁,劉懋陵就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念。越念沈暉的臉色越難看,念到第三個的時候再坐不住,站起身來跪倒在劉懋陵腳邊,告罪求罰。

“我既說了讓你?處理,就不是想要聽你?認罪。人是咱們?帶來京城的,該怎麼處置你?該清楚。彆叫底下的人寒了心,也?彆再讓他們?闖禍。”

“是,屬下明白了。”

沈暉也?許心軟,但他還有?個聽話的好處。既然劉懋陵發了話他就不會再猶豫,領了命就十分乾脆地起身離開,辦他的事去了。

留下武承安捧著孟半煙給的小得一個手就能握住的銅鏨手爐,一臉感慨,“殿下哪怕再早幾天下這個決心呢,我今兒?也?不比多跑這一趟。”

“嘿,你?聽聽你?自己?說的這話,真不怪沈暉老跟你?對著乾,著實氣人得很。”

不過?劉懋陵氣歸氣,氣完了又主動?跟武承安搭話,“今天是你?的生辰,來都來了不如就留下來,我讓人把司馬儀也?叫來,咱們?一起熱鬨熱鬨。”

“你?也?知道我生辰,我家大奶奶還在家等我呢,要不是你?這邊的事情多你?又老不給我個準話,我今兒?肯定不來。”

從去年冬至起,武承安往四皇子府來的次數就眼看著多起來,他身上半點官職都沒有?,又有?病秧子這麼個名聲在,他私底下辦些什麼事傳遞些什麼消息,旁人也?鮮少在意?。

現在見劉懋陵終於?肯把沈暉手底下那批人整治一頓,武承安可算能安心些,明晃晃把劉懋陵擠兌了一回,就也?緊跟著沈暉走了。光留下劉懋陵一人坐在暖閣裡,氣得哭笑不得。

侍郎府裡老爺夫人都還在,小一輩兒?的少爺奶奶們?生辰向來不會大操大辦。尤其武承安身子還不好,孫嫻心就更是不敢大辦,她生怕驚動?了老天爺,再把自己?的兒?子給收了走。

這樣?的說法乍一聽就是無稽之談,但仔細一想又何嘗不是孫嫻心的一片慈母心。

所?以即便今年武承安的身子好了許多,府裡也?隻?準備了一桌席麵,給還在國子監的武承憲請了個假,再加上武承蔻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了頓飯,就算是過?了生辰。

生辰不大辦,生辰禮總還是有?的。武承憲準備了一把匕首,是他在國子監的武學考試裡贏回來的,武承蔻準備的是一個荷包一個扇套,每年都這樣?,即便如今西?院就她一個人還有?自由也?沒打算變。

不過?這些都是錦上添花,所?有?人都等著看孟半煙要給武承安準備什麼生辰禮。偏孟半煙從頭?到尾都空空著手,直到飯吃完孫嫻心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她才笑著搖頭?說自己?忘了準備。

這麼一句話,簡直就是捅了馬蜂窩。一向以大奶奶為先的武承安噌一聲站起來,鐵青著臉就往外走,要不是孟半煙一向走路快,幾乎要趕不上他。

回東院的一路武承安都一言不發,跟在兩人身後的丫鬟更是大氣都不敢喘。直到兩人回到東院正屋,孟半煙這才笑著彎腰去看坐在圈椅裡,背對著自己?的武承安。

“還生氣呢,以往他們?都偷偷說大爺心眼小我還不相信。這會子看來,著實不怎麼大呀。”

孟半煙看著被自己?氣得眼眶泛紅,一副要哭不哭模樣?的武承安,心裡莫名覺得有?趣兒?,明知道不該再擠兌,可就是忍不住拿話繼續撩撥他。

氣得武承安哆嗦著纖長白皙的手指指著孟半煙,你?了好半晌也?沒能說出一句整話來。

最後還是孟半煙怕把人氣出個好歹,趕緊抬手攥住武承安微涼的掌心,“好了好了,我就是逗你?玩兒?的,這一年到頭?的什麼日子都不記得,哪裡敢不記得大爺的生辰嘛。”

武承安自己?把自己?氣得頭?暈眼花,現在又被孟半煙這麼一堵,連生氣都好像沒了理由,一下子就更加委屈了,想著把這口氣憋回去又實在心口疼。

被孟半煙拉著乖乖起身往裡間走,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我也?不是非找你?要個什麼東西?,可到底今日跟往常不一樣?,你?哪怕是給我給針頭?線腦的呢,也?……”

也?字沒說完,就被孟半煙捂住薄唇,“不許再囉嗦了,沒說不給你?準備生辰禮,隻?是這東西?實在不好人前給你?,才說忘了的。

本是出了正院就要跟你?解釋,誰讓你?氣性那麼大,這一路回來我都要小跑著才能趕得上你?,就也?不怕自己?摔了?”

“怎麼不怕,這會兒?心口還疼呢。”武承安看著孟半煙脫了繡鞋,去炕尾多寶匣裡尋摸,第一次沒搭手。

他倒要看看孟半煙今天能拿出什麼好東西?來,要是有?一點不好,他可是都要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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