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拓看了眼窗外,又看了自己還保持伸出姿勢的空空的手,再看向站在舵輪前的褚涯,有著兩秒的茫然。但見貨輪雖然右轉,但褚涯不明白要回正,又立即衝前接過舵輪調整方向。
船隻迅速通過了那個漩渦,繼續飛速往前,雲拓緩緩呼出一口氣,啞聲道:“已安全通過旋渦,小涯,探測前方水域。”
“好。”褚涯腦子裡還有些亂,隻機械地回答,又調出精神力延伸向前方。
“我們安全了,我們終於安全了。”大副還沒從剛才那瀕死的驚嚇中回過神,隻喃喃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明明船……怎麼眨下眼,就在轉向了……怎麼就突然沒事了……”
郝莊坐在地上,滿眼都是迷茫:“我一直是坐在這兒的嗎?我還是突然就坐在地上的?船也恢複了?嘶……我後腦撞到什麼了,怎麼這麼疼?”
“老天開眼,老天保佑。”大副抹了把臉上的汗:“還有褚涯,他明明在艙門口,突然就冒在這裡。”
褚涯怔怔地站在雲拓身側,同樣也沒從剛才發生的事裡回過神。
他確信剛才的一幕不是自己幻覺,所有一切的確在那瞬間都已凝固,包括聲音、風和空氣。
就像時間停止,世界歸於寂然,而他卻處於另一個維度,能清楚地感受到這一切,並行動自如。
難道隻有自己一個人經曆了?
他突然想起那短短兩三秒時間內,沈蜷蜷還在掙紮著從黑狼背上往下滑。
不,當時沈蜷蜷和量子獸還能行動。
隻有他和沈蜷蜷,還有兩隻量子獸能行動。
“沈汪汪,你不要咬著我,你真醜,你真醜!褚寶龍,你又在惹我,你是不是還想和我打架?沈喵喵,哥哥,沈喵喵……”
褚涯被這動靜喚回神,立即走到艙外,看見黑狼叼著拚命掙紮的沈蜷蜷,布偶熊騎在護欄上,探出身抱住沈蜷蜷的兩條腿,兩隻量子獸齊心協力就要往海裡跳。
褚涯連忙製止,上前接過沈蜷蜷。黑狼鬆了嘴,但布偶熊還是抱著沈蜷蜷的腿不撒手,褚涯往後退,它便探出身,依舊抱緊了沈蜷蜷的雙腿。
“褚寶龍,你鬆開我。”沈蜷蜷彈動雙腳,褚涯也道:“現在沒事了,我們的船已經修好故障,不用再跳海了。”
布偶熊這才鬆開爪子,沈蜷蜷正在撲騰,它便挨了一腳,趕緊探出身還擊了一次。
沈蜷蜷現在顧不上和它打架,隻轉頭抱住褚涯脖子,開始嚎啕大哭。
“不要讓我走好不好?你不要死好不好?彆讓我走……”
“不走了,我也不會死,我們現在安全了。”
“彆讓我走,你彆死,沈喵喵你彆死。”沈蜷蜷臉色發白,哭得全身都在發抖。
褚涯心疼地抱著他在艙外左右走,一隻手安撫地拍著他後背,不斷低聲哄:“不會死了,你看船現在好好的,故障已經排除,我們大家都不會死,你也不用再走,我們都已經安全了……”
在褚涯的反複保證中,沈蜷蜷的情緒終於漸漸平複,隻倒在他肩上,一下下抽噎著。
甲板上的小孩渾不知道剛才經曆的危險,雖然腰間係著繩子還淋著雨,也在嘻嘻哈哈地玩鬨。林多指被王成才抱著,看見沈蜷蜷後,衝他攤開手,掌心裡躺著兩個貝殼。
“給你一個。”林多指做口型。
沈蜷蜷現在沒有心情玩貝殼,隻很輕地點了下頭,又轉過腦袋,繼續趴在褚涯肩上。
褚涯見沈蜷蜷沒有再哭,便問道:“剛才——”
“彆說話,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你看著我好像沒有生氣,其實我在生氣的,還非常生氣。隻是我現在不想打人,可以等會兒打。”沈蜷蜷像是耗儘了所有力氣般,雙手垂在褚涯身側,疲憊地閉著眼睛。
褚涯知道自己剛才執意要將沈蜷蜷送走,小孩兒不理解,會覺得很受傷。他便沒有再說話,隻抱著沈蜷蜷立在艙門口,用精神力查探著前方情況。
而沈蜷蜷就算在生氣,也依舊為他梳理著精神域。
褚涯見沈蜷蜷全身儘濕,現在沒法回艙換衣服,便準備將他水手T恤給脫掉。但沈蜷蜷雖然閉著眼趴在他肩上,卻表現得很不配合,還抬手打了他一下。
“現在不想脫?”
沈蜷蜷打了下他的胳膊算是回應,褚涯知道現在不能惹他,何況這裡麵氣溫較高,衣服濕了也不覺得冷,便沒有再去脫他的T恤。
船又行出一段後,褚涯問道:“還在生氣嗎?現在願意說話嗎?”
剛問完便挨了一下,他又道:“好的,那我等會兒再問你。”
“我不等會兒說,我就要現在說。”沈蜷蜷心裡不痛快,隻想和他對著乾。
“可是你心情不好。”
沈蜷蜷怒道:“我心情沒有不好。快點,你快點說。”
“剛才——”
“你快說!”
褚涯無奈道:“我正在說。”
沈蜷蜷沒有吭聲,褚涯便試探地問:“剛才你有沒有發現大家都不能動了?”
“我不告訴你。”沈蜷蜷斜著眼睛。
褚涯麵無表情地側頭看向船舷外的海水,片刻突然輕笑了聲,又看回沈蜷蜷,揉了揉他的腦袋,“你看看你這副德行,哪裡有鏡子,我要帶你去照照——前方七百米正中有塊礁石,直徑六米左右——去叫褚寶龍和沈汪汪來看,讓它們笑你。”
褚涯原本很想問沈蜷蜷剛才發生的事,但沈蜷蜷現在很不配合,乾脆就放一放,等到離開這條峽穀後再繼續。
而且雲拓和郝莊他們應該也非常疑惑,卻都能忍住不提,隻專心駕駛船隻。
“哇!!!”
“哇,好多船啊!!”
甲板上的學生都發出驚呼,沈蜷蜷轉頭看去,又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了船右側。
隻見右側山壁往裡凹陷,形成一塊較大的淺灘,裡麵擱淺著大大小小數條破損的船隻,都被水流衝刷得隻剩下變形
的鐵架,上麵掛著長長的水藻和各種螺類。
“怎麼這麼多破船?”
“有一條看著還很新呢。”
“船裡的人呢?都死了嗎?”
……
學生們七嘴八舌,直到那片淺灘已經遠去看不見,都還在盯著那方向。那雖然是些擱淺的廢船,但每條船都代表著一場災難,代表著有生命在這裡被終結。
這些船讓學生們的情緒不再那麼高昂,有些忐忑和緊張,並很快安靜下來,不再有人說話或是笑鬨。
前方的峽穀逐漸變得狹窄,但攜卷著船隻的洶湧暗流逐漸減少並消失,褚涯也沒再發現漩渦,貨輪行進得很平穩。
“現在要是出現個漩渦就糟糕了。”握著舵輪的郝莊還沒輕鬆上幾分鐘,神情又變得沉重,“這水道突然變窄,來個漩渦躲都沒法躲。”
雲拓從舷窗看向海麵:“你看不時有魚類跳出水麵,證明這一段水流平緩,不會再有漩渦了。”
雖然前方水流安全,褚涯也沒有放鬆警惕,依舊用精神力一路探測,要等到離開這片區域,電子設備恢複正常才行。
峽穀變窄,兩側高聳的山壁像是隨時都要合攏,給人帶來強烈的壓迫感。兩側山上出現了野獸的吼叫,讓甲板上的學生都心慌地轉著頭張望,哪怕不時有色澤鮮豔的魚類蹦出水麵,也沒人有心思觀看。
沈蜷蜷支著腦袋四處張望。黑狼滿臉警覺地靠在褚涯腿邊,耳朵不時抖動。布偶熊不斷將自己左胳膊取下,帶著威懾意味地在手裡舞動,哢嚓裝上,再取下……
褚涯看見它的動作,一臉欲言又止,本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貨輪在峽穀中穿行,兩邊山上傳出的野獸吼叫越來越多,那些林木也在搖晃,不時有石塊順著山壁滾落,墜入船邊的海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