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1 / 2)

屠戶家的小娘子 藍艾草 10297 字 5個月前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到了年底,許清嘉格外的忙碌。戶部要與各州府合帳,還要盤點今年支出收入,走在戶部公署裡,到處都能聽到算盤的響聲。他這些日子埋頭案卷,隻覺頭昏腦漲。

所幸戶部尚書翁彭澤派了他前去例行巡查庫銀,允他從戶部抽調吏胥,於是許清嘉便點了戶部員外郎鄔思翰以及戶部主事裘和泰,安飛文跟著他前往銀庫。

銀庫曆來是軍兵把守重地,巡查嚴密。許清嘉到了之後,便有主管銀庫的郎中、司庫以及書吏等官員陪同前往巡查。

因銀庫許久不開,便有庫兵抬著水桶以及掃帚之物進去打掃。銀庫郎中樊元良便遣了書吏前去搬了桌椅來,放在銀庫門口,請了許清嘉入座,又親手泡了茶奉上。

“下官久聞大人之名,今日才有幸得見,真是下官三生之幸!”

“樊郎中辛苦了!”

許清嘉對自己的名聲還是很清楚的,大部分瀆職官員都巴不得不認識他,這樊元良說的話他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不過是官場套話而已。

其餘銀庫司庫書吏等更是將巴結奉承的話兒不要錢一般往許清嘉身上堆,不過見這位上司神情淡淡,似乎並不吃這一套,這才消停了。

少頃,庫兵打掃完畢,抬著水桶出來,樊元良便當先引路,帶許清嘉等人前往銀庫。四名庫兵從他們麵前經過,皆退避在側肅立,等戶部官員從他們麵前經過,這才準備退下。

許清嘉才走了幾步,卻聽得聲後似重物落地的聲音,跟著他的官員也齊齊駐足,皆轉頭朝著聲音來處去瞧,但見方才四名抬著水桶進去打掃銀庫的庫兵麵色慘白立在當地,其中兩人抬的水桶下方有十幾塊雪亮的銀錠,落在青磚石的地板上……

周圍巡守的軍士們皆停下了腳步,跟著許清嘉前來的戶部官員們齊齊驚呼,而銀庫郎中樊元良以及司庫書吏等人嚇的當場就跪到了地上,“大……大人……”

在場之中,許清嘉品級最高,他見到此情此景也有幾分愣怔了,等反應過來,他也不理腳下跪著的官吏,大步走了過去,從已經哆嗦著傻站在當地的另外兩名庫兵手裡搶過完好的水桶,狠狠朝地上一摜,隻聽得倉啷一聲,那水桶底部頓時摔破,頓時從上麵暗格裡掉出十幾錠銀錠,而方才打掃之時剩下的半桶水也潑灑了出來,澆在了銀碇之下,日光之下銀錠頓時亮的灼人……

四名負責打掃的庫兵腿一軟便跪了下來,直朝著許清嘉磕頭。

許清嘉回身坐在了方才的椅子上,隻道:“裘主事與安主事速去請翁大人前來處理此事。”

裘和泰與安飛文此刻頭皮發麻,應了一聲便齊齊退下,往戶部公署飛奔而去。

戶部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就算是庫兵監守自盜,恐怕後麵的事情也不簡單。

戶部尚書翁彭澤聽得此事,麵色都變了,還有幾分不敢相信:“真有人如此大膽?!”

裘和泰與安飛文心頭比翁彭澤還慌,“大人,許侍郎此刻還守在銀庫門口,等著大人前去決斷。”

翁彭澤暗自咒罵一聲許清嘉,這也太有腦子了。他自己撞上了不自行決斷,偏要將他這上司拉下水。縱如此,他也不敢怠慢,立刻騎馬趕了過去。

翁彭澤到的時候,銀庫門口跪了一大片人,犯事的庫兵以及把守銀庫的官員們都跪在了當場,就連把守軍兵也跪在了當地。

看守銀庫不力,竟然讓人從眼皮子底下盜了庫銀出來,這也算是瀆職了。

“大人,你看——”許清嘉迎了上來,指著不遠處跪著的庫兵,聽從翁彭澤示下。

翁彭澤乃是許棠門生,說起來與許清嘉還有同門之誼,他此刻一張老臉都皺成了苦瓜:“這事兒……這事兒該如何上報聖上啊?!”

如今已經十一月底了,馬上就要進入臘月過年了,這時候今上自然喜歡聽好消息,偷盜庫銀之事可大可小,就看在場官員如何處理了。

許清嘉心中也在考慮翁彭澤此刻心中所想,如今大家算是暫時在同一條船上,不過將來如何就不知道了。

但這麼大的事情,瞞是瞞不住的。

當晚翁彭澤與許清嘉回家,便各自收到了一封信,內裡隻有一句話:若查銀庫,大人便需考慮自己家人的安危!

許清嘉拿著這封匿名信久久不語,直等胡嬌尋到前院書房裡來,他還立在燈下。

眼前是攤開的寫了一半的折子,之前寫過的字跡筆跡鏗鏘,那時候下筆心中堅定,正寫到一半,門房小廝便送來了這封信。看完了這封信之後,他便覺得自己若再下筆,恐筆跡鬆散,便不敢再下筆。

胡嬌還不知今日銀庫發生的事情,隻聽得丫環來報,他進門之後便一頭紮進了前院書房。事實上許府的前院書房多是閒置,但有公事許清嘉也喜歡帶到後院去處理。又有胡嬌磨個墨添個茶,自有一番紅袖添香的意趣,處理起公事來也格外的快。

今日許清嘉似有委決不下之事,胡嬌便在後院裡陪著孩子們玩耍,直等到華燈初上,孩子們都餓的饑腸轆轆,還不見許清嘉人影,她覺奇怪,這才尋到前院來。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許清嘉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他當官這十多年,從小縣丞做起,石羊寨銀場之案,後來罷官抄家重新起複,雲南郡城破,全家生死懸於一線,最終轉危為安,他以為最艱難的時候都過去了,哪知道山重水複,又有今日之劫。

“今日我帶人前巡查銀庫,發現庫兵監守自盜。”

胡嬌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才發現他指尖冰涼,便知事情遠不止庫兵自盜那麼簡單。

經濟案件從來都是牽藤扯蔓,最開始也許隻是一件極小的事情,譬如大兔朝後來流行的炫富,不少經濟大案都隻是散布在網上的炫富照片所引起的,由子女或者官員的情-婦曬出來的炫富照片,可是一路查下去的結果卻令人瞠目結舌。

也許庫兵監守自盜隻是這件案子的冰山一角。

“後來呢?”她也不急,隻握著他的手緩緩問。

也許是胡嬌溫柔從容的聲音,或者是她從來都是可與他並肩共擔風雨的女子,讓許清嘉混亂的思緒漸漸沉澱了下來,讓他慢慢的理清了思路。

“後來,我派人請了翁尚書前來,一同處理此事。”

到了此刻,許清嘉終於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他娶的老婆身上有一種特質,那就是天大的事情在她麵前似乎都能迎刃而解。無論是當初的罷官抄家,還是後來的城破之後她的拚死一戰,她從來不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氣!

想通了此節,他將傍晚接到的信遞到了她手裡。

胡嬌湊近了去瞧,頓時“嗤”的一聲笑了:“就因為這封信,夫君就怕了退縮了?”

許清嘉將她按在自己懷裡歎息:“傻丫頭!我從來不擔心自己,我隻是擔心你跟孩子們!”他自己是早就決定要做忠臣廉臣的,隻是事關妻兒,關心則亂,自然也有猶豫的時候。

十六年夫妻,已經三十一歲的胡嬌被男人牢牢按在懷裡,感受著他的心跳聲踏實的在自己耳邊想起,似乎這麼多年的風雨歲月近在眼前,在他的眼中她還是那個莽撞的小姑娘,從來就沒長大。

忽然之間就潸然淚下了,隻為著十六年如一日的不改初心!

她吸吸鼻子,努力將自己從許清嘉的懷裡□□,在他胸膛上輕捶了一下,笑嗔:“你都忘了被我打的抱頭鼠竄的時候了?”聲音裡還帶著些破音,眸中卻是繾綣情意。

許清嘉在她頰邊輕啄了一下,“這件事我若奏報上去,今年的年恐怕都不好過了。”

胡嬌將書案上要緊的東西都收了起來塞到他手裡,去牽他空著的另外一隻手:“回房吃飯吧,你再不回去孩子們都要餓死了。小寶好不容易才從國子監回來,就等著今晚好好吃一頓呢。”

夫妻兩手牽手出了書房,往後院而去。沿途胡嬌絮絮叨叨,淨說些孩子們的趣事,許清嘉沉重的心漸漸鬆快了起來。

顯德三十三年底,戶部銀庫曝出驚天大案,庫兵監守自盜,今上震怒之下,下令戶部官員清查曆年戶部儲銀,以核對銀庫餘銀。

同時,由寧王帶兵按著官吏庫兵名錄開始抄家,所有原銀庫庫兵皆被下獄,包括原來的銀庫郎中司庫書吏守衛等人,以待戶部銀庫清查完畢再行定罪。

而寧王抄家之後上呈的這些庫兵以及守庫官吏家中存銀最少也在三四十萬兩,多的高達六七十萬兩之巨。

今上看到寧王抄家之後的清單愈加震怒,這些銀庫碩鼠所貪比之朝中一品大員的俸祿還要多上許多倍。因之下令罪及九族,全部抄家下獄。

牽連之廣之深,完全出乎眾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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