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八百裡瀚海(2 / 2)

敕勒歌 赭梧 3723 字 1個月前

昨天費好大力氣紮好的帳篷、擺出來的壺爐鍋盆,現在又被一一打包收好,壓在駱駝身上。駱駝的肚子全都被水撐的溜圓,它們也知道前方將有很長一段路喝不到水。

阿忍幫忙把銅製帳構折疊起來,橫綁在一頭駱駝的背上;又把銅壺往貨袋裡賽,駱駝動來動去,突然對著她吐了一股——不知道是口水還是反芻物的黃綠色液體,總之又黏又臭。駱駝見她傻了,嘴裡又開始嚼吧嚼吧,醞釀著下一口,然而被晃過來的伽衡一手捏住吻部。

阿忍在他看清自己這副尊容之前衝到泉邊洗了臉,從容走回來時,清冽的泉水順著臉頰旁的濕發往下滴。

他笑眯眯地看著她,手裡捏著駱駝嘴,不方便自己動,便教她:“你要在貨帶貼著肚子的那一側先墊篷帷,再裝硬東西,免得它硌的難受……帳構也不要直接綁,要——”

“要隔一層坐墊。”阿忍搶白道,迅速調整好了。伽衡這才鬆開駱駝嘴,駱駝對他不滿已久,立刻吐他,被躲過去了。他說你不用管,阿忍反駁道你都教過一遍了我難道還不會嗎,叮鈴當啷一頓收納。

太陽露出了額頭,漫天霞光。

駝隊出發,不像昨日先步行後騎駱駝,現在是先騎駱駝,騎到實在受不了才下來走。聞法一臉懨懨地騎著馬落到隊伍最後,馬矮,他也是對“地氣”感受最明顯的那個。清晨的時候,涼氣像有重量般沉在荒地上,離地越近越陰寒;隨著太陽越升越高,熱氣就開始往上蒸騰,蒸得人汗流浹背。

他脫了外套,上身隻有一件半臂,為了遮陽,又帶了頂黑色冪籬將全身罩住,如此又輕薄又涼快。

隻是……全隊人都相當震撼地回頭盯他,冪籬原在西方確實是男子裝飾,傳到中原後卻成了女子的,還是唐朝初年用以含蓄遮麵的。他這,啊……他這,不僅準備了,還戴的如此自然?

黑紗羅如水波般在風中簌簌泛起漣漪,他的尖下巴和唇在兩片紗的開叉處若隱若現,由於年齡小,性彆感顯得尤為模糊。先不論男裝女裝,阿忍感覺他倒是有種對於美的無師自通的天賦。

隻有子夜歌還走他後麵,他命令她必須在她身後。這個位置最好觀察他且不會因為長時間觀察他而引他發怒,然而子夜歌隻看了一眼便撇過頭。

地麵上幾乎寸草不生,上無飛鳥下無走獸,一點兒生命的跡象都沒有——除了隨處可見的累累白骨。伽衡瞥了眼骨頭的排布,看懂了前人的指示,這玩意兒就像約定俗成的行話一樣,見多了自然會懂。賈峰似乎是懂的,他一邊搗鼓著司南,一邊頻頻望地望遠,拿鞭子抽打著頭駝。望地是什麼?黃土和骨頭。望遠是什麼?戈壁和太陽。

能見度越來越低,離地近的空氣像煙塵一樣渾濁。阿忍悄聲問:“是不是要沙塵暴了?”

“不是,白天是這樣的。”

伽衡是包的最嚴實的那個。他從長安回來的一路都隻敞胸披著那件襴袍,還嫌熱,到了沙州卻淘了二手的翻領窄袖和帽子,連口鼻都找了塊布蒙住,渾身上下隻剩眼睛和手在外麵,阿忍禁不住想他怕曬比怕熱還厲害?連自己都被熱得視線模糊、惡心想吐,經也不想念,腦子也不想思考問題,隻是呆呆地盯著伽衡看。看他好像就覺得也不是那麼難受。

太陽到頭頂時又安營紮寨了,人們搖搖晃晃地從駱駝上滾下來,渾身酸痛。賈峰昨日在泉邊灌滿了十個羊皮水囊,大概裝了二十多斤水,現在大家就提著自己的水壺排著隊到他麵前,由他拿著瓢灌水,一人一天隻能打一次。大家都很守規矩,唯獨聞法嫌不夠,自己舀了整整一瓢。眾人側目而視,敢怒不